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扬说道:“你大可以问问安宁的贴身丫鬟,可有找过一个叫孙麻子的人,又可有帮她写过邀约安然去翠音山的信。她别的或许不知,可这两件事,她却定然知晓。”

当初张侃查了个清清楚楚,孙麻子已经磕死就此作罢,那丫鬟本也要埋了她,李仲扬已想到李瑾贺会来追责,因此拜托张侃饶她性命。如今果真来了。见他狐疑,他又叹道:“尚和,二叔知你气重归之事,不该瞒着你说他被劫匪抢走,可你的本意便是要孩子好好的,你婶婶为他安排的家有爹有娘能温饱,暗中又帮扶许多钱,你找到孩子时,可觉得他过得不好?只是这种乱了伦理的事实在不能让人知道,才出此下策。我们初到滨州,你苦苦相逼,可斗来斗去,伤的还是李家人。大哥膝下嫡子女,如今只剩你独撑,你若再如此,也休怪二叔不念一分情面了。”

李瑾贺一点也不信,可见他又不似说谎,迟疑片刻,回家求证要紧,立刻回了家里。开始那丫鬟还不肯说,等挨了两个耳光,这才招认,确实帮安阳写了那封信,但是不知道她的意图。李瑾贺又并不傻,明白过来,长叹一气,这下他如何有脸见二叔。

韩氏让阿阮去打听安阳疯掉的缘故,毕竟她爹是捕头,也多些消息。一听是二房人送安阳到徐家的,嚷着让李瑾贺去,可没想到倒被他拦住了,丝毫想不透到底是何缘故。这一堵,夜里又被安阳穿着白衣,阴惨着脸趴在窗户往她房里望,吓的卧床不起,大病好几天。

腊月中旬,宋祁向覃大人告了假,准备回京城与爹娘商议和安然的婚事。临行前,特意从府衙那绕路过来,一来再和李家说说,二来也想见安然一面。

沈氏让安然再摆两日画摊,就回家陪她绣花,不要再抛头露面了,安然也知轻重,而安素比起之前来已能胜任,她倒不担心。而且安平愈发懂事,也不会只顾着自己玩,在一旁也能帮忙,便想着到了腊月二十,就不再来这。只是边城局势紧张,近日涌进的外来客又多了不少,所幸有秦家帮的人护着,倒也无事。

安平如今可跟秦家帮的人熟着,那边的人都知道了她是何采的女儿,何采又得二当家疼爱,对她也客客气气的。

这日摆了画摊,得了空闲,忙了大半日的安然才抽身去后巷那解手,解手出来,在井边打水准备洗手,刚捞起一桶水洗完,正要转身,却被人猛地一推,若非她反应快撑住井沿,已坠入井里!

刚要回身看是谁,已被人摁住脖子往下推。那手掌大而粗糙,安然猜出是个汉子,她就算耗尽力气也挣扎不开,干脆松手不再撑着井口,抬手抓住他的手。那人没料到她来这一招,差点一起坠入井里,急忙放松力道,安然迅速起身,往后急退,以背顶在那人身上。

那汉子也非等闲之辈,被她突袭一次,再想得手哪有这么容易。左手仍掐在她脖子上,右手已抽开,抖落袖内匕首,往她后脑刺去。尖锐未至,已被人抓住手腕,用力一扯,踹在肋骨上,几乎痛死过去。

安然强撑精神,回头看去,见了那人,诧异:“姐夫。”

百里长手里已握了匕首,顶在那人脖子上,悠悠坐在他背上,笑意浓浓:“四妹。”

安然摸着被掐痛的脖颈去瞧那人的脸,却并不认得:“他是谁?”

“很明显是二皇子的人。”百里长笑道,“谁让你要做宋家媳妇。”

安然顿了顿:“二皇子竟然已经盯的这么紧,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根本没告诉过外人。”

百里长看着她,笑意犹然:“你怎么不怕我?安宁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坏人么?”

安然说道:“你刚才说他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要杀我,你却救了我…难道三姐误会你了?其实你一直是大皇子的人,双面细作?”

百里长笑笑:“不,我至始至终效忠的,只有一人。”

安然微蹙眉头:“谁?”

百里长并不告诉她,摆摆手:“快走吧,以后小心些。”

安然看他:“你不跟三姐说明白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百里长刚才稍微用力,心口的旧伤还有些疼,笑意微有戾气,“还不走么?要看你三姐夫怎么杀人?”

