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刚刚好,不胖也不瘦。老夫人不必担心我,我很好。”顾玖笑道。
老夫人魏氏放心下来,“大皇子殿下不在家,你有什么难处,尽管使人来说一声。侯府也算是你的娘家。”
顾玖笑着点头,“我知。有难处的时候,我定不会客气。”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到了侯府就当是自己家。这回叫你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爹的事情,你真打算让他辞官?”
顾玖点头,肯定地说道:“不敢瞒老夫人,侄孙女的确想让家父辞官。”
“这是为何?那个薛姨娘,已经报官,事情迟早会解决。何必让你父亲辞官?”老夫人魏氏不理解。
顾玖斟酌了一番,才说道:“我时常都在想,家父这辈子就是毁在女人身上。走了谭姨娘,来了薛姨娘。走了薛姨娘,下回还有张姨娘,李姨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家父在女色上头,有时候实在是拎不清。”
老夫人魏氏神情凝重。
她轻蹙眉头,“老身问句不恰当的话,小玖,你是否因为你生母过早去世,记恨你父亲?”
顾玖摇头,一脸坦然,“我并不记恨家父。我只是不想让他继续祸害顾家儿郎。”
老夫人魏氏蹙眉问道:“祸害?这话委实有些重。事情真有这么严重吗?”
顾玖低头一笑,“这话也只有当着老夫人的面,我才敢说。”
“你说。不用担心老身传出去。”
顾玖抬头,朗声说道:“今日的薛姨娘,同太太谢氏年轻时候何其相似。都是良妾,都得宠爱,一样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家父的老毛病,也是几十年如一日没改过。”
老夫人魏氏闻言,大吃一惊,“你是说,薛姨娘可能效仿谢氏当年扶正?”
顾玖摇头,“薛姨娘动了手,就不会有扶正的机会。但是没了薛姨娘,还会有张姨娘,李姨娘。我实在是不想看到,家父七老八十,还要扶个小妾当正妻,实在是恶心人。然而,以家父的脾气性子,若是有一天太太谢氏不在了,他真的干得出扶某个宠妾为妻的事情。”
老夫人魏氏问道:“这和要求他辞官有何关系?”
顾玖说道:“家父最大的依仗,无非就是朝廷命官身份。没了官职,他也就失了底气,自然不敢乱来。”
老夫人魏氏叹息一声,“何至于如此。”
顾玖却说道:“得庆幸太太谢氏醒了过来,否则顾家儿郎就得守孝。他日,家父若是再扶一个小妾为正妻,顾家儿郎还得当老祖宗一样供着,死后同样得守孝。实在是令人厌恶。”
顾玖毫不掩饰对顾大人的不满。
于是老夫人魏氏知道,顾玖注意已定,不为更改。
她说道:“你父亲定不会辞官。当官的人,哪能轻易放弃到手的官职。”
顾玖轻声一笑,“此事老夫人放心,我自有办法逼他就范。”
老夫人魏氏问道:“你可曾想过,辞官后,你父亲如何打发时间?别搞出更多的事情。”
顾玖说道:“效仿我家老爷子的老年生活。”不准顾大人出大门一步。
顾老爷子为救顾大人一命,甘愿赴死。
是时候让顾大人也尝尝顾老爷子的老年生活。
老夫人魏氏一声叹息。
顾玖说不记恨顾大人,这话肯定是假的。
父女亲情,如此狠辣,不是记恨又是什么。
老夫人魏氏提醒道:“当心世人骂你不孝。”
顾玖点点头,“多谢老夫人提醒。我不会给人骂我不孝的机会。”
论操控舆论,这个时代,还有谁能超越她?
数日之后,顾大人就收到了吏部罢免文书。
顾大人不敢置信,大感意外。
他跑到吏部质问上官。
别人一句话就顶了回来。
“顾大人宠妾灭妻,私德败坏。在太常寺多年,毫无建树,反而账目不清不楚,太常寺上下多有怨言,尔还有何资格为官?若是对吏部处置不服,那就请大理寺出面查问清楚,敢吗?”
