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丫头,就是操不完的心!”
宁湛一指点在萧怀素圆润的鼻头,“若不是父母在不分家,我也另买个宅子给你住着了,咱们各自当家也便利,可这毕竟是在京城里,就我们兄弟俩还分开住,外人看着也觉得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六哥说得是!”
萧怀素颇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只是她当初也没有预想到宁渊会尚公主,并且还真留在京城住了。
不过一母同胞的兄弟还要分开来住,确实没这个理,若是今后宁渊承了爵位兄弟们分家后还差不多,眼下若是这样外人见着难免会觉得这家人生分不团结,这样的影响可不好。
就萧怀素知道的,京城还有很多名门世家都是四五代同堂呢,老祖宗没有过世,谁也不敢提分家的事,但也有些条件所限,没有出息的后代子孙,若是分了出去一家人的生活更艰难,仰仗着家族过活总能好几分。
俩人又说了一会话,宁湛怕萧怀素在外受凉便催促着让她回了屋。
又过了一天,雪终于停了,可天空又下起了蒙蒙小雨,只是这行程再也耽搁不起,眼瞅着都快要腊月十五了。
萧怀素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心头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敢情是老天爷也不想她回萧家去,这才雨雪加交拦着路么?
几个丫环不知道她想些什么,有些好奇又不好过问,只各自交换了一番眼神,又都垂下了目光。
石娟才加入她们几个,到底性子不熟悉,但她人好相处,不多言不多语的,再说来了萧怀素身边也没抢谁的差使,自然也不招人讨厌。
雪天过了又是雨天,到底道路湿滑了些,马车又走了两天才入了兰陵,这天气却也一直阴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与清冷。
萧怀素撩了帘子向外望去,这里的街道她已经不再熟悉,毕竟呆的时日太短,一切看起来竟是那么地陌生,直到马车停在了长兴侯府,她还微微有些怔神。
门房虽然得了吩咐知道是三房的嫡长女归家,但那迎接的态度也不甚热络,只让人往里回禀了去便抄手站在一旁,宁湛已是沉下了面色,腰上挂着的长刀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光芒,往侯府门前一站,已是气势凛然,门房见着都缩了缩脖子,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还不卸了门槛,让马车驶进去!”
宁湛喝一声,那门房就抖了一下,人却是不动,只强撑着笑脸迎合道:“这位爷有所不知,咱们这正门是老爷夫人入的地,小姐们回来都是走的角门。”
“怎么这正门还不是人进的了?”
宁湛嗤笑一声,话中带着嘲讽。
门房的脸色都变了,有心想辩驳两句,可瞧着宁湛腰间挂着的那柄大刀便又歇下了心思,到底还是小命要紧,万一这人不讲道理生生劈了他,他们这等着奴才死了不也白死。
自从高邑县主掌家以来,自然将她自己的人都带了过来,萧家的家生子多数跟着萧夫人入了京城,留下来的也都被她给收服了,自然一门心思向着这位当家主母。
萧怀素在车内听着也低声笑了起来,又在代儿耳朵边吩咐了两句,她便撩了帘子道:“六爷,咱们小姐说的,就走角门进吧!”
宁湛这才哼了一声,又将门房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转身就带着队伍往旁边巷子的角门而去。
入了角门也是个宽敞的坝子,停车马的在一处,护卫们排好了站在另一边。
几个丫环先下了车,这才摆好了杌子扶了萧怀素落车。
远远的萧怀素便瞧见一个披着桃红色斗篷的女子正在张望着,那女子见她下了马车,这才带着两个丫环快步而来。
“二姐?”
萧怀素有些不确定了,眼前的女子明丽高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见了她便亲热地拉起了她的手,眸中都是真切的欢喜,那模样也透着几分熟悉,可毕竟俩人有六年没见过了,她怕认错了人。
萧怀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可不就是我,怎么三妹还认不出来了?”说着伸手捏了捏萧怀素的小脸,一脸调皮的模样。
“几年未见,二姐变漂亮了。”
萧怀素只能笑着点头,将萧怀畅看了又看,忍不住抱了抱她,“二姐,我好想你。”
“没良心的丫头,一走就是几年,还敢说想我?!”