安然面色顿变,他虽然在笑,可这话她也知道绝不是在开玩笑。她当然不会替刺客求情,但也无法亲眼看着他死在面前,步子立刻就快了,走了两步又道:“既然你不是二皇子的人,那就快找姐姐说清楚吧,否则时日拖的越久,就更不利于误会解开。”

百里长点点头,见她这回真要走了,又朗声添了一句:“边城局势紧张,有细作入城。”

安然没听明白这句话,敌国细作,跟她有什么关系?

幸好是寒冬,衣领拨高些,不然刚才被那人那么用力抓着,肯定留了瘀痕,被看见也让家人担心。不过细想一下,大哥娶了郡主已经够让二皇子暴躁的了,如今又和宋家成为亲家,难怪要痛下狠手。看来还是得尽快回家里,以将要成亲的名义不再出门,宅子外面至少有暗中保护清妍的侍卫,那自己也可以得个庇护。

回到画摊,安平便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安然扯了个谎话遮掩过去了。又道身体不舒服,先回去,让她们看好画摊,免得有人当街刺杀,就连累了两个妹妹。

今日回去她没有抄小路,由大路回去,哪儿人多往哪。路走了一半,也没察觉到有什么危险,但一刻也不敢耽误,步子走的越发快。到了巷口,往里走了十多步,已经看到钱管家在门口扫地,这才松了一气,可从那岔路穿过,旁边小路却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扯了过去。喊也没喊,就被捂住了嘴,惊的她拔了簪子就要刺。

自从上回在翠音山遇险,宋祁送她的碧绿簪子染了那麻子的血,也不敢要了。便送了另一支给她,她每日戴着,当作防卫武器。这一簪要刺下,收拾猛地一顿,怔愣盯着他。

眸色一如当年竣冷而微显凉薄,面部线条紧绷,却比以往更加凌厉。不过两年光阴,已像是成熟了五六年,更添了几分雷厉风行的大气。不等他开口,眼眸一湿,两颗珠泪便滚落,连手上的簪子都快拿不稳了。

贺均平盯着她,也看的愣神,久未见她,愈发的明艳,这泪一落,如岩浆滴入心头,刺的心裂。他抿紧了唇,轻轻松手,拉住她疾步往前走。

安然怔愣回神,脑海里闪过宋祁的身影,下意识挣脱手,不想再跟他往那走。

那软腻的手从手中滑走的一瞬间,贺均平心中更痛,转身看她。安然摇摇头,喉中如有鱼梗:“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

贺均平顿了顿,果然是…生分了,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会黏着自己,不再是会逗他开心,和他一起驰骋平原的姑娘了。他喑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

安然避开他的灼灼目光,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句。她想问他这两年在做什么,可是问不出口,既然前缘难再续,何必让这些暧昧的关怀让人产生误会。

贺均平见她不答不说,忽然握了她的双臂,强迫她仰头看自己,声音越发的沉:“再等我两年,我娶你。”

那力道握的十分重,安然痛的微微蹙眉,听见这话,颤声:“两年前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让人把玉佩还给我?既然要断,为何不断个痛快?因为你怕亲口告诉我,就再也无法回头。可是若让我等,又怕迟迟不能逆转局面。如今眼见大皇子要登基了,你又出现,可你是否知晓…安然这颗心,早就千疮百孔…再也痊愈不了。”

贺均平强忍音调,低吼:“你痛苦,我何尝不是。玉佩交给小厮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是等我出了家门想追回来,却被皇宫侍卫强押上马车,去了边城。我知道你在滨州,可是没有办法来寻你。如今圣上身体抱恙,无暇管这些事,我得了军令,潜伏滨州搜寻细作,立刻来找你。安然,我们重新开始。”

安然这才明白为什么百里长方才要跟她说,有细作入城,其实他想告诉自己的是贺均平也来了滨州吧。只是她没有想到,当年贺均平丢下她,一句话也没有的去边城,却是身不由己的。

贺均平伸手抱她,声音微颤:“我知这样于你不公,可是无法放不下,我们重新开始,再等等,等等就好。”那柔软的身子却离了他的身,被双掌推开,直推的他发愣,“安然…”

安然抬手抹泪,哽咽:“清妍嫁了我兄长,你我就算承受得住世间非议,也不可能了。有些事过去了,就再也无法弥补。没了一个贺奉年,我们便能一起,可日后若再出现一个…世子哥哥…你会将安然护的好好的,不再放手,能吗?”

