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思翰看着王璩的背影,每次见到她,她都不像别的大雍女子一样,身边簇拥着丫鬟婆子,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外表柔弱、背影单薄,但却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人一样,而是倔强地看着天,说着别人永远也想不到的话,仿佛她站在那里,就有无穷力量一样,不需要家族庇护,也不用男人保护,而是一个人面对这种种非议,依旧走下去。

异数啊,邵思翰刻意忽略掉方才看见她膝盖一软差点摔倒时,伸手出去扶住她的时候心里曾泛起的一丝涟漪,也忽视掉当手碰到她胳膊时,心里竟会涌上的一丝心疼,走上公主府的台阶,今日是来为淮阳公主吊唁的。

王璩回到驿馆时候,看见如热锅上的蚂蚁等在那里的侍卫,看见王璩从马车上下来,侍卫明显松了口气:“姑娘你回来了,燕王知道您被太后接进宫去,久久没有回来,差点没冲进皇宫里面去。”如果真冲了进去,那就是大事了,大雍皇宫比不得青唐皇宫。

王璩这才想起这马车是宫里派的,摸了一下,袖子里面没有常打赏的荷包,自从去了青唐,这种事就做的少了,索性也不打赏,也不怕再多一条小气的罪名,故意没有去看车夫失望的脸,跟着侍卫走进驿馆

刚进驿馆就看见阿连怀德迎面走了过来,看见王璩除了有些疲惫外还是完好无损,阿连怀德拍了拍她的肩:“好,回来就好,那个太后要真有什么异动,我拼着打光了人也要把你救出来。”看见舅舅,王璩勉强露出笑容:“我没有事,太后毕竟不是那种无知妇人,怎会由着性子做事,我只是去了趟公主府。”

阿连怀德哦了一声,接着就道:“那个公主要去做质子,我答应了。”王璩深吸一口气:“她去不了了,她,死在我的面前。”说完这几句,王璩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毕竟不是那种能够笑看人命还神色不动的人,王璩,只是个比普通姑娘坚强些的女子。

阿连怀德眉皱起,已经能察觉王璩的疲惫从何而来,伸手习惯地拍一拍她的肩:“没事,你去歇着吧,有我呢。”王璩嗯了一声,勉强走进房里,躺在床上,浓浓的疲惫弥漫全身,眼皮已经累的耷拉下来,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耳边还有珠姐儿凄厉的哭声,下人们的惊叫,那仿佛要流到自己脚边的鲜血。感到脸上有泪,王璩拿起被子胡乱擦了一下,你现在心疼这个女儿,顾念你的母亲,当年你怎么不顾念我的母亲,心疼我这个女儿,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王璩咬着牙,让哭声不发出来,用被子紧紧蒙住了头,你,每次都说自己无奈,可是你究竟做了什么,就连死,你都没有勇气。双手握成拳,王璩捶打着床板,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你,还有何脸面说你是我父亲,说我娘是你亡妻。

威远侯府里一片静寂,不是平日那种不许下人们发出声音的静寂,而是没有人的静寂,苏太君坐在屋里,身边服侍的人一个都没有,听着府里到处传来的寂静,只会让人感到害怕。

苏太君闭上眼,手握住一串佛珠,每次遇到大事,都要转动佛珠轻声念佛,让佛祖保佑。可是这次苏太君知道,再念佛也没用了。

外面有脚步声,进来的是威远侯夫人,这些时日下人们也是各自去寻路子,早约束不到他们了,威远侯夫人不过就带了个小丫鬟,见屋里黑漆漆的,威远侯夫人哎了一声:“怎么没见点灯。”

苏太君在黑暗中发出叹息:“不用点了,也没什么事,你有事就说吧。”虽然不让点灯,威远侯夫人还是摸到蜡烛,让小丫鬟把烛点起来:“婆婆,淮阳公主没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太君的手停了下,接着啪的一声,佛珠掉在了地上,蜜蜡串成的珠子散了一地,小丫鬟忙蹲身去捡。苏太君也没阻止,只是看着威远侯夫人:“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淮阳公主虽然没有伸出援手,但有她在,威远侯府就算被夺爵抄家流放,总还是可以把几个小孩子送到她那里求的庇护的,可现在,一下子没了,这条唯一的后路也就断了。

威远侯夫人也一样伤心:“哎,听说是陛下要送公主去做质子,公主不愿意,就自杀了。”苏太君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从来都坚持的她啊了一声,险些倒了下去。

坏消息既然已经说出来,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威远侯夫人意思意思扶一下婆婆,继续道:“原本还想着,定安侯府那里也可以托一下,可是今日也不知道是谁露的信,偏偏就在公主要自杀的时候,珠姑奶奶跑去了,结果动了胎气,七个月的孩子就要出来,现在太医和稳婆还在公主府,在给珠姑奶奶接生呢。”

珠姐儿嫁过去也有四年了,这一胎也是盼了好久的,现在要是就这样没了,定安侯府不知道怎么迁怒这边呢?苏太君用手扶住额头,声音都有些嘶哑:“谁,是谁这么大胆透的风声,难道不怕死?”

