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回帝都前,沈承说要成亲时的几乎要形于外的快活…
还想着以沈承看杨希和之重,说不好会出什么大事。
倒不想太傅也好,沈承也罢,两人依旧坚守在自己身边,帮自己一起对抗层出不穷的或明枪,或暗箭…
本还想着是沈承忠心耿耿,才能陪伴守护至今,眼下瞧着,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吧?沈承的样子,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的样子啊?
直到目送沈承离开,姬临也顾不得身心疲惫了,火烧火燎的让人寻来了雷炳文:
“之前杨希和的事,你当时可派人去告知沈承?”
雷炳文怔了一下:“派人了啊。臣当即派了千户周成星夜赶往边关…”
周成?边关?
“不会。”姬临摇头。从边关回帝都期间,沈承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期间哪有什么锦衣卫来过?
“啊呀,我想起来了。”雷炳文神情一变,“不瞒皇上,后来周成有信送回,说是和沈承走岔了,好在他面见了杨家少爷,那杨家少爷说,怕老父难以承受,让把一切事情交给他,还有沈承那里,也有他一并通知便好…”
“怪不得,怪不得…”姬临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心。
实在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姬临看出一点,沈承分明和太傅一样,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还以为他是以大局为重呢,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杨希言把事情瞒了下来。
更甚者因为先皇的刻意隐瞒,知道的人本就少,便是自己这几个有限知晓内情的,还以为沈承早已知道了,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平日里也就有意避着,倒不想,却是弄了这么个乌龙。
怕是不独沈承,便是太傅,也定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怪不得前些日子杨希言匆匆上了一道秘折,说是有急事离开军营,现在想来,怕就是为了此事!
以希言的性格,还真能做的出来。
毕竟事关杨希和的闺誉,希言又自来对这个妹妹看得重…
正是夜幕四合,宽阔的长安街上除了稀稀拉拉跑过的几个孩童,一个人影也无。
倒是拐角处,正有一个男子牵着两匹马守在那里。可不正是张青?
沈承赶往边关时,并没有带张青,而是让张青回去打理漕帮。一打听到沈承回京的消息,张青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见沈承从宫里出来,张青忙迎了上去,刚要开口说话,不妨一个纤细的身影忽然从旁边斜**来,堪堪就要撞进沈承怀里。
张青脸色一沉,不待沈承发话,从后面抓住黑影后心处,手微一用力,就把人掀翻在地,那人还要挣扎,却被张青抬脚就给踩住,刚要用力,那趴在地上的柔弱身影却是艰难的抬起头来,含泪瞧着冷冷站在一旁没有丝毫反应的沈承:
“沈公子,奴家阿珠——”
熹微的灯火下,阿珠娇喘微微,美目含泪,宛若雨中带露的蔷薇,说不出的清雅动人。
没想到自己一下掀翻的竟是这么个绝色美人儿,张青明显有些呆了,再瞧她看向沈承时情意绵绵的模样,明显悟到了什么,忙不迭收回脚。
沈承却是神情漠然,瞧着女子的视线和看到了一根木头没有什么两样,更不待女子反应,接过缰绳,就要飞身上马。
张青愣了下,也忙丢开女子跟了上去。
明显没有想到沈承会是这般反应,女子登时目瞪口呆,再一看沈承竟真的骑上马要走,终于回过神来,踉跄着就去追:
“沈公子,等等——”
沈承哪里搭理她?至于张青,一向唯老大马首是瞻,沈承不发话,他自然不会自作主张。
没想到沈承真的如此绝情,阿珠当真是要风中凌乱了——见惯了那些男人们瞧见自己时垂涎三尺神魂颠倒的丑态,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真有男人坐怀不乱!
