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姨不用客气,唤我云姐儿就是。”
杜延云和气地笑着,曲婧是杜延萍的表姨,再唤她一声“二小姐”便太见外了,她这一说也得了梁氏的好感,几人笑谈着往杜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萧家表妹一直住在咱们府上?”
杜延萍与杜延云手挽着手向前走着,轻声交谈着。
“嗯,都有两年多了。”
杜延云点了点头,对萧怀素的存在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有心里隐秘的地方有些不舒服罢了,可这也是她不会向人提起的事。
“表妹为人如何,可好相处?”
杜延萍连声问道,也想趁机会向杜延云打探一二,“还有玉姐儿呢,我离开时她还未出生,不知道如今又是怎样的?”
“玉姐儿还好,她性子活泼,只是初相识时不太会表现出来,久了便好了,”杜延云说起杜延玉时一脸轻快,谈到萧怀素时面色微微一肃,“表妹性子也好,只是心性沉稳,年纪虽然小却也是绝顶聪慧,祖父祖母都看重于她,大姐到时候见了也要对她客气几分喔!”说到最后便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唇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来。
杜延萍微微有些诧异,照杜延云这口气,难不成一个外孙女还重要过她们这些嫡亲的孙女不成?
任她萧怀素再会讨人喜欢,也不至于到了那个程度吧。
杜延萍有些不信,却也没有当面指出,心思婉转间便笑着应了一声,“听二妹这一说我更要好好看看呢,表妹莫非是长了三头六臂不成,才有这般大的神通?”说着已是捂唇笑了起来。
杜延云却是面色微凝,眸中不见半点笑意,“大姐说得对,表妹确实没有这些神通,不过上到皇后娘娘都想要见她一面,更别说景…”袖中拳头微微握紧了一分,“景国公世子也看重于她,安陆侯世子更是被她撵出了汴京城,还有广恩伯世子这个好朋友帮她护她,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啊?”
材延萍这才吃惊地瞪大了眼,“表妹如今才五岁多吧,就有这般大的能耐了?”她不由得在心中好好掂量掂量。
“翻过年就要六岁了。”
杜延云牵了牵唇角,绣着玉兰花的裙摆一动,人已是径直走在了前面,嗓音却幽幽地传了过来,“表妹的能耐大姐是没见识过,不过慢慢你就知道了。”
杜延萍回过神来几步追了上去,只攥紧了杜延云的手,有些紧张道:“照你这样说来,我怎么觉得表妹这般本事都好似不是凡人,你说得我手心都出汗了。”说着右手掌心在绢帕上来回擦了擦。
“大姐担心什么?”
杜延云轻笑了一声,“表妹再厉害那也不是自家姐妹,难道她还会害我们不成,你且宽宽心吧!”
杜延萍微微一怔,旋即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刚才她在想些什么呢,“还是二妹说得对,表妹再厉害也是咱们的姐妹,姐妹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盼望着她能更好,咱们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是这个理。”
杜延云牵了牵唇角,笑容却是不达眼底,宽敞的袖子掩盖下,指尖已是深深扎进了掌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如今她的心态变得很奇妙,就好像内心里住着两个人一样,一个是她平常的模样,宽厚待人温柔恬静,一个却是有些嫉妒扭曲,明明心里十分的介意,偏偏还要装作不在乎大度的模样,她只觉得两种情绪拉扯着她,隐隐有种要疯狂的感觉。
而这一切的根源,只是因为她--萧怀素。
她故意在杜延萍心里种下刺来,她故意让姐妹之间存着芥蒂隔阂,她只是不想要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注意到萧怀素。
为什么,为什么?
萧怀素仅仅只是个不满六岁的小姑娘,可只要她在场,顾清扬的眼里永远都注意不到自己?
杜延云心里发苦,她早将一片心思放在了顾清扬的身上,可他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她的存在呢?
这一路不长,可杜延云的心里已是转过万千的想法。
不过不管杜延云起意为何,杜延萍却有自己的计较,萧怀素只是借住到杜家,和杜家人再亲也有限不是,横竖与她还差了好几岁,应该对她也没什么阻碍的。
自己再过两三年便是要出嫁了,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但若是萧怀素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她与这个表妹交好也没什么,杜延云不是还说萧怀素得祖父祖母看重吗?
自己若是与她交好,不是更得两老的喜欢?
姐妹俩各怀着心思踏进了杜老夫人的院子,香桃迎着王氏一行人进了屋,见到老夫人后纷纷行了礼。
“老二媳妇快起吧!”