威远侯夫人想冷笑,但毕竟苏太君积威尚在,只是跟着叹气:“今儿陛□边的内侍去给珠姑奶奶送东西,也不知道怎么话锋里就露出来,珠姑奶奶一听公主要没了,也不管什么就往外跑,下人们虽然想拦,却被珠姑奶奶说谁要不让她出去她就一头碰死在这里,这样谁还敢拦?”

内侍到的怎么这么恰巧?苏太君活了一辈子怎么不明白里面的机关?那种挫败感又消失了,只是不停念着:“孽障啊,孽障。”威远侯夫人也叹了两声才道:“婆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求婆婆开个恩,去见见三姑娘吧,说几句软话,难道婆婆就不怕自己孤零零无人送终吗?”

说几句软话,有用吗?苏太君开始举棋不定,见苏太君没有像平时一样斥责自己,威远侯夫人又道:“婆婆,媳妇知道您拉不下这个脸,到了这个时候,能保住几个就保几个,可怜淑儿才刚两岁,难道就因为她姑姑的怒火,以后去别的人家为奴吗?”

说着威远侯夫人慢慢滑了跪到地上,满眼都是泪,嘴里只是喊着婆婆。淑儿是威远侯夫人最喜欢的一个孙女,虽然才两岁大,可一张小嘴十分甜,阿爹阿娘祖祖祖母,从来不会叫错,长的又好,粉嘟嘟的小脸,花瓣样的小嘴,人人都夸她有福气。

苏太君也很喜欢这个重孙,常带在身边逗弄,听了儿媳这话,苏太君只是叹气不说话,威远侯夫人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苏太君有些动摇:“我去,那个孽障会听吗?老二是她父亲,当着众人的面都被她斥责,更何况我这个祖母?”

威远侯夫人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上许多就道:“会的,婆婆,二叔毕竟是男人,可是您对三姑娘,也是有养育之恩的,生恩虽大,侯府这几十年的养育之恩难道就白费了吗?”苏太君叹气:“容我再想一想。”这就是有些松动了,威远侯夫人又说了几句,从屋外叫进苏太君的丫鬟服侍她睡下,希望明儿一早苏太君就能去驿馆见王璩,这样也能保住几个人。

威远侯夫人睡不踏实,一大早就来侯苏太君,苏太君看起来也很疲惫,昨夜睡不踏实的一定不止威远侯夫人。梳洗好了,厨房端上早饭,一大碗粳米粥再配了两样小菜,平时的精致点心一样也没有。威远侯夫人给苏太君打了碗粥,又夹了一筷肉松,安静地服侍苏太君吃早饭。

苏太君喝了一口,脸上有些怪色,接着一吐,粥里竟有老大一块石头。看着苏太君的脸色,威远侯夫人心里暗叫不好,苏太君却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只怕再过一些时日,连这样的粥都不能吃了。

威远侯夫人松一口气,服侍她吃完早饭就要更衣去驿馆,马车早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苏太君这边安排。苏太君刚扶着丫鬟的手说了句:“我去,不过是为的威远侯府,不是…”已经有哭声传来,接着一个人跌跌撞撞来到苏太君跟前:“老太君,宫里来人传旨了。”

作者有话要说:王璩,坚强的让我心疼。

抄家

来人传旨,时候终于到了吗?苏太君缓缓站起身,威远侯夫人眼里一片空洞,完了,全都完了,所有的荣华都将成为过去,威远侯夫人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着,从没穿过的粗布衣服,以后难道就要成为自己的穿着吗?

苏太君的神色比儿媳要镇定一些,伸手整一下衣衫:“去接旨吧。”四个字已经耗尽了苏太君全部的力气,她站在那里,要依靠着丫鬟才能完全站住,等待,等待自家那无可逆转的命运,等待那皇家可能发的一点点慈悲。

耳边传来威远侯夫人的哭声,苏太君恼怒地看向儿媳:“不许哭。”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威远侯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婆婆,今儿就算您说媳妇忤逆媳妇也要说一句,要不是您对三姑娘做的太过分,三姑娘也不会那么恨侯府,也不至于有今天的祸?”

过分吗?苏太君只是冷笑:“侯府没缺她的吃穿,出嫁时也是送了厚厚一份嫁妆,她死讯传来,侯府也是让人去做了主,哪一点亏待她了?”威远侯夫人的泪一直忍不住往下流:“婆婆,到了今日,你还要骗我吗?”

苏太君定定看着儿媳:“好啊,到现在就说这样的话,当年你可从没有为段氏说过一个字,我过分,那也是你的妯娌,你的侄女。”威远侯夫人又抽噎起来,女人们已经陆续知道消息,人人怀里抱着小的,牵着大的,哭哭啼啼地往苏太君上房赶,上房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听见威远侯夫人这样说,王大奶奶上前来劝说:“婆婆,当年的事再如何,三妹妹也不能那么做,怎么说她也是侯府女儿,您今儿又怎么怪起老太君呢?”

