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院子里的织锦姐姐是这么说的。”初荷信誓旦旦。
霓裳沉吟了一会儿,闪动的双眸慧黠一笑,吩咐道:“既然侯爷都说了,那就没什么事了。快要到年节了,你们都安心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我会多赏你们每人一两银子。”
“多谢小姐!”下人们听说有赏钱,一个个都笑颜如花,开心的不得了。
霓裳坐在书桌前,将账本翻了一遍。经过近期的调整,所有的铺子都增加了好几层的盈利,这是她希望看到的。只不过,想到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亲戚朋友往来,这送礼便又要花费不少,顿时觉得肉疼。
大老爷一家子虽然搬出去了,可总不能断了来往。到时候,他们三天两头儿的往侯府里跑,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想到这一家子的人,霓裳就觉得十分头疼。“浅绿,大房那边最近可有动静?”
浅绿走到她的身后,主动替她揉捏起肩膀来。“回小姐的话,听门房的人说,大老爷一家子在城西安顿了下来,搬进了一间三进的院子,还买了不少的丫头小厮,据说很气派呢!”
霓裳冷笑,一个商人也敢这么大的排场,当真是不知好歹。为了门面,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她倒是想看看,等到钱财都败光之后,他们还有何颜面可言。
“大房在锦州城的产业,可调查清楚了?”霓裳拿出一叠宣纸来,又蘸了蘸墨,不一会儿一行整齐有力的小字便跃然纸上。
“都调查清楚了,有两家卖茶叶的铺子,三间成衣铺子,另外还有一家酒楼和米店。”浅绿做事很仔细,回答的很详尽。
霓裳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大房这么多年,极累了不少的财富。若他们安分的过自己的日子,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惜啊…”
贪心不足!浅绿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小姐何必为了这些个小人而伤神?府里的事情就够小姐忙的了…”
就在主仆二人谈话的时候,侯府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两辆马车。车子还未停稳,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守门的小厮见了这阵仗先是一愣,继而快步向里走去通报。
“你说谁来了?”霓裳抬起头来,颇为惊讶的问道。嫣红的小嘴微张,粉粉嫩嫩的,看着就想咬一口。
浅绿神色有些无奈,重复道:“回小姐的话,是大姑奶奶来了。”
“大姑奶奶?哪个大姑奶奶?”霓裳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来。
浅绿见主子一脸的茫然,只得耐心的解释道:“就是…老夫人膝下最小的女儿,嫁去阳城的三姑奶奶。”
霓裳经她这么一提醒,总算是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来。这位姑奶奶是侯爷一母同胞的妹妹,排行最小,十多年前嫁到了阳城忠烈侯府的嫡次子为妻。那时候,她都还未出生,对这位姑母自然是不熟悉的。
“快,咱们去迎一迎。”霓裳回过神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装扮,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朝着大门而去。
此时,府门口早已挤满了人。老夫人管氏接到消息,早就等候在那里。霓裳赶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位穿着妃色流彩暗花云锦对襟裳,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头戴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的贵夫人聘婷的走到老夫人面前,盈盈一拜。“不孝女儿给母亲请安了。”
老夫人眼含热泪,不等丫鬟去搀扶,自个儿就已经走上前去,将那妇人给扶了起来。“快些起来。这天寒地冻的,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管氏眼中也是珠泪暗暗浮动,情绪十分的激动。“十多年了,小姑还是原先的模样,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那贵夫人又朝着管氏福了福身,走上前去握住对方的手,说道:“嫂嫂的嘴还是这么甜,这么多年了,嫂嫂也还是这般姿容动人,真叫人羡慕。听说嫂嫂怀了身子,还亲自到门口来迎接,可折煞湘绣了。”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管氏在人群中找到霓裳的身影,朝她招了招手。“霓儿,快些过来拜见你姑母。”
霓裳乖巧的走上前去,行了礼,问候道:“霓儿见过姑母,姑母安好!”
