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如今宫中起了这样的变故,只怕消息一经传开这乱起来是早晚的事,他们唯有在乱中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这刘满当真是个疯子,他想要的是什么,篡权夺位,还是要让整个南齐乱起来?
谢昭咬了咬唇,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天之将乱,她却没料到这乱竟然是从内而起,他们甚至还等不到北方的祸事牵连起来,这南齐便要变天了吗?
也许是因着这两日京中变故频发,此刻走到街道上都是静悄悄的,风声鹤唳,人人闭户。
可即使是这样,夜里也有巡逻的士兵,谢昭她们一众女眷东躲西藏,甚至还用了两个部曲去引开士兵这才得已顺利地抵达了桂安巷。
绿珠是替谢昭来送过东西过秦啸,是以常伯是认识她的,当听到谢昭她们一众就在门外时,赶忙将人给迎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一眼,这才闭上了门户。
“县主,您没事太好了!”
常伯是知道秦啸的心思的,所以一直对谢昭很是好奇,此刻见到眼前高挑的少女,那清丽的面容中虽然不掩疲惫悲伤之色,可整个人却沉静如水,看着便让人觉得气度斐然,忍不住生出敬畏之心来。
“常伯。”
谢昭对着常伯点了点头,哑声道:“劳您给咱们安排个住处稍作歇息。”
这一路走来,又是紧张又是惶恐,饶是谢昭是铁打的身子也觉得疲惫不已,更别说崔夷姜已经整个人都累得挂在了丫环的身上。
谢栖晴还好,小丫头没有叫过苦累,此刻正安静地站在谢昭身旁,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老奴这就…”
许是这边的动静稍稍大了些,常伯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见着不远处的中堂处有一道黑影飞快地卷了过来,几乎在瞬息之间便到了谢昭的跟前。
身后几个部曲大惊,正要拔刀相向,却被谢昭挥手止住了,待看清来人,她只觉的鼻头酸酸,眸中不觉盈上了一层泪水,浓重的鼻音夹杂着两个在心中徘徊了千百次的字眼从她微启的红唇倾吐而出,“子韧…”
谢昭话音一落,泪水也跟着滑下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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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在周一,积个两天要写的多些。
第【23】章 离开
秦啸,字子韧,在信中谢昭便已经这样称呼他了,只是面对着他,她从来没有这样唤过。
就在这几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谢昭自诩坚强,此刻也不禁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在看到秦啸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腿下一软,人已是晕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时,谢昭不禁盯着头顶的蓝色帐幔发着呆,记忆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她想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点滴,泪水不由顺着脸颊滑落,再一侧身便浸在了头下的软枕上。
“姑娘醒了?”
墨玉轻手轻脚地近到前来,看着谢昭微微抖动的肩膀,她亦是双眼微红,只在心里一叹,又劝道:“姑娘不要再难过了,起来喝些粥填填肚子吧?”
“好。”
谢昭哽咽了一声,抹干了眼泪后缓缓坐了起来,目光在屋子里一扫,这里的陈设布置很是朴素简单,甚至还比不上从前谢府的一等丫环的住所,可就是这样清简的布置却让她觉得心里很是踏实,不由开口问道:“子韧呢?”
她已是记得自己晕倒前脱口唤了一声“子韧”,这样亲近的称呼似乎已经显出了俩人之间不一样的关系,可谢昭不想改变,秦啸的出现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墨玉目光一闪,低声道:“秦校尉眼下正在外院里,也知会了奴婢若是姑娘醒了定要告知他,眼下…”说罢抬头征求谢昭的意思。
“给我略作梳洗,请他来见我!”
谢昭穿鞋下榻,她也有许多事情想问秦啸,他明明应该是在边防的军营里,怎么会突然就到了建业城来。
若是武将不得召令而返京,这可是大忌。
谢昭抚弄着木梳的手就是一滞,旋即唇边浮现一抹苦涩,连付室皇族都没有了继承人,这南齐将落入谁的手中还难说,这个时候谁还会遵循法令而行?
乱世将起,而她又该何去何从?
谢昭摇了摇头,已经不愿深想。
绿珠去了外院很快便将秦啸给请了过来,甚至她跟在后面都有些跟不上秦啸的步伐,可见他的心有多迫切。
一直到了谢昭暂住的厢房之外,秦啸这才顿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衣冠,朗声道:“县主,卑职可否入内?”