萧怀畅逮住萧怀素的小辫子便说了一通,姐妹俩个斗斗嘴倒是一派喜乐。
那厢宁湛暂时安顿了护卫们便也走了过来,萧怀畅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又拉了拉萧怀素的衣袖,低声道:“这就是未来的三姑爷?”
萧怀素信里提及了宁湛护送她来兰陵的事,姐妹俩个在信中也有交流,大概的样貌气度也描述了一番,所以萧怀畅觉着她应该没有认错人。
“二小姐!”
宁湛只是对着萧怀畅微微拱了拱手,目光往四处一扫,面上一片冷峻之色,又转头看向萧怀素,抿紧了唇角,“怎么就只有你二姐一人来了?”这话是问得有些不礼貌了,不过却是霸气十足,显然是有向着萧家人发难的倾向。
萧怀素面色一红,刚想搪塞过去,便听得萧怀畅在一旁道:“六爷倒是问对了,”说着轻哼了一声,面上尽是嘲讽之色,“她们多金贵的人啊,一个两个都窝在祖母屋里,说今日天冷也就不出来接三妹了,想必三妹大度也不会介怀,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三妹好不容易回家,她们就摆这个脸色来给谁看,想着我就一肚子的火气!”
宁湛沉下了面色,一手握紧了刀柄,目光转向了萧怀素,便听她无奈笑道:“本来就没预备着要让人来接,二姐是与我本就交好,而她们…”微微沉默了一阵,“她们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你有什么好气的?”说着还嗔了宁湛一眼。
“三妹的确是个心宽大度的,”萧怀畅便也叹了一声,拍拍萧怀素的手道:“要说我啊,若是她们来接我,只看到那个德性我都想吐,还是不来得好!”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见着萧怀畅这般,连宁湛都对她升起了几分好感,看来萧怀素的两个姐姐都还不错。
萧怀素也跟着笑了起来,萧怀畅便领着他们往里走,“还是先去拜见祖母吧,没想到你们在途中停留了几天,三伯父眼下还在衙门当差呢,等下了差才能回府,不过我已经让人给他捎信去了。”
萧怀素笑着点头,“有劳二姐了。”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萧怀畅摆了摆手,又听萧怀素问起文家那事,难得的一脸娇羞,红着脸咬唇道:“人我是见过了,看着挺好,母亲也回来相看过,人品家世也都是好的,进门就是长孙媳妇,上头虽说有两重婆婆,可都是名门嫡女出身,没有为难媳妇的,我听着这心就放了一半。”
“二姐是个有福气的。”
萧夫人为了萧怀畅的婚事也算是煞费苦心,庶女用来巴结权贵,嫡女自然要寻个称心满意的人家。
“就是大姐她…”萧怀畅提起萧怀柔时不免叹了一声,“只怕大姐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母亲呢。”
萧夫人迫着萧怀柔嫁了个能做她父亲的男人,这自然有些不厚道,京里也不是没有人说道的,萧夫人豁出脸面为丈夫搏了个前程,虽然在外面没讨到什么好,但她也是尽了一个妻子的义务。
或许也只能说是萧怀柔命不好,没有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不然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见萧怀畅情绪低落了下去,萧怀素不由轻声安慰,“二姐也别想太多,我走之前大姐还来见了我的,我瞧着她挺好的,如今又有烨哥儿在身边,只要不与前头的嫡子争什么,将来还是能够富贵安康的。”
“都是姐妹,我自然也是希望她好的。”
萧怀畅摇了摇头,“到底是母亲对不住她,今后她有什么困难若是求到你跟前来了,三妹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帮她一帮。”
萧怀素笑着挽紧了萧怀畅的手,“这是自然的,咱们都是姐妹嘛!”
