第156章 我来了(下)

看过相关文件,侯卫东道:“文件不全,我暂时不签字。”

李晶有些意外,幽怨地白了一眼,道:“卫东,你信不过我。”

侯卫东正儿八经地道:“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事情,我是学法律的,最在乎法律关系,先说断后不乱,把法律关系弄明白,以后的合作才会稳固。”

李晶认同了侯卫东的观点,翘起兰花指,喝了一口醇浓咖啡,然后道:“卫东,你说缺什么,我马上就补。”

侯卫东见李晶同意补文件,交待了几句,又道:“你补文件的时候,给我准备一辆车,我马上找刘光芬女士签字,她是你们的真正合伙人,我只是刘光芬女士的委托代理人。”

狗背弯石场是上青林最大的石场,其法人代表就是刘光芬,侯卫东的活动都是以其委托代理人的名义在进行,这件事情李晶是最清楚的,她道:“你快去快回,正式签字以后,我们几人一起到汉湖庆祝精工集团的诞生。”

在侯卫东起身的时候,她顺手给侯卫东牵了牵衣领子,道:“我现在还是沙道司的副总,手中有权,过期作废,就到汉湖好好玩一玩。”

侯卫东上了车便朝着吴海县赶去。

刘光芬看到老三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听说老三马上要走,又故意虎着脸,不搭理他,侯卫东对付老妈有一整套,他趴在老妈肩上,说着些亲热的话,刘光芬这才高兴起来,等到老妈在文件上签了字,侯卫东就使劲抱了抱老妈,然后收起文件下楼。

刘光芬站在窗户口,看着车辆匆匆而去,骂道:“这小狗崽子,跑得真快。”

上了车,侯卫东又给小佳打电话,小佳手机不通,新月楼家中座机无人接听,车子到了沙州郊区,侯卫东再打,依然如此。

等到手续办妥,侯卫东就将早已准备好的100万的支票递给了李晶,道:“这是我的投名状,希望李董能带领精工集团创下辉煌。”

李晶笑脸如花,眼睛特别的光润,道:“今天我们四人到汉湖一醉方休。”

到达汉湖不久,一辆蓝鸟,一辆桑塔纳先后滑进了汉湖的六号楼,精工集团四个股东,李晶,孟夏、侯卫东和关大鹏,孟夏年龄最大,三十五、六岁,肚子翘得比怀胎五月的孕妇还高,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关大鹏则是一幅文质彬彬的样子。

听说侯卫东是青林镇政府的副镇长,而且才毕业三年,孟夏就握着侯卫东的手,直道:“侯镇长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有什么需要老兄帮忙的,说一声,老哥能办的一定办。”

随后就是一阵互相吹捧,在几人闲谈之机,服务人员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了上来,又拿来一箱上好的葡萄酒,就全部退了下去。

李晶喝酒不行,劝酒却很有一套,在她的鼓动之下,孟夏和关大鹏轮番向侯卫东挑战,侯卫东的酒量是被高度益杨红锻炼出来的,这红酒滋味甚淡,喝起来全无感觉,反倒是孟夏和关大鹏,拼了几大杯以后,就有了醉意了。

酒酣饭足,孟夏就一只手拿着牙签剔牙,一只手抚着肚子,他大有深意地笑道:“李董,汉湖又有什么好项目?”李晶嗔了他一眼,“温饱思淫欲,就是说的你这种人。”她取过放在一旁的对讲机,吩咐道:“准备二号楼,有客人要来,三人。”

孟夏和关大鹏都是汉湖的常客,他们的色狼本色早已在李晶面前暴露无遗,所以也不用假装。关大鹏无限留恋地道:“李晶如果离开了沙道司,就得离开汉湖,这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汉湖是沙道司的产业,是由李晶来直管的,经过这两年的发展,汉湖成为李晶结纳各方豪杰的重要场所,可是她从来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男人的天堂,而她是女人,所以不是她的天堂。

很快,就有漂亮的服务人员过来引导,孟夏和关大鹏也就跟着去了。

还有一个服务员站在侯卫东身旁,双手握着放在身前,姿势很幽雅,态度很真诚,她在等候着侯卫东。

侯卫东享受过汉湖的温柔,但是他今天不想在汉湖久留,道:“李董,我要回沙州,好久都没有向老婆报到,再不回去就要后院起火。”