“我家姑娘请秦校尉进屋一谈。”
房门吱嘎一声开启,墨玉盈盈地站在了秦啸跟前,对着他一福身,“秦校尉,眼下咱们姑娘还未用膳,奴婢去厨房里热粥,就让绿珠留在屋外候着。”说罢侧身让过秦啸,自己则是跨出了房门,又对赶来的绿珠交待了一番,这才往厨房而去。
秦啸跨步而进,已然见着谢昭坐在桌旁等着她,见着她来不禁缓缓站起了身。
有大半年没见着谢昭了,她看着清瘦了不少,眸中的悲色被她用一股冷然给压在了心底,可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却从内到外地透着一股悲凉之气。
谢家遭逢大变,如今整个建业城里都传开了,其实不只是谢家,还有其他士家大族,甚至连皇室都没能幸免。
秦啸看着谢昭这模样眼神不禁一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犹豫道:“你…还好吗?”
谢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鱼肚白,她这一睡下恐怕就过了一两个时辰,可就算梦里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都是亲人带血的脸,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她却睡得手脚冰凉。
心里的酸涩又在此刻翻腾而起,谢昭侧过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意,转头看向秦啸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子韧…还与我这般生分?”
国破家亡,她如今还能保有这县主之尊吗?想想都可笑。
秦啸扯了扯唇角,对着谢昭点了点头,见她先行坐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了下来,只将她看了又看,“自从两个多月前收到你的来信后,我便让人到了北魏打探一番,才知道那刘满是从北魏叛逃而来,他这人生性狡诈又反复无常,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见谢昭放在桌上的小手抖了一抖,心中不禁一阵难受。
谢昭的心性秦啸到底了解了几分,她定是觉得刘满生祸都是因自己拒亲之故,这才给谢家甚至南齐带来了灭顶之灾,心中定是充满了自责与愧疚。
“阿妩…”
秦啸试探地伸出了自己的大手,像是怕惊扰到谢昭一般,只轻轻地抚在了她柔嫩的手背之上,感觉那一层滑腻与冰凉,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将那只小手紧紧握在掌中的冲动,只温声安慰道:“这与你无关,都是那刘贼之过!”说罢眼中光亮一闪,坚定道:“我秦啸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势斩刘贼,必为你谢家报这血海深仇!”
“子韧…”
谢昭抬眼看向秦啸,眸中泪意又不觉涌出,感觉到他掌中的温热,原本那颗冰凉的心渐渐回暖了几分。
俩人又交谈了一阵,谢昭这才知道秦啸也是在这个月策马急赶回建业城的,他也不是无令而返,而是从上锋那里讨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差使,以做应变之用,他是担心着谢昭的安危,也是怕建业城里会有什么变动。
毕竟刘满还掌握着他部族里八千兵马,若是想要有什么动作,恐怕亦会在建业城里掀起一番腹风血雨,没想到果然是被他给料中了。
“我只带了一千人马回京,如今就安置在城外一处偏僻的山谷中,我让他们尽量隐匿行踪,不要被南军发现。”
见谢昭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挣脱,秦啸心中一喜,不由轻轻地握住了掌中的柔荑。
他原本只是想要安慰谢昭,可看着她那么脆弱伤心的模样,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恨不得那刘满就在眼前,将他剥皮抽筋发泄一通!
“南军是李家执掌帅印,如今过了几天却还没有动静,我想他们也…”
谢昭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哪一个朝代不是由武将建立的,特别是那些执掌军权的武将历来是帝王的忌讳,若是遭逢变故,他们大旗一扯便能改朝换代。
或许这也是收到自己求助的消息后,南军迟迟不动的原由,李家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如今只带了一小队人马混进了城内,若是咱们要走也容易,就看你是不是想要带上谢家人一同离开?”
秦啸谨慎地征求着谢昭的意见,他手下人手太少,不能与刘满硬碰硬,对上南军更没有丝毫把握,他现在想的只是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谢昭,至于她在乎的家人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这…”
谢昭略作沉吟,接着缓缓摇了摇头,若是她要求秦啸救出谢家所有人,想来他就是拼着一死也不会拒绝,可她怎么忍心连累他?
