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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腾腾的汤端了上来,我和他都吃了个满头大汗。

“楚襄。”他笑嘻嘻地拍我的肩,问,“说说看,那女的是谁,什么样的?”

“…”我东张西望。

“跟八年前那个比,你更中意哪个。”他猥琐地问。

“这个。”我镇定地说,看到宋敬学愣了愣,又平静地喝了几口啤酒,悠然自得地哼哼起来。

“真这么喜欢?”他意外。

“是啊。”

“楚襄,你不会就为了她打架吧!”他恍然大悟地指指脸,惊异问道。

“差不多吧。”

他张大嘴,看着我。

我拍拍他的肩,恳切地说:“Kiwi,老实跟你讲,这回我认真的。”

“什么?”

“我觉得,要是能行,索性我想结婚了。”

“结婚?”

“Kiwi,我的终身幸福,你就说你帮不帮吧。”我淡淡说,用罗伯特巴乔射失点球的目光,忧郁地看着他。

宋敬学叹了口气,忽然一口喝干啤酒,站起来。

“付账,我们弄聊天记录去。”他斩钉截铁,“包我身上。哪怕没,也给你捣鼓几条出来,够意思了吧!”

“不必。”我掏出钞票凛然道,“咱实事求是。”

我让宋敬学把偷出来的聊天记录存在电子阅览器里,备用。

明明居心不良,但不知为什么,又有点怕看到徐欢欢伤心的样子。那几天,她的眼皮哭得又肿又软,我一见就忍不住要借太阳镜给她,否则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得不太好。

看得出,她想跟男朋友分手了。

我琢磨了整整一个晚上。

倒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一边喝旺仔牛奶,一边暗暗地分析:首先,就目前为止,我比她男朋友有钱;其次,那男的是硕士,但我留过学;第三,我比他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混蛋而我不是。

经过比较,我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不禁有点蠢蠢欲动,觉得坐立不安,在客厅徘徊了好几圈。是的,我得跟徐欢欢表白。当然这不叫趁火打劫,这叫…雪中送炭。

我逛去春宜商场,专程买新衣服和鞋子,还上洗车店洗车,想尽可能搞得光鲜。发现了没,其实我挺紧张的。

八年啊,八年没谈恋爱,我容易吗?

只可惜徐欢欢当面给我“唰”地浇了盆水,把我心里的那团火给灭了。她说“不行”的时候,目光相当坚定,一点都没的商量。

绝杀!

显然她占据完全的主动,而无我置喙的余地。

她拎起包飞快地离开了泰国餐馆。

并且没有回头。

我本想追她出去的,但望着她的背影,脚忽然挪不动了,心里拔凉拔凉的,非常不是滋味。餐馆那个上菜的服务员瞄我一眼,又瞄我一眼,表情相当惊恐。

干坐片刻,我无精打采地掏钱付账。

然后打电话给宋敬学。

“喂,Kiwi,晚上出来泡吧。”

“为什么,泡吧还需要为什么吗?…是啊,我失恋了。”

飞快地按掉手机,又打给关泽。

“喂,关泽,晚上出来泡吧。”

“没时间?你有什么安排…开会?奥特曼打小怪兽都有个时间间隔,你怎么天天开会啊。”

“对,我失恋了,你就说来不来吧。”

把手机甩到车子后座。靠!难道表现的这么明显,人人都猜到我失恋。其实我没失恋,我的恋还没开始,就已经死在襁褓里了。谁能比我惨。

宋敬学和关泽还算哥们儿,陪我去酒吧消遣。那酒吧不错,威士忌挺正宗的,我喝掉大半瓶洋酒,十分痛快,不知不觉就喝高了。

醉酒有个好处,特别雄心万丈。晕头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开始研究康德了。你们知道吧,康德一辈子没结婚,天天下午溜达一圈,思考思考星空与道德,于是那条路叫“康德小道”。我以后也天天出去散步,谁怕谁。

我明明没想女人,什么“八年啊”,不是宋敬学故意编出来诋毁我的吧?