贺均平愣了片刻,忽然觉得她的质问句句戳在他的痛处上,他从小就享受皇族荣膺,也注定一世要被束缚在上面。没了贺奉年,却可能再出现一个。答应清妍嫁给李瑾轩,不正是皇伯伯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归西之后也不必担忧亲王和权臣接触过密。可是他不甘心,他如今放不下,当初断开这情义,本就是被迫的,如今有了机会,他不想放手,抬手要拉她回怀中:“不要去想这些…将玉佩还给我,回到过去那样。”

安然垂首摇头,低声:“我快要成亲了…世子…也快找个好姑娘吧。”

贺均平如听雷响,震的身形微动,听见后面那句,已是控制不住痛声:“好姑娘…世上最好的姑娘已经被我推开了。”末了许久,已知两人的情义,在当年送还司南玉佩时,断了个干干净净。就算放不下又能如何,就算再相爱又能怎样,有些事,本就不能决定最后的结局。他在见她之前,已经猜到结果,像安然这种敢爱敢恨的性子,即使能原谅他当初不告而别,可那颗心,终究是疏远了。

想罢,喉中生涩,已涩的吐字艰难:“真的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

安然心头苦涩,只是低低答他,一遍又一遍:“回不去了,世子哥哥,已经回不去了。”

贺均平全身僵硬,紧握着她双肩的手青筋暴起,心间如扎入芒刺,一点一点的吞噬他的理智。只是看着安然那更加理智的眼神,终究还是平静下来。有力修长的手缓缓放下,似放下了一半性命,声音低哑:“我明白了…”

安然呼吸微急,从巷子失神走出,步履沉重,一人远去,一人未追,距离越发的远。

傍晚,宋祁到了李家,和李仲扬沈氏说明日启程回京,待婚事商议妥当后,看看是在京城办喜事,还是在滨州。因为皇命不可违,李家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能入京,约摸是年后和宋家长辈来滨州,具体事宜还得仔细商量。

快至晚上,宋祁动身去客栈,一直没见到安然。沈氏知他心思,送他出门时淡笑:“成亲前,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宋祁明白过来,笑的略有些尴尬,他倒忘了这点,差点失了礼数。

送走他,沈氏回了正堂,问安平:“今日你姐姐可见了什么人没?”

安平答道:“只有来买画求信的人。”

沈氏稍稍皱眉,午时她回来失魂落魄,眼眸也红着,问起就说是风吹的,她这做娘的哪里会信。可她不说,自己也问不出什么。这姑娘家长大了,心里总会有事。她只怕是牵扯到宋祁的,又让这桩婚事出来个拦路虎,可千万别再折腾了。

正想去房里看看她,就见李瑾良出来,见了面跪在李仲扬和沈氏面前,说道:“爹,娘,孩儿想求您们件事。”

沈氏笑道:“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周姨娘心里一个咯噔,瞪眼:“这么晚了,也不怕吵了你爹,快出去。”

李瑾良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说了要跟娘说的,可是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动静,分明是不愿说。”

周姨娘真想拧他耳朵回房,只是碍于沈氏在这,也轮不到她管,气的要跳脚。李仲扬沉声:“什么事,说来听听。”

李瑾良当即面向他:“爹,孩儿想娶柏树为妻。”

那李顺刚喂了马回来,听见这话,大堂也不扫了,急的跪下叩头:“柏树是个粗丫头,哪里配得起二少爷,二少爷快将这话收回。”

李瑾良拦住他,说道:“什么配不配得起,柏树早就不是李家的奴仆了。”

周姨娘急道:“柏树配不起你,你可是李家二少爷,还是周家表少爷,娶个粗使丫鬟做妻,别人会怎么说?”

