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一个小时,小李拿着几本书过来,“张政委说嫂子可以直接去找校长,这是初一年级的教材。”

宋招娣挑眉:“张政委也没回去?”

“都没有。”小李道,“嫂子,团长说有什么事就去找段大嫂,他也不知道这次得走几天。”

宋招娣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照顾好你们团长。”也没问钟建国什么时候出海。因为即便她问了,小李也不会说实话。

好在有段大姐帮忙,钟建国不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都得自己来的宋招娣也没怎么累着。不过,受天气影响,三娃生了一次病,倒把宋招娣吓得不轻。

刘灵上辈子不想生孩子,除了不想被束缚,还有一点便是新生儿太脆弱,太娇嫩,养孩子也不是只给点吃的喝的穿的,把他送去上学就行了。

小孩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把他生出来的父母就必须负责。满世界到处飞的刘灵自认为她不会是个好妈妈,也没耐心窝在家里当个好妈妈,才一直没要孩子。

穿越成宋招娣,这个农民养只鸡都不能私下交易的时代,换了芯子的宋招娣纵然有天大本事,也得老老实实窝在家里过日子。

农村人保守,时代不开放,如果不想连累宋家人在村里抬不起头,换了芯子的宋招娣就必须嫁人。既然都要嫁,又不想自己冒着大风险生娃,还想走出农村,钟建国怎么看都是老天爷配给她的人。

刘灵前世在做什么决定之前,会考虑一下以后面将临什么。但她也不会想太多,因为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更何况这个时代也不允许她有太多想法。

正因为这样,在嫁给钟建国以后,刘灵暗暗告诉自己,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芯子换成刘灵的宋招娣才能迅速投如到家庭生活中。不过,这么一说就扯远了。

三娃还没痊愈,十一月十五日,晚上,钟建国就回来了。

宋招娣见他很是疲惫,也没揪着他要钥匙,更没跟他说三娃病了。

翌日,钟建国醒来吃过早饭,宋招娣把大娃和二娃打发出去玩,才叫住钟建国:“咱们聊聊。”

钟建国知道她要聊什么,不等她开口就说:“钥匙被我扔海里了。你如果不怕别人知道,大可去用斧头把锁砸坏,或者把门劈开。”

“你——”宋招娣不敢置信,“你个无赖!”

钟建国微微一笑:“师傅教的好。”

“滚!”宋招娣大怒。

钟建国怕把她惹毛了:“放心,我是个正人君子。”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宋招娣嘲讽道。

钟建国一本正经道:“不用。咱俩是夫妻,没必要算这么清楚。我走了啊。”

“你昨儿晚上才回来,都不休息?”宋招娣跟出去,看到停在院子里的车,忍不住皱眉。

钟建国:“下午能歇一会儿。想买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去供销社。”

“想买奶粉,供销社没有。”宋照道,“段大嫂说只能去这边两百多里路的杭城市区买。你明儿如果不忙,就把他们仨带去训练区,我跟段大嫂出去一趟。天气冷了,他们仨的棉衣都小了,得去买点布把胳膊和裤脚接长。”

钟建国想了想:“那明儿我带他们。我如果要开会什么的,叫小李带着。”

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六年,这十年间发生的事对刘灵来说太过遥远。读书的时候听老师讲过几次,因她喜欢服装设计,也想着考类似的学校,觉得历史用不到就没怎么研究过这段历史。

刘灵后来研究华国的服饰的演变,重新翻开这段历史,这个时期人们穿的衣服令刘灵十分意外,才导致多年过去,她对这段历史还有些许印象。

如果问刘灵这十年间都发生哪些事,她说不出来。翁洲岛就如刘灵想象的一样,是个世外桃源。在这里看不到游街,看不到批斗,看不到大字报。

刘灵有时候会有一种她不是到了一九六七年,而是到了一九七七年,革命结束的时刻。可是事实上,今年是一九六七年,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刚刚开始。

跟钟建国说去杭城买东西,芯子被换的宋招娣其实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是不是已经发展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十一月十六日上午,宋招娣和段大姐,以及其他几个军属到达杭城,就发现到处都是戴着红袖章的人,到处贴满大字报,市民也看起来很是惶恐不安。

直到回去都没遇到游街示众的人,宋招娣心里轻松许多。不知道历史,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的段大姐却忧心忡忡,晚上见着刘师长就迫不及待地说她在杭城见到的事。

翌日,刘师长把他的亲信,看重的下属全部叫到办公室,跟他们讲外面的事,同时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钟建国却不担心,上面和下面再怎么闹腾,都不敢动和老蒋隔海相望他们。因为一旦动了他们,老蒋的人会很快打进来。

