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便在一旁笑道:“昨日看着这迎春花还是花苞呢,今日却是次第开了好些,定是老夫人福星高照,连花儿都赶着来祝寿呢!”
萧怀素抿唇一笑,看了巧儿一眼,“你这张巧嘴真是对得起你的名字,今日在正屋那厢没少领赏钱吧!”
巧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手捏着衣角,“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表小姐,今儿个老夫人赏了好些银锞子呢,奴婢与代儿都得了几个。”说着偷偷地瞄了一眼萧怀素,一脸怕她怪罪的模样。
“那敢情好!”
萧怀素唇角微勾,转身便拉了秋灵的手,“走,咱们也去讨个好彩头!”
☆、第【43】章 低头
萧怀素到了杜老夫人的屋中便见到两个不认识的妇人正坐在一旁,看眉眼竟然还有些相似,她心中生疑,还是不动声色地对老夫人蹲身行礼,这才笑着站了起来,“怀素来给外祖母拜寿了,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着对坐在一旁的杜延玉眨了眨眼。
杜延玉会过意来,立马下了罗汉床与萧怀素比肩而站,脆生生地道:“祖母,我与表妹合送了您一份礼物,您可不许笑话咱们!”
“喔,还有这事?”
杜老夫人显见得有些吃惊,不过今日她心情还好,穿着一身宝蓝色万寿团福子礼袍端正地坐在那里,一看就有寿星的架式。
萧怀素便笑着让秋灵将盖着一方红色丝绢的物什给抱了上来,香菱快步上前俩人一左一右地抬着。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一起将丝绢给揭了开来。
这赫然是一幅松鹤延年的插屏,两只白鹤停靠在松柏上,互相依偎,天边一轮红日,日正当中,照得松柏上的银针根根挺立纤毫毕现。
这绣工尚显得生疏了些,可画却是极其生动,特别是配色上红绿相彰,倒是充满了一派喜气。
“两位小姐真是心灵手巧,我都羡慕老夫人有这样可爱的孙女呢!”
那个着一身水蓝色绣白玉兰撒花衣的妇人当先便笑了起来,她身下一条绢纱金丝长裙静静铺阵在两侧,鸦青色的发挽成芙蓉归云髻,髻上斜插着两股金凤珠钗,与杜老夫人那一身宝蓝色正服的华丽相比,她却是多了几分柔美婉约。
另一位妇人神情间便要显得严肃了几分,她着一袭姜黄色蔓罗蜀锦衣裙,对襟与袖缘绣着牡丹花瓣,神情有些孤傲,端庄的瑶台髻上插一支三尾挂珠金凤钗,凤尾采用镂空雕饰,绕了几股青丝在内,倒是有些别出心裁的高调。
杜老夫人让香菱将插屏放在罗汉床上的酸枝梨木小方几上,还来不及细细欣赏,便又指了萧怀素道:“还不快见过景国公夫人与安陆侯夫人!”
萧怀素目光一闪,心中疑惑顿解,这两位是姐妹来着怪不得如此相像,又赶忙上前来蹲身行礼,“怀素见过两位夫人!”
景国公夫人便是穿那一身水蓝色衣裙的妇人,她笑着拉了萧怀素起身,见小姑娘衣着打扮在素净中又不乏喜色,倒是贴合带孝的身份,又没有冲撞了寿星的忌讳,心中便不禁暗暗点头。
怪不得顾清扬将她夸上了天,虽然年纪尚小,但确实是个懂事的。
“常听清扬提起你,”景国公夫人拍了拍萧怀素的手,笑容亲切,“今日一见,果真是个聪慧乖巧的孩子!”说话之间便从身后丫环手中取过了一个绣着墨碟穿花的银红色荷包塞到了她的手中,“家里打的小金鱼,你凑和着玩!”
“谢过国公夫人,倒是顾二哥谬赞了。”
萧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眉眼,一副害羞的模样。
景国公夫人表示了,安陆侯夫人自然不好什么也不做,随意夸赞了萧怀素两句,便给了她一个豆青色绣着喜鹊登梅的荷包。
萧怀素接过后一一道了谢,转身便交到了秋灵手中让她收着,这才站回了杜老夫人身边,与杜延玉一左一右地站着仿若两个玉雕娃娃似的。
杜老夫人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唇角就笑开了,“两个孩子听话懂事又有孝心,我老婆子心里高兴,回头都有赏!”