顾大人不敢。
做官的屁股没几个干净,顾大人当然也不干净。
他如丧考妣,心灰意冷,一脸灰白走出吏部。
寒风一吹,全身冷得打哆嗦。
顾大人猛地回过神来。
“一定是顾玖!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顾大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车夫驾车前往大皇子府。
下了马车,拍打着大皇子府的大门,“顾玖,你给我出来。你这个不孝…”
话未说完,大皇子府侧门打开,两个壮汉抓住顾大人,直接拖进门内。
门关上。
车夫傻眼,小厮傻眼。
周围的邻居都来不及登高看八卦,事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结束。
大皇子府内。
两个壮汉拖着顾大人来到外院书房,然后放手。
顾玖早已等候多时。
一得自由,顾大人就跳了起来,指着顾玖大骂,“你这个不孝女,谁给你的胆子?我要去告官,告御状,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顾玖请顾大人坐下说话,顾大人不理会。
她轻蔑一笑,“父亲忘性真大,你已经不是官,又怎么能告御状。”
顾大人愣在当场,脸色灰白,浑身哆嗦。
不是官身,就好似被人扒了皮,赤身裸体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顾玖继续打击他,“父亲若是想请大伯父,或是请侯府帮你出头,我看还是免了吧。免得父亲难堪。无论是大伯父,还是侯府都不可能替你出头。”
顾大人咬牙切齿,“凭什么不替我出头。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天打雷劈,凭什么不替我出头?”
顾玖冷声说道:“凭什么替你出头?你有什么资格,让大家替你出头?你可曾回馈过顾氏家族,你可曾光宗耀祖,你可曾照顾族中晚辈,给晚辈们做榜样?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让顾家人替你出头。恐怕大家心头,早就盼着你一朝落魄。”
顾大人抄起桌上的镇纸,狠狠砸在地上。
“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一个外嫁女,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情?我做官,就是光宗耀祖,就是给晚辈做榜样。”
王依如临大敌,生怕顾大人暴起伤人。
顾玖示意王依不必紧张。
顾大人分明是色厉内荏,纸老虎一个。
表面吼得比谁都凶,内心虚得不行。
她对顾大人说道:“父亲说我一个外嫁女没资格干涉你事情。那父亲知不知道,若是没有我,早在数年前,你就已经被罢官撤职。这些年你干的那些事情,真以为很隐秘,没人知道?要不要让大理寺查一查,看看你能不能走出大理寺大牢。”
“荒谬!胡说八道!分明就是诬陷!你别忘了,当初你被指婚给刘诏,是我护着你,力排众议,替你准备了整整四万两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不必在王府受气。”
“谢谢父亲当年对我的付出,我心头一直没敢忘。”
“既然没忘,你怎么敢这样对待我?你这是恩将仇报,是要将我往绝路上逼迫。你这就是忤逆不孝,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该死!”
顾玖冷冷一笑,“我是该死!父亲难道就无辜吗?事已至此,父亲说再多也没有用。”
“这件事还可以挽回的。”顾大人猛地扑到桌前,将王依吓了一跳。
他急切地说道:“你给吏部打声招呼,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我还能官复原职。这件事就此揭过,就当没有发生过。”
顾玖盯着顾大人,顾大人是有多傻多天真,认为她会改变主意。
她指着门口,“父亲请回吧!”
“你什么意思?”顾大人凶恶的盯着顾玖,“你不肯帮我是不是?你毁了我的前程,就别怪为父不顾念父女情分,我也要毁了你。”
顾玖讥讽一笑,“父亲确定能毁了我?你拿什么毁了我?到官府告我不孝?你确定官府会受理。或者我该问你,你能走进官府大门吗?”
“你说什么?你毁了我不够,还想弑父?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个善茬,心狠手辣,竟然敢弑父。谁给你的胆子?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顾玖嗤笑道:“父亲放心,我不会弑父。来人,将顾老爷送回去,严加看管。”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呜呜…”
两个壮汉将顾大人拖了下去。
第890章 恐惧(三更)
书房内传来动静,闹得很大。
打开门一看,顾大人砸烂了整个书房。
书柜倒了,桌子倒了。
笔墨纸砚滚落一地,书籍四下散落,地面一片狼藉。墨汁喷溅在地毯上,墙壁上,还有顾大人衣摆上。
顾琤站在门口,紧皱眉头。
顾大人喘着气,像是一头愤怒的困兽。
“为父落到今日地步,你满意了?”
顾琤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莫非认为砸了书房,就能改变事实?”