但若就是这样只顾着自己逃命,她又断断做不出来。
“三天,能不能再等三天,若是南军有所动作,甚至与刘满起了冲突,咱们便能趁乱救出他们,到时候就能一起离开!”
谢昭看了一眼秦啸握住她的手,他的骨节分明显得手指很长,手背也很宽阔,透着一种力量与韧性,握她时却显得很轻很柔,显然是控制着力道,这样一个时时地为她着想的男子,这样一个为了她千里奔袭而来的男子,让她有一种值得依靠的感觉。
谢昭不知道自己对秦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见之不忘,离开又会思念,也许她是真的喜欢着他的。
与秦啸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他对她体谅、包容,似乎能够容纳她的一切优点与缺点,不会像其他男人,只看重她的身份与美貌。
“三天…”
秦啸沉默了一阵,三天之内能够发生许多事,眼下他带来的一千兵马又尽数在城外,他是怕一有变故,便不能护住谢昭的周全,可看着她眼里的乞求与盼望,他到底心中一软,柔声道:“好,我们就等三天!”
此处宅院是在城东算不得显眼,至少刘满不会那么快知道谢昭躲在这里,只是李郁若发现他带来的兵马恐怕便会猜着他的动向,到时候若是知道谢昭也在这里…
秦啸心中一紧,依李郁对谢昭的垂涎之态,如今李家又手握兵权,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这事他还要好好琢磨计划,若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不顾一切地带谢昭离开。
“谢谢你,子韧!”
谢昭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欢颜,又道:“阿姜…如今她怀了景淳的孩子,还有阿缘…”话说到一半秦啸便明白了谢昭的意思,不由向她保证道:“放心,我会让人好生看顾着她们的。”
“嗯。”
谢昭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墨玉正好端了托盘进屋,秦啸转身瞧见了不由伸手接过,又对谢昭道:“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说罢便拿了白瓷碗给谢昭盛了一碗热粥,动作很是自然。
墨玉目光一闪,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可看着俩人默契的样子,心下一想还是退到了外间去。
“我没胃口。”
谢昭摆了摆手,这几日以来她吃得都少,一看见食物她就犯恶心。
“好歹吃上一些,我看着你吃,嗯?”
秦啸拿了白勺轻轻搅动着,一边吹着气让粥快些凉下来,话语里带着一丝宠溺,倒是像在哄小孩子吃饭一般。
谢昭瞧着他那专注的模样,心底不觉泛上了一阵暖意,果然慢吞吞地将一碗粥给喝完了。
建业城的局势当真是瞬息万变,当皇室已被刘满抹杀之后,原本还被他压伏住的城防与禁卫军已经陆续地开始了反击,也许因为无所顾忌,倒是在皇宫与城内各处与刘满的军队打起了游击战,城外的南军也开始酝酿起了攻城之势,想来里应外合之下,刘满的败退也是迟早的事。
也许是刘满已经意识到了时局对他不利,就算他起初通过血腥镇压而得来的人马也陆续地反了他,仓皇之下便带着自己的人马逃出了皇宫。
可是刘满并没有一举冲出建业城,他还记着这一次他反了南齐的初衷是什么,是以出了皇宫之后他又调转人马直奔谢府而去。
好在当日他派来守住谢府的都是心腹,就算建业城里乱了起来,守住这里的人马也丝毫没有动。
刘满进入谢府找的自然就是谢昭,可这个时候的谢昭早已经与秦啸呆在一处了。
“那后来呢…”
谢昭听了秦啸讲起这几日建业城中的境况时,手心都出了一把冷汗,直到听到刘满率兵冲入谢府后更是脚下一软,差点支持不住,只抬起一张煞白的小脸看向秦啸,嘴唇都在哆索,“我祖母…还有大伯母她们如何了?”
谢家如今只剩下一干老弱妇孺,哪里能与刘满抗衡?
谢昭闭了闭眼,她只希望刘满在找不到自己后能够快些离开谢家不要迁怒于众人,可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那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谢家男儿已被他屠戮殆尽,难道看到妇孺他便会心软了?
