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侍卫想上前把他拉下去,王璩制止住,恭敬一礼道:“这位老伯,我今日是来迁我母亲的坟的,并不是来捣乱的。”说着王璩递上一小块银子:“老伯常年辛苦,这点银子拿去打酒喝。”
小老头的眉头皱的更紧,并没有去接王璩手里能买一坛子酒的银子而是又道:“要迁坟的话,总要主人家开口说了算数,不然我在这看守坟山,平白无故地少了座坟,也是不成的。”
主人家?王璩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道:“老伯,这座坟里的人是我的母亲,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迁走这坟,您老放心,并不会连累您老的。”这座坟里的人的女儿?小老头突然往后一跳,接着就喊了出来:“有鬼啊。”
有鬼?王璩只是瞬间就明白了小老头的意思,段氏去世不久,威远侯府就说段氏所生的女儿已经死了,定在这里还有个小坟的。王璩低头看去,在段氏坟墓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坟包。这座坟很小,小的都能让人忽略,王璩蹲下去,手摸上那个坟包,也不知道躺在这里的孩子是谁?
看见王璩这个动作,小老头用手使劲拍一拍胸口,看见王璩有影子,身上的衣衫也有缝,那证明她不是鬼。小老头刚打算说话,已经响起个老婆子的声音:“死老头,你鬼叫什么?这里有老侯爷他们的英灵镇着,哪里会有鬼?”
老婆子说话时候正好看见王璩转头,仔细一看也吓了一跳:“有鬼。”看来这个老婆子曾见过自己的娘。王璩只是站起身,老婆子吓的后退一步,再看王璩站起身时有影子晃动,这才拍拍胸口,有些哆嗦地问:“您不是这里面躺着的二奶奶,难道是她的侄女,不然怎么长那么像?”
王璩不想多解释,只是笑道:“多谢两位老人家还能记得我娘的坟,今儿我来是来迁我娘的坟走。”老婆子比小老头镇静的多,哦了一声就说:“姑娘,这事我们不好做主,总要去问问老爷们。”这里去往京城也不远,王璩还在思索,小老头已经叫了起来:“对,对,前面就有个庄子,我听说三老爷这几天在那庄子里读书,我这就让我儿子去前面庄子问问三老爷。”
说着小老头就跑走,老婆子迟疑一下:“姑娘,这还有一会儿呢,您先进去屋里喝口水?”王璩轻轻摇头,也不管那些泥土会弄脏自己的衣衫,就坐在坟前一块青石上。
太阳渐渐偏西,王璩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老婆子有心回去自己屋里做饭,又怕自己不在一个错眼不见这群人就把坟墓挖开,把里面的棺材起走。看着这些或坐或站的彪形大汉,老婆子毫不怀疑他们要挖开坟墓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这长的和当年的二奶奶很像,又说二奶奶是她母亲,难道说是二老爷的那个女儿,可是那个女儿不是很早前就说死了,为这个自己一个老姐姐还被活活打死,罪名就是没有照顾好姑娘。看着那个小坟包,老婆子心里嘀咕难怪听说侯府要倒霉了,当年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死了人,那些冤魂也不会放过他们。
脚步声总算又响起,小老头跑的一头都是汗,身后还跟着个年青人,看来就是他的儿子。王璩这才缓缓起身:“告诉他了吧,那我开始了。”说着王璩示意那些侍卫动手。
侍卫们早闲不住,拿过铁锹就要开始挖粉,小老头急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着王璩道:“姑娘,我不管您是有什么仇怨,方才三老爷说了,这坟山的一根草动了,就要小老儿的命,您就大慈大悲抬抬手,等和侯府的主人说过了再来迁坟。”
就知道那位三老爷会这样说,王璩并没有动摇,看来她今天是一定要把坟迁走,小老头心里叫苦不迭,老婆子已经开口:“你这个笨人,一定没说是姑娘要迁走坟的,你再去说说。”说着老婆子就给自己儿子使眼色让他赶紧去。
那儿子倒也乖觉,飞快地跑走,再等一会儿又何妨,王璩把竹篮拿过来,里面有个瓮,王璩掏出帕子慢慢擦着瓮口,这是娘暂时存身的地方,不能让娘受委屈。
瓮里里外外都擦干净,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看着这次来的人,王璩只站起不行礼。来人就是王三老爷,他本来长的胖些,又走了这么段路额头已经有汗沁出,看见王璩他就大怒道:“我说谁这么大胆,原来是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女。”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鄙视我吧,我又狗血了。
决裂
王三老爷的喊声并没让王璩动容,她只眼皮微微一抬,看向小老头:“主人家既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这就迁坟。”说着王璩示意侍卫动手。