杜老夫人笑道,又对杜延萍招了招手,“萍姐儿来我跟前,让我好好瞧瞧!”
杜延萍大方地走上前来,杜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阵,“果然是个大姑娘了,长得标志!”
“祖母笑话萍儿!”
杜延萍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亦注意到了杜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女娃,一个乖巧可爱,一个笑容沉静,再结合杜延云刚才说那一通,很容易便能分辨出谁是谁了。
杜延玉与萧怀素上前向梁氏行了礼,这才与杜延萍厮见了一番。
“三妹真是可爱!”
杜延萍抚了抚杜延玉头顶上的包包头,又转向了萧怀素,着意看了她一会儿,虽然年纪尚小,但黑眸清亮,笑容恬淡,整个人沉静得若幽兰一般,让人一见就讨厌不起来,这样乖巧聪慧的孩子自然能得长辈喜欢。
杜延萍笑着拉起了萧怀素的手,“这一路听二妹说起表妹的种种事来,眼下见到了果真是不一般。”
“喔,二表姐不会一个劲儿地夸我吧?”
萧怀素笑咪咪地看向杜延萍,目光却是微微扫过杜延云那方,最近一段日子二表姐对她渐渐疏远了起来,就算见面玩笑谈话仿佛也进不到彼此心里,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里微微有些不适,却也不知道因何而起。
杜延萍的唇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那可不是,二妹自然是说表妹的好!”
梁氏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想到从前的杜伯姝,心中也有几分感慨,那可是个从小就受尽疼爱的娇小姐,如今人虽然不在了,可到底留了个好苗子,只要萧怀素不走她母亲以前的老路,想必两老才能真正放心吧。
梁氏笑了笑,又拉了曲婧到跟前,让她给杜老夫人见了礼,这才道:“表妹如今也就跟着咱们住在一处,”说着又转向了王氏,“还要大嫂安排一下,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一家人这么生分干嘛?”
王氏笑着摆手,目光又转向曲婧,“我看曲姑娘温柔娴淑,若是哪家讨到了这样的媳妇,那才是祖上积德呢!”
“承大嫂吉言!”
说到这个问题上了,梁氏不禁将王氏拉到一旁低声说话,“如今刚回汴京,我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但我表妹年岁也不小了,若是大嫂觉得有合意的人就帮忙说和说和,姑娘大了一直留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王氏倒不知道梁氏存了这样的心思,目光微微一闪便笑着答道:“这事也急不得,回头你与我细说一下曲姑娘的情况,咱们再慢慢合计,女人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定是要慎重的。”
“这是自然的。”
梁氏脸色微松,笑着点头,“那就有劳大嫂了。”
杜延萍姐妹几个到了一旁的壁纱橱说话,杜老夫人便问起梁氏在福建的生活,话语中多有唏嘘,隔着壁纱橱萧怀素都能看到梁氏抹了好几次眼泪,一旁的曲婧倒是在轻声劝着什么。
这次见到二舅母梁氏,萧怀素总觉得与她们口中所说的有些不同,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性格上有些转变吧,她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刻板严厉的妇人,倒是与想像中有些差距。
倒是大表姐杜延萍能说会道的,也拉得下面子,没有杜延云这种京中小姐的矜贵与自傲,相处起来反倒要轻松几分。
经过初时的陌生之后,杜延玉也渐渐与杜延萍热络了起来,还拉着她的袖子一个劲儿地问道:“大姐,福建好玩吗?你们住的地方与大姑母的延平侯府隔得远吗?平日里和表姐表哥会不会在一起玩?”
一叠问题层出不穷,杜延萍倒耐得下性子一一回了。
萧怀素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杜延云,有心想要说上两句话,却又不知道如何启口,姐妹的关系在无形中变得生分了起来,就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墙。
那边大人们聊了一会,曲婧却是转到了她们这边,笑着对萧怀素等人道:“不介意我也加入一个吧?”
“表姨快坐!”
杜延萍在春凳上让出了一个位置,曲婧这才落坐,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了杜延玉,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这可是府中的三小姐?”
“曲姨唤我玉姐儿吧!”