宁湛落后在她们姐妹俩后面,可他耳力好自然将俩人说的话都听见了,不由牵唇笑了笑。
到了萧老夫人的院子里,廊下已是站了一排侍候的丫环婆子,见了萧怀素几个到来,也都行了礼,便有人向里禀报道:“二小姐、三小姐到了,还有宁家六爷一道。”显然这萧家上下都已是知道了宁湛。
“走,咱们进去!”
萧怀畅倒是昂起了头来,牵着萧怀素的手一脸骄傲地踏了进去。
萧怀素倒是笑了笑,她并不怯场,早晚要走到这一步的,她怕什么,遂也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宁湛随后,几个丫环里面只有石绢与代儿跟了进去,巧儿与小菊此刻还守在马车那里看着行礼箱笼,总要知道怎么安置后她们才好指着人将东西都给抬出去。
室内熏着暖香有些闷人,连窗户都关得密不透风,萧怀素入得室内便脱下了斗篷,转过一扇大理石的云母屏风,眼前一晃,赫然便见到了在座的几人。
萧老夫人正半眯着眼悠闲地靠在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穿着一身宝蓝色万字不到头的云纹蜀锦长袄,头上金银丝线织就的抹额上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蓝宝石,通身的富贵之气,只是两鬓有些花白,人看着也是老了不少。
高邑县主正端坐在萧老夫人下首,一身正红色的衣裙,黑色镶边,绣了满裙的金色花蕊,看着便是一片金光璀璨,此刻她正微偏着头,仿佛正在听着萧老夫人说话,实际上眼角风却已是瞄向了萧怀素这边。
高邑县主对面坐着两个女孩,一个看年纪已经及了笄,挽着少女的发髻,头上插着水晶步摇,垂下的粉色璎珞轻轻荡了荡,衬着那张白皙的脸蛋更加细致娇柔。
萧怀素知道这就是董嫣了,从前看着便是一副娇弱的模样,如今长成了大姑娘,更是将这番弱风抚柳之姿发挥到了极限,眼波如水晃动,当真是我见尤怜。
另一个小姑娘也有十岁上下,眼睛不大,模样也算是娇俏,只是见着萧怀素的目光望来不由微微瘪了嘴,将头撇向了一旁,显然是不想搭理她。
这应该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萧怀秀了,萧怀素不由在心底笑了笑,又与萧怀畅一道上前向萧老夫人与高邑县主见了礼。
宁湛在一旁默默地抱拳躬身,跟着便站直了。
“这是三丫头回来了?”
萧老夫人伸出手来,立时便有丫环扶着她坐正了,高邑县主便在一旁笑道:“老夫人说的是,的确是三小姐回来了,还有未来的三姑爷呢!”说着着意地打量了宁湛一眼,倒是昂扬挺立气势不凡,心里便更恨了。
萧怀素这个未来夫婿怎么看都比董嫣的好,若不是惠恩伯董家如今不济了,董嫣也不会这般将就,虽定下的是嫡子,却是个没有出息的,不过看着对方老实,家底还算殷实,高邑县主这才点了头,其实心中是十分不愿的。
此刻又有宁湛做对比,她的心中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三丫头倒是许多年不曾回萧家了。”
萧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眼睛虽然是彻底增开了,那面上却没什么好脸色,萧怀素也是知道一些这位的性子,自然不做计较,只低眉顺眼地听着就是。
高邑县主轻声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颇有些为难地看向萧老夫人,“倒是如今三小姐回来,家里的院子又不够住,老夫人您看这…”
“西边不是还有个院子嘛,收拾出来也能住人。”
萧老夫人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萧怀素虽然不甚清楚,但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个好地方,便听着萧怀畅跳出来道:“那怎么行?那个院子多久不住人了,里面的摆设家具都长了虫子,地龙也没有,冬日里可不得冷死人?!”
“那有什么办法?”
高邑县主无奈地一摊手,“侯府里就这么大的地,如今二小姐归家住了一个院子,大姑奶奶的院子如今又是嫣儿住着,怀秀也住着一个,可没个单独的院子腾出来给三小姐住了。”
“那三妹就与我住一起!”
萧怀畅梗了梗脖子,势要与她们作对到底。
“这怎么行?!”