侍卫们早等不得,上前就用铁锹掀开,王三老爷没想到自己的喝骂竟被王璩如此无视,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他身后跟着的管家几步窜到坟前,声音尖利地对侍卫们道:“三老爷的话你们没听到吗?”侍卫们根本就不听,只是看了眼管家。
管家只觉得这眼带了寒意,十一月的天气本来就冷,可再冷也比不上他们眼里的冷。管家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强挣着道:“让你们住手,你们听…听懂没有?”最后几个字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侍卫们哪个理他,有人伸出手来,轻轻一拨就把他拨到一边,继续动手挖坟。
管家踉跄一下,险些没倒,眼巴巴地看着侍卫们挖坟,想上前阻拦自己又没那个本事,还是蹭到三老爷身边:“老爷,不如还是请二老爷出面,虽说这是侯府墓地,但这底下埋的可是二老爷家的人。”
三老爷十分恼怒王璩对自己不闻不问,听了这话一股气就冲管家发去,一巴掌甩在那管家脸上:“一边站着去,怎么说我和二哥也是兄弟,他的女儿,我也管的。”说着王三老爷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往王璩脸上打去:“你这个逆女,还不快些让人停下,我王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王璩不闪不避,只是抬眼看着王三老爷,眼里的嘲讽越来越浓,这样一幅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表现让王三老爷觉得胸口气血翻滚不止。王璩身边的侍卫有人动了一下,这更吓得王三老爷不敢动,这巴掌打下去倒是轻易,可打了下去只怕就要被侍卫们揍一顿,可要不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是连面子里子都没了。
终于王三老爷的手还是轻轻收了回来,嘴巴里面依旧嚷道:“你这个不孝女,王家有哪点对不起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他来来往往只有这么几句,王璩也懒得应付,只是看着那渐渐变平的坟堆,心里越来越激动,娘,很快我就要带着你离开这王家的墓地,从此后你再不是王家人,在外祖母身边你会过的很好,再也不会伤心。
看见王璩不搭理自己,王三老爷跳到她跟前,指着她的鼻子:“让你停下让你停下,这是我王家的墓地,岂是你一个逆女可以胡乱做主的?”看来不让他闭嘴耳朵还真的不清闲,王璩看着他,淡淡开口:“王家墓地,我自然知道这是王家墓地,我迁走我娘的坟,从此后我娘再不是王家人,难道还要和王家人打招呼?”
王三老爷现在觉得自己的面子都被王璩拿下来用脚踩了,他大喊道:“胡说,女子一日嫁夫,就终身是夫家人,死后葬入夫家墓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休来胡闹。”王璩唇边有嘲讽的笑,她看着王三老爷:“一日嫁夫,终身都是夫家人?若是夫家人对她无情无义,逼死她呢,难道她也要心甘情愿做你们王家人?我娘生前受尽冤屈,死后还和仇人葬在一起,她在泉下只会日日不安,哪有半点安宁,我是她的女儿,她生前我不能尽孝,怎能再让她受这样的苦?”
王璩说的动容,侍卫们手下更快,那坟堆已经消失,露出下面的墓来,王璩看着墓,眼里有泪涌了出来,冷冷看向王三老爷:“你方才说我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现在你可看的清楚,我母亲为你王家的荣华富贵而死,死后他们却连一口好的棺木都不肯给,还葬她在这种地方,这就是你们王家的仁义吗?”
段氏的坟在的地方很低,里面竟有水浸出,那口棺木也不是什么好的,轻轻一碰就掉下来一块朽木,里面的尸骨只怕更是不能看了。王璩并没有理王三老爷,几个侍卫已经把棺木小心地抬了出来,虽则如此,还是有几块板子掉了下来。
王璩跪了下去,在棺木前磕了几个头,正预备起身打开棺木的时候王三老爷已经冲到棺材前跪下去大喊:“二嫂二嫂,你睁开眼看看,你怎么就养出这种女儿?不记得王家对她的养育之情,不念及身为大雍臣子的忠诚,和她那乱臣贼子的舅舅一起,要把你从王家带走,二嫂,你在天有灵,就该降道雷把他们劈死。”
王璩的手在棺木上面停了停,看着王三老爷道:“养育之情,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世上可有这样的祖母,三番两次要把孙女卖出去,天下可有那样的父亲,坐视女儿受折磨?”王璩脸上本已有泥土,再被眼里涌出的泪水一冲,脸上竟是道道黄泥,但王璩并没有伸手去擦自己的脸,还是看着王三老爷:“你说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王家的仁义呢?害死发妻不说,还把她葬在这种地方,日日受冷水浸泡、蚂蚁啃咬。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我不仁不义,你呢?你是她的小叔子,你可为她说过一句话,你是我的叔叔,可曾因为我的处境安慰过我?”