杜延玉笑着吐了吐舌头,对着杜延萍的表姨,她一个小辈自然也不敢托大。
萧怀素也跟着唤了一声,“曲姨。”
“家里的姑娘们都是玉雪可爱。”
曲婧笑着点头,话语温柔,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泛着柔柔的波光。
杜延玉看得有些怔怔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让她有些想与曲婧亲近。
曲婧也算是健谈,她父母均不在人世,当时四处投亲,也算是历练了不少,最终才在福建落定,途中几多辛酸也不足以向外人道来。
看着杜延玉有意与她亲近,曲婧也心中欢喜,又说了好些在路上的见闻,她言语风趣,倒是逗得众人开怀大笑。
大家正聊得开心,杜延云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又往壁纱橱那边看了一眼,浅浅笑道:“母亲今日忙着与二伯母叙话只怕顾不过来,我先去厨房那边看看,”说着又转向了曲婧与杜延萍,“曲姨与大姐稍坐,回头咱们再细聊。”又嘱咐了一番杜延玉,这才起身离去,竟然看都没再看萧怀素一眼。
在座之人何等人精,自然也觉出了其中的几分怪异之处,曲婧与杜延萍对视一眼,却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杜延玉噘起了嘴来,只拉了萧怀素的衣袖,低声道:“二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她变了好多…”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只无奈地感叹了一声,“是人,都会变的,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至于是变得更亲近还是更疏远,就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了。
不过杜延云变成这样好似隐隐有些针对于她,萧怀素心中也有些气闷有些不解,看来得找个时候好好与杜延云谈谈了。
☆、第【63】章 心结
这个年节杜家人都围坐在了一桌,倒是没有什么忌讳,连曲婧也被一同请了出来,只是见到不远处坐着的杜伯严时她不禁微微垂下了目光,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一双明眸,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只面上一派平静淡然。
杜老太爷与杜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看着满满当当围坐着的一桌子人,两位老人家也多有感慨。
“这个除夕咱们一家人都坐在一起不容易啊!”
杜老太爷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杜伯宏的身上稍微一顿,心中轻哼了一声,这个臭小子还是不知道服软,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难道他还记上一辈子不成?!
杜老夫人也跟着点头,“咱们两老如今年岁已高,今后还不知道能看护你们多久,”说着转向了梁氏,“老二媳妇,这一次回来你们就别走了吧!”
梁氏顿时心中一喜,目光却是看向了杜伯宏,见丈夫一脸面无表情,心下低骂了两句,却还是笑道:“一切任凭公公婆婆做主,若是伯宏这次能够留任在汴京城里,那媳妇也能在两老跟前好好敬孝,这份福气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杜老太爷瞪了杜伯宏一眼,“你媳妇都说话了,你也不吭一声,哑巴了?!”
杜伯宏面色一僵,嘴唇翕合了两下,到底还是闭上了。
他刚回府时便去外书房拜见了杜老太爷,虽然这一路上他对家中两老甚是惦念,心中也有悔意,知道见了老太爷应该怎么说话,可真正见到了人又不一样了,他惯不会说那些温情感人的话,想想也就憋在了心头。
眼下杜老太爷这一问,他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索性便什么也不说。
“你个榆木疙瘩,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两榜进士的?!”
杜老太爷气得跺脚,一张老脸都涨红了。
杜老夫人赶忙咳嗽了两声,又给大儿子媳妇使眼色,杜伯温这才笑着打起了圆场,“父亲,您都知道咱们兄弟几个最是孝顺,还不是您说什么咱们就照办,二弟只是不善言谈,他心里哪能不听您的话呢?”
“是啊父亲!”
杜伯严也在一旁跟着附和。
“他听话?!”
杜老太爷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他听话当年就不会和我唱反调,在福建一呆就是这么多年,他还嫌气得我不够?!”
“好了!”
杜老夫人拉了一把杜老太爷,“难得大家能聚在一起,还有小辈们在呢,你也不怕曲姑娘看了笑话?!”说着生气地板起脸来,“要训儿子待会去你书房里训去,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连萧怀素在内的几位小姐少爷们一脸地故作不知,或是小声交谈着,或是将头转向了一旁,杜老太爷正在训儿子呢,谁听了谁尴尬不是?
杜老太爷目光一扫,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声,又狠狠瞪了杜伯宏一眼,“吃过饭后去我书房候着!”
“是。”
杜伯宏脸皮抽了抽,这才僵硬地应了一声。
杜老太爷歇了火,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氏便笑着招呼起众人用饭,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吃得是无声无息,直到下了桌才觉得是一种解脱。
杜伯宏乖乖地跟杜老太爷去了外书房,一路上都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言,倒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杜伯温与杜伯严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二哥还是这模样,也不知道向父亲服个软。”
杜伯严摇了摇头,或许有些人的脾气真是定性了,要改很难。
“四弟此言差矣!”
杜伯温摇了摇头,“其实二弟还是有变化的,至少他没再跟父亲顶嘴,我看有些话他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还是听进去了的。”
“但愿如此吧!”