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事。
“阿妩…”
秦啸的眸中亦是覆上了一层黯色,若是可能他也希望自己能编造一个谎言骗过谢昭,可谎言根本经不起验证,若是谢昭他日从别人口中听闻,恐怕更是会伤心欲绝。
好歹…眼下还有他在她身边。
微微一顿之间,秦啸心中已经转过万千想法,一双黑眸深如点漆充满了对谢昭的浓浓深情,只看向她道:“大长公主…她见了刘贼闯入谢家亦是凛然不惧,甚至对他一通怒骂,最后被…被刘贼一脚踹中心窝,听说当场便闭了气!”
说完这话秦啸便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看着谢昭,生怕她因为听闻这个噩耗而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一旁的墨玉与绿珠已是哀呼一声嘤嘤哭泣了起来,谢昭却还在那里兀自强撑着,只是身体抖个不停,就如风中的落叶一般,贝齿却紧咬着红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艳红的血丝已在刹那间布满了那双原本清亮的明眸。
看着谢昭这般模样,秦啸心疼不已,一双拳头已在身侧握紧了。
“还有…其他人呢?”
谢昭低垂着目光,让人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句幽幽的话语却缓缓地飘了出来。
“刘贼遍寻你不着,听说带走了谢孟姬与谢栖霞,谢大夫人与少夫人先后撞柱而亡…”
说起谢家的惨状秦啸都心有不忍,此刻却万分庆幸,若是谢昭没走只怕会更加凄惨百倍。
“那…二房无事?”
谢昭紧咬的贝齿中浸出一丝血迹来,那艳红的血丝飘在唇上为她的美平添了一份凄然,可一双眼睛却亦发赤红了起来,就像隐隐要透出火光来。
“暂时没听到她们有什么事…”
谢昭口中的二房,秦啸自然知道是指她继母袁氏等人,“想来二太太她们还有些保命的法子…在刘贼走后我让人暗地里进去查探过,谢府里的主子们都不在了,连大长公主等人的尸身也被拖走,眼下不知去向!”他不愿意看着谢昭沉浸在悲痛之中,一顿又道:“阿妩,眼下刘满已经弃城而逃,南军随时会冲进城里,依李郁…他对你的执念,恐怕咱们还是尽早离开得好!”只有回到驻地,他才能够保她平安。
谢昭没有动,她的脑中却在回荡着秦啸说的那句话。
不知去向?
连尸身都不知去向?难不成还是被谁收殓了去?
当然她是这样希望的,想着疼爱她的祖母竟然死得这样凄惨,还有大伯母与大嫂…她恨不得将刘满给诅咒千万遍。
而谢栖霞与谢孟姬眼下在刘满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到怎么样的羞辱与欺凌。
只这样一想,她便悲从中来,不由转过身来,泪流满面。
泪水无声地滴落着,很快便在谢昭的身前形成一个小洼,秦啸脚步一错,目光凝在了地面上,他犹豫再三这才迈动脚步,上前轻轻扶住了谢昭的肩膀。
墨玉与绿珠此时也止了抽泣,对视一眼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谢家如今再没有了往日的尊荣,南齐乱了起来,她们一众妇孺根本没有什么依靠,眼下能够指望的只有秦啸了。
而秦啸对谢昭意味着什么,两个丫环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别难过!”
秦啸只觉得手下的肩膀脆弱的仿佛一捏就碎,他根本不敢太过用力,只是轻轻地安抚着谢昭,“如今建业城正乱,我已经通知属下前来接应,明日一早看有没有机会混出城去,不然再晚怕是真的走不了了。”
“嗯…”
谢昭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就算不被刘满捉住,她也绝对不想落到李郁手中,想到李郁看她的目光,她就忍不住一阵恶心,不过就这样走了她心里也难受,只哽咽道:“在离开之前,我想再回谢家看看…”
她要亲眼看看,那曾经荣耀无双的成国公府是不是真的落到了如此凄凉的境地?
她要亲眼看看,是不是那一个一个亲人都已经不在了?
曾经的荣宠变成如今的悲凉,真的只在这几日之间么?
“好,今晚我们回去!”
