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义士相救——”
却被梁欢蹙着眉头打断,只盯着廖平道:
“方才胡雄说,那句话是你让他捎给我的?敢问那位贵客人呢,怎么这么久了,都不见个人影?”
倒不是梁欢有意怪罪,实在是漕帮此次正面对上官府,实在是顶着大风险的,真是拼死维护的人却不是自己想的那般,乐子可就大了。
廖平被梁欢盯得一哆嗦,隐隐有个直觉——真是回答的不能令这位梁老大满意的话,怕是下场会很惨。刚要开口解释,不妨希和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请梁爷进来吧。方才多有怠慢,还请梁爷海涵一二。”
梁欢愣了一下,只觉房间内女声特别好听之外,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上位者气势,竟是令人不敢生出唐突之意,犹豫了一下道: “既如此,梁欢不客气了。”
说着抬脚上了台阶,径直推门而入,正好瞧见一个脸上罩着白沙的年轻女子,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身边则是一个面色煞白两股战战明显吓得不轻的小丫头。
梁欢不自觉收敛起身上的杀气:
“梁某有一句话想问姑娘,不知你让廖平捎信时说的沈承是…”
“梁爷请坐,”希和偏头辨明了梁欢的方向,微微调整了下坐姿,这才道,“不瞒梁爷,沈承,正是我未来的夫婿,若非情不得已,本不敢麻烦梁爷出手…”
一句话未完,梁欢“噗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姑娘说,说什么?不对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这,这不可能吧?”
是自己幻听了吧?眼前这位说,他是老大的老大的,未来媳妇儿?
惊吓太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到得最后,甚至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梁爷说笑了,这样的大事,我如何敢开玩笑?麻烦梁爷之处,还望海涵…”
梁欢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把心里话全给说出来了,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才对方口口声声说“梁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这会儿听着,却不是一般的刺耳,竟是“腾”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小孩子一般往前挪了一步,又想起可莫要唐突了人才好,忙又往后退了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期期艾艾道:
“大嫂可莫要叫我梁爷了,没得折杀小弟了!您老直接叫我名字,梁欢,小欢子,怎么都好。”
这要是让老大知道,自己敢应大嫂一声“爷”,不得照死里修理自己啊。
怪不得老大的老大会亲自出面,原来是自己未来的亲亲老婆出事了!终于明白张老大紧张成那样的原因了,之前张老大回来时可不是说过,老老大在帝都定亲了,听他意思,老老大可不是一般的紧张的未来妻子。却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吗!
全然不知,侍立在希和身边的廖凤娟瞪得溜圆的眼睛——
这就是父亲口中那位功夫盖世的武林豪杰吗,怎么会有这么逗逼的一面?!
“梁,”
“梁欢——”梁欢忙接道。
希和只得改口:“梁欢你莫要如此!”
说着起身,想要扶起梁欢,不想一下撞在旁边的桌案上,慌得廖凤娟忙伸手去扶:
“小姐,您小心。”
梁欢却是大吃一惊:
“大嫂你的眼睛…”
希和还未开口,廖凤娟已然道:“小姐的眼睛看不见了。”
“怎么会看不见?”忽然想到一点,梁欢急道,“是不是和周雄那个混账东西有关?看我去砍了他,给大嫂出气!”
“不是。”希和忙摇头,“是我从高处摔下来撞伤了脑袋,连带的眼睛就瞧不见了。”
从高处落下?梁欢提着的心“噗通”一声就放了下来——再无可疑了,大嫂分明就是张老大口中关系着漕帮生死存亡的那个贵客!难不成老大的意思是,真是大嫂找不见,老大的老大就会把漕帮解散?
第242章 242
“大嫂可就医了?”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梁欢出了一身的冷汗, 忙不迭叫人来,“拿我的名帖,去请平洲府最有名的大夫来…”
又四处打量有些逼仄的小院:
“大嫂还是和我回漕帮吧,这里未免太小了些…”
更重要的是既得罪了周雄和张重, 少不得还有一场硬仗,这么小一个院子里, 说不好会被人瓮中捉鳖。
本还想着未来大嫂会不会觉得漕帮那样的所在辱没了她,若然大嫂坚持不去, 又该如何保证安全…
希和却已然点头应下:
“也好。”
所谓疏不间亲, 有周雄在,自己无凭无据, 很难说就能取信于平洲知府潘云海。方才那番拼杀分明有些蹊跷,到了这会儿,希和已是坐实了对张重的猜测, 不独澜沧山庄是此人悄悄派兵抢占, 且说不好裘家人甚至五皇子眼下就在平洲府、张重身边。
五皇子想要把自己带走奇货可居的疯狂模样还历历在目, 希和绝不愿意再次落入那样的绝望境地。
没想到希和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须知漕帮虽是名声颇响, 外人眼里,可不算什么好地方, 甚至有人直接说是匪窝!
