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下自然又是一通附和,“谢娘娘!”纷纷饮尽了杯中的酒浆。
说是酒浆,其实与果汁也无太大区别,谢昭倒是喜欢这种味道,酸酸甜甜的,又没有后世红酒的那种涩味,倒是颇合她的胃口。
场面话说完之后,皇后娘娘便显出了几分疲惫,挥手让各家贵女自去玩乐,反倒招了谢昭上前。
谢昭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谢玫带了过去,想来刚才皇后娘娘已经瞧见了,她总要解释一番才说得过去。
见得谢昭上前,左右的侍女都退后了好些,想来也是知道皇后娘娘是要与这娘家侄女说上几句体己话。
“娘娘!”
谢昭与谢玫跪坐在皇后娘娘跟前,看着皇后眸中掩不住的那抹疲惫,谢昭不由关切地问道:“娘娘可是昨夜没歇息好?”说罢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递了过去,“娘娘,喝点茶汤提提神!”
“是没睡好,晚些时候补补就是。”
皇后娘娘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接过茶汤抿了两口递回给了宫女,又召了谢昭近前两步,目光这才审视地看向谢玫,这话却是向谢昭问的,“怎么想着带了你姐姐来?”话语里有着几分笑意,也透出几分对自家人的亲昵。
“阿妩不敢欺瞒姑母,原本就是想来向您请罪的,未得您应允阿妩就擅自做了主…”
谢昭微微咬了咬唇,显出一脸歉意的模样,她知道姑母就吃她这一套,许是怜她幼年丧母,姑母向来对她比其他人亲近,加之膝下并无女儿,待她更如亲生一般。
“得了吧,快收起你这一套,都是自家亲戚,来了也就来了,是本宫疏忽了。”
皇后笑骂了一句,她与大长公主母女连心,自然也看出了谢昭这种求饶的小伎俩,不过她们还就吃谢昭这一套,只是宠溺地看了谢昭一眼,又转向谢玫,见她生得还算清丽,看着也有几分谢家的风骨,不由点头道:“阿弟本就随性,当年给你们几个取名字也没有依着辈份里的字,还就这样给他乱蒙着了,可是单名一个‘玫’字?”
谢玫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赶忙伏在地上,激动道:“娘娘还记得小女的名字,小女…”话语已是紧张地打了结。
谢昭能够亲近地唤皇后娘娘一声姑母,可谢玫显然不敢这样放肆,她与皇后娘娘毕竟还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再说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就算她有心想要攀上皇后娘娘,却也不能越过了谢昭。
“行了,一家人就别这么客气了。”
皇后娘娘摆了摆手,谢家的庶女她就只看好谢孟姬一个,对于谢玫她是没什么印象的,也就记得当年谢瑾鸿随意地起了个玫字为名,倒记得这个庶女的姨娘好似还是谢昭生母的婢女。
若是这般,谢昭提携一下谢玫也就没什么奇怪。
看谢玫这年纪也不小,想来正是说亲的时候,不过袁氏是个糊涂较劲的,先与谢昭就不对盘,此刻不把庶女的婚事放在心上也是意料之中。
皇后娘娘目光一闪,倒是明白了几分谢昭的目的,便又听谢昭笑着道:“看来大姐姐已是入了姑母的眼,今后还要姑母多多看顾几分!”
“你的意思本宫明白了。”
皇后娘娘笑着轻哼了一声,又拉了谢昭的手道:“都说栖霞古灵精怪,本宫瞧着她心眼子哪有你这么多,就跟藕眼似的!”说罢轻笑了起来。
“对了,听说你继母身子又不好了?”
皇后娘娘说起这话来语气里已是带了几分埋怨,“阿弟如今就缺个嫡子,本宫原本还指望着她能为谢家再添个男丁,却没想到如今都还没消息,就凭她这身子,恐是难了!”
听皇后娘娘说起嫡母袁氏,谢玫更不敢插言,只低下了头屏住了呼吸,便听谢昭回道:“太太身子不好由来已久,这还得慢慢调养才是。”也不说袁氏什么坏话。
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袁氏这心里计较得是什么,不然每逢月初就要发作一回,是心里还迈不过去那个坎。
“罢了,她这小心眼本宫也就不多说了,呕多了也只能呕坏自己!”