威远侯夫人呜咽一声,对儿媳道:“你现在可会来做好人,上回是谁劝我要把三姑娘嫁到莫家去了,要不是这一桩一件的事,三姑娘也不会这么大的怨气。”

三太太本是木呆呆地在那里,自己的丈夫没有两个伯哥那么成器,只晓得吃喝玩乐,自家孩子又小,侯府家产全被抄没,自己家要怎么过?听了这话也不无怨恨地道:“婆婆,大嫂,你们现在一个怪一个,这么些年你们也享用够了,我呢,年轻轻的嫁了个半老头子不说,进侯府也没有个几年,现在就要去吃苦,我的爹啊,你怎么能把我嫁到这种人家?”

说着三太太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苏太君手里的拐杖狠狠跺了几下地,要众人都安静些,可是没有一个人肯听她的,有怪威远侯夫人的,有恨王璩的,还有恼怒当日王璩在侯府的时候没有和她多说几句话,现在遇到这种事,也不好恬着脸上门。

这种人竟沾了多数,苏太君越听越恼火,对着说的最厉害的那个人怒道:“你们怎么也是我侯府的人,哪里有一点骨气?”说话的是王九奶奶,嫁过来也就四五年,听了这话哎呀一声:“老太君,我嫁人不着,说几句闲话难道也不成吗?再说您年纪大了,受诰命日久,说不定那圣旨上就能把你额外免掉,我们这些,都是要去为侯府吃苦的,说几句抱怨的话也不成吗?”

苏太君怎么受得了孙媳妇的气,拿起拐杖就要打,王九奶奶接住苏太君的拐杖:“老太君,您还是省点力气,过会儿只怕要哭个不住。”说着王九奶奶就跺脚:“可恨我爹娘不在这里,没人帮我做主,不然我也该学二嫂一样,讨封休书离了这里。”

哭声、议论声,传进耳里的多是忤逆的话,平日苏太君眼里的孝顺媳妇孙媳们,全都变的面目狰狞,一个个嘴里讲的都是忤逆至极的话,苏太君再支撑不住,想要坐下去,可椅子早不见了,腿一软竟倒了下去。旁边的威远侯夫人听见她倒下去,竟过了半响才去扶她,扶起来在椅子上坐好,也不像平日一样软语温存,只是在旁边哭个不停。

纷纷嚷嚷之中,终于听见有男人的声音:“老太君在哪里,请她出来吧。”说话的是威远侯,威远侯夫人看见丈夫,顾不上什么就扑到他面前:“老爷,老爷,事情有没有转机?”威远侯长叹一声:“哪有什么转机,夺去爵位,所有家产一概抄没入官,全家流放三千里。”

虽然已经知道,威远侯夫人还是啊了一声,接着就哭起来:“这,陛下当真这么狠心?”威远侯已经顾不上妻子话里的不妥,只是催促道:“圣旨上还说;怜惜威远侯太夫人年已老迈,特留一房子孙在京侍奉,其余的,都一概流放,传旨官说既有这个旨意,就让我进来商量商量该留哪一房在京侍奉,不过也只有一刻,等会儿就要进来抄没家产了。”

听到有这个旨意,女人们是跃跃欲试,再怎么艰难,也好过流放,苏太君坐在椅子上,面色已经苍白如纸,威远侯走上前,双膝跪地:“母亲在上,儿孙们不孝,把祖宗的爵位也丢了,现在既有留京的旨意,请母亲大人做个决断,留哪一房儿孙?”

哪一房?哪一房都是自己的心头肉,怎么舍得割掉?苏太君老眼里涌出泪:“我的儿,难为你胡子一大把,还要去流放,可怜我王家世代尽忠,到头来也没逃过夺爵流放。天你怎么不睁开眼,打死那个孽障?”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威远侯只滴了几滴泪就道:“母亲,还请早做决断,你们该收拾的东西也收拾起来,贴身的东西,他们总不会来搜身上。”

虽然天气还微有寒意,可威远侯夫人穿了总有七八件衣衫,头上插了一头的首饰,贴身处还用油纸包了一包首饰,听了威远侯这话忙道:“老爷,这您不要担心,这早准备好了。”

威远侯看着满屋子的女人虽然神情悲戚,但个个穿戴的也和自己夫人差不多,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威远侯长叹一声:“事到临头,这家子早就离心,不败又如何呢?”苏太君刚缓过点气就听见自己儿子说这样的话,又要大怒。

还是威远侯夫人机灵一些:“婆婆,现在您指一房留在你身边服侍吧。”苏太君叹气:“哎,就五奶奶吧,这孩子,我平日瞧着还好,也算忠厚。”五奶奶平日也得不到苏太君的欢喜,听到指了她家,威远侯夫人不由一愣,原本还想着让三奶奶留下呢,平日苏太君很是喜欢这个孙媳,又是淑儿的娘,不过到现在再计较也没什么用,威远侯夫人忙道:“老太君您说的是,那就五奶奶家留下。”