“这就是霓姐儿吧,都长成大姑娘了。这模样,要是再过两年,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啊!”大姑奶奶倒是不吝啬,嘴巴也甜。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颜色鲜亮的赤金镂空镶宝石的镯子递给霓裳,当做了见面礼。
只是人群中在听到这一席话之后,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虽然声音不算大,但还是被霓裳听见了。不过,霓裳丝毫没有在意,礼貌的接过东西,道了谢。
这时,大姑奶奶又让自己跟前的几个子女给老夫人和管氏见了礼。老夫人和管氏也没有空着手,赏赐了小辈一些见面礼,这才和和气气的一同进了门。
等到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上前作揖的时候,大姑奶奶这才想起来介绍道:“瞧我这记性,一见到母亲太过高兴就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凌风,是忠烈侯的嫡长孙。这次回锦州,太夫人不大放心,便让凌风护送我们回来了。”
只见他眉清目秀,态度恭敬却又不卑不亢,面上又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老夫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原来是老侯爷的爱孙,快请进。”
霓裳和浅绿交换了一个眼神,总觉得这事儿怎么瞧着都不太对劲。
44 相亲
霓裳一直低着头,默默地走在管氏的身边。直到了福安堂,一家人重新见了礼落了座,她这才静下心,仔细琢磨起来。要说,这都大过年的了,姑母应该留在侯府打理内务才是。怎么突然想到回娘家来,还带了自己的侄子同行,这行径也太诡异了一些吧?
老夫人只顾着拉着姑奶奶说话,竟将其他人都冷落在了一旁。她们说的都是一些怀旧的话题,几个小的都插不上话,自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看我,只顾着说话,忘了她们几个小的了,可把他们给拘坏了。霓儿,你表姐她们远道是客,就由你带着他们出去转转吧。”老夫人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说道,脸上的皱纹开了花。
霓裳起身,淡淡一笑,说道:“是,祖母。”
说完,她转过身去,领着三个年轻的少男少女朝着院子里走去。说起来,她这位姑母也真是厉害。她的丈夫楚未央并非嫡长子,身子也不大好,不是习武的料子,继承不了侯位。而且,他酷爱书法,一心都扑在这上面,是侯府里最不中用的一个。但自从她嫁入忠烈侯府一举诞下了一男一女的龙凤胎之后,一跃成为了忠烈侯府太夫人最喜欢的孙媳妇。半年之后,又显示出过人的本事,将大房的大夫人给挤下去,坐上了侯府当家主母的位置,手段不可谓不高。
“霓儿表妹,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儿。姐姐,你说是不是?”突然,一道娇嫩的嗓音从身旁传来,拉回了霓裳的注意力。
霓裳回过头去,眉头隐约有些不快。眼前这位穿着月白色素绒绣花袄,披着织锦镶毛斗篷的娇俏女子,并非姑母亲生的女儿,她的闺名叫楚柔溪,是姑父一名疼爱的小妾所生。此刻,她故意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别有深意的,她是想挑拨嫡出的柔姈表姐跟自己的关系。头一回见面,就想着拨弄是非,真是可恶。
“溪表姐也太会说话了,若论起姿色来,姈表姐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呢。瞧这眉眼,这瑶鼻,无一不精致,难怪姑父会将姐姐当成掌心里的宝一样疼着。”这样的手段,她见多了。想要给她树敌,也要看看是否有这个本事。霓裳一边说着,一边亲昵的上前去挽着楚柔姈的胳膊,神色十分的坦然,一点儿也不像恭维虚假的样子。
楚柔姈本来就是个冷性情的人,不喜欢与人亲近,可是却对霓裳的亲近并不感到讨厌,反而觉得有些许的温暖。在世家大族的争斗里活了十四年,她早就厌恶了那些人虚伪的嘴脸,如今遇到霓裳这样真性情的女孩子,自然会产生好感。更何况,她们都是嫡出,身份相当,又是表姐妹,自然是同气连枝的。
“妹妹还是谨言慎行的一些好,此处可不比在自己家里,莫要失了分寸,丢了忠烈侯府的颜面。”楚柔姈冷冷的瞥了庶妹一眼,亲热的拉着霓裳走到了一边。
“姐姐可真冤枉妹妹了,难道我说错话了么?霓儿表妹的确是生的极好,不是么?”楚柔溪不服气的反驳道,根本没将嫡姐放在眼里。
霓裳淡淡的笑着,却没有错过楚柔溪眼里闪过的一丝阴狠。这个庶出的表姐,可不是个良善的,而且还如此咄咄逼人,看来她在楚家的地位并不算低。表姐平时肯定没少受她的欺负吧?不过让她有些不能理解的是,姑母回娘家,为何还要带上这个庶出的女儿,这有些说不通啊?