皇后娘娘略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原本今日的设宴名为邀请城中的年轻贵女,可谢家是自己的娘家,王氏婆媳并袁氏她也是一并请了的,只是王氏婆媳到底觉着年纪大了,又身为人母不太喜欢来凑这种热闹,袁氏又正在病中,谢家这才由谢昭领了头来。
谢昭没有接话,又听皇后娘娘问起了她那日遇险之事,“好在你没出什么事,本宫知道后担心坏了,听说是那小李将军救了你?”
谢昭嘴角抽了抽,明明救她的人是秦啸,怎么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反倒全成了李郁的功劳?不过想一想此刻她也不好为秦啸辩驳什么,说多了也引人遐想,这才道:“想来也是小李将军驭下有方,若不是他手下那位秦校尉神勇,阿妩如今也不能安然地站在姑母跟前了。”
“李家本就是武将世家,手下将士应当得用…”皇后娘娘并没有在意谢昭口中的秦校尉,话峰一转又道:“小李将军本宫也瞧见过,倒是生得一表人才!”说这话时着意看了看谢昭的表情,见她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便也一并带过,又说起北方士族南迁之事,“若不是护卫着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多北地的流民涌入南齐,这一次你又出了这等子事,回头本宫一定要向陛下建言,好生清查这些流民,总不能让这些乌合之众乱了咱们南齐的土地!”
谢昭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既然重视了这事一定会有所防备,这让她微微放了放心,可想起这事,又不无担忧道:“如今咱们建业城统共也就这么大,又多了好些北方的士族,会不会太过拥挤了些?”
“这些人也就是在建业城稍稍落一落脚,之后等北方战乱平定后也会回各自的祖籍去。”
皇后娘娘言下之意也就是当这些北方士族是过来避难的,避了就走,难不成还想长留不成?“也是陛下仁慈,想着咱们南齐还未建国之前,好些北方士族也是由南而去,这才发了善心收留他们。”
皇后娘娘已经如此说了,谢昭还能说什么呢?
南齐如今的皇帝付渊也算是个好皇帝,他性子温和,生来便喜欢侍弄手工技艺,对朝政反而提不起什么兴趣,这若是搁在太平盛世还没什么,可如今瞧着天下之乱将起,皇帝再如此这般下去,恐怕将来南齐也是堪忧!
可这样的话谢昭对着皇后娘娘又说不出口,毕竟一切还未发生,皇后娘娘要清查流民这本身也就是一种防备,多的还能做什么呢?难不成要加入南北混战么?
这想想也是不现实的。
谢昭怔怔出神,却没留意到皇后娘娘已经留意到了她的异样,不紧捏了捏她的手道:“阿妩在想什么?”
“没什么。”
谢昭回过神来,皇后娘娘显见是不信的,不由急中生智道:“只是在想两位表兄怎么没有伴在姑母身旁?”
“他们俩人在对面的水榭呢,那么多世家公子在场,总要有人应付不是,怎么,想你两位表兄了?”皇后娘娘看着谢昭揶揄一笑,又对着她眨了眨眼,倒是让谢昭弄了个大红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生养了两个儿子,太子付桐如今已然及冠,亲事早就定下了王氏女,如今成亲在即,皇七子付硕倒是才十四,与谢昭的年龄甚是匹配。
皇后娘娘本就喜欢谢昭,从小便将她当作半个女儿看待,早就有心为付硕聘了谢昭作媳妇,只是想着她年幼才没有正经提及,不过这在谢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也是得了大长公主的首肯。
可长辈们是这样想,却不代表谢昭也是这个意思,她与付硕只是表兄妹的关系罢了,再说近亲不能通婚,她是现代人自然接受不了。
谢玫跪坐在一旁完全成了摆设,再有皇后娘娘与谢昭的对话透着自然的亲昵,虽是姑侄,那情分却更像是母女,听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有意聘了谢昭做儿媳妇。
谢玫听得很是羡慕,却也更明白她与谢昭之间的差距。
不过今日有这个机会能让皇后娘娘记住她,谢玫已经很是满足,想来谢昭的请托娘娘也会记在心里,将来就算袁氏不过问,她也不至于嫁到一户太差的人家去。
这样想想,谢玫的心稍稍定了定。
“行了,本宫在这里歇息一会,你们姐妹自去玩吧!”
