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太是昨儿他们都走之后,才知道摄政王谋反的事情的。她一听这事情便拧着眉心,心道好不容易才回了京城的儿子这次只怕又要打仗去了。
赵菁一早就去了松鹤堂请安,老太太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只看见赵菁一个人,便问道:“侯爷人呢?已经走了?”赵菁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徐老太太看见她这样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摄政王想当皇帝,早干什么去了!何苦还要折腾几回呢!”
赵菁原本是满心难受的,听了这话却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一时脸上透着几分尴尬,终究对徐老太太道:“王爷反了,昨儿五城兵马司的人把摄政王府围了起来吗,龚侧妃自缢了。”
“啊…”徐老太太惊呼了一声,随后却又淡定了几分,只叹息道:“谋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摄政王这一反,她们可不就是没了活路。”老太太虽然懂得不多,但对当年的事情却是记忆犹新的,当年老侯爷手刃亲子,其实也是为了保住武安侯府其他人的性命。
赵菁见徐老太太这样,便没再说下去,只淡淡道:“我今儿想去摄政王府看一眼,皇上只下令将王府围起来,里面的人应该都没事,事情终究还没有查清楚,朝廷也不会贸然定罪的。”
徐老太太虽然和那龚氏算不得很熟,但是听了这消息心里还是免不了觉得难过,只点点头道:“你去吧,能帮一些就帮一些。”
摄政王府平日里有许多门客幕僚,但这次周熠南下,已带了不少人走。留在府中的不过就是内宅的一些妻妾,听了这样天大的消息,自然是惶惶不安的。
龚氏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她原先是在王府处理庶务的,如今她去了,王府里竟连一个掌事的人也没有,还只她原先手下用习惯的管事们替她张罗。
因为外头有重兵把守,这时候更是无人敢来吊唁,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了,与逆贼有了牵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好在领头的侍卫认识长庚,才放了赵菁进去。
几个龚氏身边的小丫鬟正跪在灵堂里嘤嘤的哭泣,院子里也没有丝竹管乐的,只是将白幡挂了起来,看着又冷清又阴森。
“昨儿刚用过了午膳,龚家有人来过,也不知道和侧妃说了些什么,不过一柱香的时辰,刑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说是王爷谋反了。”春秀呆呆的看着灵堂上龚氏的棺椁,缓缓道:“丫鬟们去房里喊龚侧妃,便瞧见她已经自缢了。”
第209章
赵菁心里想不明白,周熠这一次, 到底为什么要反?他这一反大雍的局势势必就会大乱, 这十多年来好容易安稳下来的时局又要动荡起来。
这些都是大事, 可便是小事, 这一整个王府的女眷下人,到时候全都要替他陪葬吗?
“虽然朝廷是接到了摄政王谋反的密信, 但到底是真是假,现在谁也不知道, 江南远在千里,单凭一份八百里加急, 如何就能说明一切!”
赵菁是满心不相信周熠会反的,他要反, 十年前就已经当上了皇帝了。
“官兵只是把王府围了起来, 倒也没有怎样, 只是龚侧妃死的太过冤枉了。”春秀低垂着眉宇,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 看着很没有精神。
赵菁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龚氏的灵位, 站起来点了一支香, 供奉了上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 徐老太太的心情自然也是不好的,加上如今孙玉娥又被关了起来,松鹤堂越发显得冷冷清清的。齐嘉宝难得下了学过来陪着她,倒是让老太太高兴了不少。
赵菁进门的时候, 两个双胞胎正一左一右的陪着老太太说话。齐嘉慧看见赵菁进来,撒开了脚丫子直往前蹦去,徐老太太赶紧叫住了她,她如今也知道赵菁有了身孕,一到跟前就停了下来,皱着鼻梁问道:“舅母,听老祖宗说,舅舅又要出门打仗去了?”
赵菁被她的小手牵着摇来摇去的,伸着手指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要问你舅舅才行。”赵菁说完便朝着徐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抬起头看见老人家还拧着眉心。
这些年虽然朝廷也培养了不少将士,可徐思安是老侯爷的儿子,那些老部将都听他的号令,况且如今在南边作乱的是摄政王,除了徐思安,这京城之中确实再找不到第二个人选了。
徐老太太扫了一眼赵菁已是显怀的腰身,想着那时候老侯爷征战在外,自己也是独自一人将孩子生下来,便也觉得事情也没那么糟糕,反倒宽慰赵菁道:“打仗出门一年半载的也是常有的事情,有我在呢!”