萧怀素与杜延玉相视一笑,都笑咪咪地向杜老夫人道谢。
景国公夫人在一旁不无羡慕地道:“咱们家就只有几个猴小子,婆母还经常在我跟前念叨着,若是有老夫人这般好福气,她是睡着都要笑醒了!”
杜老夫人端然地笑着,想来景国公夫人这话听来很是受用,不免又回夸了几句,“世子爷与顾五公子不也是一表人才,国公夫人也是好福气!”
景国公夫人眉角一扬,眸中都多了几分神采,“您可别夸他们,这两小子就是经不住夸,前些日子听说阁老大人教导了清扬几句,这小子回府后都规矩了许多,我还没向他老人家道谢呢!”
杜老夫人目光一闪,倒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景国公夫人便瞄了安陆侯夫人一眼,暗恼她是个闷葫芦,还摆出这份高傲的模样给谁看?!
如今的杜家何等清贵,自有人上赶着巴结,虽然没有功勋名头,但比起他们这些人家,在皇上跟前可是更有脸面。
可安陆侯夫人不说话她又不好硬逼着,只得自己圆了话说,“前些日子见到了你们家二小姐,那模样可真是标致,人美嘴也甜,我就说杜家的家教可是别人家比不上的,说起教养闺女,这在汴京城里可是头一份!”
好话谁不爱听,杜老夫人虽然对安陆侯夫人有些不喜,但对上景国公夫人的笑脸自然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我倒不是夸奖自家孙女,云姐儿确实是个懂事的,如今已经跟着她母亲学着管家,做起事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那可不是?!”
景国公夫人笑了笑,又说起前段日子杜家人到大相国寺上香,安陆侯世子石瑞琪差点冲撞了杜家几位小姐的事,不由歉然道:“瑞琪确实有些皮了,我也与他母亲说过,早知道那时候就把他与清扬一同送回舅舅家,也好磨砺磨砺性子,到底是汴京城里长大的,着实娇惯了…”
安陆侯夫人面上绷不住了,涨红了脸道:“是我教子无方,老夫人莫怪!”说罢又暗暗瞪了景国公夫人一眼,她只是不想就此服软罢了,没想到嫡姐却是下了套子让她往里钻。
“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侯爷夫人也别放在心上!”
杜老夫人大气地一笑而过,安陆侯夫人的面色倒是绷得更紧了,连垂在膝上的手指都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萧怀素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发笑。
她也明白今日这阵仗了,只怕景国公夫人说来看她是假,借着这个由头拉了安陆侯夫人一同来道个歉才是真的。
只是安陆侯夫人为人高傲了些,要她低头还当真不容易,眼下这般,只怕两姐妹回去后又有好一番说道了。
☆、第【44】章 偶遇
办完了正事,景国公夫人自然便不想再久待,与杜老夫人告了辞,这才携了安陆侯夫人的手往夫人小姐们聚集的花厅而去。
萧怀素却是看得分明,那安陆侯夫人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只景国公夫人还是那么气定神闲,只是这份气度便稳稳地压了她一头。
“祖母,您看什么呢?”
见杜老夫人久久没有收回视线,杜延玉不由好奇地摇了摇她的衣袖。
杜老夫人这才转了目光,笑道:“看有意思的人啊!”
萧怀素笑着上前给杜老夫人续了茶水,又道:“两位夫人是姐妹,也都嫁得好,难免自视甚高,外祖母不与她们计较倒是显得尤其大度。”
“就你会说话!”
杜老夫人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在杜延玉好奇的目光中,这才清了嗓子道:“安陆侯世子是石家的独苗苗,从小就养得娇惯,就连在宫中的太妃娘娘都对他宠爱有佳,这样的小霸王谁不让他几分?虽说前些日子在景国公世子手里吃了亏,只怕自己还醒悟不了,你看看安陆侯夫人那股盛气凌人的模样,就知道她儿子和她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到最后老夫人自个儿都笑了起来,这母子俩还真像是孩子脾性,她又和他们计较什么?
杜延玉这才恍然大悟,又有些后怕,“幸好那日没与安陆侯世子撞上,不然得要好一通闹腾!”
萧怀素拍了拍她的手,转而便说起了景国公夫人,“我看国公夫人倒是懂礼识趣,气度宜然,姐妹俩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竟然是这般不同。”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国公夫人是家中的嫡长女,你别看她现在略有些发福了,从前骑射可是一把好手,为人也是八面玲珑,她妹妹却是家中的幺女,自然要求就松散了些…”
杜老夫人话语到这里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萧怀素略微一品话中之意也回过神来,她母亲杜伯姝不就是杜家的幺女么,从小受尽宠爱,虽然谈不上娇惯,但到底性子绵软了些,又识人不清,这才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若是将杜伯姝像杜伯娴这样教养长大,那一切恐怕是大大地不同了。
“祖母怎么了?”