既然已经定了,威远侯就出外去对传旨官讲,等会儿再进来就没这么整齐了,到时就是抄家了。威远侯一走,里面就炸开了锅,先是三奶奶哭泣:“就知道老太君您平日就是哄人的,一到关键时候,就把我们丢下,您这样无情无义,也难怪三妹妹会那样对你。”

九奶奶的话酸不溜丢:“五嫂子,你好福气,能够在这里侍奉老太君,不用去流放受苦,到时您可要好好服侍老太君,省得辜负了老太君的心。”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这还是一家子吗?苏太君睁开疲惫的眼,是一家子,怎么会跟乌眼鸡样的,若不是一家子,又个个都姓王,平日也是亲亲热热,谈笑风生。

不容苏太君再多想下去,吵闹声已经变成惊叫,一群兵丁气势汹汹走了进来,丫鬟婆子们虽有了心理准备,可看见这伙气势汹汹的兵丁,还是惊叫不止。领头的是个守备,他走到檐下道:“下官奉旨前来查抄犯官家产,请苏太君和五奶奶先出来,旁的人,不管是谁,都给我锁了。”

女人们都满眼是泪,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回避,手抖的一个比一个还厉害,那些兵丁都是普通人,哪里见过装束这么华丽,模样这么俊俏的妇人,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妇人们的眼泪更刺激的他们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守备回头怒斥道:“都给我收敛着点,这些可不是窑子里的花姐儿。”说着守备有些遗憾,可惜的是这次不过全都流放,并不像以往那样,有些犯官家眷全数被没为奴,不然也可以买几个回去好好伺候自己。守备把脑子里的想法晃掉:“还请苏太君行个方便。”

苏太君叹气,眼一一看向这些人,五奶奶过去扶住她,另一支手牵着自己的孩子,慢慢走了出去。剩下的人眼里全是嫉妒和不甘。

三太太的哭声更大:“婆婆你偏心,你这样,我咒你王家断子绝孙,你没有人送葬,扔在乱葬堆上。”三太太骂的更厉害,有些话威远侯夫人连听都没听过,守备的眼皮一跳,没想到这威远侯府还有这样的女人,骂起人来和市井泼妇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这不关守备的事,他手一挥,示意兵丁们开始干活,兵丁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把女人和孩子们都赶了出来,就在苏太君院里找了间空房关了起来,不管那屋子塞的下塞不下,连丫鬟仆妇也赶了进去,扑通一声锁起来,等到抄完家再行发落。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主人下人,全都挤成一堆,孩子们哭个不停,尿了饿了也没人去管,这时除了孩子们,女人们倒不哭了,到了现在哭也没什么用了,威远侯夫人摸一摸头上的首饰,身上的衣服还能折变些银子,还好做了这些准备,不然到时分文都无,这日子怎么过?

箱笼被抬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先被打开,各兵丁溜了几样好的,守备也拿了几件,不过不敢多拿,多拿了外面的人看着不像,今日可还派了戚王来呢,不过戚王朔自己总和威远侯府有些交情,不好进来动手抄才让自己带人进来的,可不能惹怒了王爷,差不多就行了。

各种金银首饰耀的花人的眼,衣料流光溢彩,大包大包的名贵药材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檀木家具摆的几堆,拨步床不是一张两张,东西越拿越多,戚王胖胖的脸上更加得意,这真是一件好差事,那些笨重的东西就算了,这些好首饰好衣料,自己可要留一半。

兵丁们又捧出几个小匣子,打开里面全是田地房契,戚王呵呵一笑:“威远侯,你总是哭穷,可我瞧你家里也不穷啊,不说别的,光这些田地就有好几个庄子。”威远侯的官服已经被脱掉,没戴上枷还是因了戚王给他几分面子,听了这话脸上那表情不知道怎么形容:“王爷,犯官家里人口众多,进项又少,早就穷了。”

戚王又是呵呵一乐,这下自己还能发笔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威远侯府也是百来年的世家了,底子怎么能薄得了呢?嗯,这个凤钗可以给自己新纳的第十三房小妾,那个镯子看起来不大好,就给了老太妃吧,怎么说来了这一趟也不能白走。

戚王正在打算,面前突然多了两个人,一个是王安睿,另一个戚王不认识,只觉得这女子极美,就是一股冷冰冰的气息,王爷我最爱冷美人了。虽然这冷美人年纪看起来比王爷我还大,可只要美,王爷我从不嫌弃。

戚王起身道:“王姑父来此有何贵干?”淮阳公主虽然死了,但皇帝对王安睿的处置迟迟没有下来,戚王也能称得上他一声姑父。王安睿开口道:“我带逆女…”话已经被王璩打断:“王大夫,我今日是来瞧报应的。”

王璩的眼里依旧没有温度,王安睿的脸刷一下红了:“初二,你已做到这种地步,难道还嫌不够吗?”王璩冷冷抬眼:“当日我母身死,这侯府可有人说过一句话?这,全是你侯府的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雍京的事终于快要告一段落了。要苏太君活着,儿孙全离心地活着,孤单寂寞地活着,好像我比你们更狠,掩面。