高邑县主又道:“二小姐如今是待嫁的小姐了,三小姐不日后也要嫁人,哪有咱们家的两位小姐挤一个院子的道理,这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这是死活要将萧怀素塞到西边的小院子里住着。
萧怀素想了想,依稀记得那地方有些偏僻,确实很久没有人住过,不过也胜在清静,横竖只住几个月,她也不用这么挑剔,难道高邑县主以为这样便能将她给惹急了?那也太小看她了。
“罢了,二姐!”
见萧怀畅还要再争,萧怀素上前便拉住了她的手,“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是…”
萧怀畅还想要说什么,萧怀素已是淡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显然并不在意。
高邑县主冷哼一声,一脸的得意,又转向了宁湛道:“倒是三姑爷住的地方让人收拾好了,就在外院,家里两位爷都跟着大老爷在京城,外院里住的地方倒是宽敞。”她并不想得罪宁家,却不知道不给萧怀素好脸色看就已经是将宁湛得罪到底了。
此刻听高邑县主这一说,宁湛并没有表示感激,目光却是看向一直端坐不动且眸中含着幸灾乐祸笑意的董嫣姐妹,“倒不知道这两位小姐是…”
“这是惠恩伯董家的四小姐,”萧怀畅却是有些明白宁湛的意思,唇角拉出一抹笑来,赶在高邑县主回答之前抢先道:“另一位便是我们的四妹了。”说罢还轻轻哼了哼,显然有几分不满。
萧怀素都进屋那么久了,也没见得这俩人起过身,长辈就不说了,这两个一个是平辈一个妹妹,也不说见个礼,高邑县主的教养下这两个女儿都一个德行。
“喔,原来是萧家的客人啊!”
宁湛这才一脸恍然大悟,不由双臂环胸,嘲讽道:“只主人家都还站着,她怎么好坐着?惠恩伯董家我在京城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想来教养出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一番话说得董嫣脸色由红转白,娇弱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泪水盈在眼睫,一副委屈的模样。
萧怀秀却是沉不住气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目瞪向宁湛,“你凭什么说我姐姐?!”
“四小姐,你不说我还忘了,”宁湛冷冷一笑,指着萧怀素道:“你嫡亲的姐姐在那里,你偏偏认个外姓人当姐姐,见着嫡姐却不行礼也不问安,难不成还要你姐姐向你问安行礼不成?平白乱了礼教纲常,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你没有教养么?!”
宁湛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连萧怀素都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她怎么就没发觉宁湛竟然还有这般犀利的口舌,敢情从前的沉稳都是藏了拙的?
☆、第【144】章 归整
高邑县主一番示好并没有换来宁湛的另眼相看,反倒还被他捅了心窝子,一句没有教养不是连她都骂了进去?
高邑县主气得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宁六爷好大的气派,我的女儿也是你说得的?!”
宁湛没有表情地转过了目光,“县主我自然是说不得,可生为四小姐未来的姐夫我提点她两句也是应当,她的教养不好带累的可是萧家一众小姐,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萧怀畅在一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萧怀素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这个时候也就她还笑得出来。
果然,萧怀畅这一笑,连萧怀秀的怒火都转移了过来,只不依地跺脚,“母亲,你看二姐…”这就是现场告上状了。
可萧怀畅却是半点不理她,还对宁湛竖起了大拇指,她这个妹夫真是好啊,一来就气坏了董嫣姐妹,她可是屡次在她们手里吃了亏,眼下这场景真是解气、过瘾!
董嫣伤心地抹着泪,低垂的眸中闪过一道冷芒,目光带着一种彻骨的寒凉扫过萧怀素。
从前她就很嫉妒萧怀素,凭什么杜家人能对她这么好,明明就是个没娘的孩子,却能在杜家好吃好喝地住着,如今连亲事都替她选得那么好。
想到自己那个一无是处的未婚夫,董嫣就恨得咬牙!
枉自她还有个县主母亲,却半点没给她讨到好,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可这一辈子她根本看不到前途的光明!
高邑县主在一旁哄着萧怀秀,萧老夫人已是头痛地摆了摆手,“快别哭了,哭得我头都晕了!”