接下来的三天,我在书店萎靡不振地蜗居着。

读了两卷《盗墓笔记》,看陈小安噼噼啪啪打她的破网络小说。中午叫外卖,跟她大眼瞪小眼地吃鸡蛋炒粉干。

陈小安好像有点受不了。

“楚襄。”她叫了我一声,假模假样装深沉,认真问道,“别光顾着颓废,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徐欢欢会拒绝你。”

“这么说你好像知道原因?”

“我当然知道。”

“是吗?”我吃粉干,随便敷衍。

陈小安却挪开她的饭盒,目光炯炯看着我。半天,忽然故弄玄虚,微微一笑。气势和神态活像伟大导师准备开训学生。她轻轻吐出一句话:“因为你太孩子气。”

我一听,不由愣了愣。

只见她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淡淡笑容,双手托住腮帮子,又问:“你说说看,徐欢欢拒绝你的时候,用什么理由。”

这女人跟她老公差不多,喜欢挖人伤疤。我不说话。

她追问:“嗳,什么理由呀?”

我飞快地嗡嗡道:“她说我太帅…”

陈小安点点头:“那就对了。实际上,你相信不,徐欢欢倒不是嫌你太帅——谁会嫌自己男朋友帅啊——而是认为你没有安全感。你知道对女人来说,安全感多重要吗?”

“安全感?”我摸摸下巴,“我怎么没安全感了。”

“刚才说了嘛,因为你孩子气。你给徐欢欢的印象,不够成熟。”

“那么对你们女人来说,怎么样的叫成熟?你给举个例子。”

“例子现成就有。”她很轻快,“比如像关泽那样的,南嘉集团总裁,有钱途、有事业,人往那儿一站,周身就笼罩着稳重的严肃的气场,黑云压城城欲摧…”

“陈小安!关泽跟你老公是好朋友,你可别暗恋他。”

“你看!你这话,就又显得不成熟了!”她加重语气,上下打量我。

“要追徐欢欢,你必须装得成熟点。”她一本正经地把双手交叠在柜台上,摇头,“整天油腔滑调的样子,肯定行不通。”

“油腔滑调?这叫赤子之心,你会不会用词啊…”

我没心情跟她耍嘴皮子,挖了一勺辣酱,垂头丧气地继续吃起粉干来。

没想到,陈小安还不肯放过我,又说:“楚襄,想想看啊,你回国以后,在那个德国外企只呆半年就跳槽了,开书店吧,我替你看着,虽然不亏钱但也不多赚是不是?”

我抬头看她一眼,忽然觉得味如嚼蜡。

她说:“知道你其实喜欢做平面设计,也做出名气了啊,可多少家公司请你当艺术总监,你都不愿意。既然混这行,为嘛不好好干呢?上次,那个谁,想跟你合伙开公司,你也推掉了,为什么啊,就怕不自由?”

“我没钱。”

陈小安一听,显然正中下怀,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个,你明明没很多钱嘛,偏要买卡宴车,把你爸留给你的钱全花光了吧。关泽那个资本家都不买。我知道你特别喜欢卡宴,人家徐欢欢不知道,还以为你特别喜欢摆谱,你说你是不是孩子气。”

我目光闪烁,沉默半天,说:“每个大人曾经都是孩子。”

陈小安不屑:“嘁,你是<小王子>的粉丝,可人家徐欢欢不是。”

我发现她今天特别能说话,每句都“啪啪”正中靶心。问她:“照你这么说,你老公宋敬学有安全感吗?”

“有啊。”她笑眯眯地,“我觉得他有。可徐欢欢觉得你没有。”

“…”又被她抢白了。

陈小安帮我看了四年店,结果把我给看透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次,蹭徐欢欢饭吃,在春宜食堂撞见了关泽。徐欢欢的神情好像确实有点古怪,挺局促不安的。难道她真喜欢关泽那种类型的?

…那种人有什么好啊,工作狂,毫无情趣。

实际上,我也不是没动过开公司的念头,去年有个朋友想拉我入伙,开一家策划执行机构,说白了就是广告公司,做品牌视觉形象之类。

我有点心动,也有点犹豫。

真的,如果决定开公司,肯定不能弄着玩儿吧?我在圈子里口碑向来挺好,因为我做活儿从不糊弄人。一旦有了公司,只怕绝大部分精力都得丢在里头,责任会很大,压力也会很大,像现在这样按兴趣接case的逍遥日子就一去不返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烦啊!