李晶眼中神情有些复杂,道:“你真的不休息一会。”

在汉湖的休息就意味着温泉与美人,很少有男人能经得住这种诱惑,侯卫东不是迂腐之人,也曾经享受过温泉中的美人,但是他今天确实不想在汉湖久留。

侯卫东开了一个玩笑,道:“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这是人生的一种境界,我还需要不断修炼,今天回家就是让家中红旗不倒。”

上了车,又给小佳打电话,依然如此。

在沙州宾馆,沙州建筑协协会也正在举行成立大会,沙州建委柳副主任出席了大会,小佳也就在会场服务。举行成立大学之前,沙州建筑行业的大老板们已经纷纷认捐,一下就收到了近一百万元的会费。

这让柳副主任副出望外,他是协会的常务副主任,这一百万元的会费就由他来签字,也就是说,他手里多了一个小金库。正式会议结束后,柳副主任激情四射地宣布:今天晚上的酒会,一个人也不能走,哪个走了,第一次协会活动就由他来负担。

步高的新月楼在沙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完善的小区式服务,宽阔的中庭,良好的绿化,这种与以前单楼独户完全不相同的模式,一下就激起了沙州人潜在的购买热情,尽管价格不便宜,仍然被一抢而空。

新月楼就成为沙州住宅的标志,隐隐也成为行业标准,实力稍强的开发商都在策划类似于新月楼的楼盘。

新月楼的老板步高成了建筑行业的新星,新星就意味着钱足够多,随着新月楼的成功,这一点毫无疑问,其次还意味着有足够的社会地位,这一点也不是问题,步高父亲是副市长,他本人也是沙州市人大代表。

此时,这位新星透过众多脑袋准确地瞄着小佳,此时,这位漂亮的办公室副主任正在低着头写着什么,神情专注。

上一次麻贵的照片未能让两人分手,这让步高有些意外,他从小成绩就好,很顺利就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就自主创业,数年时间,他已经成为沙州的成功男士,这尽管同其父亲有关系,但更主要的是他的努力,至少他是这样认为了。

追求小佳受到挫折,这反而增添了得到小佳的欲望,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步高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打招呼道:“小佳,在忙什么?”

小佳原本对步高颇有好感,只是照片事情以后,她就对步高有了警惕,见他过来,便淡淡一笑道:“明天要发简报,我先打个草稿。”

步高就顺势坐在小佳身旁,道:“今年又分了两个大学生到办公室,简报就让他们写,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两人就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步高谈吐风趣,数次将小佳逗笑。

在十一点的时候,小佳习惯性地摸出手机,重新打开,此时,手机又有了一些残电,她赶紧给侯卫东拨打过去。

侯卫东此时已经坐在了新月楼的家中,手机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正等得心中焦急之时,手机就跳动了起来。

“我在沙馆开建筑协会,手机没有电了,回家给你打过来。”

“我来了。”

“来了,到哪里来了。”

“新月楼,快点回来,我在等着洗衣服。”

小佳脸上就涌出一片红云,见步高坐在旁边,便将一句玩笑话咽了下去。

“洗衣服”是夫妻间的隐语,这来源于一个故事,一对夫妻习惯将晚上夫妻生活叫做洗衣服,有一天夫妻俩吵了架,下午丈夫性趣来了,道:“我们两人来洗衣服。”妻子还没有消气,道:“没有电,洗衣机不能用。”晚上,妻子气消了,而丈夫还有生闷气,妻子就道:“我们洗衣服。”丈夫硬梆梆地道:“我自己用手洗了。”

步高见小佳忽然满带羞涩地笑了起来,就知道这个电话肯定是给侯卫东打过去的,他心中酸气大发,暗道:“张小佳,你迟早要投入我的怀抱。”

酒会完后,已是十二点,柳副主任又去唱歌,小佳就以身体不舒服为名请了假,匆匆赶回新月楼。

听到开门声,侯卫东就快步来到了门前,当小佳进门,就被侯卫东拦腰抱起,直接就进了寝室。

“等一会,我先洗澡,啊,坏家伙,别急。”

第157章 阴差阳错(一)