杜伯严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转向女眷那头,却恰巧又与曲婧抬起的眸子不期而遇,这一对视,俩人都怔住了。
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俩人便避开了去,这极快的一瞬,倒是没有别人看见。
杜伯严轻咳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了,老觉得有些沉浮不定,连呼吸都不稳了,他赶忙站起了身来,又拉了杜延昭,借故要考验侄子的功课,这才向杜老夫人告辞,急急地退了出去。
“这大过年的,还要考验功课,四弟没弄错吧?”
杜伯温只觉得一头雾水,满脸的诧异。
杜延昭今年秋试下了考场,勉强算是过了,可名次却不太靠前,这次的历练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这孩子回来后更加用心了。
明年的春试杜伯温倒是不打算让杜延昭参加,再潜心用功三年,待三年后再下场这孩子必定会大发光芒的!
有子如此,也是他杜伯温的骄傲!
杜延林与杜延意倒是玩得到一块,俩人性子都跳脱,一起回了杜延意的院子捣鼓他那些新奇玩意了。
杜伯温见着只剩下一屋子的女眷,遂也不好多待便退了出去。
杜伯严的离开让曲婧的心头有些失落,或许她是真地对这位四老爷有些好感,年纪轻轻便在翰林院任职,本人又是一表人才俊朗挺拔,难为地还是个痴情之人。
可是曲婧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与杜伯严差距太大,根本不敢肖想,只能稳住情绪,想将一切淡忘。
家里的男人都去了外院,几个孩子们也玩开了,杜延玉拉了萧怀素去玩翻绳,杜延萍与杜延云在一旁聊着裙饰钗环的新样式。
王氏梁氏两个儿媳妇连同着曲婧都在陪着杜老夫人说话。
“这老家伙就是不会说话,难得儿子回了家里,他这一说难不成又想把儿子给撵走不成?!”
杜老夫人心里还闷着气呢,坐在炕头上念叨着。
王氏哪敢接话,目光转向了梁氏,便听梁氏笑着道:“婆母的心意咱们怎么不知道,您老也放心,伯宏这次是真地想开了,必定不会再和老太爷顶着,咱们离家这么些年,如今就盼着在两老跟前多呆些时日了。”
杜老夫人呼出一口长气来,又看了梁氏一眼,“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知子莫若母,伯宏这脾性管在那里,我就怕他到时候脑袋一热又犯了糊涂。”
“这…”
杜老夫人这一说梁氏也没折了,只强笑道:“媳妇必定会在伯宏身边多提点的。”
杜老夫人嗯了一声,王氏见气氛有些不对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杜延林来,“如今延林也回了家,不知道他在福建时课业学得怎样,如今是不是要给他请个老师?”
“倒也不用了,”梁氏摆了摆手,话语里颇有些无奈,“平日里就他父亲盯着,这孩子虽然聪明,但心思却不用在正道上,我看与延意差不离,就喜欢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延意也就那样了,咱们做母亲的也不强求,不过延林还小,二弟妹可要为他好好打算!”
王氏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毕竟是一家人嘛,再说梁氏性子也转变了些,只要人好相处,她也乐得说些中听的。
夜色渐深,几个孩子玩得累了倒是可以自去歇息,大人们却是要守岁的。
杜延云又帮着料理安排了些值夜的人手,这才比杜延萍她们走的稍晚些,萧怀素也故意落后了一分,追着她的脚步而去。
“二表姐,且先等等!”
在走廊的拐角处萧怀素唤住了杜延云,她不过脚步微微迟疑,还是笑着转过了身来,“表妹还有事吗?”
“二表姐,咱们一起走走吧!”
萧怀素笑着看向杜延云,一双眸子清澈坦然。
“这…”
杜延云咬了咬唇,有些为难道:“眼下时辰有些晚了,要不咱们明天再说。”
萧怀素笑着踏前了一步,“可有些话我现在就想同二表姐说明白,你不想听吗?”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杜延云眼神复杂地看向萧怀素,半晌后轻叹了一声,“那咱们往园子里走走!”
夜凉如水,俩人身上都裹得厚厚的,又披了大氅拿了手炉,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萧怀素一步一步沿着青石板道向前走着,穿过了花园,又踏过了石质拱桥,不远处便是水榭,冬日里这仍然生长着许多的藤蔓,环绕在水榭四周,让这里不会显得太过孤凉。
萧怀素静静地站在水榭旁,沉静得犹如水里的芙蕖,杜延云一时心里有些没底,便试探道:“表妹让我来这里,到底想要说什么?”