楚柔姈懒得理会她,于是拉着霓裳去了别处,留下楚柔溪跟楚凌风在一处。
“表姐,楚柔溪怎么会随同你们一起前来?”来到一个僻静之处,霓裳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楚柔姈提到这事儿,就一脸的阴沉。“还不是她那卑贱的姨娘在爹爹面前苦苦哀求,说什么怕呆在家里闷坏了,非要母亲带着她一同前来。哼,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就会撒娇卖乖,耍弄手段。”
说起楚柔溪,霓裳的这位表姐就咬牙切齿,似乎有着深仇大恨一样。霓裳知道大宅门里头的勾心斗角是在所难免的,而姑父这般不顾嫡庶尊卑,硬是让嫡母带着庶女回娘家,这做法实在是太过了。
“表姐何必动怒,不过一个庶出之女,不值得。”霓裳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开解道。
“我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变了…他以前很疼我和弟弟的…可是自从那个贱女人进了门之后,爹爹的注意力就全部在那个女人和她所生的贱种身上了…”楚柔姈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苦闷一朝得到了释放,便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霓裳是个了解自己的知心人。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就是觉得她是值得信赖的。
霓裳揽着她的肩膀,安抚道:“表姐,姑父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他不会永远这么糊涂下去的。姑母毕竟是他的发妻,不是那些低贱的女子可以相比的。姑母作风是强势了一些,但也只有这种强势,才能当得起忠烈侯府的家。一旦姑父醒悟过来,便会知道,他过了这么多年的舒心日子,都是姑母辛苦支撑的,他会感动的。”
“娘亲心里也苦,我是知道的。每每看见爹爹流连在那女人的屋子里,她总是背地里暗暗垂泪。可惜外人都能看清楚的事实,爹爹却一再的执迷不悟,追求的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呵呵…才纵容得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跟我比肩而立,实在是可笑之极…”楚柔姈伏在霓裳的肩上,尽情的流泪。
“表姐快些将泪擦干,可别让人小瞧了去。”霓裳拿起手里的帕子,替她拭干了泪,拉起她往人多的地方而去。
她们躲在这里许久,怕是又会给那楚柔溪一个借口,说她招待不周了。果然,她们才离开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难以入耳的咒骂声。“真是岂有此理!有她这样的待客之道吗?居然放着我们不管,自己一个人溜了。”
“溪儿,这里可不是忠烈侯府,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吧。”长身而立的男子眉宇间带着淡淡的鄙夷,冷冷的说道。
楚柔溪冷哼一声,不屑的道:“你凭什么管我?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继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侯府的嫡长孙了!”
男子神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好修养的保持了沉默,没有当众发怒。他一直知道自己是父亲从族里过继的儿子并非亲生,故而他一直很自卑,拼命努力做到最好,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但这么多年来,他积极地付出,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在身,却依旧被人明里暗里的贬斥,受尽了冷眼。而这个堂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人前提起他的身世,当真是让人备受羞辱。
见他不说话,楚柔溪更是变本加厉的嘲讽起来。“你以为母亲带你来,是为了给你说门好亲事?哈哈,笑死人了!母亲才不会那么傻,将堂堂侯府的嫡长女自己的亲外甥许配给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嫡长孙呢。若不是楚凌羽病的爬不起来,哪里用得着你来代替相看。你还是乖乖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努力的去讨好巴结君霓裳,早日帮楚凌羽娶个新娘回去冲喜吧!”