赵菁闻言心下一暖,红着眼眶没说话。厨房里送了给孩子们的点心过来,徐老太太让孩子们坐到次间去吃,她便拉着赵菁的手道:“我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到时候兵戎相见,万一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王爷是你的兄长,一家人为什么非要这样反来反去的。”
赵菁心里也担心这些,可她更想知道的,是周熠到底为什么非反不可?
徐思安仍旧是一夜没有回来,如今赵菁有了身子,晚上便睡得不怎么安生,至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的时候,隐约倒是听见了房里的脚步声。
赵菁拉开帐子看了一眼,见徐思安点了一盏灯在房里找东西。
“什么时辰了?”赵菁一边问,一边已经披了衣裳起来。隔着暗淡的烛火,她看见徐思安脸上的胡渣更浓密了一些。
“还不到寅时。”
徐思安上前迎她,赵菁便接过了他手中的烛台放在了桌上,问他道:“你在找什么,怎么不喊了丫鬟进来。”
“找几件换洗的中衣,丫鬟们都睡了,值夜的婆子也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我就自己来了。”徐思安说着,烛光中温和的神色变得严厉起来,赵菁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看着他。
“摄政王已经掌管了五万征南军,其中有一万士兵正在北撤,在彭城被拦截了下来,若是不从,格杀勿论。”
赵菁手中的衣衫纷纷落地,身子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原本心中存着的一个小念想就这样破灭了。她抬起头看着徐思安,那人眉眼中已透出几分肃然神色,缓缓的蹲下来,坚强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臂膀:“阿菁,摄政王真的谋反了,他真的反了。”
赵菁克制着情绪,在徐思安的怀中哽咽着。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丫鬟们打了水进来服侍两人洗漱。昨夜得了军报,几位辅政大臣就已经定下了平乱的计划。徐思安今日早朝之后,便要奔赴京畿大营就任了。他还没有换上战袍,穿得还是狮纹的官服,赵菁低着头替他整理衣襟,抬头的时候却正撞上了他的下颌。
“把胡子刮一下吧。”这种样子看起来有些奇怪,脏兮兮的似乎少了平日的威严。
徐思安倒是没说什么,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才开口道:“再过几年就可以蓄须了。”
赵菁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徐思安白发长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脸颊上的胡渣。那人却是一把将她的手腕捉住了,用硬硬的胡渣蹭她的手背,看着那上面起了一片红彤彤,这才肯放下了她。
然而放开了手,目标却又转到了别处,一遍遍的凑上去,蹭着赵菁细嫩的脖颈。
赵菁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便想着那件事情,手指就顺着他的胸口,一路到了他支起的帐篷跟前。
丫鬟们见了这一幕都退了出去,房间里的气息似乎也升了温,只剩下轻轻的娇喘。赵菁如今的身子并不能让徐思安毫无顾忌的发挥,不过稍稍的动作了一番,便退了出来,将她抱在了怀中。
此时赵菁身上的衣物散乱,中衣上的带子解开了,能看见她那凸起的小腹,里面正有一个小生命在缓缓的成长。
徐思安的大掌就这样轻抚在赵菁的肚皮上,脸上神色微微变化,低下头的时候,看见赵菁也有些不适的拧了拧眉。
“他刚才踢我了。”徐思安笑着道。
赵菁这时候却没什么力气,分明是自己先挑得火,但徐思安就这样顺水推舟的要了,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