萧怀秀却晃若未闻,哭得越来越大声,加之董嫣在一旁断断续续的抽泣着,那场面看起来尤其悲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姐妹俩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
萧怀素在一旁看得好笑,原来她们最大利器就是哭啊?
可她却没这个心情去欣赏,转身对萧怀畅比了个口型:二姐带我去西边的院子吧!
萧怀畅点了点头,两姐妹便向萧老夫人行礼告退,也不管高邑县主理不理她,反正萧怀素是礼数做全了的,说出去也没人能挑她的错。
倒是萧怀秀被教宠得这样不敬嫡姐,董嫣又是这般的主客不分,要是被外人知晓的话,被人诟病的也只能是生为她们母亲的高邑县主了。
萧怀素退了出去,宁湛自然也不会再待着,略一行礼也跟着出去了。
几人还没走远便听得屋内一阵瓷器破碎声响起,萧怀畅不由笑着对萧怀素挤了挤眼,“猜猜是谁摔的东西?”
“是四妹吧!”
萧怀素不用猜也知道,气得又不是萧老夫人,高邑县主在婆婆跟前只怕也不敢那么嚣张,董嫣这个客人更不好喧宾夺主,只有萧怀秀仗着年纪小能撒上一阵泼了,横竖有她母亲为她善后遮掩。
“还是你聪明!”
萧怀畅抚掌一笑,“你不知道,四妹从小就娇纵,又有个县主母亲,外祖母又是公主,身为萧家的嫡女,嚣张跋扈可是头一份的。”说着不禁转头看向宁湛,“六爷得罪了她,今后可要小心着了。”
宁湛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一个小女孩罢了,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萧怀素受了委屈,他却是不能不管。
想到那个西边的院子,又听到萧怀畅那样说了,宁湛不由止住了步伐,唤了萧怀素道:“怀素,你当真要住那个院子?”
“自然是要住的,”萧怀素扭过头来神秘一笑,“这可是县主专门为我准备的。”
早就知道回了萧家不会有在杜家那样的待遇,高邑县主那一说其实正中她的下怀,萧怀素已经琢磨着怎么样在世人面前撕开高邑伪善的面具,将曾经的一切大白于天下。
既然今日她已经回到了萧家,那么怎么样她都要还杜伯姝一个公道!
见萧怀素笑得自信满满,宁湛便知道她又在算计什么,只无奈地一叹,“原本还想在外面赁个院子住着,但如今你又这般…少不得我也只能住在萧家了。”一顿又道:“那我先去外院安顿了护卫,再让两个妈妈并你的丫环们到西边院子找你去!”
“好!”
萧怀素笑着应下,目送着宁湛离去。
萧怀畅却在一旁有些担忧道:“三妹,那里真不能住人,都荒废好久了,只怕杂草都有人高了!”
“荒废了整理出来就好,横竖也是个住人的院子。”
萧怀素却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举步便往西边的抄手游廊而去,萧怀畅见劝她不动,也只能快步追了上去。
西边的院子的确有些偏僻,萧怀素拐过几道抄手游廊,又转过两道月洞门,远远地才见到一扇破旧残缺的木门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隔近了一看,那门锁上都起了斑斑绣迹,显然是年代久远。
“三妹,要不你再想想,住我那里也是一样的。”
萧怀畅见到这番破败的场景,忍不住又来拉了拉萧怀素的手,“三伯父还没回家,若是他知道了必定不会让你住在这里的。”
萧怀素笑了笑,她对萧逸海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是个软弱无能的男人,不然也不会护不住他的妻儿,虽然送到杜家的来信写得情真意切,可一个人会有那么大的转变她总觉得不可深信,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信自己才是最实在的。
“石娟,把门打开!”
萧怀素转头看向身后这个沉静的丫头,也该是她露一手的时候了。
石娟上前一步,半晌却是有些为难地回头,“小姐,这锁是能打开,不过奴婢瞧着这门也太朽了,不如踢了重做吧?”
“也行!”