杜延玉有些焦急地向萧怀素比着口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此刻杜老夫人却是沉默不言,连周身的气息也变得低沉了起来,她很是担心。
萧怀素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拉着杜延玉退了几步,恭身道:“今儿个外祖母起得早,要不暂时进里屋歇息一阵,咱们就打扰外祖母了。”说着忙对香菱使了个眼色。
香菱会过意来,与香桃上前来扶了杜老夫人,老夫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倒是真的举步往里屋而去。
俩人出了杜老夫人的正屋,萧怀素就要回自己的小跨院,却被杜延玉给一把拉住,一脸的期待和向往,“表妹既然已经出来了,咱们去前面看看吧,大伯母和二姐正忙着,今日过来了好些人呢!”
萧怀素略微微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就只是瞧瞧,你看我这身打扮,逢人只怕又要问起,我可不耐烦一直解释啊!”
杜延玉将她上下地看了一圈,这才笑道:“我看你今日穿得正好,一身清雅,又不是孝服,谁逮着你问个不停啊!”
萧怀素还要说什么,杜延玉已经拉着她向前走了,俩人穿过花园,又拐过几个廊道,直到站在一座石质拱桥上时已经听到不远处的水榭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婉转低回,一听就是昆曲的调门。
水榭那里人头攒动,穿花拂柳间尽是艳色多姿的衣裙,萧怀素不想再往前走,遂拉住了杜延玉的脚步,“就在这里看看也是一样的,三表姐若非要再去凑热闹,我可不依。”
“好好,咱们就在这看看!”
杜延玉就怕萧怀素真的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人在这,赶忙应了下来。
俩姐妹就在桥上张望了一阵,也听不出个什么明堂,着实只是感受一下这份热闹。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杜延玉也觉得没趣,这便拉了萧怀素往回走,没想到转进花园那里却是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杜伯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
萧怀素脚步顿时一滞,定晴一看原来这男子正是顾清扬!
他穿了一身缂丝长袍,颜色虽然素净,但衣料贵重,衬得他身形更见挺拔,玉冠束发,满身贵气,眉目间是说不出的俊朗洒脱。
此刻顾清扬也见着了萧怀素,唇角顿时便扬了起来。
“父亲!”
杜延玉最先回过神来,这才对着杜伯严行了一礼。
能被杜伯延这样领着进内院的,年纪又不大的少年必定是家里熟识的,可她又叫不出名字,不免有些好奇,心中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
“四舅舅,你怎么把顾二哥给带了进来?”
萧怀素也上前给俩人见了礼,虽然她话语平静,可显见得已是有了一丝不满,今日内院里女眷扎堆,俩人这样闯进来也不怕冲撞了哪家的夫人小姐。
杜伯严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脑袋,有些歉然道:“哎哟,我倒是忘记了…不过清扬执意要来给母亲磕个头,我这也是不好拒绝…”说着转向了顾清扬对他使了个眼色,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面对外甥女软钉子般的质问竟然有些应付不过来。
顾清扬笑了笑,一撩衣袍便行到了萧怀素跟前,略微蹲下一些才能与她平视,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今日是老夫人寿辰,作为晚辈自然该来给她老人家磕个头祝贺一番,萧三世妹觉得我这样做错了吗?”
“错是没错,”萧怀素瘪了瘪嘴,嗓音平平,“只是内院里女眷众多,顾二哥还是不要到处走得好,再说眼下祖母正在歇息,你只怕见不到她!”
“这…”
顾清扬愣了愣,心情倒是没有变坏,反倒因着萧怀素这一番犀利的回话而变得愉悦了起来,这丫头真是什么时候都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杜伯严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出去吧!”
顾清扬眸中的惋惜一闪而逝,正待站起身来,却隐约瞄见一旁的青石小道上正走来了两个人影,当先的丫环拂开了花枝,便露出少女鸦青色的头顶,她的目光略微低垂,发髻上一颗南珠玉润光华,隐有淡紫色的宝光流转其间,待她抬起头来,俩相一对视,彼此都怔住了。
☆、第【45】章 心思
杜延云是从水榭那方过来的,而王氏则留着在那里招待来客,她原本也与几个小姐凑在一起聊天,不过茶水不小心溅湿了裙摆她正打算回自己院子里换上一件,没想到单独走了小道过来,竟然还碰到了人。
只是目光一闪,杜延云心里已经有了几许猜测,正待退回,那厢杜延玉已经出声唤道:“二姐!”