“你刚才戳他屁股,他不踢你才怪。”赵菁也没多想,话就脱口而出了,说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妥,脸颊顿时就已经涨的通红的了。
徐思安却是没有笑,手掌依旧放在那圆润的肚皮上,稍稍皱了皱眉道:“等我回来的时候,怕是真的能打他屁股了。”战事一旦点燃,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的,到时候赵菁多半是已经临盆了。
“回来了也不给你打。”赵菁轻哼了一声,拂开徐思安的手,将中衣拉了起来,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徐思安也时候走了。
徐老太太听说徐思安这就要走,心中难免难过。这十多年来聚少离多的,这几个月算是徐思安在京城最长的日子了。不过老太太到底是想得通透的,拉着徐思安说了几句之后便道:“你去吧,如今怎么说你也是皇上的姨夫,他这江山你不来守着,谁守着。”
下人们知道赵菁是被封了公主的,因此算起来徐思安也确实是皇帝的姨夫,可赵菁明白徐老太太这话中的意思,徐思安如今当真是小皇帝的亲姨夫了。
赵菁亲自送了徐思安到门口,她还记得当日送他去江南平乱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还没过门,他们偷偷摸摸的喜欢,他把她压在了影壁后一遍遍的亲着。而此时,他们却已经是夫妻了。
天气有些阴,空气中还夹杂着小雨,徐思安上了马,回过头来看着赵菁道:“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少年郎,兴许都是别人的深闺梦里人。
…
徐思安领的先头部队第二天便出了城,好在战火点在了江南,京城里尚且是平静的。有三位辅政大臣总揽朝政,小皇帝也越发的勤政了起来。徐思安将长庚留了下来,每日里宫内宫外的打探消息。赵菁到这时候才知道,周熠竟是跟着那群乱党一起反了的。
其实这些事情早已经传的街知巷闻了,摄政王为了皇位,串通前朝余孽,直扑京城,两军在彭城胶着,一时难分胜负。
赵菁每日除了养胎,便是盼着这些军报早些回来,她也好知道徐思安是否平安。徐老太太倒是又养成了念经的习惯,每日晌午必定是要念一个时辰的经书的。赵菁怕她一个人无聊,她又没空陪着,索性让张妈妈把卫竹筠接了回来。
“你这肚子,看着倒是比一般人大一些。”用早膳的时候,卫竹筠又看了一眼赵菁的怀相,笑着道:“不会当真被慧姐儿给说中了,是一胎双生子吧?”
赵菁最近心思不定,饮食上头倒确实没有什么胃口,这时候听卫竹筠这么一说,只浅浅笑道:“给太医诊断过两回,倒也没说。”
“只怕太医也未必能看出来。”徐老太太一说起这个心情倒是好了起来,又道:“当年平姐儿就是生的时候才知道是双生子的。”老太太说到这里,想起徐思平是难产死的,怕赵菁心里害怕,便没在提起了。眼看着如今已是入了深秋了,天气越发凉了起来,只笑着道:“菁丫头倒是多穿一些,当心着凉了。”
赵菁点了点头,又是盼着军报来的一日,长庚被她打发去了兵部打探消息,她也只能在家里等着,又陪着徐老太太闲聊了起来。赵菁如今才算明白,这种每日里提心吊胆的等着自己男人回家的日子,当真是太难熬了。
这厢徐老太太正要和卫竹筠去小佛堂念经,外头有丫鬟过来回话,说是静慈庵的了尘居士想请赵菁过去一趟。
第210章
赵菁听了这话自是立马就应了的,只让传话的人在外头等着, 她要回房换一身衣裳。
自徐思安走后, 赵菁倒是去过一回静慈庵的, 只是珠泪夫人见她怀着身孕, 怕来回奔波动了胎气,便不让她去了。赵菁从珠泪夫人那边才得知, 当年她生下了魏明箴之后,因为不想进魏家, 所以在静慈庵带发修行,这一处僻静的庵堂, 还是周熠为安排的。
徐老太太知道赵菁念着母亲,终究也不能不让她去, 反复交代了几句, 便跟着卫竹筠去了佛堂念经去了。赵菁回房换了一身衣裳, 徐思安刚走的时候,才过中秋不久, 明德堂里的菊花还没开呢, 可这个时候菊花都已经谢了, 再过几日便要入冬了。
赵菁换上了藕荷色的缠枝花纹小夹袄, 虽是照着怀孕后的尺寸新做的, 这时候也有些紧了。绿芜帮她系好了腰带,带上了斗篷,跟着她一起出门。
“外头下雪了!”有小丫鬟的声音在廊下传来。赵菁往窗外看了一眼,院子里果然飘起了雪花。绿芜见了便蹙眉道:“今年这天气奇怪, 还没入冬呢,怎么就下雪了!”