霓裳脚下的步子一凝,呼吸也变得不畅起来。原来,姑母这回急着回娘家,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竟然让她去一个病秧子冲喜?真是太可笑了!难怪她给的见面礼会那么重,难怪她大过年的还要来回奔波。她可是她的亲外甥女啊,她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霓儿…你不要生气,娘亲也是没有办法…”见事情被戳穿了,楚柔姈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她挺喜欢霓裳这个表妹的,若是能够亲上加亲,让她做了自己的弟妹,那也是不错的。可是想到弟弟那柔弱的身躯,她又有些不忍。若是霓裳嫁过去之后,弟弟的病情并没有好转,那么她岂不是要做一辈子寡妇?
想到这里,她开始暗暗后悔跟着母亲一起来锦州城了。
45 真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霓裳回过头去,眼睛里带着疑惑,还有淡淡的哀伤。
楚柔姈原本还想隐瞒,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据实相告。“凌羽自打娘胎里出来,身子就不大好。或许是随了爹爹,遗传了带病的体质。从小到大,我们请过无数的名医,用了各种名贵的药材,依旧治不好他的病。就在前几日,他的病愈发严重了,太夫人不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提议给他找个冲喜的新娘子,或许可以扭转乾坤救他一命。可惜,不知怎么的,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几乎闹得人尽皆知。母亲请了无数的媒婆,可最终也没找到一个愿意嫁入侯府甘愿做冲喜新娘的女子。”
“所以,姑母就想到了我这个外甥女?”霓裳的言语间带着一丝的苦涩,心中有些压抑。这就是亲情啊!只有想到可以利用的时候,才会想起你来!
楚柔姈也是有口难言,她知道多说无用,只好紧闭双唇,希望霓裳不要怪罪她母亲的薄情。因为在她看来,弟弟的性命也十分的重要。
“这么说来,这个大表哥也只是个幌子,你们打算连祖母也一并欺骗过去吗?”霓裳忽然笑了,笑得格外的耀眼。
楚柔姈不禁后退了一步,脸色愧疚的发紫。“不…不是这样的…我弟弟真的很好,他比大堂哥还要俊逸潇洒,满腹诗书,又不贪念美色,是个顶好的正人君子!”
听着她急于辩解,霓裳苦笑着摇头。即使他再好,可也是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的病秧子,不是么?难道为了她嘴里所说的这个将不久于人世的好男人,她君霓裳就要付出一辈子的代价,被困在后院里过一生吗?
“可你们不该欺骗…”良久之后,她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径直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面对这样的事实,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霓儿表妹…”楚柔姈知道霓裳被伤害了,可惜为时已晚。
楚柔溪比楚柔姈小一岁,又是庶出,但一直备受宠爱,故而在嫡姐的面前,也十分的放肆。听见这边的动静,楚柔溪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走了过来。“姐姐说了什么,惹得霓表妹不快了吗?”
“你给我闭嘴!若不是你刚才口没遮拦的一番话,表妹也不会这么早知道真相。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跟母亲解释吧,哼!”说完,楚柔姈也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柔溪撅了撅嘴,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她这次跟过来,一是为了出来游玩,二来嘛就是为了看嫡母笑话的。她就是要从中作梗,让君氏这个女人被自己娘家人厌弃,等到她失去了娘家这座靠山,看太夫人还如何看重她!这样一来,她的母亲便可以有机会问鼎正室的宝座了。
楚凌风看着拐角处那抹离去的身影,目光久久才收回来。他被告知要随君氏一同来锦州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依着太夫人对二房的宠爱,竟然答应了这荒唐的要求,让他这个过继到府里的孩子,来替堂弟来相亲,真是极为荒谬。可是在看到霓裳的第一眼起,他就被深深吸引,将心里的郁气抛在了脑后。虽然霓裳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身子都还没有长开,可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韵和不俗的谈吐,比起自己的堂妹楚柔姈来,是丝毫的不差。想必长大之后,定然也是个千娇百媚温柔娴淑的美人。
无边的苦笑蔓延在唇边,楚凌风只能无奈的叹气。就算霓裳再好,也不是嫁给他,他高兴个什么?