萧怀素轻叹了一声,这才转过了头来,一双眸中有些显见的忧伤,什么时候她与杜延云竟然变得这样生分了?
“二表姐,是不是怀素有哪里做的不好?”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眼神诚挚地看向杜延云,“若是妹妹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表姐直言。”
杜延云心头微微一颤,旋即目光便躲闪了开来,她能怎么说?
说你萧怀素占据了顾清扬的目光,说你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还是说自己竟然到了嫉妒一个小女孩的地步?
这些话,杜延云是打死都说不出口的。
自从萧怀素来到杜家以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她可以不介意她夺走了杜老夫人全部的关爱,她可以不介意她得到了杜老太爷的赏识和看重,她也可以不介意全家人都挖空心思地对她好,可唯一对那个住进她心里的男子,她不能不介意。
杜延云咬紧了唇瓣,或许当初萧怀素就不应该住进杜家来。
看着杜延云眸中隐隐挣扎闪烁的光芒,萧怀素不由上前了一步,小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臂上,“二表姐…是因为顾二哥吗?”
杜延云猛然抬起了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怀素,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话一说出来她便后悔了,这不就是承认她喜欢顾清扬吗?
杜延云自认她表现得并没有那么明显,而她与顾清扬的接触也有限,这样也能被萧怀素给看出来?
萧怀素心头一松,原来还是因为顾清扬啊,不过找到症结所在,这就好办了。
“二表姐也不必惊讶,”萧怀素轻声道:“那次与大舅母一同回汴京时,我就知道舅母很看好顾二哥…之后顾二哥来咱们家里拜访,外祖父也对他多有夸赞,再加上他又在危难之时救了你…”
结合种种,对一个阁闺女子来说遇到这样的男子不心动才怪。
见杜延云沉默了下去,萧怀素接着说道:“二表姐,我今年多大,顾二哥今年又是多大年纪?”
杜延云抬起了头来,目光微微闪烁,她明白了萧怀素要说的话,手中的绢帕却是慢慢地绞紧了。
“我还不到六岁,顾二哥却有十六岁了。”
萧怀素轻叹了一声,又握紧了杜延云的手,面色一派坦诚,“咱们相差十岁有余,只怕等我长成,顾二哥的孩子早就出世了,”微微顿了顿,见杜延云露出思索的目光,又接着道:“所以二表姐介意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即将成为景国公世子夫人的那一位!”
“表妹…”
杜延云咬了咬唇,心中的嫉妒缓缓发酵,嗓音略有些艰涩低沉,“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不该怪你,可我心里却是控制不住…因为他只对你一个人好…”说着已是掩面轻泣了起来,“这是我心中的一个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解,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这样的面目可憎,这样的让人生厌…”
“二表姐!”
萧怀素心中一软,伸出双臂轻轻圈住了杜延云,“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这不怪你!”
“表妹…对不起…”
杜延云哭得更大声了,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萧怀素还能这般宽容相待,她更觉得自己比不上她,为什么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偏偏在各方面都比她强呢?
她有不甘,有嫉妒,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厌弃!
为什么她不是萧怀素?!
萧怀素轻轻拍着杜延云的肩膀安慰着,半晌等她收了哭声,才扶着她坐到了水榭里的石桌旁。
“表妹,你别笑话我!”
杜延云吸了吸鼻子,又用绢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痕。
因为心里嫉妒萧怀素,她甚至还在杜延萍跟前搬弄是非,想要挑起争斗,她做的这一切已是有些卑劣了。
若是萧怀素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她?
杜延云捏住绢帕的手隐隐颤抖着。
“二表姐,我怎么会笑话你?”
萧怀素摇了摇头,白皙精致的小脸在夜色中隐隐透着一股落寞,她不由垂下了目光,低声道:“母亲去世后,我一个人来到杜家,杜家的人对我都很好,二表姐也疼爱我,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姐姐…”再抬起头来,眸中已是泛着晶莹的泪光,“去年的那场意外,咱们在飞奔的马车上,二表姐努力地想要救咱们,一次一次地被甩在车壁上,二表姐你不知道…当看到那辆马车落进深沟时,我整个人都彻底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若是当时你就这样不在了,我会多么自责,多么难受…”说到伤情之处,她的泪珠已是滚滚而落。
“表妹!”
杜延云微微前倾拢住了萧怀素,泪水也跟着滑落,“我也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妹,虽然没有对三妹这般亲近,可我心里依然是想对你好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萧怀素跟着点头,嗓音略有些哽咽道:“二表姐,别怪我好吗?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比起顾二哥来,我更看重的是咱们姐妹之间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