报应

王璩的眼里依旧没有温度,王安睿的脸刷一下红了:“初二,你已做到这种地步,难道还嫌不够吗?”王璩冷冷抬眼:“当日我母身死,这侯府可有人说过一句话?这,全是你侯府的报应。”

王璩的声音历来不高,现在也是如此,王安睿看着她,又开始叹气:“初二,你娘,也是侯府的人,为侯府…”初二再次打断她:“牺牲吗?为侯府牺牲也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你想说的不就是这个?”王璩的咄咄逼人让戚王看的咽了一口口水,这美人一怒,的确更好看些。可惜面前的美人比那玫瑰花还扎手,可惜啊可惜。

王安睿说不出话来,眼泪又要流出来,王璩没有看他,径自往里面走去,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去看看?守在那里的兵丁打算去拦,王璩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兵丁们觉得全身都寒到脚趾头,又不敢放她过去,戚王的手一挥:“让她进去吧,不过一个小女子,掀得起什么风浪?”

这话戚王说的很随意,却刺痛了王安睿的心,王璩的身影依旧那么单薄,看起来也是柔弱的小女子一个,可是就是这个小女子,让侯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也让自己再无路可走。

戚王再看一眼王璩,真是美人啊,身段就跟风中的杨柳一样,不,比杨柳还要柔和很多。戚王恋恋不舍地收回眼,胖脸上又浮起笑容:“王姑父,老太君是有特旨的,留在京中安享晚年,您现在也可以进去瞧瞧她老人家,不过那府里,老太君是不能去住的。”

王安睿应了,也往里面走,突然一个男子冲过来,指着王安睿鼻子就骂道:“二叔,事全是你惹出来的,现在我们都要去流放了,你和你的女儿倒过的平平安安,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要去见陛下。”王安睿没料到会有人冲过来指着自己骂,怔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威远侯叹气:“小六,事已至此,是个男人就收拾起来,虽说是去流放,全家也还能团圆着,总好过各自分离。”王六爷比王璩还小那么一两岁,从小也是受尽宠爱,长大了只知道风花雪月在家享福,别说出去外面受苦,就算身上割破一个口子也一大群人在那里惊呼心疼。

现在要去流放,吃不得好吃,穿没有好穿,还要受那些押送人的窝囊气,想想比死了还难受,偏又舍不得死,方才王璩过来他就想说,只是怕王璩身上的那股寒意,现在看见王安睿过来,那股怒气怎么受得了,听到自己父亲呵斥自己,王六爷突然张嘴哭了起来:“父亲,儿子虽然能吃苦,那些小孩子家,可怎么过得去?”

去流放的,十个小孩子有十一个都要在路上被磨折死了,更何况侯府的孩子都是金枝玉叶,哪受过什么苦?威远侯看着自己弟弟,连叹数声:“二弟,你到底养了个什么女儿,全无心肝?”王安睿没有说话,失魂落魄地往里面走,抄家是听说过的,但从来没想到会轮到王家。

路过庭院依旧,只是冷冷清清,偶尔有人走过,不过就是那些粗鲁兵丁抬着箱子出去,怀里都揣的鼓鼓囊囊,不时还嬉笑打闹,有个兵丁嘴笑的都快咧开:“哎,有了这东西,说不定能去和万香楼的花魁睡一夜。”他手里拿着的是个小玉佛,玉佛雕的纤毫毕现,那玉光滑润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王安睿的血都要冲到脑门子上了,这是供在苏太君房里的一尊玉佛,每日有人擦灰,日日香花素果供奉,现在就被这粗鲁汉子拿在手里不停把玩,嘴里还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实在是不能忍,王安睿有心想把这玉佛讨回来,却又难得张嘴,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王安睿脚步更加沉重,一步步往苏太君上房来。

还没到院子门口,就听到有哭声,这哭声不是一个人所能发出的,王安睿眼圈也红了,初二,你这样做,就算你娘知道了,她又怎么安心?苏太君上房不像别的院子那么冷清,妇女们都被关在空房里,有人哭有人骂,孩子们哭的声音更大,苏太君坐在椅上,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王璩。

王璩还是一身素服,负手而立,周围人的辱骂哭喊,都没传进她的耳里。有几个兵丁守在门口,不知道这唱的是什么戏,一脸瞧热闹的样子。

看见王安睿进来,苏太君拿起手里的拐杖:“我现在就活活打死了你,打死了你,我也不用赔这条老命。”王璩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你,敢吗?”

一语说中苏太君的心事,她咳嗽起来,旁边的五奶奶忙给她捶背,想给她倒杯茶润润喉,也找不到茶水,好在苏太君已不咳了,话里的怒意依旧没变:“你,你这个孽障,我是你的祖母,教训你本是天经地义的,你有什么资格反抗?”

王璩笑了笑,这笑看在苏太君眼里却无比狰狞,如同那因果故事里来自地狱的恶鬼,苏太君再怎么坚硬的心,也不由寒了一下。王璩的声音很轻:“当年,你也是这样想的,才杀死了我娘,是不是?”