王三老爷见王璩面上满是泥土,一身素服上也沾了泥土,再加上那和段氏极为相似的面容,偏偏这时一块乌云飘过,把那快要西沉的太阳遮住。王三老爷觉得面前一黑,顿时觉得这不是王璩,而是段氏从棺木里爬出来找自己索命,吓得大叫一声:“二嫂,二嫂,冤有头债有主,这不关我事,是娘要做的,她说你家本就无人了,你哥哥又没有音讯,淮阳公主对二哥青眼有加,这个机会过了就再没有尚公主的机会了。这才摆布了你,二嫂二嫂,并不是我害了你,对侄女我也没有不闻不问,侄女出嫁,我还让人给她添了妆。”
段氏死因王璩曾听王安睿说过,今日王三老爷再说不过验证了这番话而已,看见王三老爷在那抖成一团,已经吓的开始胡说,王璩叹了口气,王家的人果然个个如此,遇到大难之后各自打主意,哪会为家人想一想。
王璩别过脸,不再去看王三老爷,伸手打开棺木盖子,乌云已经散去,一缕阳光照在段氏尸骨上。这么多年被水泡,被虫蚁咬,段氏的尸骨已和泥土混在一起,装裹的衣衫都看不出来,泥土里露出几根白骨,只有一头青丝还拖在那里,发上有一支赤金簪。
侍卫打来一盆清水,王璩已经悲不可抑,伸手从脚那里把骨头一根根取出来,取一根,就用清水洗一遍,清水稍有泥土,就换掉重新洗。根根白骨被装入瓮里,直到最后的那头青丝,王璩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如同给自己的娘洗头发一样,把青丝里的泥土洗干净,又挽成一个髻,把那根赤金簪别好,从自己手腕里褪下一对绞丝银镯放了进去,这才把瓮口盖好。
把瓮放进竹篓里面,王璩这才站起身,看着那空荡荡的棺木,示意侍卫们把棺木盖好,放进慕里,重新盖上土,那块墓碑歪在一边,王璩再没看一眼,就背起竹篓准备带人走出。
经过这么一折腾,太阳已经落山,王三老爷早被管家扶起来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守坟的老婆子倒了碗热水过来,管家在喂着他,虽然知道是自己吓自己,可王三老爷依旧惊魂未定,鬼神之说虽常被人斥为妄言,可谁没做过几件亏心事?
王璩背起竹篓,看见一边站着的守坟的人,把方才那块没被接受的银子拿了出来,送到老婆子跟前:“这么多年,多谢两位老人家还肯看顾我娘的坟,这些就请两位老人家添件冬衣吧。”老婆子接了过来,看着那个小小坟堆,段氏的坟被推平之后,这小坟堆显得有些明显。
王璩看一眼看小坟堆,也不知道底下埋着的是什么,她抬头去看王三老爷:“二十年前,你王家说我已随母亡,三年前,王家出嫁到章家的三姑娘已死在大火之中,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你王家人,你,包括你王家的所有人,没资格说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有资格说我的人在我背上,不是你们。”
说出久藏在心里的话,王璩再没看王三老爷一眼就往外走,王三老爷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挣出来的一样:“有本事你别姓王?”王璩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王三老爷一脸讥讽:“我王璩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在天地之间活的堂堂正正,何需藏头露尾?况且天下姓王的又不止你们一家,我自姓我的王,和你们威远侯府有什么关系?”
说完,王璩再没理别的,大踏步往外走去,在外面的人已经等候很久,看见他们出来把马车赶了过来,王璩先把身上的竹篓放下,小心翼翼放进车里,正打算坐进车里时候听到耳边传来喊声:“初二。”
这声音是王安睿的,王璩回头:“王大夫有何贵干?”看着面前这酷肖亡妻面目的女儿,王安睿叹息:“初二,你就真要做的这么绝吗?”迁出段氏尸骨,表明从此和王家再无瓜葛,即便是父女,那也将等同陌路。
王安睿得不到王璩的回答,叹息一声:“初二,难道你不怕天下人骂你不忠不孝?”忠孝?果然王家人都爱用这两个字来压人,王璩冷冷一笑,对着王安睿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王大夫,我已死了两次。”死了两次的人,王安睿又要叹息,王璩已经坐上马车,看也不看他一眼,马车欢快地走了。
风吹着王安睿的衣角,一股落寞之意从他身上蔓延,他久久没有动一步,直到暮色笼罩在他身上。 追悔,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狗血,掩面。
段氏因为棺木很薄,同时坟里又进了水,所以才这么快化成白骨。
第59章 末路
买了最好的棺材,亲手做了装裹的衣裳,把段氏的尸骨重新从瓮里拿出,从头到脚把摆放整齐,装裹的衣裳裹着骨头放进棺材,发上还是挽着那支赤金簪,手腕那里多了一对绞丝银镯。烧了一把纸钱,把灰放在右手处,又拿出一颗珍珠给她含在嘴里。