赵菁看了一眼她的穿戴,身上也已经换了小夹袄,她虽然最近有些神思恍惚,好在丫鬟们的份例还没忘了,只是亲手给徐思安做的那一件棉袄,却是还没有完工。里面塞了厚厚的棉花,原本是想着入冬之前赶出来,派人送去前线的。只可惜这几天她精气神不好,倒是做得慢了点。
“太太先别着急走,拿个手炉再走吧。”绿芜看见赵菁站在廊下发呆,便急忙让婆子去茶房里点上手炉。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像老太太这样年纪大熬不住的,早就用上了炭火,只是赵菁怀着孩子火气大,怕晚上焐出汗来,反而还没开始用。
赵菁的手倒真是有点冷了,暖暖的手炉抱在了怀中,整个人都热了几分。
来传话的人是服侍珠泪夫人的一个小丫鬟,说是花钱雇的马车过来了。赵菁见过她两回,怯怯的,平常并不多花。她看见赵菁出来便急忙迎了出来,红着眼眶道:“居士病了,想请侯夫人过去。”
赵菁听了这话自是着急,忙问道:“请过大夫了没有。”
小丫鬟便有些支支吾吾了起来,低着头道:“居士说不用请大夫,只是小病而已。”
赵菁听了这话终究有些不放心,不过好在自己就要过去了,若是病情严重,还是要请个大夫看一眼的。
外头的雪不知不觉就下大了起来,出了城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因最近打仗,城门关防也尤其严格,在门口盘问了许久,才让出了城门。
守城的将士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武安侯夫人,便特意多说了一句道:“徐夫人出城要格外小心些,日前有一群反贼曾出没在京郊附近。”
赵菁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只让绿芜掀了帘子谢过了,赏了他们一些酒钱。徐思安走的时候把长庚留给了自己,不过今儿正好他去了兵部,便没能跟着一起来。好在她今日带出来的几个护院也是一把好手,人高马大的,站着都有些吓人了。
出了城马车就跑得快了很多,不过赶车的师傅知道赵菁有了身孕,还是刻意保持着速度。外头的凤呼啸而过,透过无意间被风吹起的帘子,赵菁有些疑惑的拧了拧眉心。
“赵师傅,这条路好像不是往静慈庵的?”赵菁入了侯府这么长时间,对府上的人头都已经很熟了,这位姓赵的赶车师傅因为和自己是本家,所以她更是记忆犹新。
赵菁等了半晌没听见外面的人回话,绿芜便掀开了帘子,扯着嗓子道:“赵师傅,太太问你话呢!”她这厢才把话说完,只觉得耳边静悄悄的,方才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一车随性的护院竟然不见了!
外头的风太大了,吹的人脸都僵硬了,绿芜赶紧将身子缩回了车厢里,眼神却有着片刻的失神,回过头对赵菁道:“太太,后头跟着的车不见了。”
赵菁听了这话也是一震,马车却在此时陡然提速,只听外头车夫带着哭腔道:“太太可别怨我,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他们手上,他们说是王爷要见太太,王爷是太太的义兄,一定不会伤害太太的。”
赵菁的身子被徒然加速的马车轻轻一甩,她急忙伸手护住了小腹,转头看着方才那个来传话的丫鬟问道:“居士如今人在哪儿?”
那丫鬟显然也是被吓坏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不说实话,便缩着脖子道:“居士已经被王爷的人带走了,那些人没让居士知道夫人要过去,偷偷的让我来引夫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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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也不知道狂奔了多少里路,赵菁怀中原本暖洋洋的手炉早已变得冰冷。不知什么时候,马车两旁忽然就多了两个骑马的将士,一左一右的护着马车前行。
赵菁心里倒是不怕的,若是能见到他,将他劝回来,她这一趟也是值得的。她心里有了这个念想,便越发沉着冷静了几分。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在了一处别院的门口,这附近没有村庄,看着很是空旷。赵菁四下里看了一眼,院子的背后靠着山坡,这应该是一处山上的别院。
下了马车赵菁才看见里头迎出来的人,却是那日周熠想送给她的那个会功夫的丫鬟。
“侯夫人请,珠泪夫人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赵菁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其他,只拢了斗篷进去。房里烧上了炭火,薰得人嗓子有些痒,珠泪夫人看见赵菁进去,急忙站起来道:“我不知道他还让人去把你掳了过来,他是要用你逼武安侯投诚吗?”
赵菁闻言却是心下一震,摄政王大约是没有跟她说起过两人的事情。不过珠泪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兴许他还当真会这么做,拿她去要挟徐思安…赵菁想到这里却又不安了起来。那守着的丫鬟便开口道:“居士放心,王爷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命我把你们接到江南去,毕竟大军已经快要打到京城了,到时候生灵涂炭…”
“你说什么?王爷要打到京城来了?”赵菁前几日还听说两军在彭城对垒,怎么这么快就能到京城了呢,那徐思安的军队又在哪儿呢?