“怎么楚凌风,你也看上那个丫头了?”正打算离去的楚柔溪见到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出言试探道。
楚凌风冷眼以对,根本不想理会,掉头就走。
楚柔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心生一条毒计。若是这楚凌风跟长乐侯嫡女勾搭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君氏不但会将娘家得罪个透顶落得个不好的名声,还会因为失去给儿子冲喜的新娘子而气得吐血吧?这样办事不利,太夫人也会对她颇有微词的吧?再让娘亲在背后使使绊子,让她频频出错,那么这掌家之权,岂不就是娘亲的囊中之物?
心里打定了主意,楚柔溪眼波闪动,带着贴身丫鬟躲进假山里商量起来。
回到梨香院,霓裳神色十分的难看。吩咐浅绿将屋子里的丫鬟遣了出去,她便歪在软榻上暗暗生着闷气。
“小姐…姑奶奶真的打算让您嫁到忠烈侯府去给表少爷冲喜?这怎么行!”浅绿是个心直口快的,心里有什么说什么。
霓裳闷着不说话,心里却将那位姑母骂了个千百遍。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后,她才缓过劲儿,重新振作起来。“事情还没有定,先不要妄加议论。”
浅绿说了声是,然后退到了一边。
“小姐,小姐,好消息啊…”初荷推开木门,一路兴高采烈的闯进来,红光满面的煞是可爱。
浅绿横了她一眼,道:“初荷,说你好多次了,就是改不了。再这样没规矩的乱闯,就自个儿去领板子。”
初荷依旧只是吐了吐舌头,依旧欢欢喜喜的来到霓裳的面前,讨好的说道:“小姐,真的有天大的喜事!”
“喜从何来啊?”霓裳真的没心思猜谜,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初荷乐滋滋的笑着,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禀报,不敢有任何的错漏。“小姐,听老夫人院子里的晓春姐姐说,姑奶奶这次来,是为了亲上加亲来向小姐提亲的呢。听说咱们那位表少爷长得一表人才,比今日见到的那位大少爷还要俊上几分。而且,他还精通四书五经,又擅长音律,是阳城不少闺阁女子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呢。”
“是吗?”霓裳并未露出任何的喜色,反倒是无奈的苦笑。看来这位姑母还真是神通广大,短短的几个时辰,就将她的亲事给定下来了。好,真是好啊!
见小姐脸上一片宁静,初荷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再看看浅绿那泛青的脸色,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怎么…难道…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浅绿见霓裳闭上了眼,不由得开口训斥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亲事!那表少爷常年卧病在床,如今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行了!姑奶奶这么急着上门来提亲,就是要咱们小姐去冲喜的!你当真以为这亲事是这么好结的么?”
初荷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怎么会这样?可老夫人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小姐…怎么办?”