头下垫了枕头,身上盖了被子,灵前摆放了鲜花素果。娘,二十年前你没有得到的,今日我统统给你,王璩恭敬地在灵前磕头,站起时已泪水盈睫。看着灵位上写的先慈段氏敏君之位,儿王璩恭立。娘,从此之后你再也不是王家人了,等威远侯府被抄家那日,我一定来告诉您。
用你的死亡换回来的荣华富贵,怎么能让它长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走进来的是阿连怀德,看着妹妹的灵位他久久没有说话。王璩侍立在侧,也没有开口。
过了会儿阿连怀德才擦掉眼角的泪:“晟王方才遣人来说,想来祭拜你的母亲。”王璩把段氏尸骨从王家墓地里起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但不管是说什么,都清楚一点,王家已走到穷途末路了,谁也救不了他们,能够自保的也只剩下尚了公主的王安睿了。
王璩轻轻摇头,晟王前来祭拜,一是示好,二来只怕代表着皇帝来吧,可王璩要的绝不是这个。阿连怀德看着外甥女:“你不用担心,王家,已没有什么活路了。”皇帝案头弹劾威远侯府的奏章已经是高高一摞,以前那些被视为小事的,现在都被无限放大。
王家的管家们仗着主人的势也在外面有欺男霸女的行径,抢夺别人的财产,甚至有因此灭门的,到这个时候,全都成了罪状。甚至连王四老爷喜好男色,在府里豢养娈童的事也被抖了出来。这种事情,不是头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自己那位祖母现在会不会后悔当年做出这种事情?不过,这都和自己无关了,王璩抬头对阿连怀德道:“舅舅,明日是个好日子,我们,把娘葬了吧。”
“哐啷”的声音在房里响起,丫鬟们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上前把碗渣拾起,又拿了布把地上的药擦掉,坐在旁边的威远侯皱紧了眉:“娘,您又何必这么生气,不过就是要您去侄女那里说两句软话,怎么说她也是您孙女,总要…”
呸,威远侯脸上又被苏太君啐了一口,苏太君坐在椅上,面上早没有了连日病着的苍白,除了有怒火再没有别的:“叫我去给那个孽障说软话?我丢不下这个脸,再说你以为说了软话别人就会放过你,那孽障和她娘一样,也是不死不休的性子。”
威远侯叹气:“娘,我记得三侄女不是这样的人,她柔柔弱弱,从没忤逆过我们,要我说,也是当初我们做的有些过了。”听到儿子还为王璩说话,苏太君伸手又要拿东西砸向儿子,旁边的婆子忙道:“老太君您消消气,侯爷也是为了侯府。”
苏太君冷冷瞧着儿子,冷笑道:“我一生好强,为侯府也是呕心沥血,没想到养出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这种时候,求那个孽障有什么用,她说的可是明明白白,说自己从此再不是王家人,要真这么着,她就该割了肉,换了血才是。”
说着苏太君激动不已,咳嗽起来,丫鬟忙端过来茶让苏太君润润,苏太君喝了一口,眼里精光四射地看着儿子:“不许去,要谁去了,我不等陛下降旨,先用拐棍打死他。”
苏太君如此倔强,威远侯不好再劝,又问了几句苏太君的身体情况,旁边的婆子代答了,太医说了,不能再动气,好生养着就是。威远侯这才告退,刚走出门威远侯夫人就迎上去:“侯爷,老太君怎么说?”
威远侯摇头,威远侯夫人急的都要哭了:“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老太君怎么还这么倔强,我一个媳妇远远地和她说她不肯应也就算了,怎么连侯爷您去她也这样。”
威远侯叹气:“这也是命啊,当年要不是娘想要老二尚公主,也不会有这么一出。”威远侯夫人用帕子点一点眼角的泪,听到提起王安睿就怒道:“事情全是他惹出来的,为了他的荣华富贵搭上了侯府一家子,现在倒好,他什么事都没有,倒是我们要当干系。”
夫人的抱怨威远侯明明白白地听出来,到这个时候,威远侯也在心里埋怨自己的弟弟,女儿是你的,公主是你娶的,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这些事都是你惹出来的,可是就没见你为侯府奔走,除了送些药材和来探望一下母亲,你都做了些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埋怨也解不了面前的困境,威远侯叹一声就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再找一找,我再往盛宰相府上走一趟。”提起银子,威远侯夫人就更伤心了,现在还有什么银子?连自己的私房钱都贴出去不少,这些私房钱还是自己留着有个万一,以后一家子的嚼裹,难道真的等到事情临头,一家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吗?