不愧是大嫂,丝毫没有一般人的矫情。
“对了,”希和想起什么, 拍了拍廖凤娟的手,“你跟廖叔说,让他和胡叔把生意放一放,一块儿收拾了暂时也搬到漕帮去。”
人心险恶,自然还是防着些好。
“小姐先把这药吃了。”宁仲和端了碗药进来,小心的看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梁欢,“叫我说,小姐不如到我们宁家去住…”
漕帮虽也算安全,可希和一个千金小姐,真是住过去怕是于名声不利。
“宁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梁欢翻了翻白眼,强忍着,才没把人丢出去,“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里?”
宁仲和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
“梁欢,不得对老爷子无礼。”希和忙道,“对了,宁叔,不然您也回去带上儿孙和我们一同去漕帮暂住?”
“那倒不用。”宁仲和忙摇头,“老头子年龄大了,轻易不出诊,这几日又一直跟在小姐身边,断没有引起官府注意的道理。小姐要去漕帮的话,我一人跟着就行。”
怪道自己让人去各大医馆,愣是没有一点儿线索,原来大嫂根本就没有出外就医。
梁欢想着,暗暗打量了希和几眼,心说也不知道这未来大嫂到底是何身份,怎么能驱使的动平洲府这么多人物。
毕竟,掌管福兴大酒楼的廖平也算知名人士,至于胡荣兴更是平洲府有名的财神爷,还有宁仲和这样的名医前后小心侍奉…
说话间,一切俱已收拾妥当,梁欢的人早从车马行赶来了数辆马车,待得希和等人坐上,径直往漕帮分舵而去。
一行人离开约有半个时辰,便有一队人马匆匆而至,为首的人可不正是总兵张重?瞧着满院狼藉,张重脸色无疑有些难看,当即调转马头:
“去知府衙门。”
同一时间,距平洲府百里外的伊春县,正有两个剽悍的汉子飞驰而来。
两人俱是满身风尘,身上的衣服都分不清什么颜色了。倒是**马匹,神骏的紧,一看就是价值千金的上等马儿。
“喂——站…”瞧见两人直接纵马入城,守门官兵忙要上前拦截,不妨斜刺里一下冲出五六个汉子,齐齐上前接住:
“属下伊春漕帮分舵主林放见过大当家!”
城门守到了嘴边的“站住”两字又咽了回去。乖乖,这满脸胡子,看不清面目和野人相仿的汉子竟是漕帮总舵主?
以他们的身份,便是见了那林放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眼睁睁的瞧着俩汉子被一行人簇拥着往漕帮方向而去。
“属下已经备好了马匹、食物、热水,干粮,还有干净的房间…”那林放边拍马跟上边道,却是小心的睃了眼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始终一言不发的高大男子。
“好。”张青点头,“派人去青州府传信,就说我们下一站要去他们那里。”
声音却是沉重的紧。
这么一路奔波,自己还好些,老大根本就是一直提着心,甚至宿于野外时,好几次半睡半醒之间,总看见老大睁着眼,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之前总想着,老大受了那么多苦,要是能找个媳妇儿安定下来就好了。可真瞧见沈承这般受尽折磨的模样,张青又想着,还不如冷心冷性,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呢。
眼下这般,真找不回那杨家小姐,张青直觉,说不好老大真会这么一辈子天南海北的跑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四处奔波,但凡有人传信,说是那里出现高处跌落的伤患女子,就必然会跑过去,到现在为止,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了,却是一次次俱皆失望而归。
实在是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失踪了这么久的人,真是太难了。很多时候,张青都以为,那杨小姐,是不是早已经不在了?毕竟,若非老大坚持,所有人早认定,那杨希和已然香消玉殒…
可每当心底涌起这个念头,张青都会赶紧压下去。
眼瞧着沈承睡不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张青心里也是越来越慌张,总觉得,真找不着杨小姐了,自己是不是就会,把老大也给丢了?!