刚才的疯狂激情,如正负电子相遇一般,将侯卫东和小佳雌雄荷尔蒙暂时都消耗殆尽,两人相拥着休息。小佳额头泌出了晶莹的细小汗粒,面色微红,皮肤光润,而侯卫东在床上辅起了一个太字,只是太字的那一点松软无力,全无几分钟前的凶神恶煞。

休息了一会,小佳穿起睡衣起来倒水,又将音乐打开,让最流行的理查德曼的钢琴曲在屋里回荡。侯卫东从身体到心理上都格外的放松和温暖,他又想起了那句老话:“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就不是家。”就诚恳地道:“我们结婚吧。”

天气刚过五月,温度却猛然间升到了三十度,屋里的空调也就开始启动,冷风吹到小佳赤裸的皮肤上,让她打了个冷颤,她连忙扔给侯卫东一床毛巾,调皮地笑了笑,道:“老公,你就这样裸体趟在床上求婚?一点都不浪漫。”说着话,又坐在床边。

侯卫东抚摸着小佳纤细的腰身,道:“我的浪漫是在骨子里,自然不需要作表面文章。”

小佳又趟下,靠在侯卫东的肩头,道:“绝大多数女人都是感性的,一朵鲜花,一次浪漫的晚餐,一场简约而大方的婚礼,上车时的搀扶,生病时的问候,这些都是小事,也是表面文章,但是就是这些微小的表面文章,会给一个小女人很强的幸福感,我是小女人,所以需要这种表面文章。”

小佳肌肤极为细腻,有一种丝绸的质感,侯卫东有手指从小佳的腰间滑过,不自觉在心里比较道:“小佳身材虽然不如段英丰满,却也凹凸有致,更有东方女子的味道。”想到段英,侯卫东吓了一跳,连忙将思路收了回来,继续着结婚的话题道:“明天我到你家去,去向你的爸爸妈妈求婚。”

三年时间,侯卫东从一穷二白的毕业生,变成了青林镇副镇长,很遗憾的是,这是益杨县青林镇副镇长,而不是沙州市的乡镇副镇长,含金量就大大降低了。但是,沙州新月楼的住房、益杨沙州学院的住房、上青林的碎石场、兴平村的条石场,以及精工集团20%的股份,这些都是真金白银,也是侯卫东在求婚前充满底气的重要依靠。

此时,小佳的母亲陈庆蓉已经下岗,她们车间原本就是辅助车间,在全厂的改革中,率先为改革付出了代价,被辛劳工作了一辈子的工厂铁面无情地扫地出门,要强了一辈子的陈庆蓉暗地里流了许少眼泪,有小佳的支撑,她在经济上并没有问题,只是被人抛弃的事实,成为她心中的阴影。

恰值更年期,让她脾气颇大。

小佳想着母亲头上的白发,突然心里有些发酸,她翻身抱着侯卫东,道:“谢谢你在外面辛苦赚钱,要不然我爸妈的日子会很难过。”

她想起了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道:“我今天上午看了报纸,说是有一家人全部下岗,有一天,那家读书的孩子就说,爸爸我好想吃肉,当爸爸的听了很难受,就到菜市场去,在肉摊前看了半天,想起儿子的话和咽口水的神情,就趁着摊主不注意,抓起一块肉就跑,结果被逮住了,摊主听说他全家都是下岗工人,就叹了口气,又扔了一块肉给他,这个男人回家做了一顿红烧肉,一家人吃得饱饱的,看着儿子撑得滚圆的肚子,男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晚上这个男子就跳了楼。”

讲到后面,小佳声音已是酸酸的,小眼圈也红了。

进入九六年以后,沙州市境内小型国有企业纷纷破产,据说中央要抓大放小,也就是说,只管大的,小的就自生自灭,特别是县属企业,多数都倒在了市场经济的枪林弹雨之中,侯小英、段英、陈庆蓉等女性,都曾是地属或是县属国营企业的落水者。

侯卫东安慰地摸了摸小佳圆润的肩头,道:“放心,我们是一家人,有我吃的,就有爸妈一口饭吃。”

美好的夜晚,提起这些现实问题,有些煞风景,因此侯了开满的最后两句话,就特意开起小玩笑,用以调节气氛。

小佳心里很温暖,道:“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也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行。”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了步高,如果说是富贵,侯卫东虽然也算是有钱人,可是他的资产与步高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说学历,步高毕业于名牌大学,也强过侯卫东,但是,与侯卫东在一起,她就觉得特别幸福和自在,不仅是爱情,更是一种浓浓的亲情,这是步高身上不具备的东西。

两人议论了一会钻戒、婚纱、酒楼以及一些细节,谈到情浓时,又搂抱在一起。

侯卫东瞪着天花板,心里有些走神,想着曾经与外面小姐胡来的事情,就暗自发誓道:“以后再也不干这些烂事了。”可是,想到汉湖里恭敬有礼格外的温柔的女子,他又对实现这个誓言的决心产生了怀疑,再想起段英丰满白晰的身体,心道:“如果段英来找我,怎么办?”