不过,钟建国知道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便跟别人一样,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谨记师长的提醒。

到家看到宋招娣,想到她有时候很粗心大意,钟建国把三个孩子哄睡着,就说:“咱俩聊聊。”

“聊聊你为什么把我的门锁上,又为什么把钥匙丢海里吗?”宋招娣问。

钟建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正经事。”

“确定?”宋招娣不信。

钟建国点了点:“师长今儿跟我们说,以后谨言慎行,不要轻易出头。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以后不要在外面说什么《道德经》、《三字经》、《红楼梦》之类的话。否则,你即便根正苗红,也会被打成思想不正确。”

“我知道。”宋招娣道,“我就在你面前说说。你走的这些天我没闲着,不但把英语教材看了,还把主席语录背会了。以后谁敢挑我的刺,我就用主席语录堵他们。我劝你也多看看。”

“我抽空看看。”钟建国挺意外,没想到她有这等觉悟,“睡觉吧。”

宋招娣挑眉:“怎么睡?”

“别气我行吗?”钟建国瞪她一眼,起身回到卧室。

天气越来越冷,翁洲岛虽然处于南方,冬天却一点也不暖和,湿冷的天气有时候比滨海的冬天还冷。

宋招娣不敢让三娃单独睡,而她又不怎么会搂着孩子睡觉,只能让三娃横在她和钟建国中间。

钟建国也知道让三娃睡在外面,他儿子不冻生病也会半夜滚掉下去。因此钟建国不用想也知道三娃得睡在他俩中间。面对宋招娣故意挑衅,钟建国才甩脸子。

一九六八年,寒假过完,部队子弟学校迎来新学期,宋招娣也成为正式老师。这时候的三娃已经会走,会喊爸,还没学会喊娘。

宋招娣之前听钟建国说,她上课的时候叫其他老师帮她带孩子,一直认为钟建国开玩笑。事实上,宋招娣抱着三娃去学校,都没容宋招娣开口,就有几个老师要帮她照看三娃。

宋招娣忍不住感慨,这个时代虽然乱,坏人很坏,但淳朴的人还是多。

新学期新气象,宋招娣精神抖擞,抱着同样莫名兴奋的三娃抵达学校,却发现学校里的气氛很怪,死气沉沉。

办公室里没人,宋招娣问一个学生才知道老师都在校长办公室里。敲门进去,宋招娣就看到众人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放寒假的时候,钟建国出去一趟,他不在家,宋招娣围着几个孩子转,也没留意外面的事情,小声问校长:“出了什么事?”

“上面下达文件,令我们肃清学校里的歪风邪气。”校长叹气道。

宋招娣皱眉,不可能就这么一点事:“然后呢?”

“钱团长要跟姚老师离婚。”校长话音一出,宋招娣不禁瞪大眼。

宋招娣恐怕自己没听清楚:“跟我一起教初一数学的那个姚老师?经常帮我照看我们家三娃,还给三娃做过一双棉鞋的姚老师?”

“是的。”校长点了点头。

宋招娣不明白:“为什么?我记得姚老师说过,她和钱团长是革命夫妻,结婚有二十年了。再过两年孩子都要结婚了。”

“姚老师以前是资本家的女儿。”校长道,“钱团长要跟她撇清关系。一旦两人离婚,就坐实姚老师是黑七类当中的资本家。

“姚老师没法在学校里上课,离开翁洲岛,外面世道这么乱,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出去该怎么活啊。”

宋招娣深吸一口气:“建国没跟我说,离婚的事是不是还没定?”

“鲁政委没有批钱团长的离婚申请,前天还找我了解姚老师的情况。”校长道,“如果因为姚老师以前是资本家的女儿,我就要出证明姚老师有问题,那咱们这个学校里,也只有小宋你一人没问题。”

宋招娣指着自己,不敢置信:“我没问题?”

“我家以前是富农。”校长道,“这几位老师家中不是富农,就是跟资本家有过来往。真这么查下去,只有小宋你家祖祖辈辈是贫农。”

宋招娣皱眉:“祖上做过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出身不正。”校长道,“没法教学生。”

宋招娣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真要这么查:“听校长的意思,暂时还没人来查?”

“姚老师都要离婚了,这不是早晚的事么。”其中一语文老师道。

宋招娣摆手:“不见得。我听说上面不准地方掺和军部的事,咱们学校是子弟学校,地方革委会应该不敢来查。他们不来查,只要军部不管,大家就不会有事。”

“那钱团长干什么要跟姚老师离婚?”一个年轻的老师问。

宋招娣嗤一声:“因为他怕姚老师挡了他升迁的路。”

“这——”校长着实没想到,“小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宋招娣:“学校没有人向部队反应姚老师有问题?”