沈承进了房间,却是不急着喝水,反而瞧向林放:
“可有消息传递过来?”
“有。”蓦然对上那双无喜无悲冷凝的双眸,林放心里一哆嗦,下意识的把视线挪开,“青州府分舵兄弟送来一封信,说他们境内出现了一辆外地的马车,车中人乃是从高处坠落,且那人虽是着男装,却生的甚是好看…”
“当真?”沈承手一下攥紧。
林放忙点头:
“对了,还有平洲府,今儿一早也派人送来急信,说是有人寻到分舵主梁欢面前,自称是,沈承故人…”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再定睛瞧时,那里还有沈承的影子?
至于正在旁边举着水囊往嘴里抽的张青,好险没被水给呛着:
“老,大,您好歹喝点儿水…”
耳边却只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慌得张青忙扔下水囊:
“老大,老大你等等我…”
跟着纵身上马,紧赶慢赶,好容易在县城外的岔路口旁追上沈承。
待得瞧见岔路口处分别矗立的一个“青州府”一个“平洲府”的两个石碑,才明白怪不得沈承会停下来,原来正犹豫往那儿去呢。
不过片刻,沈承就有了决断:
“我去平洲府,你去青州府。”
说着一提马缰,绝尘而去。
身后又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张青回头,可不是林放?正举着两个包裹追过来。
张青不客气的拿过一个,又指了指沈承的方向:
“你去追上大当家的,千万千万记得一点,一,盯紧老大,二,提醒老大吃饭喝水睡觉!”
啊?林放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却是边拨转马头边不住嘀咕,总舵主这是累的狠了,说话都不利索了吧?人要是连吃饭睡觉都不知道了,那不是傻子吗?
却是不敢怠慢,跟着沈承一路纵马急行。这样足足跑了两个多时辰,林放终于明白方才张青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话说大当家还是人吗?这么久了,伏在马上的姿势愣是变都没变过,甚至马儿跑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怪道方才他们那两匹马躺地上就起不来了,这么个跑法,马受得了才怪。
不对,应该说马受不受得了不知道,林放这会儿是真的要崩溃了——
即便惯于骑马,可也架不住这么快的速度啊。
到得最后,林放甚至觉得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自己会不会成为漕帮历史上第一个累死在马背上的分舵主啊?
一直到林放已然被马颠的生无可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悲惨的马嘶声,忙定睛瞧去,却是沈承**那匹奔马,忽然四蹄一软,栽倒地上。
沈承脚下却是不停,身形直接纵起,朝着前面的平洲府漕帮分舵疾奔而去。
那速度太快,等两个守在门前的汉子反应过来,人早去的远了。吓得两人一个激灵,忙抄起家伙就想去追,不想身后又一阵马蹄声,两人回头,却是一个趴在马背上半死不活的汉子——
仔细一瞧,还认识,不是伊春漕帮的分舵主林放又是哪个?
“别,别追了。”林放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去跟梁欢说,大当家,来了。”
“大当家?”两个汉子一愣,瞬时想起方才那迅如奔雷的可怕男子,咂着舌道,“林舵主的意思,方才,那位就是大当家?”
第243章 243
“让一个兄弟守在这儿, 一旦发现官府有人到了, 就赶紧报给我…”
梁欢指着一个高地说,“还有就是,再派人送信到…”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顿, 却是一个黑影正鬼魅般靠近,梁欢还没反应过来, 那人已来至眼前:
“你是梁欢?”
“啊?”梁欢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手已然按住腰间宝剑, 整个人都绷紧——
这人是谁, 怎么可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就靠近?
梁欢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隐隐觉得, 自己在来人手里,怕是走不过三合!
刚想询问,一个代表漕帮总舵主亲至的令牌倏地伸到了眼前:“你传信说的那位沈承故人在哪里?”