霓裳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头一次觉得这古代的婚姻制度太过可怕。这面都没见过,就把终身大事给定下了,如此盲婚哑嫁,难怪古代女子难得有美满姻缘。
“小姐,不如咱们想办法将表少爷的情况透露给夫人。夫人是最疼小姐的,必定不会舍得小姐就这样嫁过去的。”浅绿咬了咬下唇,提议道。
初荷也不住的点头,认同浅绿的建议。
霓裳怔怔的望着某处,半晌回不过神来。眼眸中露出坚决的神情,她忽然轻笑了起来。难道她真的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柔弱之人吗?姑母算计的精明,难道就不许她反过来算计吗?这门亲事,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46 大老爷遭殃,霓裳醉酒
昏黄的灯光在寒风中轻轻地摇晃着着,晕出点点光影,照得地板斑驳一片,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幽冷。
霓裳斜靠在金线引枕上,手里的书页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书中大致的内容,都是些民俗风情以及民间传说。白日里看腻了账册,到了夜间她才得了空闲,翻一翻这些杂书,了解一下这个陌生的朝代。
这天逸王朝至今已经延续了两百六十年有余,国君复姓皇甫。当今圣上顺德帝,乃一代明君,将天逸王朝治理的不错,四方臣服,商贸发达,百姓安居乐业。
先皇玄德帝兄弟甚多,在经过激烈的皇储之争之后,最后剩下的皇子寥寥无几。到了迟暮之际,他的疑心越发的沉重,总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皇权会受到威胁。临死之前,他利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将剩下的那些兄弟赐死的赐死,驱逐的驱逐,唯有最为年幼的十二皇子躲过一劫,存活了下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位先皇幼弟却一直不见踪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当今圣上登基为帝,那些往事就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地沉寂了下来。也许是先帝杀戮太多,他的子嗣十分的单薄,除了当今圣上,就只剩下两个皇子和一位公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相较于先帝的艰难,这位顺德帝却是一帆风顺,争都不用争就被拱上了帝位。故而,他一改先帝的严厉,当起了以仁孝治国的明君。对其兄弟也颇为宽厚,不但给他们封了王,还赐予了不少的珍宝,让他们过得很舒适。而且他还有一位贤惠的皇后,后宫妃嫔众多子嗣也繁衍兴盛。
霓裳翻看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这些书骗骗世人也就罢了,她才不信里面写的那些胡话呢。这世上本就没有仁慈的帝王,若他真的那般好说话,那这天下早就乱了。太过软弱的人,是坐不稳那皇位的!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轻轻地推开。浅绿掌着灯慢慢的走进来,纤细的手指洁白如葱,莹莹如玉。
“小姐,夜深了,该歇着了。”
霓裳放下书卷,拉紧了身上的大氅。“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了。”浅绿看了看沙漏,估算了一下。
戌时,也就是说还不到十一点咯?这么早哪里睡得着啊!想想以前,她都是过了凌晨在睡下,来到这个世界,没什么可以消遣的娱乐活动,还真是难熬的紧。看书,就是她晚上唯一能够用来打发时间的唯一消遣了。
这丫头总说夜里看书对眼睛不好,非催着她早点歇息。唉,这丫头越来越像管家婆了,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
“去端热水来,我烫烫脚就睡下。”大冬天的没有空调没有暖气没有热水袋,就只能用这种法子暖脚了。
浅绿应了一声,便吩咐丫鬟们将热水端进旁边的净房。
泡完了脚,霓裳身子总算是暖和了不少。钻进软软的被窝,霓裳舒服的叹了一声。刚躺下不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后,今日负责值夜的浅绿披起外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便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小姐,有人放了一封书信在门口。”隔着一层纱幕,浅绿的声音有些急促。
霓裳翻过身来,掀起纱帐。“拆开来看看。”
浅绿按照吩咐,将信封放在烛台上烤了烤,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来。霓裳接过书信,浅绿将蜡烛移过来,为她照亮。
那雪白的纸页上只有一行小字,既没有眉头也没有落款,寥寥几笔写着:子时后院荷花亭见。那字迹干净整洁,龙飞凤舞,劲力十足,一看就是男子所为。这大半夜的一个男人约侯府千金去后院相见,若传出去恐怕她的闺誉就全毁了。
“可看清是谁送来的?”霓裳秀眉微蹙,问道。
浅绿摇了摇头,回禀道:“奴婢听见外面有响动,所以才去看看。发现这封书信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般名目张胆的送书信过来,必定料准她经不住好奇,肯定会去后花园一探究竟。那人对她还真是了解,知道她不会置之不理。就算是相约,大可递个字条也就可以了,偏偏还用书信这种方式,也不嫌麻烦。他们就那么有把握,她一定会应邀而去吗?