李瑾良说道:“姨娘,柏树不是丫鬟。”他不跟周姨娘理论,反正就是不同意的,何苦费唇舌,求向沈氏,“娘,您就做主答应吧。”

沈氏低眉想了片刻:“这事娘和你爹再想想,这几日就给你答复。”

李瑾良松了一气又有些担忧的添了一句:“孩儿真的很喜欢柏树。”

沈氏笑意微浅,柏树是好,只是李瑾轩娶了郡主,庶子却娶了个贫户,外人只怕会说她这主母偏颇太重,二房统共就两个男孩,为嫡子讨了个郡主,庶子的婚事却草草将就。

夜里和李仲扬商量,他也觉柏树虽乖巧,但从她爷爷辈开始就是李家仆人,就算现在不再是世仆,可传出去到底不大好。若他实在不愿委屈柏树,那就官府那,把她抬成良妾,交纳妾文书,也不算委屈了。

翌日,沈氏将这话一说,李瑾良果然不肯点头,宁可一直等到他们同意。宋嬷嬷在旁说柏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拖不得。周姨娘也说日后你娶妻娶个贤惠的,哪里会薄待柏树。

况且李顺也不敢承受这恩泽,柏树自知身份,也不曾想过要做妻,心中虽微有芥蒂,但为了李瑾良,还是甘愿做妾,只要他待自己好就可以。

李瑾良只好同意,年前,就交了纳妾文书到官府,和柏树结了良缘。

腊月二十九,日光正好,安然和清妍柏树坐在院子里,陪沈氏刺花。安素来了葵水,身子不舒服没去城南摆画,安平便趁空去了张府。到了门口,那下人早就认得她,还笑着向她问好。

步子还没迈入,就听见弟弟的哭声,她拧紧了眉,还是对他喜欢不起来,就算答应姨娘要待他好,也接受不了。进了院子,见张侃和何采都围着那小孩转,倚在柱子那不过去,直到嬷嬷唤了一声“李姑娘来了”,何采这才回身,将孩子交给张侃,往她走去,牵了手笑道:“来,姨娘让人给你做了好几身时新的衣裳,进去穿穿看可合身。”

安平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孩子,见张侃看来,还是忍不住板起了脸。以前,姨娘是她的,可现在变成了:是张侃的、弟弟的,以及她的。

试了衣裳,她件件都喜欢不起来,更喜欢何采以前亲自给她绣上花纹的粗衣裳,便一件也不肯带走。何采只好给她圈了个镯子,等出了张家,安平取下,直接去了当铺,换了银子,通通拿去买吃的。谁想吃的太杂太多,夜里腹痛,一边蜷着身一边淌泪,可再不会有人把她搂在怀里安慰了,那个抱着她的人,已经有了其他孩子。

第78章 一年团圆冰释前嫌

第四十六章一年团圆 冰释前嫌

大年三十一大早,沈氏就让周姨娘和宋嬷嬷准备饭菜,自己将这半个月做好的活计拿去绣坊换钱。家里的钱财都由她保管支配,钱还是直接到自己手里的好,若是让周姨娘或者清妍去拿,虽然都不是钻钱眼的主,但这种事到底不应过手太多人。

沈氏手里挽着篮子,从平日走的小路过去。滨州今年难得的冷了一回,早上起来地上还结了霜,被朝阳一照,就滩化成水,融的地上也微湿。因此步子走的慢了些,免得滑倒。

走了一半路,一路没见人,此时见前头有两三个坐在边角木板上的汉子,迟疑片刻,又瞧见他们旁边还有妇孺,只是身上衣裳稍显破烂,琢磨着应当是从边城那过来的难民,应当无碍,埋头从他们身旁穿过,才走了几步,就被那汉子追了上来。沈氏顿了顿,定声:“这位大哥可否借个道?”

那汉子见她孤身一人,穿的虽不十分体面,可脸白手白的,日子应当过的也不错:“把你的钱都交出来,否则别想从这过去。”

沈氏说道:“我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而且家里老小还等着钱下锅,这位大哥还请行个方便。”

那汉子发了狠,可不愿放过她,伸手抓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要去抢她的钱袋。其余的人也纷纷上前,还有女的要扒她衣裳,惊的沈氏叫唤。那汉子眼见要得手,小腿却被人踹了一脚,痛跪地上,其他人一见,立刻退开。

沈氏瞧见那来人,更是诧异,连手腕的痛意都忘了:“安宁。”

安宁眸色微迟疑,手握锋利匕首,冷盯那些人:“还不快滚。”

那几人本就不是什么盗匪,只是想抢钱得个温饱,见她下手又狠还有兵器,哪里敢战,立刻跑了。

沈氏顾不得疼,上前拉住她,话未落心头就颤的痛了:“你怎么来了这?百里呢?”