杜延云脚步一滞,见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心下又是羞怯又是为难,身后的奉喜也轻唤了一声,“小姐…”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既然已经遇到了,总不好就当作没看见。”
杜延云轻轻咬了咬唇,又理了理衣裙遮住了裙角的茶渍,这才一挺胸脯,落落大方地从青石小道上步了出来。
到得跟前,便向杜伯严行了一礼:“四伯父!”又转向萧怀素与杜延玉,亲切道:“今儿个忙得一直没见到你们俩,没想到竟是躲这里偷闲来了!”
杜延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原本想要上前与杜延云亲昵一番,又见着杜伯严在场,那步子到底没有迈动,就在萧怀素身边与她拉起了手。
“二表姐!”
萧怀素含笑看向杜延云,她一直知道杜延云长得俏丽温婉,那种如水的娴静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别看她小小年纪,行事却是大方妥帖,真是人人夸赞,寻不出一丁点错来。
可此刻…饶是杜延云已经足够谨慎,萧怀素还是发现了她的紧张,尤其是她握着指尖的手竟然在隐隐发颤,目光好似注视着对方,却又微微垂下,特意避开了顾清扬。
“云姐儿,这是景国公世子,”杜伯严好似也觉得有些唐突了,不由轻咳一声为彼此作了介绍,也讲明了顾清扬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原本他是要去给母亲拜寿的,没想到母亲眼下正歇着,咱们这就出去了。”
“原来是顾二哥!”
杜延云这才对着顾清扬盈盈一福身,她刻意回避了世子爷这个称呼也是在无形间拉近彼此的距离,低眉敛目,唇角含着清浅的笑容,在抬头时目光不过一触及分,极有闺阁女子的大方矜持。
“杜二世妹,有礼了!”
顾清扬也极为潇洒地对着杜延云拱了拱手,态度亲切随和,倒是没有意想中的尴尬。
杜延云便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不经意间目光又是一瞥而过。
原来顾清扬就是长得这般模样,他的眉眼很高,双目有神,五官俊雅,人也是极懂礼貌的…没想到错打错着,俩人竟然就这样见了一面
杜延云想着想着,心底忍不住泛起丝丝甜蜜的欢喜来。
竟然彼此已经见过礼了,好在两家也算是世交,该避讳的避讳,实在避讳不了的也就大方地认个脸熟,杜伯严便又与杜延云交待了几句,让她带着两个妹妹先行回去,这才与顾清扬调转了头往外院而去。
不过刚迈开脚步,顾清扬又回过头来唤住了萧怀素,对她的笑容就要随性了许多,“萧三世妹,回头去你外祖母那里看看,她老人家若是醒了,让人来前院传个话,这头我可是一定要磕的!”
“知道了!”
萧怀素应了一声,对着顾清扬扮了个鬼脸,一脸嫌弃道:“就你多话!”
顾清扬倒不以为忤,不仅对萧怀素的小脾气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唇角的笑容反倒缓缓拉深。
杜延玉好奇地眨了眨眼,虽然杜伯严也将她介绍给了顾清扬认识,可这位世子爷对她可没有对萧怀素这般亲昵呢。
杜延云目光微微一闪,又垂下了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伯严倒是早知道俩人相熟,不过此刻听着这话也不免笑出声来,只瞪了萧怀素一眼,佯装训斥,“怀素不可没大没小!”
“是,四舅舅!”
萧怀素立马老实地站直了,又对着杜伯严甜甜一笑,倒让他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扫了杜延玉一眼,这才转头揽了顾清扬便走。
萧怀素还在身后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热情地送客,“四舅舅慢走,顾二哥慢走!”
杜延玉一脸羡慕地挽了萧怀素的手,“就你和他们相熟,连父亲也好似对你特别亲近呢!”话语里竟是冒出了一丝酸味。
萧怀素转头捏了捏杜延玉的鼻头,“三表姐尽乱说,四舅舅可疼你了,就是你一看到他就变得不爱说话了,这样可不好!”