秦啸点了点头,又安抚了谢昭几句,这才准备回头布置安排去了。
谢家虽然人去楼空,但里面仍然有些留下的仆佣与部曲,若是他们愿意跟着谢昭离开那是再好不过。
这也让他不用费心去找其他侍候谢昭的人,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至少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不会再觉得如此惶恐无助。
秦啸在跨出门槛时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谢昭仍然背对着他,可是肩膀已经停止了颤动。
他一直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就如雨后摇曳的花朵,就算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只要根不断茎不倒,又有足够的阳光与养分,她照样可以绚烂绽放极致盛开。
而他,只需要做这护花之人,一直守在她身边,陪着她,伴着她。
是夜,偌大的谢府显得静悄悄的。
谢昭与秦啸都穿着一身黑衣,从那假山后的甬道里迈步而出,几个士兵与丫环绿珠紧随其后。
“你们跟着绿珠姑娘,看看其他的几个苑子还有什么人!”
秦啸吩咐了一番后,绿珠便向着另一边拐去,只留下谢昭与秦啸在一处。
今夜的月亮很圆,却又似蒙了一层薄雾般的轻纱,带着一层朦胧般的美,将一层层柔和的光芒静静地倾洒。
谢昭走在廊下,看着那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鼻头只觉得一阵酸涩。
不过还好,谢家并没有她想像中的荒乱,即使木栏被折断,窗户也破损,但地面却不见一丝尘埃,想来是有人归整打扫过,只是毕竟留下的人太少了,要想将谢家恢复如初也是不可能的。
谢昭默默地走到了宝墨轩,熟门熟路地走进自己的寝闺,又取下了一副挂在墙角并不起眼的观音像,那里有两扇紧紧闭合的小木门,按动机关打开之后,她又取出随身的钥匙打开了里面的小铜门,拿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子。
“重不重,我来拿!”
秦啸原本还在着意打量着这间闺房,这里的布置清雅简洁,倒是像谢昭一惯的作风,只是靠墙的博古架上已经空无一物,显然已是被人给取走了。
他又见着谢昭并没有避讳自己地打开了观音像后的暗阁,又取出了一个木匣子,不由快步走了过去接过。
木匣子有些分量,就连其上雕刻的木纹也显出了几分斑驳,却有一股沉厚的香味从木匣子上飘散而出,想来年份很是久远。
“这里面都是我最重要的一些东西,幸好还在。”
谢昭看也没去看摆在雕花梳妆台前的那些妆奁首饰盒子,就算没有了她也不在意,她最在乎的东西都在这匣子里装着呢。
素白的小手轻轻抚过木匣子上的木纹,充满了眷恋与不舍,回忆在脑中缓缓翻过,她不由牵了牵唇角。
匣子里的东西虽则贵重,但很多却是有纪念意义的,有一些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还有一些是大长公主、皇后娘娘曾经给她的,另有些是她每逢生辰时留下的最喜欢的礼物,满满的装了一箱子。
至于地契房契也习惯性地被她压在了箱底,不过眼下乱世已现,这些东西想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留个念想罢了。
“我的衣服还在,待会收拾一些走,免得今后还要重新做。”
谢昭对秦啸点了点头,转身拿了个大棉布巾子铺在床榻上,又打开了靠床的衣柜,垫着脚取着最上面搁着的贴身衣物,只是衣物搁得太高,平日里又有绿珠与墨玉打点,她没想到她垫着脚竟然还是够不着。
“我来!”
温热的气息缓缓贴近了谢昭的身后,她只觉得身子一僵,手便顿在了空中,便见着一只更大的手越过了她的头顶,将那一叠细绫布并桑蚕丝做的中衣一套一套地取了下来。
她没有转身,只怕一转身便会跌进秦啸的怀里,只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脸上的红晕缓缓退下,这才呼出一口气来。
秦啸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箱笼,将叠好的衣物尽数地放了进去,回头又帮着谢昭收拾其他的东西,倒是一点也不觉生疏。
谢昭的脸一直红红的,一连忙碌着一边悄悄地瞥向秦啸,见他面色如常,显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遂将心中的那点羞怯彻底压下,手下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不一会儿,绿珠收拾了一些崔夷姜与谢栖晴以及她们几个丫环的衣物细软后也跟着赶了过来,只是在她身后除了秦啸带来的那几个护卫以外还跟着好些留在谢家的人。
他们一见到谢昭后都是激动地跪了下来,口中称道:“见过县主!”颇有些劫后余生再见到昔日旧主的激动之情。
谢昭也很是震惊,只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
秦啸一直护卫在她左右,谨慎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他一个眼神过去,那跟着他来的几个士兵也分散了开来把住了几个望风口。
“鹤叔、余妈妈…”
谢昭红了眼眶,她没想到留下来的人里包括余妈妈母子,连同受伤的宋队长他们在内至少还有五十来人左右。
当然,谢府当年荣盛时就连仆佣与部曲都有好几百人,如今只剩下五十人在这里,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形容。
而且余妈妈与余苗的奴藉是谢昭早就放了的,如今他们却又在谢家最危难之际赶了回来,她如何能不感动?