看见夫人只掉泪不说话,威远侯叹道:“再不行,就把书房里的东西当几样吧。”威远侯夫人哎了一声就道:“现在去当也当不出什么钱来。”有总比没有强,威远侯示意夫人快些去办,自己就佝偻着背往外走,还要等见了盛宰相打点该说些什么。
夫人见威远侯走了,叫过一个婆子去操办这件事,自己还要去里面服侍婆婆,尽自己这做媳妇的孝心。刚走出去几步就有个婆子从后面进来,瞧见威远侯夫人就忙道:“大太太请留步,小的想求大太太开个恩。”这个婆子是苏太君的陪房,也是现在侯府总管林大的娘。
平日见了她,威远侯夫人都要笑着问好,今儿心里有事,威远侯夫人只是停下脚步问道:“林妈妈您有什么话要我开恩的。”老林妈妈福了一福才道:“大太太,两三年前老太君就有话,说小的全家为人勤谨,要把小的全家给放出去,只是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忙,这才没领了主人的恩德。现在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还请…”
不等老林妈妈说完,面上已经挨了一掌,想起那些罪名里面,不少也是这些豪奴所为,威远侯夫人收回手,已经气的不行:“滚,若不是看在你曾服侍过老太君的份上,就该活活打死了你。”老林妈妈挨了一巴掌,不由也怒起来:“大太太,这种时候您还这样,大家好聚好散,到时若有什么我们这些也能帮一把,您既这样无情,到时也别怪我们不认主人。”
对付苏太君威远侯夫人没法子,对付这么一个老奴才,威远侯夫人可没什么怕的,她的头一昂:“你说的可轻巧,这么多年你们林家在侯府也捞够了,现在一见大难临头就想脚底抹油走了,没那么容易,要走,你林家上下四十四口人,每人一百两的赎身银子,走之前什么东西都不准带,这样我就让你们走,否则,你就乖乖待着。”
老林妈妈还想往里面去,早被威远侯夫人示意两个婆子把她牢牢夹住,老林妈妈急得大嚷:“大太太,您现在这样对我们,难道不怕人心散了?”威远侯夫人冷笑:“人心,再过些时候连命都保不住了,我还要这人心有什么用,你们也给我好好听着,别的不行,弄死你们几个还是轻而易举的,想死的快一些的就都学着吧。”
说完威远侯夫人一挥手,示意婆子们把老林妈妈带下去。老林妈妈听了威远侯夫人后面几句,眼一下直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什么名声人心都是虚的,自己全家的命是握在主人身上的,就算想逃,抓逃奴也是常见的。
婆子们把老林妈妈像拖死狗一样拖下去,威远侯夫人觉得心口有些疼,索性也不再进去当什么孝顺儿媳妇,扶了丫鬟的肩就往自己房里走,丫鬟战战兢兢服侍着,泼天的祸就要来了,可还不是个服侍人的,至于以后被卖到哪里,就要看自己的运气了。
回到自己上房,威远侯夫人躺了会儿,吃了丸药就觉得舒服一些,先前拿东西去当的婆子也回来了,看见她手里拿的银子,威远侯夫人拿了一百两日常使用,剩下的全让她拿去给威远侯使用。
看着那一百两银子,威远侯夫人无奈摇头,早些年哪把这一百两银子放在眼里啊,现在可就不行了。外面有惊慌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少妇走了进来,看见是自己的三儿媳,威远侯夫人摇头:“又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王三奶奶匆忙中还记得行礼:“媳妇本不敢打扰婆婆的,只是听说二嫂昨夜和二伯吵了起来,今早莫府就来了些人,说要接二嫂回去,还要把嫁妆都抬走,以后嫁娶各自不相干。”
竟有这种事,威远侯夫人气的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强自站起来:“走,我们去瞧瞧,世上哪有这样自说自话的?”王三奶奶急忙扶起她,心里升起一丝懊悔,就不该来回婆婆,要是二嫂顺利走了,自己也能照这样做,省得日后跟着在这里吃苦。
偏偏自己家人不在京里,王三奶奶咬了下唇,全忘了当年嫁进侯府时的那种得意,婆媳二人已来到前面,老远就能听见王二奶奶的声音:“你家也休拦我,我们夫妻十来年,你可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占了我的嫁妆,连陪房丫头都摸上了,还生了那么几个庶出子女,不都是我拿钱出来养的,现在你我夫妻情分已尽,好聚好散罢了。”
威远侯夫人听的差点又要吐血,王二爷的声音也能听见,但总是要小了些,里面还夹着孩童哭闹的声音,威远侯夫人闭了闭眼,末路,这就是末路,人心惶惶,纷纷思逃。
作者有话要说:威远侯府啊,快完了,啦啦啦啦
第60章 穷途
王三奶奶扶了下威远侯夫人,也不过就是意思意思,威远侯夫人已睁开眼,此时乱做一团,早不像平时一样有丫鬟婆子呼喝,威远侯夫人运了运气,勉强开口:“有事好好说话,这样闹成什么话?”不说别个,连威远侯夫人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和平时不一样,闹纷纷的众人也没有听的。
不听也要把眼前这事解决了,威远侯夫人分开众人走进去,总算有几个人还记得她是这府里的主母,让开了一条道。王二奶奶早没有平日那样见到婆婆就一脸笑容,柔声细语的样子,脸上活像谁欠了她几千银子,盯着威远侯夫人如同盯着几年没见过的欠债人,冷冷地道:“夫人你来的正好,快些给了我休书,我拿上就走,那些嫁妆也抬了去,当年我嫁进来时还有五千现银子,这几年早被你家花了,我娘说也不用去算这些细账,至于这几年借的那三四万银子,等落后再来算。”
银子,银子,莫氏这一口一个银子打的威远侯夫人头晕脑胀,连话都快说不出来,王二爷已经冲到威远侯夫人面前跪下:“母亲,今日她走了,我们侯府颜面何存?”颜面?威远侯夫人刚要安慰儿子几句,耳边已经传来哧的一声:“谁不知道你们威远侯府已没有什么路可走了?再过些日子等圣旨下来,你们侯府被抄家流放,那时这些太太奶奶们,也要舍下面皮去为奴为婢,我家太太心疼姑奶奶,才让我们来接姑奶奶回去,免得又多一个人受罪,你们啊,还是快些放人吧。”
说话的是莫家带来的下人,莫氏把还抱着自己大腿哭个不停的孩子一拨,脸上露出嘲讽笑容:“婆婆,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现在走了,到时也能体你们的情,到时也能帮个十来两银子,你家又何必让我留在这里,到时一起受罪?”
