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府从前一夜开始,大红的灯笼就始终没有熄灭。

热闹又熙攘的声音隐隐传来,便是在最深院落里的烺哥儿房中,也能听清楚。

原本在正院住着的烺哥儿被挪了出来,虽然陈莹曾大度的表示要亲自抚养烺哥儿,祁恪还是把正院收拾一新,把烺哥儿接到了离自己内书房不远的院子里。

这几日烺哥儿似是感觉到什么,分外安静,镇日里只摆弄沈惜送他的那几件玩具,对外头发生的事置若罔闻,也不哭闹着要出去玩。

宫灯柔和的光芒照在他的小脸儿上,有种上好瓷器的质感,精致而冰冷。

“烺哥儿。”祁恪推门进来时,便见到盯着手中九连环出神的儿子,不免心中一痛。

烺哥儿乖巧的从床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祁恪,想要张开双臂让祁恪抱,可才抬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了下来。

祁恪见状忙把烺哥儿抱在怀中,陪着他玩了一会儿。

他发誓要护得儿子周全,不让烺哥儿受到半分伤害。

直到祁恪被人叫走,烺哥儿脸朝着帐子躺下,他大眼睛中才沁出泪珠来,顺着脸颊无声的流下。

安亲王的大婚自是极热闹的。

准备了半年之久,改了一次婚期,为了表示对王妃的重视,从聘礼到府中的各色布置,祁恪都是大手笔的准备,圣上似也乐见其成,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王妃陈莹的嫁妆更是名副其实的十里红妆了,前头十抬俱是御赐之物。

本来热热闹闹的宾主尽欢,祁恪被灌了不少酒,看起来心情极好,并没有酩酊大醉。众人正笑闹着要去闹洞房时,纵然祁恪是亲王之尊,被人簇拥着回新房也没了脾气。

燃着儿臂粗龙凤红烛的新房里,一身大红色嫁衣的陈莹正端坐在床榻上。

两人已经喝过合卺酒,祁恪也在众人的祝福中挑起了她的盖头,撒帐时那些被红枣花生桂圆等物还在身边,陈莹的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激动。

怕有人来闹,陈莹没敢换衣裳,仍是穿着厚重繁复的嫁衣等着。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人们的嬉笑声也渐渐传来,等到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陈莹觉得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祁恪喝了不少酒,到底带了些醉意,他英俊的面庞上满是温柔之色,看向陈莹的眼神,更是充满了爱慕。

他一步步向陈莹走近。

周围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莹作为新嫁娘,自是臊得满脸通红,她含羞带怯的看了祁恪一眼,便娇羞的低下了头。

“王爷!”还没等祁恪走到陈莹身边,贴身服侍他的内侍便神色匆匆的走进来,在他身边低语了两句。

别人或许没听到,陈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常侍妾院子里传出消息来,说是常侍妾肚子疼得厉害,怕是有些不好,请您过去看一眼。”

她当即变了脸色,手指攥紧了裙摆。

陈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第140章 示弱

纵然此时常玥只是安亲王府中的侍妾, 可庆国公府和太后并没有同她断绝关系, 如今她还怀着身孕,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庆国公府会是什么态度还很难说。

可这是她的大喜之日!

祁恪的脚步一顿, 在只有陈莹看到的角度露出些许厌恶和为难之色。

来凑热闹的人还没走,众目睽睽之下, 陈莹面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在片刻可怕的安静后, 她甚至挤出笑容道:“既是如此, 王爷还是去看看罢。”

她做了安亲王妃,在外人面前必须要做出贤惠大度的姿态来。

常玥再不堪,她再厌恶常玥,可常玥腹中怀着祁恪的子嗣,那孩子生出来后也是要叫自己一声母亲的。她是王府主母, 岂能这点子容人之量都没有?

祁恪微愕, 似是没想到陈莹会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

只是他细看去, 却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在红烛的映衬下才不大显眼。祁恪知道她这是强忍着委屈,才说出这样大度的话来。

“阿莹, 委屈你了。”祁恪没有立刻就出去, 而是上前一步, 走到陈莹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柔声道:“我去看一眼, 很快就回来。”

见此情况, 来凑热闹的皇亲勋贵们忙都散了,生怕沾染上是非。

陈莹眸中缭绕着雾气,乖巧的点了点头,起身就要送祁恪出门。

祁恪忙扶住了她,让丫鬟们好生服侍着王妃,自己则是愧疚的看了陈莹一眼,便出了门。

“你们先下去罢,碧莲和碧玉留下就好。”陈莹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神色淡淡的道:“等王爷回来时你们再过来。”

王府的丫鬟和陈莹带来的陪嫁丫鬟听罢,行过礼后便鱼贯退出,只剩下陈莹的两个贴身丫鬟留下服侍。

两人轻手轻脚的帮陈莹卸了钗环,打了温水来洗漱过,又换了寝衣,才扶着陈莹在垂着大红色帐子的紫檀木架子床上坐下。

“王妃,您都没怎么吃东西,奴婢去给您取点粥和小菜,好歹吃些。”碧玉低声劝道。

房间中烧着地龙,陈莹穿着单衣,一点儿都不感到冷。她点点头,等到碧玉离开后,她起身在落地穿衣镜前站定。

打磨光滑的镜面上映出清晰的人影,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薄纱寝衣,同色的肚兜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案,十分精致。