见谢昭有些害羞的模样,皇后娘娘也不想再打趣她,挥挥手让俩人退下了。
眼下上已节的庆祝活动已是开始了,好些地方都围满了人。
那颗茂密的老槐树下正有人在祭祀高禖,这是那些待嫁的贵女们在祈求自己的姻缘,亦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祝愿。
亦有人围作一堆在盛了清水的铜盆边上祓禊沐浴,当然这不是真的沐浴,充其量也就是拿棉布巾子沾了水点在额头、脸颊、手背等露在外的肌肤之上,以示祈福。
而谢栖霞与谢孟姬她们此刻却正凑在湖边,那里倒是有一个活动叫做临水浮卵,这是将煮熟的鸡蛋放在河水中,任其浮移,谁拾到谁食之,当然也可作留存当作两相姻缘的信物,谁叫这湖水通向水榭那头,而水榭那边早已经有男宾在摩拳擦掌等着抢蛋了。
谢昭正想躲在一边去歇息,不想谢栖霞却眼尖地瞧见了她,赶忙对她招手,“二姑姑快来这边,临水浮卵要开始了!”
谢昭本想不去,可想到今日带了谢玫到来本就是为了她的姻缘之事,眼下倒也可以试试,当然这个不一定做得准,转头看谢玫也有些期待的眼神,俩人遂便往湖边而去。
谢栖晴挑了几个滚圆的鸡蛋放入竹蒌中,由着宫女端到了几人跟前,当先便让谢昭挑选,“二姑姑选一个做上你自己的记号,待会咱们一起放下去,看谁的姻缘最好!”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倒也没那么严重,至少对于婚姻的选择,除了家族门第相配以外,也是尊重个人的喜好。
谢孟姬早就跃跃欲试,只是见着谢栖霞让谢昭先挑选略有些不乐意地瘪了嘴。
谢昭却是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还是大姐姐与孟姬先来,我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说罢目光已是转向了一旁,在人群中寻找崔夷姜几人的身影。
崔夷姜的姻缘早定,自然不会参加这样的活动,卢灼华喜静必也不会来此,郑皎兮虽然好动,却又不喜与不熟悉的人为伍,所以这里自然瞧不见她们几个。
“二姑姑真是的!”
谢栖霞瘪瘪嘴,由着谢玫与谢孟姬挑选着鸡蛋,转而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伸手便抓了两个鸡蛋在手,与谢昭擦身而过时又与她悄然一碰,再回首时手掌中已然多了一个白色的布袋。
谢栖霞阴谋得逞,不由偷笑着躲在了假山的角落里,打开布袋,拿出里面纤巧的印章,在口中呵了两下气后,毅然地在鸡蛋上盖了下去,印章拿开,白皙的蛋壳上赫然多了两个鲜红的字迹:谢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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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手中还第【11】章 缘分
女宾这边热闹非常,隔着水榭男客那里也是摩拳擦掌,看着湖中一枚枚鸡蛋飘了过来,纷纷捋了袖子伸手探入水中打捞。
秦啸本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也不过是被临时征调而来承担了部分护卫的工作,恐是李郁有意无意地显摆安排,他值守的范围倒是离着男宾席座不远,既可以见到那些士家子弟纵情喧闹,又可以隐约瞧见水榭另一头穿插而过的云鬓倩影,也让他意识到这些人的距离离他到底有多远。
秦啸抿紧了唇角,坚毅的脸庞有着少年少有的沉稳与内敛,幽深的黑眸兀自注视了一阵不远处的情景,终是迈开了脚步向着另一方而去。
值守,自然是四处巡查,也不会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仅仅是在这个范围内打转罢了。
湖水缓缓而流,蜿蜒进了小溪,秦啸沿着溪水慢慢地走了一阵,突然他目光一凝,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溪水间的一处水草丛里,他似乎隐约发现了一枚白色的鸡蛋。
他知道那些士家公子们争相抢夺的不过就是这一枚枚小小的鸡蛋,在临水浮卵中这可不是仅仅只代表着一枚鸡蛋,而是另一个士家小姐的印信,或许一段美好姻缘就会由此促成,怪不得那些人要争先恐后地抢夺。
只是这枚鸡蛋怎么逃脱了那些士家公子的魔掌,独独地飘到了这里?