正在胡思乱想中,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劈里啪地乱想了起来,侯卫东这一段时间被手机折磨得够呛,但是还是接过了电话,一看是苏亚军家时的电话,鸡皮疙瘩顿时就冒了起来。

虽然电话隔着数不清的田坎和公路,苏亚军身上的酒气还是准确地传了过来,“侯镇,好消息,今天死了两个人。”

侯卫东差点昏头,死了两个人不是好消息,不过他马上反应了过来,道:“交钱了。”

苏亚军是一个性格沉稳的人,平常话也不多,今天却是啰里啰索,道:“侯镇,今天这两人交钱别提多积极了,在办公室等我的时候,一家人都快急疯了,看着程义琳把钱收了,一家人就笑着出门了。”

放下电话,侯卫东见前面的强力,已使殡葬工作取得了成效,心里也颇为高兴,高兴之后就觉得有点不是味道,青林镇的老百姓并不富裕,普通农家一般拿不出五千块钱,多半是为了土葬而东拼西凑,但是,土地占用费是县政府六号令规定的,具体取费标准是镇里集体研究的,侯卫东作为分管副镇长,也只得按着这个要求办。

侯卫东在心里安慰了自己,“我只是执行者,没有必要心里不安。”

小佳见侯卫东接了电话便阴睛不定,关心地问道:“镇里有什么事情吗?”

侯卫东就将殡葬改革的事情简单谈了几句,小佳安慰道:“国家制定这个大政策是有道理的,这是为了节约珍贵的土地资源,在沙州附近,听说土葬费是一万多元,比青林贵得多。”

上青林石场上的事情,小佳一般不过问,具体的事情,侯卫东也很少与小佳谈起,这次与李晶全面的合作,算是一件大事,作为家庭成员,应该给小佳言明,但是事情涉及到李晶,这就有些麻烦,前一次麻贵送来的照片,虽然没有引起大波,却在小佳心中留着阴影,有事无事的时候,小佳总是拿着这事开涮。侯卫东几次想开口,但是想到明天就要到张家去求婚,今天说这事或许惹来麻烦,便忍住未说。

第二天天明,侯卫东特地挑选了一件比较正式的短袖衫衣,在镜子边看了许久,这才满意。

八点,两人出门,打出租车回家。

出租车司机眼窝挺黑,神情颇为疯倦,看到美女上了车,勉强打起精神,昨晚他开车,生意极好,接连跑了两个长途,晚上基本上没有休息,比平常多赚了三百多,这多出来的钱当然归他私人了,因而累是累,心里也挺高兴。

小佳见他不停地打哈欠,道:“师傅,慢一点。”

话音刚落,出租车上眼睁睁地就朝着一辆大货车冲了过去,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追尾了。

侯卫东与小佳都坐在后排,倒没有受太大的伤,小佳手腕被碰青了,肿得老高,而侯卫东为了保护小佳,额头撞在出租车的钢制护栏上,更是吊了好大的一个包。

“今天这个样子,太不吉利了,就不回家。”小佳哭丧着脸,又道:“老公,你开车一定要小心,不能喝酒开车,不能疲劳开车,不能开快车,听到没有?”