安宁低眉不语,伸手帮母亲理好衣裳和发髻:“女儿还有事,先走…”

“走什么!”沈氏急道,“你不回家,又不说百里在哪,就这么走了,你真当娘的心是石头做的?娘不问你了,你先跟我回去。”

安宁不好再拗着她,她说不问那自然是不会问的,也好,免得娘亲担心。她对沈氏的感情,比对同在一处来的安然更深。无论她的出身和做了什么,沈氏都待她如亲女。比起前世的亲人,好了百倍呀。

李瑾轩和清妍正在门前贴对联,见沈氏这么快回来,正要问,看见安宁,立刻恍然,也没问她怎么一身潇洒男装,都高兴得很:“三妹。”

安宁笑得清浅:“大哥,大嫂。”

两人听见这叫法毫无意外,倒是沈氏多瞧了她几眼。进了里面,李仲扬正在前院修建花草,父女又说了一些话,一一打过招呼,沈氏这才领她进房,给她找了身柏树的衣裳,给她换上,又仔细梳了个头,说道:“安然也是,见了你就立刻跑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

安宁笑笑:“出阁后可就不能这么跑了,自然要趁空多走走。”

沈氏为她插上簪子,声音微低:“你晓得清妍嫁进了我们家,又晓得安然快出阁,分明一直是在滨州,还是在这附近,可你就是不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你可知娘听见云雀巷失火,却又寻不到你之后的心情?唉,为何就是不让娘省心。”

安宁犹豫许久,才和她说了百里的长的事。

沈氏蹙眉沉思,叹道:“你可知娘最信的人是谁,是你三姑姑。这门亲事是由她推动的,又有百里长骗官得银救千万灾民的事,若真是个小人,你三姑姑又怎么忍心让你嫁给他。他若真的要陷害李家,为何还留你至此?你真的就不问个清楚?可是有什么苦衷?”

安宁低眉:“我知道…只是…当时没有想明白,然后…把他杀了。”

沈氏一惊,手上的力道登时握的更紧,连声道:“糊涂啊。”

安宁默然,是,她是糊涂,明明当时百里长给过她暗示的,可是却鬼迷心窍气疯了。后来想想,若是别人骗了她,她定不会这么气,越是被亲近的人欺骗,就越觉怒火燃燃。所以…是她喜欢的深了,才气昏了头杀了他,那更无法原谅自己。

她不是那种会为了心上人殉情的人,可是这颗心,却一世都不会安宁了。

说话间,已有人敲门,沈氏心中仍在叹气,当真是太糊涂了。开了门,见是安然,强打笑意:“去哪了,还不快和你姐姐聊天。”

安然笑了笑,快步进来,伸手便从侧面抱她:“姐。”

安宁倒觉她更是腻人了,这家伙,天真烂漫的,是天性使然吧。

安然转了转眼眸:“方才的话我全听见了。”

沈氏一顿:“这事不可与别人说。”

“自然不会。”安然挪了个凳子过来,认真道,“姐,如果姐夫没死,你会回家,会原谅自己吧?”

安宁拧眉看她,沈氏也听出蹊跷来,忙问道:“莫非百里那孩子没死,然然见过?”

安然笑笑:“你先回答我嘛,姐。”

安宁看着她那笑意满满的眼眸,又想到方才她急匆匆出去的模样,蓦地站起来,脸都沉了:“他在何处?”

“姐夫一直都在呀,上回还救了我,他以为姐姐还恨他,不出来呢。所以姐,你到底希不希望姐夫回来?”

按照平常人早该脸红了,安宁倒是气炸了,依照百里的性子…她立刻跑了出去,果然就见他在门前,笑意悠然,启齿平而不淡的唤道“安宁”。

安宁气的上前,抬手便捶了他一拳:“混蛋!”