又疼又冷又饿之下,阿珠的眼泪真的下来了——
天知道为了堵住这位帝都新贵,自己在这里等候了多少天。更别说,为了能一击必中,阿珠穿的衣服当真是有些过于轻、薄了,昏黄灯光下,倒也绰约多姿,可就是太不禁冻了些。
从前在裘府时,阿珠可是学了全挂子的如何侍奉男人的本事,最是明白如何最快抓住男人的心,便是所谓的去庙中祈福这几年,也是裘氏当家人的秘密安排,数年熏陶之下,令得阿珠媚色入骨之外,更有着出尘脱俗之感,说是若九天仙女下了凡间也不为过。
哪想到世间竟有沈承这等粗鲁之人,竟是把个倾城绝色弃之如敝屣。
眼瞧着沈承二人就要走的远了,阿珠再顾不得所谓的仪态,边跑边喘着粗气道:
“沈公子,杨希和,奴家知道,杨希和的消息…”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头重脚轻,阿珠吓得“嗷”的一声,却是张青去而复返,提着阿珠就横放在马上。看阿珠还要喊,直接拿了团布塞进喉咙里。
待得到了沈承的居处,阿珠真觉得身子骨都要颠散了。一直到被张青从马上提溜下来,阿珠直接萎顿在地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刚想呼救,不想正和两道冰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说吧。”
阿珠打了个哆嗦,两泡眼泪生生又吓了回去,却是再不敢有一点儿勾引的心思,更是直觉,真敢不管不顾的扑过去,一定会比刚才更惨,哪里还敢耍半点儿花招?
明白自己没有丝毫优势,主动权全在沈承手里,阿珠这会儿自然再老实不过:
“…五皇子逃离帝都时掳走了杨小姐…说不好这会儿已是…”
“双宿双飞”四个字还没有出口,面前已是一空,哪里还有沈承的影子?
只有张青,正目瞪口呆站立原处——杨小姐,出事了?还有老大的样子,竟然对这事一无所知?!
又想到什么,忙招手叫来人:
“把这女人看起来。”
跟着火烧火燎的牵过来马,也跟着往杨家而去。
瞧见有人来,杨家门房忙上前去瞧,待看清来者是谁,登时满脸堆笑:
“姑爷——”
又一叠声的往里通传:
“快快快,告诉老爷,咱们家姑爷来了…”
心里却是有些纳闷,姑爷瞧着也是个守礼的,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就这么直接闯进去了。
沈承已是朝里走去,太阳穴处“嗵嗵嗵”跳个不停——
之前也曾几次着人到杨府送东西,得到的回报一直是希和并不在府里,说是回安州府了。
自己还想着是希和见帝都形势不稳,所以才带着家里老人回安州府暂避吧…
杨泽芳正负手站在檐下,瞧见急奔而来的沈承,笑着下了台阶:
“你过来了?可用过饭了?”
却又顿住,却是自己这女婿的脸色怎么恁般难看?
“莫慌,出了什么事?”
看杨泽芳神情泰然,沈承一颗心终于安稳了些,在脸上抹了一把,半晌才勉强笑道:
“无事,就是想问问岳父,伯母她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你问这个啊。”杨泽芳心下了然,女婿这是,想要打探女儿的消息呢,想了想道,“希言前儿个来信,说是他已然到了安州府,稍事安顿,就会启程…”
“大哥,来信了?他说,这会儿,就在,安州府?”沈承头“嗡”的一声,只觉喘气都有些艰难。
“是啊。”杨泽芳有些奇怪沈承的反应,刚要问为什么,沈承已是转身就往外走,走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忙回头匆匆一礼,转身时却是一下和要来通报的下人撞了个正着。
下人一下被撞翻出去多远,沈承也猛一趔趄,却是游魂似的径直走了过去。
杨府门外,张青正傻傻站在那里,他的旁边却是热锅上蚂蚁似的不停转圈的雷炳文,和神情难看的曲翎。
瞧见沈承,几人齐齐一静,曲翎更是直接跪了下来。
“兄弟——”雷炳文讷讷着上前,“我们以为,你已经知道…”
沈承却忽然伸出右手闪电般锁住雷炳文的咽喉,同时抬起左脚,一下把曲翎踹的倒飞了出去。
曲翎却是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跃起,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沫子,再次跪倒在地:
“属下眼下还不敢死,若然寻不回小姐,属下定以死谢罪!”