“没有!”校长道,“我们巴不得大家不提祖上的事。”

宋招娣:“鲁政委来找你了解情况,说明军部那边一开始也没觉得姚老师有问题,也就说明这一切都是钱团长自己搞出来的。

“能让他抛弃发妻,除了为了升官发财,我想不出别的。”顿了顿,“还有一点可能,他看上别人了,想借机休掉糟糠之妻。”

“小宋同志说得有道理。”校长想了想,“可是咱们要保全姚老师,也没有钱团长思想不端正的证据啊。”

宋招娣:“这个好办。”

第23章招娣下套

校长已有两个晚上没睡好,整个人比早两天老了七八岁,仿佛直接从中年步入老年。宋招娣轻飘飘的四个字让等着她长篇大论的校长噎了一下:“小宋,姚老师的事不是她个人的事。”

“对的。”一位中年男老师帮腔,“姚老师一出事,学生也会借机闹事,到时候学校势必得停课。”

宋招娣:“我从不说谎。校长,这位老师,你们该去发新书就去发新书。学生问起姚老师,大家统一口径,就说姚老师病了。”

“小宋真有办法?”校长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法子,提醒道,“此事不宜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宋招娣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想提醒大家,如果学生上课开小差,请大家不要随意打骂学生。”

“我们会注意方式方法。”校长道,“小宋,不需要我们帮忙?”

宋招娣道:“不用。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几年大学就白上了。”

众人猛然想到,最年轻的中学老师宋招娣是个大学生,若不是大学被迫停课,宋招娣极有可能留校任教。再不济也是个高中老师。

校长起身:“宋招娣同志,拜托你了!”说着话,弯下腰。

宋招娣吓一跳:“使不得,使不得,校长。”

“我帮你领着三娃。”其中一位三十出头的女老师开口。

宋招娣摆手:“有他在才好办事。学生问起来,我就说三娃拉屎了。回家给他洗屁股。”

有位父辈已经被下放到农村的老师望着宋招娣的背影忧心忡忡:“她一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小青年,能行吗?”

“她不行?咱们只能等着革委会来查。”校长道,“咱们应该相信小宋。”

宋招娣走出初中部就去小学部。

幼儿园和学前班跟一年级相邻,学前班的老师会教一点东西,幼儿园就是个托儿班,几个老师看着孩子玩。

宋招娣到托儿班门口,看到二娃跟着老师在学折飞机,叹了一口气,就把他喊出来。随即去学前班找大娃。

大娃跑出来就问:“找我干什么?”

“找你自然是有事。”宋招娣道,“去把你的书包拿过来,咱们现在回家。”

像极了钟建国的那双大眼里尽是希冀:“不用上学?”

“不用。”宋招娣跟老师说一声,就带着两个小孩回去。

天气变暖,又可以种菜了。段大嫂洗好衣服,就用毛巾包着头发,开始翻地。听到熟悉的声音踮起脚往外面一看,二娃蹦蹦跳跳正往屋里跑。

段大嫂想也没想,扔下锄头走过来:“小宋,怎么突然回来了?”

“婶子,我正想找你。”宋招娣把三娃递给大娃,“领着弟弟在屋里玩,我跟奶奶说些事。”随即走到院子里。

段大嫂见她刻意避开孩子,忙问:“出什么事了?”

宋招娣把钱团长和姚老师闹离婚的事大概说一遍,见段大嫂想开口,宋招娣抓住她的胳膊:“婶子,听我说完,姚老师不能离婚。姚老师被打成资本家,开了这个头,其他老师也跑不掉。他们出事了,就没人教咱们的孩子。”

“我知道。”段大嫂说出口,愣住,“你特意跟我说,是想让我去劝劝?”

宋招娣:“想离婚的人是钱团长,不是姚老师。这事你劝不了。婶子在这边面子广,我想请你帮我打听打听钱团长跟哪个女干事走得近。”

“你,你的意思……”段大姐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你怀疑钱团长生活作风有问题。”

宋招娣:“不是我怀疑他。我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找人打听过,钱团长最小的孩子都上初三了。可以说三个孩子都不用他操心,妻子又贤惠,他为什么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

“摘清自己好升官?他上面是我刘叔,刘叔还能再干十五年。为了十五年才能轮到他的师长一职离婚?除非他的脑袋被门夹了。所以,我认为只有作风问题。”

“那,我现在就去?”段大嫂问。

宋招娣:“这事越快越好。鲁政委已经找过校长谈话,由于校长还没出证明,两人暂时还没离婚。如果钱团长执意要离婚,校长也没法再拖下去。”