明明白白的嘲讽让威远侯夫人再也受不了了,她捂住胸口,有滑腻的东西从嘴里吐出,那口鲜血在阳光下明晃晃的,王二爷急忙叫母亲,又回头对莫氏道:“毒妇,夫妻这么多年,我可有一点对你不好?”莫家的人已经催促莫氏:“三姑娘我们快些回去吧,太太还在家等您,说一起去王姑娘那里祭拜呢。”
王璩那日把段氏骸骨起出来后,在驿馆设了灵堂,陆陆续续也有人前去祭拜,不过都被挡驾了,已有人打听出来明日就是段氏出殡日子,商量着索性等段氏棺材出门时候拦着路祭呢。
威远侯夫人本就气急,又听了莫家下人这句话,勉强要挣扎开口,谁知莫氏就点头道:“说的是,我和三妹妹原先也有几分交情,这去祭拜也是合适的,我们快些走吧。”威远侯夫人被这句话彻底击倒,竟晕了过去,王二爷忙叫母亲,几个孩子哀哀啼哭,莫氏连眼都没稍他们一眼,在莫家下人的簇拥下就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数步,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好啊,我侯府还没倒,就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欺负。来啊,给我把这些人都抓起来,挨个送去打二十板子。”声音里带有威严,王二爷已听出说话的人是苏太君,急忙冲上前跪在苏太君面前:“祖母,您要给我们做主。”
莫氏心头哪有半分惧意,斜斜一瞟苏太君,冷笑开口:“老太君,您不是生病了吗?就该好生养着,说不定等圣旨下来,念在您多病的情形下,您也能有几个孙子在身边服侍,不然,您现在活的精精神神的,等到时只剩下您一个孤老太婆,也是凄凉可怜。”
啪的一下,莫氏身上已挨了一拐杖,莫氏反手就去抓苏太君的拐杖,差点没把苏太君带的跌倒,莫氏冷冷看着苏太君:“老太君,您有这打我的力气,还是想着怎么去把三姑娘怒火给平了,要不是当日你家做的太过分,今日又怎会落得这种下场?”
苏太君把手里的拐杖重新柱好,面上不怒反笑:“好的很,你莫家趋炎附势,我就看你家有什么好下场?”莫氏轻松一笑:“这不劳您费心,我娘还在家等着我,我要去见三妹妹,顺便赔礼道歉,再在灵前叩拜,我这样勇于改过,怎会受牵连,倒是老太君您,千万不要太固执了。”
说着莫氏绕过苏太君,莫家的下人们扛着摆设,抱着东西从苏太君身边走过,不时还传来几声嘲讽的笑声。已经苏醒的威远侯夫人眼泪婆娑地来到苏太君面前,她做侯府当家主母这么多年,从没有一日想过会受这么大的屈辱,而给自己屈辱的,还是一直以来孝顺的媳妇。
苏太君已说不出话来,王二爷哀哀哭泣,几个小孩子追不上莫氏,反被莫家下人推了回去,见祖母父亲都有眼泪,他们也大哭起来,扑到苏太君怀里:“老祖,为什么母亲不理我们?”莫氏无所出,几个孩子都是庶出,之前莫氏对这几个孩子虽不能说是爱如掌珠,也是嘘寒问暖,这几个孩子也只知有嫡母,不知有亲娘的。
见母亲要走,自然是上前拦住,谁知原本对他们温柔慈爱的莫氏早把他们拨的远远的,现在只有来问苏太君。苏太君被问的心如刀绞,王璩啊王璩,你竟这样心肠恶毒,你纵恨我,也要想着侯府还有这些小小孩童,他们也是你的侄儿侄女,侯府完了,他们自然也落不到好处。侯府这么多年也对你不薄,你从无一日少衣少食,你,怎能如此?
威远侯夫人垂了会泪,劝苏太君道:“婆婆,事情已到这份上,能走一个是一个,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说着威远侯夫人觉得鼻中酸涩,那泪怎能止的住。苏太君听着身边孩子稚嫩的声音喊着老祖,闭眼叹息:“你去,把最小的哥儿姐儿都带上,去见那个孽障,就说这些孩子也是她的侄子侄女,她可忍心让他们流离失所?”
威远侯夫人听到苏太君这话知道她终于松口,忙擦一擦眼泪道:“婆婆,媳妇知道了。”苏太君伸手抚摸着离自己最近的孩子柔软的头发,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她的宝贝,哪舍得让他们流泪?人都有怜老惜弱之心,王璩,难道你真的没有心吗?
驿馆里一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段氏的灵堂却很安静,王璩跪在段氏灵前,默默地念着经文,阿连怀德也曾问过要不要请高僧来超度,被王璩拒绝了,就这样和娘待在一起,静静地给娘念经,倦了就和娘说说话,等明日一下葬,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娘在一起了。
阿连怀德任由她去,别人更不敢打扰,现在阿连怀德是大雍的贵客,就算把驿馆烧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更何况只是在驿馆设灵堂不容人打扰呢?