“如今南齐已乱,我还是什么县主,今后你们称我姑娘就是。”
谢昭定了定神,强自压下心头的那抹震动,又向秦啸看了一眼,见他对自己点了点表示支持,这才道:“如今李家率领的南军已然攻进皇城,虽然根基还是不稳,但我冷眼瞧着这副作派,李家定是不会再拥立付氏为帝…”她的话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目光一扫之后又道:“所以…我决定离开建业城,你们可要跟随于我?”
众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称是,便听谢鹤道:“如今除了跟随县…姑娘以外,老奴再也找不到其他活法。”说罢抹了一把眼泪,“就连老奴家那口子也在老夫人去了之后吐血而亡,老奴…”话语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鹤叔快起,余妈妈也是,你们都起吧!”
谢昭示意绿珠扶起余妈妈等人,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鹤叔,听说我祖母她们的尸身都不见踪影,还有太太与我大姐姐她们都去了哪里?”
谢昭回到谢家一趟,也是想要打探她想知道的消息,或许也只有谢家的人最了解,特别是大长公主与王氏她们的尸身,她不想让她们死都不得安宁。
更有皇宫里被杀死的付、谢两家人,还有她的父亲谢瑾鸿等人,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收殓入棺。
“这事我知道。”
余妈妈站出来说了句话,又倾近了谢昭几分,“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昭点了点头,与余妈妈走到了一旁,余妈妈这才讲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她。
原来袁氏被大长公主给禁了足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之后便让人悄悄出了府找到了余妈妈,以谢昭的名义请她帮助联络袁氏在建业城里的族兄,在得知谢瑾鸿几人的噩耗时袁氏难得果断了一次,毅然决定带着谢玟悄悄离开谢府。
曹姨娘当时也听到了风声,带着谢玫一再恳求袁氏带她们一同离开,想来即使留在谢府她们母女也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但若是刘满杀来了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袁氏耐不住她们母女一阵哭诉,又有谢玟在一旁说情,这才决定带了曹姨娘母女一同离开,听说眼下已随着袁氏的族兄出城了,到时候还会不会再回建业城想来也不会特意跑来与谢昭说一声。
“许是受了太太的请托,老夫人她们的尸身被太太的族兄给收殓走了,听说大老爷与二老爷并几位爷的尸身也是被他一并收敛的,说是要运回祖籍安葬,但又不能动静过大,眼下已是悄悄离开了建业城。”一顿又道:“只是皇后娘娘与太子他们的尸身却是被几个太监给偷偷藏了起来,眼下不知道在哪里。”
余妈妈说到这里也抹了抹泪,到底是呆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如今几位主子都横死,谢家又是这般光景,她还怕谢昭遇到了什么不测,好在人没事。
“太太的族兄,叫什么名字?”
谢昭暗暗记下了这一切,没想到临到最后了袁氏还能想着做这一切,她心里自然是感激的,还有袁氏的那位族兄,将来有机会她定然会报答一二。
余妈妈接着道:“听说叫袁成焕,是袁家五老爷,行事颇有些手腕。”
等着余妈妈与谢昭禀明这一切后,谢鹤又上前道:“姑娘,今儿个黄昏时南军破城而入,那位小李将军入城后便派人来寻过姑娘了,只是没见着人便在府外安排了些人手看护,若是咱们要随着姑娘一同离去,只怕会被他知晓。”
谢鹤早就知道李郁对谢昭有几分意思,若放在从前也不失为一门好姻缘,只是如今谢家遭逢巨变,只怕就算李郁想要得到谢昭,也不会有从前那番礼遇之态了。
站在自己主子的立场着想,谢鹤当然不想谢昭落在李郁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