“这个小钱,他怎么想的啊。姚老师也教过刘萍和刘苇,我以前听两个孩子说,姚老师特别温柔。学生捣蛋,她都不好意思大声数落。”段大嫂皱眉,“还是个知识分子,多好的人啊。”

宋招娣心想,好女人最容易碰到人渣:“婶子,您别感慨了。除了学校里的老师,我只告诉您一人,您必须得帮我保密。”

“别看你婶子没上过学,我也是上过战场,跟鬼子周旋过的人。”段大嫂道,“这点小事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

宋招娣敢找她,自然是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笑道:“拜托婶子了。”

段大嫂挥挥手,就去女人最多的卫生院。

宋招娣回屋把大娃叫到跟前:“认识钱团长吗?”

“不认识。”钟大娃好奇,“你找他干什么?”

宋招娣:“不找他,我找钱团长的小儿子钱庆华。大娃能不能去找你的小伙伴,问问谁认识钱庆华,偷偷把他找到咱家。”

“后妈,你怎么跟特务头子似的?”钟大娃望着宋招娣,满眼怀疑。

宋招娣噎住,这孩子难不成是“打倒小日本”、“打倒老蒋”玩多了:“我要做一件非常隐秘的事,连你爸爸都不能告诉。钟大娃,你是个六岁的小男子汉,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

“林中一定认识。”钟大娃不想被宋招娣看扁,“可是林中在学校。”

宋招娣:“我猜你一定有办法把他们喊出来,而且不惊动任何人。”

“当然!”钟大娃不假思索道。

宋招娣:“现在就去,回来的时候从你刘爷爷那边过来,别让林中的妈妈看见,否则她会追着你问找林中做什么。”

“好。”钟大娃答应下来就往学校跑。

部队子弟学校里家属院非常近,钟大娃迈开小短腿,没用十分钟就到了林中所在的五年级。勾勾手把林中喊出来,就叫林中帮他找钱庆华。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学生都在学校里,并不认识钱庆华的林中到初三班级门口喊一声,钱庆华,你爸找你。就把人喊出来了。

瘦瘦高高的钱庆华到门口,没看到他爸,左手一个小不点,右边一个半大小子,懵了:“你们是谁?”

“找你有事的人。”比他矮一个头的林中拽住钱庆华往外面扯。

翁洲岛是东海舰队的地盘,岛上非常安全。钱庆华又看找他的人是两个小孩,一起上也打不过他,干脆跟着两人出了学校,看看他俩要干什么。

到钟家门口,钱庆华明白了:“钟大娃,我爸在你家?”

“没有,我,我娘找你。”钟大娃把人推进去,“林中,谢谢。”

林中摆摆手:“不客气。下次你家再做什么好吃的,帮我偷点出来,我还帮你。”

“好。”钟大娃满口答应,“我晌午去找你。”

十二岁的少年露出一嘴大白牙,眼角余光注意到他家的门动了,拔腿就跑。

钱庆华从他妈口中听说过宋招娣此人,更加疑惑,宋招娣有事不找他妈,找他做什么?

宋招娣没绕弯子,把大娃和二娃赶到楼上,就问:“庆华,你希望你爸和你妈离婚吗?”

“你怎么知道?”钱庆华脱口而出。

宋招娣挑了挑眉:“别管我怎么知道。我问你是不是跟你爸一样,瞧不上你妈?”

“我——”翁洲岛上除了渔民就是军属,没什么人可批斗,导致这边的孩子对“革命”很陌生。钱庆华很早就知道他姥爷家有钱,但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不能跟他姥爷一家来往,不禁犹豫片刻,“我爸说我妈是资本家的小姐。”

宋招娣:“你妈妈也是一名党员。组织允许她入党,说明你妈妈的身份没有问题。军队允许你妈妈随军,也说明她没问题——”

钱庆华其实也想不明白,他妈怎么就成“黑七类”了,没容她说完就忍不住问,“那我爸为什么说不跟我妈离婚,我妈会连累我们全家?”

宋招娣把她的猜测说出来,不顾钱庆华满脸震惊,继续道:“你是想要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小妈,还是想要你妈?”