秦啸微一犹豫,随即挥手让身后的士卫停下了步伐,自己一人上前,手下一伸一捻便从水草中拾起了那枚鸡蛋,翻开一看,蛋壳一果然有两个鲜红的字迹,只是经水浸泡,这字迹有些模糊了起来,他仔细分辨了一阵,神情倏地一凛,旋即不动声色地将那枚鸡蛋放进了怀里。
秦啸这样的一系列小动作,又有他健壮魁梧身躯遮挡着,身后不远处的士卫根本不清楚他做了什么,只当是他们的头儿走得累了想歇个脚罢了。
那枚鸡蛋甚至还沾着未干的水渍,被秦啸就这样揣进了怀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湖水浸人,反倒是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烫,就像是他窥伺了本就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所以显得更加小心翼翼。
收到成国公府送来的谢礼,说实在的这对秦啸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士族送礼不过是礼闲下士罢了,真当他们看得起自己,那就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可他觉得,或许有一个人是记住了他的。
而那个人便是江宁县主。
想要打听到江宁县主的名讳其实并不难,甚至今日他还听到李郁隐隐提起过,县主单名一个昭字。
谢昭…
想到那一日的惊鸿一瞥,那张白皙精致的容颜,通身优雅尊贵的气度,秦啸只觉得心都颤了颤。
而他今日侥幸所拾得的鸡蛋壳上,那还没有被水完全化开的两个字迹正是谢昭无疑。
纵观这南齐士族里,还有哪个谢家姑娘取名为昭?
定是她无疑了。
想那李郁还等着想在湖水里打捞上属于江宁县主的那枚鸡蛋,为此还请了好些帮手来,不想别人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东西反而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秦啸有种止不住想要开怀大笑的冲动,可这里是禁宫,他到底是忍住了,只是面皮轻轻抖动了几下,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其实早知道谢昭应该在水榭的另一边,作为天之娇女的江宁县主怎么会不在今日宫宴的受邀之列?更何况皇后娘娘还是她嫡亲的姑母。
这样尊贵的身份远远不是他一个庶族校尉可以肖想的。
可秦啸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昨晚喝了那一壶六安瓜片煮成的茶汤后,他一整夜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那张清丽的容颜,以至于第二日被临时调派进宫时他还忍不住心底一阵雀跃。
当然,他是见不着谢昭的,可想着俩人就处在同一个地方,心里还是稍稍有些熨帖。
李郁恐怕也是见不惯谢昭当日对他的看重,今日特别调派了他来,也是想让他自己认识到士庶之间的差距,别有那些不可能的想法。
可他此刻心底已经有了那个人的影子,又是那么容易能够抹去的吗?
秦啸抚了抚心口的位置,面上浮起一抹苦笑,若这真是老天爷给他的缘分,却为何又让人觉得根本没有一点指望呢?
抛开心头万千纷扰的想法,秦啸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只觉得自己的步伐亦加沉重了起来。
谢昭是在事后才知道谢栖霞这小妮子竟然偷了自己的印章擅自盖在了鸡蛋上,因为这丫头回府后便向她来请罪了,顺道还奉上了被她顺手摸去的印章。
“看来平日里你母亲对你的教导你都没有听进去,如今亦发大胆了!”
谢昭沉着脸看向谢栖霞,若不是她说破,自己甚至还没发现身上的印章已经不在。
“二姑姑…”
谢栖霞跪坐在谢昭跟前,一脸求饶的表情,见谢昭不为所动,不由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原本栖霞也是为了二姑姑好,就想知道二姑姑的良人在哪里,却不想…”
“不想什么?”
谢昭斜斜地飞了个眼风过去,伸手支在额头上,谢栖霞这样的做法太过大胆,若是事先与她说上一通还好,这样毫无准备,万一那拾到鸡蛋的人当真认为与她有缘,反倒上门来求娶,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能够进宫赴宴的又岂是无名之辈,都有一定的家世底蕴,真是不好轻易得罪。
当然,这个时代对婚姻还是很开放的,合则聚,不合则分,士族女子改嫁的也不是没有,只要名声不是太差的还有人争相求娶呢。
不过想要来谢家求亲的人也应该自己好生掂量掂量,就算谢瑾鸿随性了些,大长公主也不会轻易允婚的。
这样想想,谢昭又放下心来,只是对谢栖霞罔顾她的意愿任意而为还是有些不悦,只将她晾在了一旁,由着她自说自话。
谢栖霞解释了半天见谢昭都没什么动静,也觉得嘴皮子有些干涩,灵机一动道:“二姑姑,事后我也打听过了,那些被人拾起的鸡蛋都是有名有姓的,连落到谁手里也是知道的,可偏偏没有人拾了您的那一枚,您说这奇怪不奇怪?”