“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吧,前日王爷的大军刚破了彭城,现在一路向兖州进发,只要攻下了兖州,那京城就是囊中之物了。”那女子本就长得英气,如今说出这番话来,更有几分巾帼豪迈的气概,仿佛周熠得胜就在眼前一般。
赵菁却是被惊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若是大军真的到了兖州,那离京城不过才上几百里路,而当日徐思安离京,整个京城的军队几乎倾巢而出,哪里还有抵抗的能力。赵菁有些颓然的跌坐在了靠背椅上,心慌的溢出了一身冷汗来。
“她如今有了身孕,怎能长途跋涉,去江南太远了,就算王爷真的打过来了,难道他还会杀了我们吗?”珠泪夫人拧着眉心开口道。
“这个…属下不知,属下只是听从王爷的命令,一定要将两位送到安全的地方而已。”
“我不走,我在京城就很安全。”赵菁支起身子,外头的斗篷稍稍盖住了她凸起的小腹,拧着眉心道。
“夫人不走,我等也自有办法让夫人走。”那女子冷冷开口,并没有把赵菁的话放在身上。
正这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神色匆忙的挽了帘子进门,凑到那女子的耳边瞧瞧的说了几句话,那人的脸上便陡然变色。
“怎么了?”珠泪夫人狐疑问道。
那人转过头来,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两人,拧眉道:“王爷的大军在兖州中了武安侯的埋伏,又有平西王的军队从后夹击,如今已被困在兖州城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她说着便已经动作了起来,上前一把扶上了珠泪夫人,匆匆道:“王爷说等这些事情摆平之后,会去江南找两位,两位先跟我走!”
赵菁这时候却还是坐着不动,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向那女子回话道:“派出去请侯夫人的几个兄弟还没回来。”
那人听了这话却道:“等不及了,我们先走。”
第211章
外头的雪越发下的大了, 从门缝里望出去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众人忙碌着打点行装, 将行李搬上马车。从京城到江南一路山高水远, 且又是这样入冬的天气, 若是不准备妥当, 一切都有所不便。
赵菁依旧坐在靠背椅上一动没动,手中的帕子却被扯得变了形状, 她绝不能走。
马车在门外长嘶了一声, 方才那女子便甩开帘子进来道:“请侯夫人和居士上马车。”
赵菁迟疑了片刻,缓缓的从位置上站起来, 忽然间伸手摘下了自己发间的一根金簪,抵在了自己的下颌处:“我不能走,也不会走。”
“夫人何必如此!”那女子拧眉看着赵菁, 不解道:“王爷对夫人的心意,夫人难道不明白吗?”
赵菁此时却是阖眸笑了笑, 这女子既然为周熠卖命, 必定是能亲见周熠的,倒不如让她把话带了过去,两人之前也算是一个真正的了解。
“王爷对赵菁的厚爱, 赵菁没齿难忘, 但…”赵菁抿了抿唇瓣,稍稍偏过头去,缓缓道:“我与王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互生男女私情,有违伦常, 还请姑娘把这些话带给王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请王爷不要一错再错!”