“我,不可能!”钱庆华瞪眼道,“我爸根本不是那种人。我,我就不应该过来。”说着,转身往外走。

宋招娣已经料到他会很激动:“等等。你爸爸真不是那样的人,我就劝你妈妈,等她跟你爸离婚了,我让她去我们村。我们村是个山窝窝,革命派不去那儿。

“可是我已经听到风声,你爸跟一个女同志走得很近。我之所以把你找来,便是想让你偷偷查查。没有这种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我凭什么帮你查我爸?!”钱庆华觉得这事简直莫名其妙。

宋招娣笑笑,拿起桌子上的信:“你不去查,我就把这封信递给军区司令,就说你爸生活作风有问题。”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钱庆华不敢置信瞪大眼,“你都没经过查证就污蔑他人——”

宋招娣十分光棍:“我忙,没时间查证。一旦这封信递上去,你爸有没有问题都会停职接受检查。”

“那如果我查出来我爸,他——”

宋招娣:“我听姚老师的,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停顿一下,“钱庆华,你妈如今已四十多岁,从来没干过农活,你想你妈后半生在农村度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了。”

死字一出,钱庆华心中的天平瞬间倒向他妈。

宋招娣看准时机,继续说:“你妈这么多年一直随军,几乎没跟娘家人相处过,就算你姥姥、舅舅是资本家,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们农村有句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从你妈嫁给你爸的那一刻,就是你家的人,百年之后也是葬在你家祖坟里。

“姚家如今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亲戚。只因为亲戚是资本家或者富农,就必须得离婚,全国有一半夫妻都得离婚。”

钱庆华仔细想了想,他妈的确没回过娘家。因为要上课,还要照看他们兄妹几个,两年能回去一次就很不错了。

宋招娣:“你爸和钟团长是战友,我不想污蔑我们家老钟的战友,才叫大娃去找你。可是你的态度让我太失望。”

“宋老师,你,你也——”指着桌子上的信,钱庆华道,“你也吓唬我了。”

宋招娣:“我没有要吓唬你。你爸爸常年不在家,是你妈照顾你。我本以为跟你说这件事,你会向着你妈。万万没想到你相信你爸,怀疑你妈。

“至于这封信,不是写给军部领导的,是邮递员送过来的。我不在家,邮递员就把信送到隔壁林家。你进来之前,林中的妈妈刚走。”

钱庆华瞠目结舌:“我,我听初一的学生说宋老师很厉害,还以为他们夸张,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宋招娣笑了笑:“去还是不去?你如果不去,我不介意真写一封信。”

“我该怎么做?”钱庆华不敢再小瞧宋招娣。

宋招娣:“去你爸的书房找找有没有什么情诗,或者定情信物。再回想一下哪个女人经常去找你爸。文工团、医院、学校、供销社、副食厂,以及岛上的渔民。大概就这几个方面,很好查。”

“说得简单。”

宋招娣:“本来就很简单。到供销社就随口问问,你爸有没有去买过香烟或者火柴。到医院,你可以问问你爸有没有拿过纱布或者药水。我相信最迟明天下午,你就能查出来。”

“我试试。”钱庆华道。

宋招娣:“我希望你不要犯傻,提前把此事告诉你爸,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钱庆华不想他妈离开,他愿意查查。他也怕他还没查到,别人就把这事捅到司令那儿。

宋招娣:“学校里的几个老师知道。我也是早上到学校才知道你妈妈的事。不过,他们不会多管闲事。

“姚老师的事按理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们家三娃脚上还穿着你妈妈做的鞋。姚老师对我们家三娃这么好,我没法装作不知道。”

钱庆华进来就注意到三娃脚上的虎头鞋,一想到此刻最多十点钟,还是忍不住叹气:“短短两个小时左右就想出这么个法子,宋老师,我佩服你。”

“不客气!”宋招娣道,“别再让我失望。”

第24章钱团长很渣

钱庆华没好气道:“不敢!”掉头就走。

宋招娣无奈地笑了笑,一边把三娃脚上半干的鞋脱下来扔到外面继续晾晒,一边转向楼梯口:“还不下来,打算听多久?”

“后妈,后妈,你真是太坏啦。”钟大娃跑下来,“你叫钱庆华查他爸爸,他爸爸知道了会揍他的。”

宋招娣好奇:“你知道我叫钱庆华查什么吗?”

“知道啊。”钟大娃道,“举起手来,我要检查。”

宋招娣朝他鼻子上拧一把:“不是这样检查。钱庆华来咱们家的事,你们俩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爸。把你的书拿过来,我教你和二娃语文。”

“弟弟还没睡觉。”大娃只想着玩,暂时不想学习。

宋招娣看了一眼在她怀里乱蹦跶的小孩:“你们学的太简单,我可以一边抱着三娃一边教你们,不用等他睡着。不想学语文?那就从1写到100,十一点半之前写完,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大娃脸色微变:“老师才教到十。”

“我教过你们1到100。”宋招娣盯着大娃,“写还是不写?忘了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