言下之意便是既然没有人拾到,这事可不可以作罢,请谢昭不要捅到王氏与陆氏跟前,省得她回了长房又要挨一顿教训。
谢昭淡淡地扫了谢栖霞一眼,又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衣袖,“这又什么奇怪的,或许是蛋沉入了水里。”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拾到总归是好的。
说真的,她并不想要嫁人去过那种士族妇人应该有的生活,眼下她觉着很好,就连皇后娘娘若有似无的暗示她都当作没有听明白,岂知嫁入皇家又是另一种苦,更何况那么近的血缘关系,她想想都觉得浑身打颤。
“那…”谢栖霞趁机又贴近了谢昭几分,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讨饶道:“二姑姑就别怪我了。”
“回去给我抄十遍大藏经,待我下月初去往慈安寺时好供奉在佛祖跟前,记得这经文的抄写不能假手于人,若是让我发现字迹不一,那就加倍!”
看着谢栖霞那立时皱成苦叶一般的小脸,谢昭敛眉低首掩住了眸中的一丝笑意,又指了墨玉道:“将那壶果浆倒给她喝!”
“是,姑娘!”
墨玉想笑又不敢笑,看着谢昭站了起来往窗前走去,这才将倒好的果浆呈给了谢栖霞,“霞姑娘快润润口吧!”
谢栖霞轻哼一声,心里虽则不服气,可却也不敢同谢昭嚷嚷,只怕这惩罚真要加倍地来,伸手便接过了果浆,发泄似地一口喝完了,这才抹了抹嘴赌气道:“我这就回去抄经,二姑姑放心,下个月初一之前一定将大藏经双手奉上!”
“如此,我便等着了。”
谢昭头也未回,清淡的话语却从窗边飘了过来,谢栖霞听了更是一脑门子的委屈忿忿,见谢昭不再理她,这才跺跺脚转身离去。
“姑娘,您这样将霞姑娘气走会不会不好?”
墨玉拿了件织锦披帛来给谢昭披上,三月的天气到底还有几分清冷,谢昭就这样站在窗边都能感觉到一阵阵冷风袭来,不由紧了紧披帛。
“有什么不好?我这也是代她母亲管教她。”
谢昭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窗外那丛新开的月季,轻声道:“栖霞性子太过跳脱,我让她抄经也是沉沉心境,这对她只有好处…”一顿又道:“她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像个孩子似的。”
相比起来,谢孟姬就比谢栖霞成熟多了,除了在对待谢昭的问题上稍稍有些别扭,其他待人接物都大度有方,并没有堕了他们谢家的名头,而谢孟姬只比谢栖霞大一岁而已。
“奴婢只希望姑娘的苦心霞姑娘能够明白。”
墨玉也跟着点了点头,又道:“不过霞姑娘也是一片好意,姑娘眼瞅着也不小了…”后面的话语没有明白地说出来,但是谢昭都懂,只苦笑一声道:“我的亲事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即使印证了缘分又如何呢?”根本做不得准!
“姑娘这一说…”墨玉也跟着叹了一声,又有些庆幸道:“好在姑娘的鸡蛋沉了底,若真被人拾到送上门来也是麻烦。”
“谁说不是呢?”
谢昭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看着窗外被风吹动得轻轻颤动的枝丫,目光却仿佛透过这丛丛树枝看向了天边舒卷的云层,眉间不觉蹙起一抹轻愁。有月票和评价票的请投~谢谢啦
第【12】章 道谢
过了好几天,见着并没有人持着盖有自己印信的鸡蛋找上门来,也没有什么关于她的传闻,谢昭终于放下了心来。
许是那颗鸡蛋真地沉了底,这对她来说倒是万幸。
而在长房,陆氏虽则不知道谢栖霞犯了什么过错被谢昭所罚,但这一段日子以来她躲在屋里抄写经文,连门都不曾出过,起初还有些不厌其烦地发脾气,可慢慢地便鲜少听到那边有吵闹的声响了,谢栖霞整个人也从活泼的状态渐渐地转为了沉静。
女儿这样的变化陆氏看在眼里也是很欣慰的,还特意来与谢昭道谢。
对这个女儿她是管束不了了,还好有个能治得住谢栖霞的人。
谢昭将陆氏让进屋里坐下,“大嫂也不问问我是因何而罚了栖霞?”