王璩的脸飘在苏太君面前,这张脸渐渐变化,不是素服的王璩,而是那爱笑的,爽朗的段氏。把药放进参汤里面时候,苏太君不是没有过一瞬的恍惚的,但很快尚公主能带来的富贵荣华就抹掉了这种恍惚。威远侯府已经惹怒了皇帝,这么一个好机会为什么不抓住,能得到公主的青眼,这是多么难得。

叫来王安睿的时候她已经一切如常,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没有多少主见,谁是他心上的人,他就会听谁的,而对自己这个娘,他是言听计从的。一切都照了自己想要的走,段氏果然在失望中喝下那碗参汤,她是那么骄傲的女子,怎么能受得了丈夫那样说。

咽气不久,就托人去公主面前说了几句话,那样的话让公主心花怒放,又放出风声说某某家女儿想要嫁给王安睿,只等服丧期满,公主果然中了计,去皇帝面前亲自求下那道圣旨,甚至等不得服丧期满,就嫁了过来。

一切都没出自己的意料,只除了没有在以后让王璩也死去,一个失母的三岁女儿,在这大宅院里要死去,那是多么的轻而易举。

苏太君面前的这张脸越来越清晰,仿佛能听见段氏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叫婆婆,苏太君浑身汗如雨下,开始惊叫起来,那声音很尖利,她突然的尖叫让被关着的人的哭声也停顿了,五奶奶不明就里,只有上前紧紧抱住苏太君。

苏太君在五奶奶怀里一直摇头:“不要,不要过来,你已经死了,我们超度过你,还给你烧过香,你去投胎去吧,不要再过来。”王璩只是一愣就明白了,苏太君也把自己错认为自己的娘了。

王安睿一个箭步上前,拍着苏太君的背:“母亲,母亲您醒醒,丹娘她,已经回不来了。”苏太君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五奶奶只有紧紧掐住她的人中,这才让她睁开双眼。

王璩的笑里渐渐带上了讽刺,原来她并不是不怕的,苏太君被王安睿那几下拍打缓过了一些气,拉住儿子的袖子开始哭了起来:“儿啊,娘没有做错,娘为的是威远侯府,对不对?”王安睿慢慢拍打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苏太君哭声更大一些:“儿啊,娘也没有亏待你女儿,吃穿用度也没有少了她的,就连她嫁人,也送了好好一份嫁妆,果然是养虎成患。”苏太君哭的越来越凄惨,被锁着的人也开始跟着苏太君骂起来,不外就是王璩无情无义,侯府养大她,还让她嫁出去,她竟这样倒打一耙。

三奶奶抱住怀里已经哭累睡着的淑儿大喊道:“你就是铁石心肠,这也是你的侄女,你忍心让她去受苦寒?”一人如此,人人如此,有孩子的都抱起自家孩子,在窗口面前哭成一片。

王安睿已经哭了,跌足道:“初二,你竟这样执迷不悔,你定天打雷劈、万劫不复的。”王璩等她们都说累了才开口:“你们说完了吗?”那些人没料到王璩会这样开口,愣在那里,苏太君也已哭的累了,靠在五奶奶怀里不说话。

王璩指向苏太君的上房:“四年前,我被逼嫁到远方,那个男子猥琐龌龊,还不如家里的小厮,你们可有一个人为我说一句话?五年前,王家要把我嫁给莫大爷,我连求死都不得,你们,可有人问过一句?十五年前,我奶妈被活活打死,你们一个个除了说打的好,又说了什么?二十年前,也是在这里,我母亲被定了生死,这么多年,你们可有谁到她坟上去烧过香,你们可有一个人,眼里看我一眼?”

纵王璩无比坚强,说到这里也不由含了难过,这些口口声声说他们是自己家人的人,哪怕有那么一个,对自己曾表过善意,说过一句情,也不会到了现在这一步。

可是他们都做了什么?奉承苏太君,对自己能踩就踩,连一句三妹妹都欠奉,远嫁、出家,被逼嫁给莫家,都被人冷眼旁观,如同她们曾说过的,让自己活着就是最大的恩典,那么现在,让他们活着也是最大的恩典。

院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王璩说的不对,苏太君只是靠在五奶奶怀里,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等王璩说完,苏太君才怒道:“孽障,果然孽障就是孽障,纵我侯府对不起你,也是生养了你,你有什么资格敢来说这番话?”