“你…你说…”那女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赵菁,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珠泪夫人,终是正色道:“这些话还请侯夫人亲自去跟王爷明说。”
那人说着,已是伸出了手来要去拉赵菁,珠泪夫人便拦在了跟前,正着时候,忽然有护卫从门外进来,向那女子回话道:“不好了,有大批官兵围了过来,我们被包围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呼啸的北风,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地上已经有了积雪,有人从马上下来,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来。
赵菁看见魏明箴已经站在了门外,他穿着白狐裘做成的斗篷,眉梢上还带着几片雪花,身后却是密密麻麻的官兵,将整个院子都围了起来。
看这样的架势,这些人很难逃出去了。
“把人放了,我保你们全身而退。”魏明箴侧着身子站在门口,视线斜斜的扫过了房中的众人。
“你们快走,去救王爷吧。”珠泪夫人抬起头来,看了眼站在跟前的女子,拧眉道。
“可是…王爷一定要让属下带着夫人和居士一起走。”那女子急得红了眼眶,仍旧不肯离去。
“快走!”珠泪夫人怒喝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抓了回来。那人回过神来,才看见珠泪夫人冲她点点头道:“快走罢。”
马车在雪地里狂奔而去,偶尔可以看见马蹄翻起的地上的泥泞。房间里却是安静了下来,赵菁有些颓然的坐在靠背椅上,额头上还带着微微的细汗。
魏明箴从门外进来,撩袍跪在了珠泪夫人的面前,抬头道:“母亲,儿子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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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菁回到武安侯府的时候,徐老太太才知道她是被人给绑了去,后怕的不行,忙请了太医回府上替她诊脉。
长庚也从兵部回了侯府,赵菁看过的太医,便歪在次间的炕上听他说宫里打探出来的消息。
原本摄政王的军队一路向北所向披靡,到了兖州之后才和徐思安的大军遭遇,两军对垒了十来天,兵力不相上下。谁知道后来一战,徐思安的军队却溃不成军,差点儿失了兖州,摄政王下令围城,徐思安便负隅抵抗,没想到在摄政王围城的第二天就天降奇兵,平西候带着征西军从西面杀来,和徐思安里应外合,将摄政王逼至东海之滨。
“王爷的军队是从南边来的,平西候的军队是从西边来的,然后再绕至南边,等于已经绝了王爷的退路,北边又有咱侯爷守着,王爷如今只能往东边跑,那东边有什么,不过就是一片汪洋。”长庚常年跟随徐思安作战,对徐思安的兵法还是很倾佩的,笑着道:“侯爷这一回必定又是用的请君入瓮的战术,把王爷特意给引过来的。”
赵菁在这些兵法军事上却是不通的,不过听了这话她倒是明白了一些道理:周熠这次怕是很难成事了。若是只有徐思安和周熠对峙,按照这些年他在朝中的名望,军临城下的时候,朝中只怕不乏有那些到胆小怕事之辈,会投其麾下。
可如今徐思安和平西候联手,周熠的胜算就低了很多。况且他又不是正统,在文臣口中便是乱臣贼子,若是将来兵败,还不知道会遭多少的口水。
赵菁听到这些却是高兴不起来,都是一家子的骨肉子侄,为何最终要闹到这样的田地呢。
“你下去吧。”她隔着帘子打发长庚下去,看着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了起来,从针线篓子里拿了那件没做好的棉衣做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她得早些做好了,让侯爷早日穿到身上才好。
赵菁想起这个就又精神了几分,倚着软榻一针针的逢了起来,这衣服里面加了足量的棉花,放在身上就暖融融的,她做的时候就像是在身上盖着一个小毯子一样,正巧就盖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赵菁便自言自语道:“等你们父亲穿上了这棉衣,我就告诉他,这是你和为娘一起做的。”
徐老太太被这事情吓得半死,送走了太医之后也来了明德堂看望赵菁,见她还靠在炕上做针线,便蹙着眉上前道:“你好好休息就是了,还做什么针线。”
待她走近了瞧见做的是徐思安的棉衣,神色到底柔软了几分,只笑着道:“当初老侯爷的衣裳,也都是我亲自缝的,后来孩子们的衣裳我倒是缝得少了,等安哥儿去了军营的时候,我这眼睛有不好使了。”
老侯爷去世那会子,武安侯府可谓是遭遇重创,老太太日日以泪洗面,把眼睛都哭坏了。直到今日,徐老太太看人的时候,还总是不大真切,更别说做针线活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便做了起来,本来以为今年天气不会冷得这般快,没想到这么早就下起了雪来。”赵菁见老太太已经带上了貂皮帽,身上的衣裳也穿得厚实,便也放下了心来。
老太太只开口道:“听说了尘居士执意不肯跟着国舅爷走,还住在静慈庵里头,到底让人不放心,不然过几日我派人去把她接到侯府来住几日。”
赵菁知道徐老太太是好意,只是珠泪夫人早已经是世外之人,让她住到侯府来,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母亲不用挂心,这次我和居士得救,便是因为国舅爷在静慈庵周围安插的暗哨,所以居士的安全倒是不用操心,她想在静慈庵住下,就让她继续住着吧。”赵菁心里也明白珠泪夫人的难处,她是□□的小妾,却被前朝皇帝所强抢,最后又跟当朝的国丈生了一个儿子,这样一波三折的人生,若是不住在那般清净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受人多少的口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