百里长被她捶的肉痛,可仍是笑着,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用力亲了她面颊一口:“是,安宁,你被混蛋亲了。”

就算安宁是从现世来的,可当着母亲和妹妹的面被亲了一口,也觉羞赧,面颊扑哧绯红。再瞧他,分明也有窘态,才晓得岳母和小姨子在这看着。这才松手,红着脸正经八百的作揖:“见过岳母,四妹。”

安然笑道:“姐夫,记得给我谢礼就好。”

沈氏笑道:“真是皮,哪有向姐夫讨谢礼的。我先将安平的房间腾给你们,让她和安素一起睡,得空了再收拾一间新房。”

百里长又谢过沈氏,沈氏让两人先说会话,一会去前堂见长辈,又嘱咐他们两人不必再提以前的事,免得让人生了误会。

等她们一走,百里长又抱了她要亲,安宁抬手堵了他的嘴:“你活着就好,但我仍有些话要问你。”

百里长可不想松开她,他念了她这么久,好不容易释怀,怎么可能再放手,这一开心,又是满眸痞气,吊儿郎当却又深情:“问吧。”

安宁想问他到底是谁的幕僚,可如果他能说,一开始就说了。罢了,这个不问。那是问他跟着自己多久了?好像也没什么实际用处。百转千回,最后放手在当日她刺的那伤口上,问道:“可还疼?”

百里长看她,难得问的这么认真,让他的心分外舒服,那隐痛也全消失了,摇头:“不疼了。安宁…见到你后,我就很好,非常好…看到你从云雀巷离开时,我生平第一次那么恨,为什么要答应你姑姑这门亲事,让你恨我。谁恨我都无妨,除了你。所以…不要再走了,不要再恨我了,陪我一起等水落石出的那天,我就能好好的跟你说当年的事了。”

安宁听的心尖微动,哪里听他说过这么长情的话。两人开始没有夫妻之实,同在屋檐下那么久也都没有。等到两人都两情相悦,将要成为真正的夫妻准备携手一生时,却发生这种事,她还差点把他杀了,想起就后怕。

百里长把她揽紧在怀,又轻轻在她额上印了一记:“答应我不走了?”

安宁靠在他身上,应了一声,她哪里想走…她也想安定下来。

快至午时,百里长和李仲扬在前堂说话,周姨娘领着家里媳妇下人在厨房忙活午饭,沈氏拉着安宁和安然在房里长谈。跟安宁说了这两年来家里的大小事情,也不管她知不知道的,拣着想起的便说。说到最后,叹道:“这年总算是可以过好了,一家人都在,才是团年呀。”

安然握了她的手,笑道:“娘,我们都在呢。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嘛。”

安宁也点头:“是女儿不孝,让娘担心了这么多年。”

得了她这句话,沈氏也放下心来,又道:“你和你三姑姑最为投缘,可有她什么消息?”

安宁摇摇头,拧眉:“我用了许多方法都没找到三姑姑。”

沈氏微拧眉头:“希望一切安好。”

午时,宋嬷嬷过来请饭,几人才去了正堂。由李仲扬领头向祖先上了香,才围桌坐下,吃了午饭。

下午,一家人也没去外面,将明日迎新年的东西准备好,坐在前院唠嗑。正聊的高兴,外头又来了人,说是覃大人覃夫人让人送礼来了。陆续还有其他地方豪绅和小官送礼过来,沈氏一一记下,只是心里感慨,除了覃大人,其他人怕都是因为听见朝廷局势扭转,才又大了胆子来巴结。经此一遭,她也明白什么叫落难知己,那覃家,便是一世知己,以真心回礼。其他人,她不会差他们半分钱财,礼有多少,就回多少。

傍晚将至,周姨娘见盐没剩多少了,让安素去买。宋嬷嬷说她去,她也拦着,她是商家人,知道胆子是练出来的,安素越是如此,就越该让她多出去练练,否则日后只会被夫家欺负,她是真的不敢奢望安素能嫁多好的人家,虽然想想就心疼,可还是得狠心推她出去。

安素平日里可没少买这些东西,家里只要是小件的东西都是让她买的,像大哥用的宣纸,二哥要的书,还有厨房里的柴米油盐。拿了钱跑到外头,因是三十,大家都早早闭门团年,享这一年难得的清静了。只有一些小摊档和卖菜的,盐铺跑了两家都没开,本就是官盐,官衙可没那耐性整日开着店铺,门可关的更早。没买到盐,她想着向邻居借好了,否则回去就晚了。

正要回去,就听见后头有人大声喊她名字,耳朵当即竖了竖,转身看去,果然就瞧见了骆言。她小步跑了过去,比划一番。

骆言看了后,说道:“是啊,我回来了,想不想我?”

安素自然是想的,只是那种想不是挂念心上人,而是骆言是难得会认真和她说话的人,还能看得懂,就似心有灵犀,她可没去想过这么聪明的人会喜欢自己,只要和自己做好朋友就好,至少还有个可以开心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