门口有恭敬地声音响起:“王姑娘,威远侯夫人来拜。”终于来了吗?王璩把手里的木鱼放下,轻声道:“还是和原先一样。”来人沉默了一下,没有想到王璩会这样决绝,接着脚步声响起,想必来人已经走了。
王璩看着段氏的灵位,当日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情,今日就不要怪别人同样对待,威远侯府一百多年来,因侯府灭族的人家就少了?因果循环,不过是生生不息。
脚步声又响起,这次说话的下人当有一些迟疑:“王姑娘,威远侯夫人还带了几个小童来,说是您看过就明白了。”想以孩童稚嫩的哭声让自己改主意吗?王璩跪在灵前一动不动,下人以为王璩这次会让他们进来,谁知王璩还是开口道:“请代我转一句话,昔日之因,今日之果,当日既能狠心对待,今日又为何不敢吞这个果?”
下人应是,王璩在她要走之前又开口:“别忘了和威远侯夫人说一句,当日既能尚了公主,今日何不再去求公主。”这句话里王璩难免带上一丝怨恨,下人仔细听了,起身去传话。
王璩闭上眼,有泪流出,威远侯府倒了的话,势必有无辜者被牵连,那些自己从没见过面的侄子侄女们,就更是不能得周全,可是谁不无辜?难道自己就该死吗?难道自己的娘就该死吗?
王璩把泪擦掉,今日种下这个因,那昔日有什么果自己也要受的。重新敲着木鱼,默默念诵着经文,娘,我不愿你早登极乐,只愿你能早日转世,下一世不要再嫁给那样薄情的人家。王璩仿佛看到母亲在她面前露出笑容,一样的温柔甜美。
无功而返,当苏太君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长叹一声,那两句话自然也被威远侯夫人原原本本传了回来。不拖泥带水的决绝,好,果然好。没想到这些年的情谊全都丢进狗嘴里去了,苏太君大笑起来,威远侯夫人急忙扶住她:“婆婆,婆婆。”苏太君低头,眼里有泪水:“去和老大说,不要再去奔忙了,没用的。”
已成穷途,皇权威势在上,即便是当日交好的人也没有人敢再伸出援手,威远侯府这次是真的完了。苏太君又是一声叹息,她心里开始清明起来:“你去寻一寻,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我瞧着老四媳妇还算不错,人还忠厚,给她一纸休书,让她带着自己的孩子走吧。”
保住一个是一个,皇家的冷漠无情苏太君是知道的,淮阳公主一直到现在都没出现,再到自己儿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苏太君明白,只怕连淮阳公主都自身难保,又有什么余力来为自家求情?况且淮阳公主也绝不会为侯府求情,她恨透了侯府。
这些内情别人不知道,苏太君是清楚的,时至今日,苏太君还是没有后悔,毕竟侯府又在自己手上延续了二十年,而不是像别的人家一样被用借口夺爵。唯一该后悔的,是当年就该杀了那个孩子,永远绝了后患才是。
次日一大早,驿馆大门打开,披麻戴孝的王璩在前,身后是十六人抬的棺木,没用吹打,没有人沿路抛洒纸钱,王璩就这样慢慢地送母亲最后一程。
手里捧的灵位上写着的依旧是段氏敏君之位,一步步往城外走去,这段路不能用车马代步,不然就是心不诚。十一月的寒风有些刺骨,王璩在街道上慢慢走着,娘,这次给您选的位置不会有水淹,您再不用担心冷。
陆续有人跑来,都是某某家要来祭拜,都被侍卫赶走,王璩没有去细听那些都是哪些人家,自己的娘当年不稀罕他们的祭拜,今日依旧不稀罕。城门就要到了,出城再走三里,就是段家墓地,娘,你会在那好好的。
又有人走了上来,王璩还是没有注意,直到这人高声说道:“晟王前来路祭。”王璩才抬起头,面前的男子分明是熟人,曾在青唐见过的邵思翰,他一脸的不耐,难怪侍卫没赶开,毕竟晟王身份摆在那里。王璩看他一眼,接着垂下眼:“我母无职,不敢受晟王祭拜。”
本来说完这句话邵思翰就该走回去向晟王复命,但也不知道怎么,邵思翰吐出一句:“人不能只知母而不知父,不然何异禽兽。”远远的,王璩能够看到晟王身边的男子就是王安睿,王璩依旧没有抬头,手里还是抱着那个灵位。
邵思翰刚想挪动步子时候,突然听到王璩开口:“若母被父所杀,则该知母还是该知父?”况且,王璩抱紧灵位,抬头直视邵思翰:“做哥哥的为妹妹洗冤,这是天经地义的,难道做子女的就该念着父亲劝阻舅舅吗?这样一来,岂不只知父而不知有母,同为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苏太君渣的十分理直气壮的人其实我满喜欢写的,掩面
第61章 议论
邵思翰明明知道自己该反驳王璩所说,可却觉得不该去反驳,当杀母仇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局面让身为子女的人如何选择,报母仇还是念父恩?王璩没有看他,继续往前默默走着,风吹起王璩身上的孝服,邵思翰看着王璩那在寒风中有些单薄的背影,该退回去回禀晟王才是,可是邵思翰一动也没有动,何为对错?