“儿子不敢放肆。儿子过来,是想告诉父亲,大伯父来了。”
顾大人愣住原地。
“父亲是去花厅见大伯父,还是请到书房?”顾琤问道。
顾大人没作声。
顾琤自作主张,“还是请到书房吧。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怕丢人。”
没过多久,大老爷顾知鸣被请到书房。
书房一地狼藉,除了几样结实的家具,几乎没有幸存之物。
大老爷眉头一皱,“二弟,你气性未免大了些。”
顾大人冷冷一笑,“大哥是来教训我?还是看我笑话,顺便奚落我。”
大老爷顾知鸣叹了一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被罢官,你心里头肯定不好受。我过来,是想劝你安静些,不要乱来。这也是侯府的意思。”
顾大人昂着头,讥讽道:“怎么着,我落魄了,你们全都上赶着落井下石。我被罢官,还不许我发发脾气,还特意跑来警告我。顾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大老爷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弟清醒点,小玖不光是你的闺女,更是大皇子妻。将来若是大皇子能够…她就是…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你难道不清楚吗?你现在乱来,等于是给大皇子还有小玖拖后腿。以小玖如今的影响力,她一句话,就能让你吃不了的兜着走,让你有苦难言。”
“是顾玖让你来的?”顾大人面目阴沉。
大老爷摇头,“为兄不希望你选择错误的道路。顾氏家族,也不会允许选择错误的道路。”
“是隔壁侯府,派你来警告我?让我不准拖忤逆不孝女的后退?”
大老爷蹙眉,“她始终都是你闺女。”
顾大人呵呵冷笑,“有亲闺女这样对待生父的吗?大哥你见多识广,你同我说说,可曾见过哪个亲闺女如此狠心绝情,毁了生父的程不够,还要将人逼到绝路。”
大老爷叹了一声,“事已至此,你到底想要怎样才罢手。”
顾大人厉声说道:“让我官复原职。”
大老爷连连摇头,“不可能!”
顾大人一拳头捶在墙壁上,手指关节破皮出血,他仿佛没有感觉。
大老爷强调:“小玖让你罢官,她不会改变决定。”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待我?”顾大人嘶吼呐喊。
他真的没办法接受,他被自己的亲闺女背叛,伤害。
他内心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家说一不二,谁也不敢忤逆他。即便顾玖表现出强势的一面,但是顾玖不住在顾家,对他没影响。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所谓的当家做主,说一不二,不过是一场笑话。
一个外嫁女,只需一句话,就毁了他的前程,毁了他的希望…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子女不再听他的吩咐,一个个阳奉阴违?
这还是不是他的家?
他还是不是这个家的家主?
这分明是以下犯上,是抢班夺权,可他的亲兄弟却站在顾玖那头。
顾大人很愤怒。
然而,包裹在怒火里面的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当他失去官身,失去权柄,他还剩下什么?
顾大人怕死了!
失去权柄,被儿子女儿架空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
大老爷劝道:“你别想不开钻牛角尖。你那个小妾,的确太过嚣张,竟然敢对主母动手。若非你纵容,怎会如此。”
“你也来怪我?”顾大人质问,“宠个小妾也有错?”
“宠小妾没错,错在你宠妾灭妻。否则区区一个小妾,哪来的胆子对主母动手。”
“小妾犯错,竟然全都怪在我头上。你们不要太过分。”
大老爷连声叹气,“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
“不是我没想清楚,而是顾玖那个忤逆女,她若是不报官,怎会有这些事情?偷偷私下里解决不好吗,她为什么非要报官?”
顾大人问了很多个为什么。
大老爷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想开点吧。族里肯定是支持小玖的,你要明白这一点。不说别的,光是小玖这些年给家族带来的利益,从族长到族老,都是站在小玖那边。你若是乱来,侯府那边说了,届时有可能对你家法处置。”
顾大人不敢置信,脸色煞白,“对我家法处置?”
这比被儿子女儿抢班夺权还要恐怖。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正儿八经是靠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失去了家族,几乎是寸步难行。将被整个社会抛弃。
大老爷点点头,“所以我特意过来劝你,修身养性,别乱来。小玖的前程,或许贵不可言。届时顾家…反正你心里头明白就行。事关家族利益,族长和族老绝不会手下留情。”
顾大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心头憋着的那口气一泄,绷紧地身体瞬间软倒在地。
大老爷扶着他,靠在墙边坐下。
“你想开点。说不定过几年,你又能起复。”
顾大人缓缓摇头,“顾玖不会让我起复。”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以顾玖的性子,极大可能不会让顾大人起复。
她心里头,必定是记恨着顾大人。
顾大人像是个茫然无助的小孩,他望着大老爷,“大哥,我该怎么办?”