“不管怎么总是她不对,你罚了她也是为她好。”
陆氏却不想深究这些,或许心里有数便没有多问,只拉了谢昭的手道:“你能教导她,那是她的福气,看看缘儿在你身边长得多好,又懂规矩又重礼仪,连婆婆都不停地夸赞呢!”
“大嫂言重了。”
谢昭牵了牵嘴角,谢家人对她都很好,除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也是因为从小丧母早惠,虽则如今年纪稍轻,可大家却会不自觉地将她摆放在一个高位上信赖和倚重。
将谢栖霞的问题带过之后,陆氏又说起了皇后娘娘要回娘家省亲的事,“原本定了十五,可又推到了十八,想来是娘娘宫中事务繁忙,不过家里也隔得这样近,来回也便利。”
谢昭点了点头,“姑母要回娘家,祖母定是高兴的,不过就是辛苦大嫂了。”
陆氏如今执掌着谢府的中馈,皇后回娘家这种事情虽然不宜大肆操办,但该有的讲究与礼数也是不能少的。
为了这事,陆氏还特意给家里的下人都新做了两套春裳,各房主子那里该添置什么物什的也从库房里拿了出来先用着,总之一通忙活下来陆氏已是累得不行,今日得空能来谢昭这里坐坐也是忙里偷闲。
“不过就是料理些家里的庶务,哪里就辛苦了?!”
陆氏笑着摆手,又说起谢承举来,“不过…若是三叔能娶个弟妹回来给我帮帮手自然是最好不过。”
谢承举一直未再续娶已经成了王氏的心结,每每见了人都要念叨一番,谢昭已是听过好几回了,想来作为王氏的媳妇,陆氏经常听在耳里也不奇怪。
“三哥是个念旧情的,恐怕也是想着缘儿还小,不想让她心生芥蒂。”
对于谢承举的亲事谢昭当真不好说些什么,又将话题绕了回来,“大嫂若是忙不过来,尽可以叫我来帮忙,再说还有孟姬与栖霞,她们这个年纪也该学着理事了。”
谢孟姬十三,谢栖霞也已经十二,谢家如今连她在内已经有四位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当然还包括谢玫。
只是谢昭对婚姻并不向往,但这却无碍她对管家之事的学习,早在王氏执掌中馈时她也跟着管了两年,后来陆氏掌家她才退了下来。
听了谢昭这一说,陆氏目光一闪,笑道:“是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孟姬如今年纪不小,我早该让她学着理事,横竖过两年也要出嫁,依着咱们家的门第,孟姬不说嫁个长子嫡妻,次子正妻也是行的。”
其实也不怪陆氏小心眼,谁对着庶女有好脸色呢?
不过谢孟姬的身份又不同一般,从小还养在大长公主跟前,就算陆氏不想去管这档子事,也要为谢孟姬的亲事上心一二,琢磨着也是该打听起来了,等着谢孟姬出嫁才能轮着谢栖霞不是,不能平白为了一个庶女耽误了自己女儿的前程。
陆氏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又说起了谢玫之事,“你也是脾性好,当初她们母女这般对你,你也不计前嫌,听说还引到了皇后娘娘跟前,不是平白给她长脸了?”
谢昭并不以为意,“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从宫里回来的牛车上,谢玫对她的感激谢昭看得真真切切,其实她这个姐姐也没什么不好,就是生性太过懦弱也没什么主见,袁氏进门之后,她们母女想要依附一个可靠之人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她当时还小又能为她们做什么主呢?
“是,对你只是举手之劳,可对那两母女却是天大的恩赐呢!”