久等不得的王安睿不由挪动步子往王璩这边走,一步两步三步,王安睿已经站在王璩面前,王安睿的眼并没离开王璩抱紧的那个牌位,段氏敏君,以最决绝的方式抹掉曾在王家存在的一切痕迹,王安睿觉得自己眼里又有泪。
叹息声从晟王那边传来,不知是为谁叹息,王安睿的眼看向女儿:“初二,你就不怕千夫所指?”以当年之事让自己的整个家族全都颠覆,不管出发点为何,王璩,已终将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了。
风似乎大了些,吹起了王璩的头发,怀里的灵位没有须臾离开,王璩看着王安睿,话语铿锵:“人在做,天在看,王大夫当年既然敢做,就要敢当。”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自己,王璩所知道的只有一点,母亲死的冤枉,而侯府,是踏在母亲的鲜血上又延续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
王安睿后退一步,孽障,苏太君愤怒的话又在王安睿耳边响起,那个孽障,当初就该把她一起杀了,她懂什么叫情谊,知道什么叫父亲恩情?
苏太君浑然忘记当日不杀了王璩,一来是为的皇后的话,二来也是要灭掉知道段氏死因的人的口。侯府再势大,也不能无故杀人。而护主不利就成了最好用的罪名。
三来,是王安睿不肯承认的,迎娶公主,怎么能让公主的孩子受委屈呢?但不管当年目的如何,在苏太君眼里,让王璩活着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一个名分又怎么要紧呢?看着面前这酷肖段氏的面容,王安睿长叹一声:“初二,侯府纵有千种过错,毕竟养了你二十年,又让你好生出嫁。”
王璩冷笑:“侯府二十年的养育之恩?王大夫,您怎么就忘了章家呢?还要不要我提醒您,当日威远侯府可是用害死发妻的罪名打的官司?”王安睿的脸色开始泛白,王璩走前一步:“况且,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怎么记得足足有十四年,我都是住在公主府的衡香院?”
身边有丫鬟婆子围绕伺候,一切用度都不会缺,这是王安睿知道的事实,另一个事实也是别人不知道的,王璩自从到了公主府,所有用度都是从公主府这里出的,侯府,再没出过一个铜板。
王璩再没有看王安睿一眼,低头用下巴蹭一下灵位:“娘,我们走吧。”视自己为无物,王安睿觉得胸口有气血开始翻滚,他声音嘶哑:“初二,我毕竟是你父亲,不孝乃忤逆大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初二,你敢承担这一切吗?”
王璩回头,眼里带着怒火:“威远侯府的三姑娘,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你的结发妻子段氏所生的女儿,早在三岁那年就随着母亲夭折,王大夫,这都是你威远侯府放出去的。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和你女儿同名同姓同样貌的人。”
王安睿哇的一声,已经吐出一口鲜血,王璩冷冷看着他,接着眼往上抬,看向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人群:“谁要唾骂我王璩,先自问有没有做过亏心事,若你真是从生到死毫无瑕疵,从无一日行过一丝亏欠之事的君子,我王璩,任你唾骂。”
王璩这句话说的声音很高,高的仿佛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听见,微顿一顿,王璩又道:“况且,此地饱学之士自然极多,我倒想问一句,丈夫逼死自己的妻子另娶高门,这样的父亲,教做儿女的怎么能认?”
周围的人早停下窃窃私语,看着王璩的眼神有了变化,原本多带有鄙夷之色,做为女儿,不去隐瞒父亲的罪过已经是大错,更别提寻找到舅舅让他追究当年的事。可是仔细再想一想,逼死发妻、对亲生女儿不慈,这样的父亲似乎也没有脸面要女儿百般孝顺。
毕竟父母一体,怎能只记得父亲而不记得母亲呢?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当杀母仇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做儿女的该怎么办?议论纷纷之中,谁也得不出结论,毕竟这是两难的选择,最终还是有个书生摇头晃脑地道:“父慈母爱,这才是家庭正理,可惜有些人竟做出不顾正理的事情,己先不正,又何以去正别人?威远侯府本是朝中大族,不为众人做表率倒罢了,反而做出这种种事来,威远侯府怎能不倒?”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自然开始赞成:“周兄果然不愧是饱读诗书又通达的人,这样的道理被你一口说破。”被称为周兄的人得意地摇一下手中的扇子,眼就看向站在晟王那边的邵思翰:“不敢当不敢当,弟不过是多知道些道理罢了,读书虽有用,可是也不能只光顾着读书不晓得道理变通。”
周围的人又是一通恭维,他们的话已经传进邵思翰耳里,对这些话邵思翰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自幼坎坷,七岁被逐,八岁丧母,被舅舅从庄子里赶出来之后就一直流浪,也曾差点.卖.身为奴,更曾日日乞讨度日。受人讥讽又不是一回两回,直到后来被堂姐寻到,得到家族庇护,那段日子才算结束,也更清楚知道缺少了家族庇护的人是何等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