“我说了,修身养性,改改你的脾气,别整日沉迷女色。”
顾大人凄凉一笑,“我这一生,也就这点喜好,你们却要剥夺。”
大老爷语重心长地说道:“是个男人都好女色,关键你得有分寸。宠归宠,却不能宠过头。谢氏再不好,她也是当家太太。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家人都得守孝。连远在西北的顾珽,都要受到影响。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关键时候,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顾大人捂着脸,很难堪。
大老爷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做事记得要有分寸。”
顾大人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心头难受。
几十岁的人,这个时候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大老爷也觉着自家兄弟有些可怜,却又无可奈何。
顾玖对顾氏家族的影响力,远比他想象得更强大。
家族里面所有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站在顾玖那头。
这些年,顾氏家族每一家每一户,都有跟在顾玖后面沾光。
顾氏家族年轻一代的儿郎,足有几十人,分散在四海各个商行。
顾氏家族的姑娘们,婚事上也沾了光,基本上都是高嫁。
在顾氏家族年轻一代人的心目中,顾玖就是他们的榜样,是他们心中最崇拜的人。
就连大老爷的几个儿子,提起顾玖,也是赞不绝口。
一口一个小玖妹妹,二姐姐…
凡是顾玖说的,都是对的。
顾玖反对的,必定有问题。
已经盲目信任到如斯程度,大老爷也不知是好是坏。
只盼着,顾玖能够一直成功,一直正确…
顾大人当着亲大哥的面,狠狠哭了一场。
哭得很狼狈,也很伤心。
哭完了,人也冷静下来。
他不乐意让下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也不出去见人,就在书房隔间休息。
修养了三四天,等到眼睛一圈的红肿消失,顾大人才肯出来见人。
谢氏身体在好转,只是年龄大了,身体走下坡路,恢复得很慢。
薛姨娘罪名确凿,被判杖责二十,流放两千里,十年期。
薛家找上顾府,求见顾大人。
希望顾大人能出面,替薛姨娘打点一番,让她平平安安到达流放地,平平安安活下去,一直活到十年之期。
顾大人拒绝见薛家人,也拒绝替薛姨娘打点。
薛姨娘害得他被罢官,这笔账还没清算,怎么可能出面替这个贱人打点。
谢氏心头记恨着薛姨娘,暗暗使了人,花了钱,偷偷打点押送薛姨娘的差役。
让他们在路上可劲的折磨薛姨娘。
弄死了最好!
反正是流放人员,死了也没有人过问。
这事瞒不住人。
事情被捅到顾大人跟前。
顾大人冷哼一声,“老夫没叫人弄死薛氏,已经是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既然太太打点了差役,此事就这样吧。她要是命大,自能活到流放地。若是半路上出了意外,也是她命该如此。”
薛姨娘被押送前往流放地这一天,寰宇马场开始动工。
顾玖在西城门外五十里的地方,圈地上千亩,打算建造京城最豪华的马场,以及售马中心。
然而圈地一事,并不顺利。
为了赶进度,只能一边建马场,一边和当地百姓谈拆迁。
“实在不行,干脆强拆!”
“万万不能强拆。涉及到上百亩良田,处理不好就会惊动朝廷。夫人说了,能用钱解决就不要用暴力。好好谈,总能谈出结果。”
第891章 忍无可忍
红岭村,位于京城西郊。
是个背山面水的散居村落,大约两百多户人家,一千多人口。
这是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小村子,日子不好不坏,有穷有富。
最近村子里很热闹。
寰宇马场看中了红岭村,想要买下整个红岭村的土地,修建马场。
拆迁条件很丰厚,却依旧矛盾重重。
村东头的马家,一家十几个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尚未分家。
马老头是家主,然而说话还抵不上老太婆马张氏管用。
马老头坐在门槛上,脸上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定,“坚决不搬!这里是我家,后山就是我们马家的祖坟,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马张氏拍着桌子,“老头子,你是成心要和我作对吗?这房子多少年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下雨。一到冬天那风呜啦啦往房里灌,我就问你这房子有什么好?”
马老头吼一声,“房子再不好,那也是我爹留给我的,是我们马家的祖宅。”
被老头子吼了,马张氏突然哭起来,抹着眼泪,“姓马的,老娘嫁给你三十年,就没过个一天舒坦日子。屋里盖的棉被,多少年没换过了,那棉花硬的睡一晚身上都是冷飕飕的。身上穿的,打了多少个补丁?一年才吃几回肉?