第158章 阴差阳错(二)

求婚之路遇到车祸,这让小佳心情郁闷,回到家中,就心神不宁地看着电视,侯卫东逗她说话,她也没有什么兴致。

就这样闷了半个小时,小佳才缓过劲,道:“听说棂云寺的香很灵的,我们找时间去烧一柱,保佑我们平安。”侯卫东对这个提议很有些意外,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一套了,封建迷信害人,在乡镇是打击对象,你忘记了赵树理的小说了。”

“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至少,我可以寻求心理安慰。”小佳原来也不信这些风水之说,只是沙州建委的历届主任都是暗信风水之说,而建筑行业的大老板更是十有八九都对这民间之事笃信不疑,小佳在建委呆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开始相信似是而非的东西了。

她扳着指头算了算,道:“现在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我们今天中午请粟部长吃饭,请他出面做工作,争取早点调回沙州。”

侯卫东早就想给小佳说这个问题,就坐在小佳身边,用手揽着其肩膀,道:“我曾经承诺三年内调回沙州,可是现在形势变化了,想法也就需要跟着变化。”

小佳敏感地道:“你不想调回来吗?”

“这一段时间我一直考虑何去何从的问题,我在青林镇很难进一步发展,调回沙州最有利于发展,但是目前岭西高速公路马上就要进入建设高峰,碎石量很大,我想在青林镇把这一笔大生意做完,经济实力更强的时候,再考虑调动的事情。”

这三年多,侯卫东接触了不少灰暗之事,根本不相信光凭认真工作就能在仕途上有所发展,因为整个官员的评价体系是掌握在上级手中,正所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本能地意识到,如自己这般没有背景的人,要想进一步发展,难度很大,多赚钱,或许是另一条道路。

小佳想了一会,才道:“如果岭西高速路这一单生意做完,又接着来了一宗大生意,哪又怎么办?”

“哪里有这么多的大生意。”侯卫东安慰道:“等岭西高速路完工,就立刻全力办调动。”

“也没有必要把时间界限划得这么清楚,这两件事情可以同时进行,今天中午看能不能把粟部长请出来,同他的关系搞好了,办起事来就能事倍功半。”

侯卫东明白小佳的心思,就给粟明俊打了一个电话,“粟部长,我是侯卫东。”

接到电话的时候,粟明俊正在家里生闷气,买房子以及装修,将家里的存款腰斩了绝大部分,今天老婆又吵着要给女儿买钢琴,他就说暂时缓一段时间,老婆就不高兴,两人争吵了几句。

听说侯卫东要请全家人吃午饭,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了侯卫东对粟糖儿的援助之情,便道:“小侯,就有附近找一个地方,不必太破费了。”

新月楼是沙州的高档社区,随着入住的人家越来越多,其周围渐渐热闹起来,各种美食店亦陆续开章,小佳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分管后勤这一块,对美食店很是熟悉,就订了一间叫做水陆空的中等餐厅。所谓水陆空,就是水中、地面、天空这三个地方的野味,菜价贵,但是环境好,更胜在新奇。

侯卫东和小佳在水苑居等了十来分钟,粟明俊一家三口才过来,粟糖儿见到了侯卫东,很是高兴,而粟明俊有心事,就显得稳重许多,粟夫人还在为钢琴的事情生气,脸上也就没有笑容,她今天能出来吃饭,也是看在侯卫东救粟糖儿的情份之上。

小佳当了二年多建委办公室副主任,为人处事颇有心得,与学生时代已有天壤之别,她懂得擒贼先擒其老婆的道理,当粟明俊一家人进来以后,她就与粟夫人坐在一起,逗着粟糖儿玩,又将粟糖儿一阵猛夸,两个女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粟糖儿,粟夫人脸上表情亦丰富起来,不一会就与小佳谈得颇为投机。

粟明俊见老婆高兴了,心里也就放松了,他是分管综合干部处的副部长,对副处以上干部很熟悉,小佳现在是副科级,还没有纳入他的管理范围,对小佳也不熟悉,此时他见小佳人长得漂亮,又很有交际能力,便问道:“张主任什么时候当的办公室主任?”

小佳道:“我毕业以后就在园管处工作,后来调到了建委办公室,前年任的办公室副主任。”

“你到园管处工作过,以前学的什么专业?”

“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生物专业。”

粟明俊与侯卫东碰了碰酒杯,吃了一口菜,这才道:“市委很重视园林工作,已把园林上升到了城市形象的新高度,目前正在筹建园林管理局,这是正处级单位,与建委平行,改革方案已经上报给市委常委会,原则上没有大问题。”

成立园林管理局的消息,早就在沙州传开了,但是一直没有准确的信息,从粟明俊口中说出来,就有很高的可靠性。

小佳心中一动,道:“粟部长,我在园林管理处工作过,对园林管理很有兴趣,专业也相近,能不能把我调到新局去?”