杜延玉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牵着衣摆也不再说话。
这一路往回走,杜延云显然地已经有了几分心事,就连杜延玉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顾清扬的好话她也没有听进几分。
萧怀素看在眼里只作不知,杜延云今年虚岁十一,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个大姑娘了,她的心思到底是如何的还真不好猜。
杜延玉玩得乏了,杜延云便先将她送了回去,让丫环安置着歇息,转身这才牵了萧怀素的手往杜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看情形表妹倒是比咱们都熟悉顾二哥!”
萧怀素还在心里琢磨着杜延云会什么时候开口,这话便来了,她趁势扭了扭自己被抓得发红的小手,有些委屈道:“二表姐,怀素手疼!”
杜延云回过味来,却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竟然加大了力道,此刻见着那只白皙的小手印出了几条红痕,脸色顿时一变,又拉了萧怀素的手在嘴边吹了吹,“疼不疼?是二表姐不小心,我…”
“倒不是很疼!”
萧怀素咬了咬唇,一张小脸分明写满了忍耐,那是绝对的口不对心。
杜延云便更觉得愧疚了,只蹲下身来揽住了萧怀素轻轻拍了拍,“是二表姐的错,表妹别往心里去!”
萧怀素摇了摇头,咬了咬唇,有些迟疑道:“二表姐这是怎么了?”
“我…”
杜延云张了张口,只觉出了一丝苦味,她怎么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起来,看着那张稚嫩中含着关切的眼神,她更有种无地自容地感觉,只含糊地将这个话题给略过了。
萧怀素看了一眼杜延云,径直道:“我也不过是在外祖父那里学画练字时见过顾二哥几面,我觉得他也说不上有多好,惯会欺负人的,二表姐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倒是将杜延云给逗乐了,姐妹俩先前的那一点无言尴尬也随即烟消云散。
☆、第【46】章 礼物
杜延云问出这样的话来,萧怀素便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自然就顺着说了下去。
不过杜延云真是多虑了,她眼下才四岁呢,顾清扬长了她十岁有余,这样的两个人之间能发生什么事呢?
只怕杜延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禁失笑,又抚了抚萧怀素柔嫩的脸颊,“表妹真是慧黠,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萧怀素眨了眨眼,唇角泛起了笑容。
杜延云将萧怀素送回了杜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还在歇息着,她便也没有打扰,只嘱咐了香桃等老夫人醒了后派人到外院给景国公世子报个信,这便回自个儿院里换衣服去了。
萧怀素回到小跨院时,小菊提着食盒也正好跨进院门。
秋灵便有些惊讶道:“这可是表小姐的药膳,怎么这个时候才做好?”
小菊抹了把头上的细汗,鼻尖的水珠子可还挂着,萧怀素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又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回屋再说!”
几个丫环遂不再说话,跟着萧怀素进了屋去。
代儿与巧儿守在门外,小菊将食盒搁在桌上,这才揭开了盒盖,盛了一碗乌鸡百果汤放在萧怀素面前,又取了根细白的汤勺放进碗里,“小姐趁热喝了吧!”
萧怀素手持着汤勺轻轻搅动了,半晌才吃了一小口,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小菊,面色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丝丝笑意,“这汤是你熬的?”
火侯不对,虽然清香扑鼻,但汤水却有些腻味了,连乌鸡肉也炖过了头,肉质绵软有些嚼不动。
小菊一下便红了脸,吱吱唔唔道:“今日老夫人寿辰,厨房里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奴婢就…”
“这怎么可能?”
秋灵有些不信,“平日里专门有人顾着表小姐的药膳,这可是大夫人吩咐过的,他们如何敢怠慢?!”
萧怀素摆了摆手,又看了两个丫环一眼,继续低头吃着,直至把这一碗汤肉都吃了个干净,这才搁了汤勺,还笑着夸奖了小菊一句,“你有这个心是不错的,不过这手艺今后还要多练练。”
小菊红着脸低声应了声“是”。
萧怀素复又转向了秋灵,“今日外祖母寿辰,来往的宾客又那么多,自然得先顾着客人,咱们自己人偶尔疏忽一下也没什么,不用这般计较。”
秋灵咬了咬唇,却还是点了头。
表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过是有些气不过罢了,谁知道厨房那头是故意怠慢,还是偶尔的疏忽,这里面的弯弯肠子多了去,表小姐不在意,她却不能不往深里想。
*
杜老夫人最后还是被王氏给请了出来,又点了一出《牡丹亭》和《长生殿》,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夫人小姐们又在周围凑趣,倒是宾主尽欢,
临到末了,曲终人散,客走主安,王氏这才松了口气,又带了杜延云到杜老夫人屋里坐坐,见到老夫人正对着炕桌上的插屏爱不释手,不由笑道:“这是哪家送来的贺礼不成,媳妇也来凑个趣!”说罢便也走近了细看。
“还能是哪家?”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目光却专注地投在插屏上,“这画样是怀素描的,至于这绣工嘛,玉姐儿勾出了大概,剩下的大概是手下的丫环帮着绣完的,不过她们有这份心意,倒已经很是难得了。”
王氏有些诧异,又将这插屏看仔细了些,不由叹道:“怀素果真是个聪慧的,这才跟着老太爷学了多久的画,竟然都有这般造诣了!”