第231章 231
山风猎猎, 衣袂飘飘, 站在崖顶,无端端便会让人有一种飘然若仙、逸兴遄飞之感。
只张青这会儿却是没有丝毫雅兴。
实在是老大站在这里已经太久了,令得跟在身后的张青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从昨儿个知晓杨家小姐是在此处堕崖,老大就在此处盘桓不去。自己实在熬不住眼, 睡了一会儿,哪知一睁眼, 老大就不见了影子,还是旁边的兄弟说了才知道, 却是曲翎和老大去崖底实地查勘了。
可叫张青说, 这都个把月的事了,能查出什么来了那才叫怪了。
果不其然, 折腾了这么一宿,老大眼珠子都是红的,却依旧一无所得。
“老大——”张青咽了口唾沫, 后面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
昨儿个老大还是何等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就这么一夕之间, 就憔悴的不成样子了——认识杨家小姐前,老大可不就是这种万年古井般冷冰冰的感觉?这才活的像个人样多久啊, 杨小姐就…
这贼老天,怎么就这么会磋磨人呢。
叹了口气:“老大, 咱们回去吧,不然,请高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连具尸骸都没有留下,这杨家小姐也真是可怜。
一句话未完,瞳孔却猛地一缩。却是沈承忽然平平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直直的向悬崖下堕去!
“老大——”张青吓得魂儿都飞了,忙伸手去拽,却是抓了个空。
竟是眼睁睁的瞧着沈承朝着崖下急速坠落。
张青叫声委实太过凄惨,令得正在远处查看的雷炳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着脸斥道:
“大惊小怪做什么?对了,你家老大呢?”
好像方才还瞧见沈承和张青并肩在悬崖边儿上站着呢,怎么一转眼就剩下张青一个了?
“老大,老大——”张青白着一张脸,指着脚下。
雷炳文只觉头“嗡”的一下,忽然升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忙拔足狂奔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老大怎么了?”
“我们老大,跳下去了!”张青转身拽住旁边拴在巨石上的绳索,就往下溜。
雷炳文掏了掏耳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等意识回笼,直接成了傻子。
皇宫中这会儿已是散了早朝。
方仲和杨泽芳正结伴而行。
两人虽是一文一武,平日里相处倒也相得。只方仲明显觉得,平日里最是云淡风轻的太傅,这会儿却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方仲就有些诧异。
杨家虽是子嗣单薄了些,可一双儿女,却是尽皆龙凤——
听说他那儿子和皇上正经是患难之交,至于女儿,也是和皇后娘娘亲如姐妹。更别说,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女婿。
这会儿分明应该是最春风得意的,如何倒是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样?
正自思量,不妨一阵“得得”的急促马蹄声忽然在后面响起。
这之前,方仲可不是领了负责皇宫并京畿安全的重任?眼下新帝初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当真是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什么人这般嚣张,竟敢在宫中骑马?
蹙着眉往后一瞧,却是直接愣在了那里——马上的人分明是皇上,他的身后则跟着两队锦衣卫,个个神情肃穆。
方仲登时吓了一跳,忙不迭迎上前拦住: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杨泽芳也收起心绪——昨儿个沈承离开后,杨泽芳总有些心神不宁,更在听门房说沈承出来就和锦衣卫指挥使雷炳文起了冲突后,担心不已。忙不迭派人去沈承府上,那想下人却回报说是姑爷一夜未归。
姬临也瞧见了杨泽芳两人,点了点头:
“朕有急事出宫。”
可刚走出不远,又有一匹马儿赶到,看马上人服色,可不依旧是雷炳文的人?