萧怀素点了点头,便拉着萧怀畅退开了几步。
萧怀畅正有些纳闷间,却见得石娟撩了裙摆,右脚轻轻一抖,那原本破朽的木门像是禁不住那力道,摇摇欲坠了几番,最终随着一声轰响,完全地倒在了地上,激起一阵冰棱般的碎屑。
前几日下了雪,雪后又是雨,不及化开的雪便凝成了冰块,这一路走来随处可见,当然西边的院子没有清理打扫,这冰层积得就要更厚一些。
“哇,你这丫环好厉害!”
萧怀畅赞叹了一声,又见石娟像是没事人一般,两手两脚并用,唰唰唰地便将挡路的破碎木板清理在了一旁,如此这院门口便只剩下了门框。
“走,进去瞧瞧!”
萧怀素拉了萧怀畅便踏进了院子,这院子里原也是铺了一尺见方的青石板地,只是眼下石板边缘上都生了青苔又长出了杂草,又铺了一层薄冰,而游廊上的柱子早已经落了红漆,连那不远处的房梁屋舍都透着一股灰暗之色,看起来沉旧又久远。
“小姐要慢些走,当心滑着!”
代儿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扶住了萧怀素,萧怀畅的丫环也扶住了她,俩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了青石道,慢慢地走上了游廊,穿过一明两暗的穿堂,再绕过影壁,便是与抄手游廊相连的五间正房并左右各三间厢房,正房后面又有两间倒座房,格局不大,但住下萧怀素带来的人还是紧够了。
萧怀素转头看向萧怀畅,“这从前是谁住的院子,二姐可知道?”
萧怀畅的目光也在四处打量着,听萧怀素这一问,想了想才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着附耳在萧怀素耳边小声道:“听说是祖父生前纳的一位姨娘,这位姨娘是祖父的青梅竹马,只因家中犯了事被贬为官奴,后被祖父找到赎了回来…”
萧怀素恍然大悟,青梅竹马的姨娘,怪不得…这位姨娘只怕成了萧老夫人的眼中刺,这人死了连院子都给锁上了,经久也就荒废了。
这位姨娘她是没听说过,但恐怕也没有诞下什么子嗣。
庶出的萧逸波在萧家兄弟中行二,萧老太爷一死便不被萧老夫人待见,早些年便已经接了他姨娘出府单过,虽然离长兴侯府也不远,可与侯府惯常没什么交道。
正屋与厢房都没有上锁,只是木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厚厚的灰尘铺满在了家具上,壁角还巴着蜘蛛网,这样的景象若是要住人只怕还要好生捣弄清理一番了。
看着这地方,萧怀畅不由就“呸”了一声,“这黑心烂肺的,那么好的地方怎么不让她亲闺女自己来住?明明是个外姓人,偏偏还要霸着咱们萧家的院子,她也不嫌害臊。”说着就来气,“祖母偏又依得她们,真正是…”气得咬了咬牙,那等不尊不孝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二姐别说了!”
萧怀素摇了摇头,是比她想像中要差得多啊,不禁在心头苦笑一声,又转头看向萧怀畅,“少不得要叨扰二姐几天,待我的丫环将这座院子清理出来再搬进去住着。”
萧怀畅脸色稍缓,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你别听县主乱说道,出嫁的小姐怎么就不能住在一起了?你就是住一辈子我也是乐意的。”
萧怀素笑了笑,又让代儿四处检查了一下家具桌椅并床凳,也并没有萧怀畅之前说的长虫什么的,就是沉旧了些,却是上好的楠木,历久而弥香,代儿随手擦了几张凳子出来,便见那楠木色泽沉亮温润光滑,一看就是好东西,可见当年的萧老太爷对这位姨娘是当真宠爱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位妈妈并小菊她们带着几个粗使丫环和婆子抬着行礼箱笼也找了过来,见到这破败的院门先就吃了一惊,往里走更是止不住一声声的惊呼和诧异,及至到了萧怀素跟前,已是个个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圆脸的常妈妈当先就忍不住了,“表小姐在咱们杜家哪样不是金尊玉贵的,没得到了萧家反倒被他们作贱,这什么破院子也敢拿给人住,奴婢这就去和他们理论,自家的小姐哪有这般委屈的,他们也不怕丢了侯府的脸面!”