这大半夜的更深露重的,又是寒冬,她才舍不得这暖和的被窝呢。于是将书信往床下一丢,霓裳翻了个身又躺了回去。“睡吧,我困了。”
浅绿不解的皱起了眉头,不过既然小姐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那么她也就不用多想。于是将那书信随手丢在火盆里,然后在一旁的长榻上躺了下来。
西厢的一间屋子里,一抹娇俏的身影不停来回走动着,无心睡眠。突然,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石榴红绣花小袄的丫鬟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梨香院那边有动静吗?”女子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问道。
那丫头有些畏惧的望了那女一眼,继而跪倒在地。“小姐恕罪…奴婢一直等候在表小姐院子门口,一直不曾离开。可是…可是表小姐屋子里丝毫没有动静…”
“没用的丫头,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说,是不是你胆子小,没敢将书信送进去?”娇俏女子挥起手掌,就是一巴掌。平日里的娇柔贤淑全然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刁蛮和霸道。
丫鬟不住的磕头,身子抖得厉害,嘴里告饶道:“小姐饶命啊…奴婢真的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那封信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那为何梨香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个死丫头,竟然还敢欺瞒我,我打死你!”女子生起气来,下手的力道就更重了。
丫鬟不敢大声的哭,只能默默地忍受着主子的捶打,直到主子消气。这样的日子,她早已习惯,所以她不敢声张。
楚柔溪似乎打够了,喘着气停了下来,临走前还狠狠地踢了那丫头一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哼…”
丫鬟忍着痛,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行了,起来吧。”楚柔溪靠坐在软榻上,眼神中带着深深的鄙夷和厌恶。若不是因为她带来的人手有限,她早就将这个丫头给打死了。
丫鬟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道了声谢,然后跪着爬到楚柔溪的面前,轻轻地替她捶捏起腿来。
“梨香院没动静,那荷香院那边呢?”楚柔溪眯着眼,享受着她的服侍,嫣红的嘴唇翕动着,吐气如兰。
丫鬟低下头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小姐的话,大少爷…子时前悄悄出了院子,绕去了后院的荷花亭。”
楚柔溪轻笑一声,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似乎是惊讶又像是了然,让人捉摸不透。“他果然是有心啊…”
“小姐,接下去要怎么做?表小姐…似乎很小心…”丫鬟斟酌着用词,谨慎的说道。
“只要有一方有心就行了…”楚柔溪满脸的算计,嘴角勾勒出诡异的弧度。虽然她年纪小,但后宅里的争斗她可见多了,许多龌蹉的手段也学了个十成十。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出差错,定要君湘绣这个女人吃不完兜着走。
翌日一大早,霓裳早早起来梳洗了一番,便去了福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到那里的时候,老夫人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热闹不已。
“小姐来啦?”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敏之上前两步,替霓裳打起帘子,恭敬地问候。
霓裳朝着她点了点头,率先踏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见霓裳进来,全都望了过来。坐在下首一直埋着头的楚凌风也微微抬起头来,不知怎么了,一时忍不住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凌风堂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坐在他对面的楚柔溪假装关心的问道。
楚凌风努力克制着喉头的瘙痒,涨红着脸说道:“没什么…昨夜喝多了几杯,起夜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凉。”
“是吗?堂哥这身子还真是虚弱啊…”楚柔溪拿着帕子捂着嘴轻笑,眼里却满是轻视。在她眼里,这位堂哥根本就不是忠烈侯府的子嗣,根本不配做她的堂哥。
楚柔姈见到霓裳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毕竟发生了昨日的那些事,她实在没脸面再与她交好。
姑奶奶见众人神色尴尬,于是朝着霓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霓儿快到姑母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真是玉一样的人儿,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二哥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儿,真是羡煞我了。”
“姑母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尽会排揎霓裳!若论美貌,霓儿如何能够比得上姈表姐这般冰洁高贵的人儿?就是姑母的容貌,霓儿也是万万不及万一的。至于智慧么,霓儿可不敢担当这二字。”霓裳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在老夫人的身侧坐了下来。
“这丫头…”姑奶奶听着心里舒服,倒也没介意霓裳的言行举止。
霓裳依偎在老夫人的身旁,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大多时候都是在听别人说话,极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