王璩眼里的寒意渐深,声音渐渐变的平静:“段氏所出的女儿,已死在二十年前,王家祖坟里有她的墓,侯府出嫁的三姑娘,已在章家被火烧死,苏太君,你说我有没有资格?”侯府的所有恩情,已在那次全都还完,剩下的只有恨。

苏太君差点被气的喷出一口血来:“孽障,你逼死祖母,你会被天打雷劈的。”王璩站在那里,风卷起她的衣角,脸上越加冷清:“苏太君,您不会死,您会长长远远地活着,活着看你儿孙四散,富贵成为流水。”

王璩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阵风吹进这院子,带起的寒意让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即便是被关在房里的妇女们,也齐齐啊了一声。苏太君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样活着不如死去,可怎么能容得下自己去死?苏太君除了诅咒再做不出什么别的,王璩还是站在那里,说出的话云淡风轻:“为了我的母亲,粉身碎骨都可以,又怕什么天打雷劈,苏太君,您怎么不赞我一声孝顺?”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写到这个情节了。

决绝

孝顺?苏太君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子,这个人曾经如此柔弱,柔弱到轻轻一捏就可以把她捏死,可是现在为什么她那么的可恶,可恶到苏太君想把她活吃了。

王璩转身打算离开,苏太君喊出一句:“你,你今日做下这等事,来日难道不怕报应吗?”报应?王璩缓缓转身,看着苏太君突然笑了:“你有子有孙有封诰,你当年做下那些事情,你都不怕报应,我一个无夫无子无父无母的人,在天地间孑然一身,我怕什么报应?”

王璩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但眼中却似有一团火在烧,苏太君又咳嗽起来,人靠在王安睿怀里,气的说不出话来,五奶奶怯怯开口:“三姐姐,我知道你有怨气,可是老太君人年纪这么大了,人,总是有怜悯之心的

王璩静静地看着五奶奶,五奶奶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去看王璩的眼,王璩在一片沉默中开口:“老太君,您在这穷途末路之中,还有个孙媳妇为您着想,实在值得庆贺。”苏太君睁一只眼,没有理王璩。

王璩对五奶奶道:“人,总是有怜悯之心的,这话说的好,可是老太君一生为人,可曾发过一丝怜悯之心,我八岁那年,段妈妈被杖死,她全家都被撵出侯府,我记得段妈妈的婆婆,也是在老太君屋里服侍了几十年的,儿子早亡不说,临到老年还被赶出侯府,那时可有人发一丝怜悯之心?”

五奶奶的眼眨一眨,觉得王璩说的也有一些道理,王安睿忍不住开口:“初二,下人做了错事被撵了出去,也是他们自找。”自找吗?王璩脸上的笑容带上一丝揶揄:“王大夫这句自找说的好,下人在你们眼里不过蝼蚁一般,想打死就打死,想诬赖就诬赖,那你们,在陛下眼里,又是什么呢?”

王安睿自觉失语,补救已经来不及,只有听着王璩继续往下说,院落里十分安静,连那几个看守的兵丁都觉得稀奇,怎么会有这样的话。王璩声音清脆,每个字都敲在人的心里:“王大夫,您常说威远侯府忠君爱国,君王所赐,无论是什么都要受着,今日陛下降下诏书,威远侯府自然也要咬牙承受,哪能发出半句怨言,不然就算不上忠君。”

王安睿的面皮已经煞白,苏太君没有睁开眼,王璩说完,缓缓走向妇女们被关着的房间,在门口停下,看着三奶奶问道:“三奶奶,我记得你爹爹,好像是苏州同知?”三奶奶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点头不语,王璩还是那样平静:“这个孩子,该是你爹爹的亲生外孙了吧?我朝本有先例,流放之人,孩童可由外家领回自行抚养,这本是我朝历代皇帝宽厚仁德之举,三奶奶,您亲生的爹爹,这孩子亲亲的外祖父,都不肯把她领回去,这时倒来怪我没有怜悯之心,未免有些怪错了吧?”

三奶奶被她说的满面通红,紧紧抱住淑儿,开始哭泣起来,房里的众人也抱着孩子开始哭,能嫁进侯府的人家,都没有穷人家的孩子,事到临头,自己娘家却避之不及,王璩冷冷看了她们一眼,一步步倒退回去,在苏太君面前站定:“威远侯府和大雍世家,一个个都有几辈子的老亲,昔日车水马龙,今日门庭冷落,苏太君,你该问问自己平日是怎么为人的,而不是只知道骂我。”

苏太君早说不出话来,五奶奶接不上话,王安睿心里五味杂陈,王璩看他一眼,唇边露出笑容:“王大夫,您不是常说你孝顺仁义,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接您的母亲回公主府,好让她安享晚年。”王安睿如同被打了一巴掌,本来苍白的脸又红了起来,王璩淡淡替他接上一句:“是怕惹怒陛下吧?王大夫,您就是这样孝顺仁义的,你们侯府就是这样忠孝两全的?”

王璩的话再没人能够反驳,五奶奶低下头,王璩冷冷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再不看他们一眼,从此就真的是无父无母,人世间独自一人。

刚走出数步,身后传来脚步声,王安睿的话有些口吃:“初二,就算我们有天大的过错,珠儿总是你的亲妹妹,她今早生下一个儿子,刚落草就断了气,你,就去看看她吧,她心重,又经了那么大的事,只怕…”王璩回头看他:“她心重,她软弱,王大夫,您难道忘了我没了亲娘的时候才三岁,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道只有公主是您的妻子,珠姐儿是您的女儿,而我,我娘,就是那陌生人,就是连被侯府牺牲还要叩谢侯府恩德的无用之人吗?”