“原来是总舵主的人到了。”梁欢忙收起宝剑, 神情恭敬, “人我已经带了回来…”
一句话未完, 一脸胡子邋遢看不出真容的男子已然没了影子。
“我…操,真是见了鬼了!”梁欢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心说这是谁啊,倒不知总舵主身边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不讲究的, 偏是功夫还奇高。
啊呀不好,看这人的模样,分明是急着去见大嫂了。就他这副尊荣, 可不得把大嫂给吓坏——一时情急,竟是连希和眼睛看不到都忘了——亏自己还嘱咐兄弟们大嫂面前尽量学些读书人的做派,文雅些才好,这位突然冲出来,怕是要把自己的计划全毁了。
忙把手里的活计交给旁边的副舵主,自己则忙忙的跟着往希和住的地方而去。
梁欢的妻子冯氏和廖凤娟这会儿正陪着希和坐着,因希和双眼依旧不能视物,两人就拣些平洲府有趣儿的事说给希和听。
希和虽是心事重重,可明白两人也是好意,便勉强应和着两人说话。
却不知为何,自从来了漕帮分舵,就老是有些心神不宁,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发生一样。
“…这是咱们平洲府最有名的云雾茶…小姐尝尝,可还能吃的中?”冯氏宽了一杯茶,递到希和手里,不想连说了两遍,希和那里却是没有半点儿反应,不免有些担心,“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不然我去喊宁老爷子过来帮着看看…”
“啊?无事。”希和这才回神,忙强笑道,“只是我听着,像是有人过来了。”
“啊?是吗。”冯氏和廖凤娟对视一眼,忙也侧耳听去,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不免担忧更甚。廖凤娟已经起身,想着去外面把希和这会儿的情形说给宁老爷子听。
哪想到刚打开门,却是吓得“啊”的惊叫了一声。
冯氏闻声抬头,正瞧见门外边立着的一个野人似的高大男子,也吓得一哆嗦,只她是主人,如何也不能眼瞧着廖凤娟遇险,忙不迭起身往门口走去:
“你是谁?怎么闯到内院来了?还不快退下。”
希和明显听出冯氏语气不对,忙摸索着站起,焦灼道:
“梁嫂子,凤娟,外面怎么了?”
骤然听到熟悉的嗓音,站在外面的沈承身形猛地一踉跄,大手也一下抠进门框里——真的是希和的声音!
“阿和,是你,对吗?”
沈承嗓音都有些发颤。这么些日子以来,虽是每一日都告诉自己,深爱的女子一定还活着,就在某个未知的地方等着自己,可一日日的失望下来,沈承已然不敢相信,是否真会得到上天的垂怜。
甚至这会儿明明听到希和的声音,沈承也不敢向前,唯恐自己一动,就会醒来,然后发现,不过是又做了个美梦罢了。
梦里把希和揽在怀里时有多兴奋,醒来再回到那种空寂的绝望中就有多痛苦!
因为这个,沈承甚至连睡眠的时间都刻意减少…
希和忽然一僵,怎么好像听到了,沈承的声音?
急急的就想往外走,不想正撞到一个板凳,不由“哎呀”一声,脚一软,就朝地上栽去。
冯氏吓得忙回身去扶,不想有人比她更快,探手就把希和捞起,然后紧紧把人箍在怀里:
“阿和,阿和…”
真的是希和,自己不是在做梦!
希和彻底呆住,下一刻忽然回手用力抱住沈承的腰,泪落如连珠:
“沈大哥…你怎么才来…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明明知道沈承是去了边关,可希和就是觉得委屈,到的最后,竟是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承眼睛通红,泪水也跟着大颗大颗的落下,越发紧的把希和搂在怀里,仿佛一松手人就会飞了一样: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受这么多苦…对不起…”
希和还在,真好。别说埋怨几句,就是这会儿老天要取走自己一条命,沈承也是心甘情愿的。
冯氏和廖凤娟本来想护着希和,把这个野人似的男子给赶走,再没料到会瞧见这么一幕,登时目瞪口呆。
“这人就是,希和小姐的未婚夫?”廖凤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爹爹可是说过,希和小姐的父亲是比平洲府知府还要大得多的官,又生的这般美,本想着也不知什么样的好男儿能配得上这样完美的小姐,怎么也应该不比之前见到的那位公子差吧?怎么到头来,竟是这样野人一般的男子?
旁边冯氏也是骇然。好半天才想起一件事,丈夫可是说过,希和的未婚夫君正是漕帮大当家的大当家,现在希和小姐抱着一个男人哭,那岂不是说,这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