陆氏难得逮到机会,自然将想说得都说了出来,她性子本也是关不住的,虽说八面玲珑事事周到,可女人天生就有八卦的潜质,谢昭又是谢家最尊贵的一位姑娘,自然被关注的目光更多。
“倒是二伯母那边…就恐她会多心。”
陆氏这样说还是避重就轻了,要知道谢昭与袁氏的关系就从来没有好过,不尴不尬地也处了几年,袁氏本就是个容易多想的人,这次谢昭越过她直接带了谢玫进宫,还在皇后娘娘跟前得了脸,明白着就在说,家里的嫡母靠不住,还请皇后娘娘给谢玫指一门合适的姻缘。
“太太向来心思重。”
谢昭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也不知道袁氏从哪里打听到这个事,之后又病了好些天,连她去请安都避而不见,想来是在呕着气呢。
至于曹姨娘与谢玫,听说是在袁氏的屋外跪了一天,之后也没再进过榭萝居,看来通过这一次的事情袁氏已是彻底厌弃了她们母女。
“也就是你大度。”
陆氏心领神会地拍了拍谢昭的手,“这样不计前嫌帮着曹姨娘母女,希望她们将来真能记着你的好。”
陆氏又在旁絮叨了一阵,留下的谢礼是她亲自烤制的截饼这才起身离开,她知道谢昭最喜欢她做的吃食,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这个时代的截饼是用牛奶加蜜调水和面,制成薄饼,下油锅炸成,入口即碎,脆如凌雪,此饼似为魏晋南北朝皇室中的奶油饼干,口味颇为不错。
等着陆氏离开后,绿珠才用冰纹碟子盛了几块截饼端到了谢昭跟前,一脸笑意道:“大少夫人做的吃食就是可口,奴婢瞧着都止不住眼馋呢!”说罢盯着谢昭盘子里的截饼,一双眼睛晶晶亮亮。
陆氏是长房嫡长孙谢承坤的妻子,谢承坤生性沉稳少言,如今虽才三十有三,却已经官拜五品黄门侍郎,虽说与谢家的萌荫脱不了干系,但也是他自身有才干,所以陆氏倒当得起少夫人一称。
倒是袁氏只能被人唤一声太太,这也是因为谢瑾鸿没有出仕的缘故,左右妯娌比她身份高,就连侄儿媳妇与继女都压她一头,袁氏嫁到谢家来本也是高嫁,可她心里却着实憋屈得紧,就像四面都是佛,而她只是中间的一小颗石头,想想都觉得寒碜得紧。
“自己盛些去吃吧!”
谢昭笑着挥了挥手,绿珠虽然生得漂亮,在外人面前也维持着靓丽的形象,可搁她跟前来也就是一个吃货,这样单纯直率的性子倒是很得她喜欢。
“谢谢姑娘!”
绿珠兴高采烈地蹲一边享受美食去了,谢昭吃了两块搁下了筷子,吩咐墨玉道:“回头挑捡一些给缘儿与阿蕙送去,小孩子就喜欢这些甜食。”她虽然也喜欢,到底不想吃多了。
“是,姑娘。”
墨玉笑着应了,也就是谢昭才纵容着绿珠,换了另一个主子绿珠也没这样的福气。
又听谢昭问起余妈妈,“妈妈可是还在照顾着余苗?”
“是,妈妈前几天还回来了一次,当时姑娘正在老夫人那里,奴婢事后也忘记跟 您说了。”墨玉一顿又道:“说是要回乡给余苗他爹上柱香,亏得他在天保佑,余苗才没有…”话落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想到了那天的场景,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还好姑娘没事。”
谢昭点了点头,又道:“这个月我本就是放了余妈妈歇息,她年纪也不小了,合该是荣养的时候。”
余妈妈一生操劳,嫁的夫婿在余苗周岁时又不幸过世,加之萧彤去世后她又要好生照顾着谢昭,本就是个操心的命,使得原本还不到四十的年纪瞧着比同龄人老了十岁不止,她成亲得晚,生谢苗时已经二十了,在这个平均寿命不高的时代确实也应该列入荣养的行列。
“妈妈只怕舍不得姑娘呢!”
墨玉看了谢昭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摊上这样的好主子谁愿意离开呢?
“又不是不见面,她是我的长辈,得空了就来府里瞧我就是,只是不让她忙活这些庶务,安心地养养身体罢了。”谢昭摆了摆手,眉目一凝,“再说余苗也该说门亲事了,有个媳妇照顾她老人家我也放心。”说到这里倒是着重地看了墨玉与绿珠一眼。
这两个丫头也是待嫁的年纪,人品样貌都是不差,配余苗绰绰有余,不过也要你情我愿才行,要知强扭的瓜不甜。
被谢昭这样看着,饶是墨玉也有些脸红的低下了头去,她不是不明白谢昭的意思,余苗人也不错,只是眼下她还不想嫁人。
另一旁绿珠却是无所觉地享用着美食,倒是看得谢昭心头一笑,还是这丫头心思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