粟明俊不过是随口一说,听小佳愿意到园林管理局,倒有些意外,道:“建委可是好单位,怎么舍得调走。”

小佳前几年走得很顺,时间不长就成为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可是到了这一步以后,若想再往前走一步,难度就很大了,而且办公室工作时常要陪着领导喝酒、唱歌,这种声色犬马的生活,让她感觉很累。

“从我的个性来说,更适合做业务工作,特别是园林规划这一块,我比较喜欢,也比较擅长。”

粟明俊微微颔首,道:“这事我记下了,等正式调整干部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声。”他这一个颔首动作,下意识中就很有组织部领导的风度,稳重而矜持。

今天侯卫东和张小佳请粟明俊一家人吃饭,原本是为侯卫东调动打下基础,却意外地为小佳的事情打了一个铺垫。

这事谈完以后,谈话的主题就被粟夫人、小佳和粟糖儿主导,粟明俊和侯卫东两个大男人也插不上话,就不断地喝酒,酒是沙州糖酒公司买的茅台,据说很正宗,由于是自带酒水,水陆空餐厅就要收五十块的开瓶费。

吃完饭,小佳就牵着粟糖儿,与粟夫人有说有笑地回到新月楼,侯卫东和小佳在中庭目送着粟明俊一家人进了门洞,小佳就道:“老公,跟你说个事情。”

“我想买一架钢琴送给粟糖儿。刚才赵姐悄悄给我说,他们夫妻俩为了钢琴的事情闹了别扭。”

侯卫东奇道:“这种事情赵姐也给你说了?”小佳眼光还看着门洞,道:“女人嘛,家长里短是永恒的话题。”侯卫东赞道:“小佳还真是外交人才,一顿饭的时间就与赵姐成了好朋友,我做不到这一点。”小佳亲热地挽着侯卫东,道:“我在办公室就干这些婆妈的事情,每年过节都要考虑给市里的领导送礼品,每个领导职务、性格、家庭环境不一样,如何恰到好处地送礼,是一门复杂的学问,真是伤透了脑筋。”

侯卫东不禁对小佳刮目相看。

两人就到了沙州唯一的琴行,挑了一架一万多的珠江钢琴,又买了一年学期的学习卷,交钱并拿了发票以后,小佳就给粟明俊家中打了一个电话。

赵秀吃了一惊,道:“这怎么行?老粟要骂我的。”小佳亲热地道:“刚才说好了,我是粟糖儿的干妈,干妈给干女买个礼物,有什么关系。”赵秀还在推辞,小佳就道:“琴行已经把钢琴送过来,赵姐就不要见外了。”

放下电话,赵秀就把这事给粟明俊说了,粟明俊也是楞了一下,道:“这两个年轻人真是历害,我们年轻人的时候,哪里有他们这样的心计。”

赵秀迟疑道:“这钢琴一万多元,能不能要?”粟明俊想了想,道:“他们两口子是有求于我,侯卫东想从益杨调到沙州,张小佳想到园管局任职,所以送了这架钢琴,这两件事情都不是太难,我办得到,既然他们有心,你就收了吧。”

赵秀就喜滋滋给小佳回了电话。

“老粟,侯卫东就是一个副镇长,他怎么这样有钱,年纪轻轻就在新月楼买了房子,这钢琴也是说买就买。”

粟明俊也正在想这个问题,道:“他们两人职务都不高,也没有多少人给他们送钱,听侯卫东说,益杨青林镇矿产资源丰富,我估计侯卫东弄一个企业,要不然没有这么多钱。”

赵秀听得眼睛放光,道:“我们也去开一个企业,以后粟糖儿肯定要出国,得为她提前筹些钱,光凭我俩的死工资,根本不可能存这么多钱。”

粟明俊摇头道:“我的位置太敏感了,不知好多人都盯着,算了,还是不做这些事情。”

第159章 阴差阳错(三)

侯卫东回到了家中,站在阳台上,端着一杯清茶,看着新月楼有花有树有草有水的中庭,粟夫人、小佳和粟糖儿就在中庭的空地里站着,两个大人在一边站着说话,而粟糖儿则在旁边跳来跳去。

钢琴被搬进门洞的时候,侯卫东就从窗台转回屋子。

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着小佳回来,侯卫东看了一会电视,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想了想,却找不到是何原因,这时,电视里有一个胖男子正拿着手机在大街上打电话,他这才猛然间想起,手机居然一个上午都没有响过。