瞧见皇上,那锦衣卫慌忙滚鞍下马:
“皇上——”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姬临头皮都有些发麻:“发生了何事,快说!”
顶着皇上要杀人的眼神,那侍卫已是两股战战,强撑着道:
“我们大人说,能不能请皇上带了太傅大人一块儿过去…”
他也不想跑这一趟啊。谁能想到好容易着人把沈大人救了上来,他竟然又当着大家的面跳了下去!
“这个混账,还跳崖跳上了瘾不成!”姬临气的猛一甩马鞭。半晌长叹一口气吩咐道:
“给太傅也准备一辆马车。”
到了这会儿,杨泽芳如何不明白,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更甚者,还和自己有关。
上马车时脚下一踉跄,好险没摔倒。
姬临忙探手亲自扶住,神情明显愧疚不已:
“太傅,还要劳烦你亲自去一趟…”
杨泽芳手一下紧紧抠住车辕:
“是不是,沈承——”
难不成沈承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竟然惊动雷炳文亲自出手,甚至沈承还当场拒捕…
“事情并非太傅所想,”姬临隔着马车低声道,“沈帅是国之栋梁。是朕,对不住他…”
杨泽芳长出一口气,却转而更加疑惑。
姬临脸色也是难看的紧,委实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虽然早已知道沈承那般至情至性之人,知道心爱的人惨死会有些受不住,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决绝之事。
好在姬临对沈承的身手也不是全无信心,且听雷炳文的意思,崖底下这会儿还有搜查线索的龙骑卫,说不得沈承也不是全无生机。
如何能想到,沈承那样的人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死?
怪道雷炳文会派人急火火的跑过来找杨泽芳,以他们翁婿的亲厚,说不定还能劝止一二。
只这么多年相处却也知道,杨家希和虽是女孩子,于太傅而言意义却是不同,说是视为掌珠也不为过。
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因为知道爱女惨死,有个好歹…
可怎么着也要先顾着活人不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请杨泽芳出马,劝住了沈承才好。
当下只得含糊道:
“…方才雷炳文派人通报,说是沈承,受了些伤…沈爱卿是个性子烈的,朕担心他会想不开…”
却也知道这样漏洞百出的话,哄小孩子还差不多。
当下不敢再对上杨泽芳的视线,只管催促马儿快行。
杨泽芳坐在车中,脊背始终挺的笔直,甚至那般颠簸山路下,都没能让他有丝毫放松。
好容易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杨泽芳“腾”的一下起身,推开车厢门就跳了下去。
许是动作猛了些,脚踝处登时传来一阵刺骨的痛。
杨泽芳却是丝毫顾不得喊痛,却是瞧着挣扎着坐在崖边的人,又急又气又心痛——
若不是那背影太过熟悉,杨泽芳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那万军阵中取敌首如探囊取物的乘龙快婿!
眼前的沈承哪还有战场上的半分意气风发?浑身上下说是鲜血淋漓也不为过,甚至脸上都有硬物割出的深深的伤口,这样狰狞的模样,简直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相仿。
许是察觉到身后的异动,沈承身形动了一下,吓得蹲在旁边的雷炳文和曲翎都是一激灵,竟是齐齐跃身牢牢的把沈承压在身下:
“兄弟,你别再往下跳了——”
语气里分明已是带上了哀求的意味。
一眼瞧见姬临和他身后不远的杨泽芳,顿时眼睛一亮:
“嗬嗬嗬!皇上啊,您可来了!”
“杨大人,您快来劝劝沈大人吧,他要再跳下去,真的会没命的啊!”
杨泽芳已是大踏步上前,抬起手来,就要去打沈承,却在瞧见沈承一身的伤口时又顿住,那巴掌竟是怎么也落不下来:
“混账东西!枉你是七尺男儿,如何也和妇人般,这般要死要活?要是和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