纵然心里早有无穷准备,但王璩说出这几句的时候,眼里还是忍不住有了泪,天下父母总有偏心的,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王安睿的面色忽红忽白,王璩的话清晰地传进他的耳里:“我,从离开章家那日,就已无父无母,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王大夫,请自重。”

说完王璩转过头,再也不看王安睿一眼,天地虽大,能让自己在意的人却没有几个,世间之人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人能在自己伤心的时候安慰自己,既然如此,就自己心疼自己吧。

王璩走过威远侯府的各个庭院,脚步越来越快,已经到了前面,戚王看那些珍珠宝贝已经看的不想看了,再送来东西,不过一挥手就让人登记上,看见王璩走了回来,那眼里顿时冒出火光,笑嘻嘻搓着手上前问:“姑娘,您可出来了,怎么,有看中什么的就挑一两件去,也好补补你在这家里受的亏待。”

戚王的热络并没放在王璩心上,她只一笑就走了出去,她这一笑更增美艳,戚王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咽了口口水就继续对兵丁道:“快着点,本王还饿着呢,早完事早好。”

早完事早好,威远侯一家子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或蹲或站,这边一完就要被暂时关进牢里,然后启程前往流放之地,不知是在哪里呢?但不管是在何方,都没有京城繁华富丽。

威远侯府门前突然来了一匹马,马上的人一身内侍打扮,走进来给戚王行了礼就道:“还请王爷行个方便,陛下急诏王大夫。”完了,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威远侯心里总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王安睿能够没有事,就算是被贬官,也好过被流放,可是现在看来,是毫无可能了。

雍京的天还是那么蓝,王璩坐在驿馆窗下,手里是一件做成一半的小孩子衣衫,阿连怀德走了进来,看见王璩在做衣衫,笑着说:“这是给阿蛮的孩子做的?”王璩嗯了一声,接着也笑了:“还没恭喜过舅舅,舅舅就要做外祖父了。”

前几日青唐有信来,阿蛮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阿连怀德用手摸摸胡子:“哎,日子过的真快,还记得阿蛮在我眼前乱跳,现在她就有孩子了,也不知道她有了孩子,还像不像以前一样,只知道刁蛮。”

风吹了进来,这个话题让人十分欢喜,王璩给阿连怀德倒了杯茶,头微微一侧:“我想,阿蛮的性子,就算再过几十年,也还是那样。”阿连怀德笑出声,家常叙过,该讲正事了,阿连怀德轻咳一声:“初二,送四弟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还有几日就要离开这里,你是随我们去青唐,还是留在这里?”

淮阳公主自杀,大雍经过几日的商议之后,质子变成了当今陛下的五皇子,一个刚满八岁的孩童,听说他生母早亡,一直养在皇后膝下。青唐同意了质子的更换,大雍陛下或许是为了补偿王璩,给了王璩一个顺安郡主的封号,又特旨许她用公主的依仗,把当日的淮阳公主府赐了给她。

这些王璩没在乎,阿连怀德也不在意,圣旨到来的那天,王璩不过让人接了圣旨就罢,那座府邸也没进去过,只听说工部奉命重新修缮,好让公主府变成郡主府。

王璩的眼抬起:“舅舅也不要初二了?”虽然知道王璩是开玩笑,阿连怀德还是沉默了下才道:“这里毕竟有你母亲的墓,而且…”段家的墓地也在这里,阿连怀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只有在段家墓地门口磕头,没有踏进墓地一步,爹娘在地上,知道了这些事也不会安心,只是离的乡远,此后再想到他们墓前一瞧,就更难了。

王璩明白阿连怀德心里所想,脸上已经有笑容:“舅舅若要初二在这里看守墓地,初二就一步也不离开。”这张酷似段氏的脸让阿连怀德又想起了妹妹,阿连怀德的手在桌上敲了几下,接着就道:“是我糊涂了,当日我离开京城,护不住你们,今日难道还要你为我守墓吗?”

既然决定了回青唐,剩下就没什么话了,王璩也没有什么东西想要准备,双方互市之后,这些东西就不稀奇了,只是临走前还要去一个地方,彻底了结这里恩怨,从此后再不回来。

通济寺依旧庄严肃穆,王璩站在山门前,第一次踏上通济寺的绝望还在心里,而现在,一切都成了过往,手摸上腰间,荷包里放着的那几个香囊,既从这个地方来,就还到这个地方去。

知客的无色还是那样巧舌如簧,看见王璩出现在面前,叫了声王姑娘就哎呀一声:“贫尼竟忘了,该称您一声郡主。”郡主吗?王璩从没放在心上,又怎会在意别人的称呼?只一笑就道:“不知静慧师太可还在?”无色正在招呼小尼姑端茶上果,听了这话就道:“师伯已经很久不曾见客,不过您是贵客,自然是要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老师教育我们,写文要前后呼应,所以,我是很乖的学生哦。

第69章 不悔

静慧师太已不住在方丈内,而是在另一个小院落里,院子里花木扶疏,走进去就能闻见一股檀香味。静慧师太闭着眼睛跪在佛前,手里轻敲木鱼,口里喃喃念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