手机,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手机不响,吃饭不香,做爱不爽。

他看了桌上的手机,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接完电话以后,为了不影响二人世界,就将手机调成了无声状态,今天早上忘记调回来了。从桌上拿出了电话,随便看了一眼,只见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就回转过去。

“你好,我是侯卫东,请问你是哪一位。”

话筒里有隐约的音乐声音传出来,几秒钟以后,一个声音响起:“喂,我是段英。”听到段英的声音,侯卫东吓了一跳,他急忙走到了窗台边,见小佳、粟夫人和粟糖儿仍然在中庭说话,便道:“这是你的新电话吗。”

“昨天单位配发的手机,要记住我的号码哟。”

侯卫东沉默了一会,道:“工作顺利吗?”

段英原本是兴高采烈给侯卫东打电话,听到其语调并不热情,心里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了下来,语调也冷了下来,道:“还行吧,工作性质和益杨报社相差不大。”

侯卫东也觉察到自己太冷淡了,开玩笑道:“段英,有你在报社撑腰,以后益杨县哪个当官的找我麻烦,你要为我伸张正义。”段英道:“我一个小记者,算什么。”

电话里就有些冷场,两人又随口聊了两句,段英便挂断了电话,她内心深处隐隐的希望也似乎一下被打碎了,变成尖锐的渣子,刺得她的心很痛,她楞了好一会,用手使劲揉了揉脸,调整了一会心情,这才面带微笑地走回了音乐茶座,里面的一位报社同事就开起了玩笑,道:“段英,打电话还躲着我们,是打给男朋友吧。”段英把手机放回手包里,笑道:“我在约会采访对象,里面太吵了。”

挂断电话,侯卫东又来到窗台边,看着楼下的侯卫东也在暗自检讨,心里也在激烈地斗争着,一个声音道:“我的意志太不坚强了,总是禁不住诱惑。”而不同的声音又响起:“说段英来诱惑我也不对,其实在我的潜意识,就想与她发生着一点浪漫的关系。”

“你不能负责任,为何要同他发生着关系?”

“发生了关系就一定要负责吗,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你可是政府官员,又是小佳的男朋友,如果是小佳做了这些事情,你怎么想,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

“我对小佳是真心的,和段英不过是纯粹的肉体关系而已,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小佳怎么会知道这事?再说,我也是出于同情心。”

“算了,别找借口了,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出轨也是有着生物学的渊源,因为从人类生存的原则来说,男人就需要不断地播种,才能使种族更好地繁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男人就可以在同一时间爱上不同的女人,段正淳就是一个例子,何况我身体这么好,只和一个女人好,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另一个声音冷笑一声:“分明就是色狼,何必找这么我理由,不过我规劝一句,常在河边走,难色不湿腿,要想保持家庭和谐,事业成功,男女之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两种声音在不停地交战,当钥匙声响起来,侯卫东这才收回心神。

小佳心情极好,进门就道:“今天晚上粟部长要出去吃饭,赵姐让我到她家里去玩,你去不去?”侯卫东拒绝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去了能干什么,晚上我到大哥家去吃饭,好久都没有过去了。”

又道:“我看你对钢琴这样有兴趣,也去买一架放在家里。”

小佳从后面抱着侯卫东,道:“我读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会弹钢琴,每次学校搞演出,她都要去表演,穿着长裙在台上弹琴,别提多美了,当时我家的条件,哪里买得起钢琴。”她松开右手,在侯卫东胸前比划几下,又道:“可惜这一双手,天生就是弹琴的,却连钢琴的琴键都没有碰过。”

“我明天就去买,你也可以找回少年时代的梦想。”

小佳叹气道:“还是算了吧,现在这个年龄再来学琴,太晚了,打打麻将还凑合,今天晚上吃了饭,赵姐还约了人来打麻将,我也要参战,恐怕回来要晚一些。”

新月楼是小区式管理,打麻将晚点回家,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侯卫东就道:“我们家里还缺一台电脑,我下午出去买一台,也算是时髦一把。”

“这哪里是时髦,沙州市政府已经开始推行电脑办公了,我们办公室也配了两台电脑,青林镇山清水秀,资源丰富,就是太闭塞了,一不小心就要落在时代后面,你也要紧跟时代。”