杜延玉的绣功也不过正处在起步的水平,能大致地勾画出来已是不易,更别说这配色,想来还是得了别人的指点。
材延云在一帮看了不由跟着笑道:“被祖母这一说,孙女做的东西都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了。”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从奉春手中捧过了雕花漆木的黑匣子递给了杜老夫人。
“几个孙女做的我都喜欢!”
杜老夫人笑着接过了黑匣子,打开一看,竟是一条墨绿色贡缎抹额,抹额上绣着蝙蝠纹,绣工就要精致了许多,正中还镶了一颗和田玉石,玉质温润,触手清凉,老夫人不由连连点头,“云姐儿的绣功越来越好了,这个我也喜欢!”
杜老夫人笑着让香菱将黑匣子给收了起来,又说起杜延昭与杜延意送来的东西,“昭哥儿给我写了幅字,我看着还不错,回头便让香桃给裱起来挂着,意哥儿倒是讨喜,给我雕了个百寿图,这孩子有心意,雕得也确实是好啊!”说着竟是有了几分感慨。
王氏赶忙道:“意哥儿平日里就爱捣弄这些,我已经说过他许多次了,万不能误了学业!”
杜老夫人便抿了抿唇角,眸中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那你看看他眼下课业上是不是长进了?”
“这…”
王氏咬了咬唇,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杜延意这性子是一读起书来就犯困,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
杜延云见王氏为难,不由接口道:“祖母,二哥眼下不懂事,慢慢地知事了也就知道用功了。”
“话是这个理。”
杜老夫人轻声叹了一句,“可我看他志向就不在这上面啊!”
王氏母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才听得杜老夫人又开口道:“那日怀素倒是和我说起这事,意哥儿有这些手艺爱好也不算是坏事,若是他真的…他真的在课业上不成,凭着他这份手艺,以后指不定进了工部还能有一番作为!”
王氏听了不禁眼前一亮,在这事上她的确有些钻牛角尖了,没想到一个胡同堵死了,另一个胡同却还通着,她差点就没有拐过这道弯来。
就算杜延意科考不成,凭着杜、王两家的本事,难道还不能将杜延意弄个捐生安插到工部去当差,这孩子本事是有的,就差一个发挥的地方。
杜家如今已是鲜花着锦之势,她也不求儿子将来有多显达,有个正经差事做着,差不离也就行了。
杜延云眼珠子一转,也抚掌轻笑,“还是祖母想得通透!”心中却是有些感激萧怀素的,若不是她在杜老夫人跟前进言,只怕老人家也不会想到这事。
若是今后杜延意真能够一展所长,她也在心里为哥哥高兴!
☆、第【47】章 庆生
王氏回去和杜伯温商量了一晚,第二日又去到杜老太爷跟前讨主意。
显见的,昨儿个夜里杜老夫人也将这事和老太爷说了,夫妻俩也是同声同气,杜延意的事情也就落定了。
王氏将杜延意叫到了跟前,好好敲打了一番,这才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又不免多念叨两句,“虽说今后学业不是主攻,但到底也不能落下太多,别以为工部的人都是闷葫芦,那些人不过专在技艺上,那也是个顶个地精湛,若真去了那里,可不能给杜家丢了脸…”
杜延意回过味来,脸上涌过一阵狂喜,已是止不住惊呼了一声,扑到了王氏跟前,揽住母亲的腰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般激动欢喜的模样,王氏不由眼眶微红,只抚着杜延意的肩膀,轻叹道:“从前没转过这道弯来,若不是你表妹在老夫人跟前提前,只怕我还要钻进死胡同里。”
“母亲,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杜延意一张脸上燃满了兴奋,那双眼都冒着晶光,“今后我一定好好学习,什么都不会落下,就算赶不上大哥,也绝对不会给杜家丢脸的。”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抚掌道:“回头我就去和表妹道谢,果真还是她最懂我!”说着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