巧儿也跟着点头附和,一脸的义愤填膺,“小姐,他们太欺负人了!”
瘦些的杨妈妈虽然心头也是不忿,却转头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先听听表小姐怎么说。”
她们俩人毕竟是王氏派来的,与萧怀素处得不久,也摸不清这位表小姐的性子,还是静观其变来得好,当然首要的自然是要护住这位表小姐,却也不能擅专做了主子的主。
萧怀素便赞许地对杨妈妈点了点头,她忍下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有深意的,来日方长,她在萧家又不是住上几日便走了,后面的日子还需要慢慢计较,急不得。
“这院子既然是县主让我住的,自然是住的,嫡母都这样示下,我若还挑剔岂不是不知礼数?”萧怀素目光平静地看向众人,又来回踱着步,“再说这里只是外表看着老旧,陈设还是好的,只要清理打扫出来,住下咱们这些人也紧够了。”
“表小姐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杨妈妈对着萧怀素福了福身,当先便表了态。
常妈妈回过神来,只是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点了头。
巧儿却是一脸苦瓜相,被小菊给拧了一下腰,立马便有精神了,“小姐说了住这就住这吧,我瞧着挺好的。”
巧儿白了小菊一眼,“是,就你觉得好,若是有个小厨房你就更是称心如意了。”
由着两个丫环在一旁拌嘴,萧怀素只嘱咐两位妈妈安排着人手开始收拾整理,自己则是跟着萧怀畅去了她的院子里呆着。
等着萧逸海从衙门赶回来后,当先便见了宁湛这位未来的三姑爷,俩人不过交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宁湛便将萧逸海哄得笑开了花。
不等不说宁夫人并宁湛兄弟俩都有这种特质,若是想要别人喜欢他,只要稍用点心思没有办不成的。
宁湛虽然平日里不爱说话,但说出来的句句都是切中别人的心思,这样的人哪有不讨人喜欢的。
坐了一阵,萧逸海已经对这个未来女婿很有好感,拉了他的胳膊就走,“去见见怀素,好些年都没见过了,也不知道这丫头长成了什么模样。”
宁湛便在一旁道:“我也听大舅母提起过,说怀素长得很像从前的伯母,性子温雅,人也是极聪慧的。”
萧逸海的脚步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便又笑着道:“她母亲生得美,想来这丫头也是不差的,能娶到我女儿,你也是有福的。”
“自然是的。”
对萧逸海这话,宁湛很是点头认同。
俩人走了一段路,正要往萧老夫人的院子而去,宁湛脚步顿住了,“伯父不是说要去看怀素吗?她眼下应该在西边的院子!”
“西边的院子?”
萧逸海诧异地回头,“可那里早就没住人了,怀素怎么可能会去那里?!”话语里满满的疑惑。
“伯父有所不知,”宁湛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咱们才来就去拜见了老夫人并县主,县主说这府里已经没有合适的院子了,只能指了那处给怀素住着,长辈之命不能违背,这丫头也是个能吃亏的,自然就应了下来。”
一番话说得萧逸海都红了脸,只气得抖着胡须,“胡闹,简直是胡闹!”又平了两口心气才对宁湛道:“你与我一同去西院里看看,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丫头住那儿。”说罢一摆衣袍,转身就去了西院。
而这时萧怀素已是在萧怀畅屋里舒服地睡了个午觉,又洗去了一身的疲惫,换了身衣服在西院坐下。
几个丫环婆子也是手脚利落的,先是将屋里的所有家私摆设都擦洗了一片,连地和墙都抹干净了,更别说壁角挂着的蛛网,此刻早已是一去无踪影。
接着又打扫了回廊,擦了廊柱屋梁,连院子里该去的杂草也拔得一干二净,几个人都累得快要趴下了,萧怀素这才让她们回去歇息一阵,等明日再来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