我三口两口吞掉炒粉干,把垫着快餐盒的报纸一股脑儿包起来,塞进塑料袋,“嗖”地丢进垃圾箱里。

“楚襄,去哪儿?”陈小安问。

“找传说中很重要的安全感。”我闷闷不乐地回答她。

钻进车子,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红太阳路的公交车站,想了半天。只见那乞丐已经从收容所转回来了,此时坐在角落里,一脸凄凉地拉二胡。

还是他好,挺自在的。

这世道怎么样样事儿都古怪啊。

发动车子,飞快地开出车位,奔驰而去,没多久拐进知秋路,停在秋林别墅前面。天气更凉了,法国梧桐黄色的落叶洒得遍地都是,一位清洁工费力地清扫着。

我快步奔上台阶,推开别墅大门。

刚刚探进去,一声欢快的招呼迎面扑来:“襄哥——!”

客厅里有个五彩缤纷的女人,穿样式暴露的鲜绿小吊带,米白超短裙,为了紧跟时尚,还套条黑色五分打底裤。焦黄焦黄的头发烫得很毛糙,像颗变种红毛丹。她笑得热情如火,蓝眼影和厚实的粉底险些被掀得簌簌而落。我登时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劣质彩妆的香味儿。

伊丽莎白果然还是这样楚楚动人。

“嗨,伊丽莎白你好。”我笑眯眯地打招呼。

“襄哥好,好久没有看到襄哥了。”她娇滴滴地说。

“因为你忙着搞街拍嘛。”我笑眯眯地问,“你亲爱的Sam呢?”

“Sam在里面睡觉。”

“怎么又睡觉,他有生物钟吗?”我往客厅的沙发一坐,搁起腿,顺手捞起一份时尚报纸,悠闲地翻起来。

见我这样,伊丽莎白赶紧凑到我旁边,也坐下来。

“襄哥,听说你这次做女装广告。”

“是啊。”显然她话里有话,我不禁笑得神秘莫测。

“找到模特儿了吗?”

“找到了。”

看得出她很失望,我抖抖报纸。“你想拍广告?你不是已经转行干摄影了吗?”

“后来我还是觉得,往模特儿那方面发展比较好。”她也学我微微一笑。

我抖抖眉毛。

“襄哥,能不能再安排我一个?”

“啊,不好意思,”

“襄哥帮个忙嘛。”

“下回吧。”

“襄哥…”

她说了两个字,忽然噤声。只见Sam套着件汗衫,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他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配合一身强壮的肌肉,这样的人既没当黑社会老大,也没当特型演员,居然是个摄影师,真浪费资源。

“嗨,Sam!”我招招手。

“那个姓徐的模特儿,什么时候来试镜?”他不说废话。

“今天不提广告,商量正事。”我笑道。

“操,广告不是正事吗!”他双眼一瞪,重重坐了下来,沙发顿时陷了个窝。手往裤兜内一摸,空的。“伊丽莎白——”他使唤,“烟。”

“嗨,别抽烟,我不吸二手烟。”

“你事儿怎么那么多!”他把打火机扔在茶几上,挺不耐烦。

我不动声色,忽然,问道:“Sam,咱们老搭档。你觉得我目前这个状态,是不是有点不成熟。”

他一听,明显吃了一惊。愣半晌才皱起眉头,反问道:“你今天吃错药了?”

“唔,是这样。”我说,“有个朋友是北京一家4A公司的中层,能力挺强,最近辞职了,想在这儿开家新公司单干,请我帮他做设计。”

Sam“哼”的一声,轻蔑地说:“这种消息,你平均每年跟我提三回。”

“这次我在认真考虑。”

“操。”

“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把手舒展开,架在沙发靠背上,用目光逼视他。

“你不适合当上班族,维持现状吧。”他看我一眼。

“Sam,我考虑改变。”

“改变?”

我点点头。

我的态度肯定非常诚恳,Sam沉吟起来。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说。

“什么问题?”

“缺钱。”

“钱?你想入股那个公司?”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