这一点,侯卫东也要承认,在乡镇三年时间,天天与村社干部混在一起,确实与新时代脱节了。

“听说沙州股市火爆,我想去看一看。”

小佳看着侯卫东额头的青肿,道:“我们两人就是残兵败将的样子,到哪种场合去,遇到熟人肯定要被笑。”侯卫东就开玩笑:“下午不出门,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小佳白了侯卫东一眼,道:“东风吹、战鼓檑,当今世界谁怕谁。”这是沙州酒场中的惯用语,小佳套用在男女之事人,也是十分的和谐。

侯卫东与小佳的战斗,初期是侯卫东占了绝对主动权,随着战争时间的延长,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小佳频频发起反攻,到底谁笑到最后,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是,今天侯卫东战意颇盛,和小佳谈笑了几句,两人不知不觉又滚到了一米八的大床上。

“啊。”小佳随着侯卫东的节奏,不由自主的哼了出来,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望着小佳鼻翼的一滴汗珠,侯卫东浑身的力量被小佳的呻吟所激起,只是因为天热,做爱之时只拉了窗帘,而没有关窗户,侯卫东下意味道:“小佳,轻点。”

小佳连喘边道:“外面听不见。”

新月楼设计得极好,他们的卧室正对着中庭,这等呻吟声,是不会传得太远。侯卫东也醒悟到这一点,便道:“小佳,我爱死你了。”小佳迎合着侯卫东的动作,道:“不要停下来,我也爱你。”

一番激情之后,两人沉沉睡去,到了二点才醒来,小佳看着侯卫东坐在床头抽烟,道:“坐一下午也怪闷,我们还是到岭西证卷去看一看,让你感受一下现代金融的魅力。”

岭西证卷有一个极大的厅堂,里面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居然比沙州最大的菜市场还要热闹,这些人如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样,都昂着头看着一个一个电视屏幕,电视屏幕上一大半都是绿色,间或出现些红色。

小佳遇到熟人,但是那人和她说了几句,就抬头盯着屏幕。

“这些绿色是什么意思?”侯卫东悄悄问小佳。

小佳道:“绿色就是下跌,红色就是上升,内地股市是单边市,不能做空,显绿色就意味着有人亏损。”建委办公室流行炒股,那些大姐小弟一有空就谈这个,谈着谈着,两眼就开始放光,小佳时常泡在里面,听得多了,也对股市略知一二。

侯卫东看了看诸人紧张的表情,随口道:“绿色就是下降,也就是以陪钱,难怪男人都怕戴绿帽子,戴了绿帽子就意味着男人的尊严下降了,资产估值就要下降。”

他这话说得有点大声,周围的股民全部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有一位股民曾在吴海工作,听出侯卫东的声音中有轻微的吴海尾声,就小声道:“小地方来的人,不懂就不要乱说。”于是众人都很轻视他。

侯卫东见犯了众怒,便和小佳灰溜溜地逃出了证券公司,刚出门,就遇到了正上楼的江楚。

“嫂子,你也要炒股吗?”

江楚急匆匆地道:“我要上去看走势,小三,今天晚上到家里来吃饭,这里结束以后,我就去买菜。”

简单交谈了几句,江楚就快步上楼。

离开了证卷公司,侯卫东道:“我下次来开一个户,让哪些人瞧一瞧小地方人的历害。”吴海县、益杨县都是沙州管辖之县,沙州人瞧不起县里人也是历史形成,侯卫东为此也吃了苦头,每当有人拿这说事,他心里有冒火。

小佳是知道其心病的,捂着嘴笑道:“你连沙州的美女也泡到手了,还在意别人的说法。”侯卫东想想也是,笑道:“每当有人提起这个话题,我心里就堵得慌,这个小地方情结恐怕很难消掉了。”

又逛了一会街,四点多,侯卫东与小佳分手,打了车就朝大哥家里走,进了屋,江楚已经回来了,她脸色不好,勉强笑了笑,道:“小三,怎么你一个来了,小佳怎么不来?”

侯卫东见江楚脸上还有泪痕,道:“嫂子,刚才看你都好好的,怎么回事。”

江楚闷了一会,道:“我的股票跌停了。”

侯卫东接触股票很少,问道:“跌停,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