几个孩子成亲,都借了外债。如今小六还等着钱下聘成亲。人家女方说了,只要两间单独的房舍,聘礼少一点就少一点。你看看这个家,哪里还有单独的房舍。
小六现在住的那间屋,你别忘了还是牛圈改的。你要是有本事,拿钱出来盖两间砖瓦房,给小六成亲用。要是没本事,就别拦着一家人同寰宇马场签协议,住水泥房。”
屋里沉默,马张氏还在哭。
几个儿媳妇在门外张望,都着急。
马大郎小声说道:“寰宇马场说了,会在收费站那边,沿着官道修一排房子。上楼下铺,开门做生意,还带一个大院子。还有几亩田地。另外还帮忙迁坟,给补偿款。
听里正说,补偿款是按照人头还有房屋大小来给。我们没分家,十多口人,少说能拿两三百两的补偿款,开店的本钱就有了。还能去新民县买套房出租。”
马二郎也说道:“我也问了,马场补给我们的房子,少说有十几间屋。足够一家人住。”
马四郎的媳妇站在门口,频频冲马四郎使眼色。
马四郎连连咳嗽,吸引了一家人的关注。
他揉了揉嗓子,“我听人说,还有一种方案,如果分家的话,每家都能分到一套小二层。至少有四五间屋。如果不要官道那边的房子,可以去新民县安置,只是新民县的房子要比这边小。不过…”
“老子还没死,就想着分家,做梦!”马老头狂怒。不等四郎说完,就跳了起来,拿着扫把朝马四郎打去。
大郎和二郎连忙拉住马老头,“爹,你消消气。小四就是随便说说,不分家,我们不分家。”
“就知道冲孩子耍威风,有本事你给他们每兄弟修一套房啊!”马张氏拍着桌子,指着马老头大骂。
马老头被两个儿子拉住,又被老妻指着脸骂,很没面子。
他浑身绷紧,双手死死地握着扫把,凶狠地说道:“马家人,死也要死在这屋里。没我签字画押,看谁敢拿马场一文钱。”
“天啦,让我死了算了吧。”马张氏哭天喊地,跑到马老头跟前,朝他脸上抓去,“你这个死老头子,你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死了你就清净了。一家人,挤在这个破房子里,孙子眼看长大又要说娶媳妇,何时是个头啊!老天爷,来道雷劈死这个老不死的,叫他祸害儿孙,祸害全家人。”
“娘,娘,快住手。爹的脸都被抓烂了。”
几个儿媳妇跑进来,拉住马张氏。
马老头脸上,被抓出好几道血印子,看起来怪凄惨的。
马大郎媳妇却突然哭了起来,“大妞已经是个大姑娘,还要和几个弟弟住一间屋,我做娘的一想到这里,局忍不住哭。”
“我家小二小三都老大不小了,还和我们睡一张床。”马二郎媳妇也哭诉起来。
家里人口多,房屋就这么多间,实在是住不下啊。
如果没有寰宇马场,大家还能再忍个几年,忍到大孙子成亲的时候爆发。
而今,寰宇马场圈地,给了大家一个新的选择,可以期待的美好生活。
水泥房,小二层,上楼下铺,可以开门做生意,或是将铺面租出去。紧挨着收费站不愁没生意。
如果分家的话,每家都能分到一栋独立的小二层。还有一笔拆迁补偿银子,还有两三亩田地。
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生活。
机会就在眼前,只需伸出手,就能抓住。
却因为马老头的固执,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不能忍,决不能忍!
爆发吧!
凭什么要求一家人住在这个破房子里面。
多少年的老房子,泥土墙,到处都是耗子打的洞。
茅草盖的房顶,年年都要花钱翻修。不翻修的话,茅草腐烂,不仅漏雨,而且还可能垮塌。
每年攒点钱,都用来翻修房顶。
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肉,更没有一件新衣服。
马大郎媳妇嫁到马家将近十年,身上穿的,还是结婚时候做的衣服。
这么多年,除了新婚头一年,愣是没添过一件新衣服。
想起这些年过的日子,心酸得不行。
过去能忍,那是没机会改变。
现在有机会改变,没道理继续忍下去。
“分家!”
马大郎媳妇了厉声说道:“公爹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这个家必须分家。公爹可以不搬,但是我和大郎还有孩子们,不能不搬。这日子我受够了。”
“我也要求分家。”马二郎媳妇哭着说道,“不分家,不和寰宇马场签协议,难道要一家人一辈子挤在这破房子里面吗?我能忍,可是孩子不能忍。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孩子们还有机会改变。有了钱,孩子就不用留在家里帮工挣钱,可以去新民县读书识字,将来会有更多机会。”
“公爹,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也该为孩子们着想啊。马家祖宗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孩子们有一天能有出息,能光宗耀祖。守着这个房子,孩子们一辈子都只能土里刨食,下苦力做长工,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
两个儿媳妇你一句,我一句,声泪俱下。
马张氏配合着两个儿媳演出,一口一个老天爷要逼死他,老头子要逼死全家人。
马家几兄弟,都有点软弱,尴尬地站在原地,插不上话。
马老头从一开始愤怒,到后来满脸疲惫,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丢下扫把,沉默地走出堂屋,走出院门,去了山上。
一家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