在单薄的寝衣下,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显露无疑,胸前的丰盈的两团如同小鸽子似的藏在肚兜后,隐约还透出一抹莹白如玉的肌肤。

“恐怕明儿一早京中就要传开了。”陈莹望着镜中的自己,勾唇微微的笑了笑。“安亲王妃好生可怜可悲,大婚的洞房花烛夜,被一个侍妾抢了风头。”

“哪怕那侍妾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这样的嚣张跋扈,也足以被人诟病了罢。”

碧莲闻言,也露出笑容来。她殷殷的道:“那是自然,任她是谁呢,竟敢驳圣上的颜面?您可是圣上赐婚,王府的女主人,身份不知要比她尊贵多少!”

陈莹抬起手,十指丹蔻红得像是染过鲜血一般艳丽。

“王妃,您真真是好计谋。”碧莲见陈莹面上有得意之色,忙恭维道:“您这一箭双雕简直太妙了!既能安了先王妃娘家的心,又能把常侍妾推到风口浪尖,简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您用了这招以退为进,那常侍妾断没有出头之日。”

陈莹面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些。

她望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映着烛影,神色竟有几分扭曲。“我能有今日,也该好生谢谢常玥。我要让她知道,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用心机手段。”

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忍耐可以示弱,甚至可以暂居下风。

“明日一早,你去探探府中的消息。”陈莹神色平复了些,轻声道:“有些话就大大方方的问,有些话……”

碧莲会意的点头,低声接话“奴婢知道,请您放心。”

陈莹神色微松,她自嘲的翘了翘唇角,哂然道:“常玥到底毁了我的洞房花烛夜,我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气。你在那些人面前,拿捏好分寸。”

一时碧玉提了食盒进来,主仆二人没有再提前话,碧玉和碧莲服侍陈莹用了几口粥,便让人撤了。重新漱口后,陈莹上了床。

大红色的锦被早就铺好了,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看起来竟有几分讽刺。

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今晚祁恪都不能回来了,常玥的状况恐怕要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说到底,常玥出了事,祁恪也难以向太后、庆国公府交代。

大红色的帐子被放下来,透过龙凤烛燃烧的光亮,一切都安静极了,偶尔还能听到烛火噼里啪啦的声音。陈莹翻了个身,沉默的盯着偶尔跃动的烛火。

今日本该是她最重要的日子,可却不得不被她亲手毁了——不对,是被常玥毁了。

陈莹眼底闪过一抹怨恨之色,她闭了闭眼,眼角划过一滴冰冷的眼泪。

敢抢她心爱的人,她非要看着常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可。

******

沈惜没几日便知道了安亲王府这出好戏的始末。

眼看侯府要办春宴,有些事沈惜还是要过问的。周氏过来帮忙时,便拉着沈惜八卦。“常玥也是厉害,竟敢在王妃进门时下她的面子,都做了几个月的侍妾了,还没学会看人脸色?”

沈惜闻言,疑惑的挑了挑眉。

虽然在她的认知中,常玥也不是什么手腕高超的人,可蠢得如此明显,还是令她好奇。

周氏见沈惜感兴趣,便三下五除二把她听来的好戏复述给了沈惜,什么常玥闹着肚子疼,御医却也没瞧出什么来。折腾了大半夜,最后御医开了几幅安胎药才算交差。

第二日安亲王和王妃入宫时,宫中自是也得知了消息,圣上和淑妃看陈莹便都多了几分怜惜,多赏赐了些东西,连太后也厚厚赏赐了一番。

京中都在传常玥好大胆子,太过嚣张。竟敢在王爷大婚时,仗着自己腹中怀着王爷的骨肉,洞房花烛夜霸着王爷,让王妃难堪。

常玥真的会这么蠢?

听了始末的沈惜觉得有些不信,不过如此一来,陈莹就必须要善待烺哥儿,才能拉拢更多的支持。沈惜忽然想起头一次见烺哥儿和陈莹时,陈莹对烺哥儿的不耐,心中又有几分不确定。

大人们的恩怨,却常常要牵连到孩子身上。

“不说她们了。”周氏冷嘲热讽一番后,又说回了正事。“春宴那日我早些过来帮你招呼客人,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让她们去张罗好了。我看这些日子漪姐儿行事也很有章程,你也算是有个臂膀了。”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又核对了一遍要邀请的宾客,今年沈惜邀请的客人多了卫国公府和辅国公府,还有刘氏等人,承恩伯府沈惜却是连帖子都没有下。

虽说眼下还没跟承恩伯府划清界限,她却不想再见刘氏母女。

“惜娘,你别着急。”周氏见沈惜若有所思的盯着名单上被划掉的承恩伯府,出言安慰道:“你哥哥也在帮忙查你父亲的下落,总会有消息的。”

说来也奇怪,沈惜的父亲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既找不到他战死的证据,也没有见他在哪里出现过。

虽是沈惜从来没有表现出焦急之色,但大家知道她心中始终惦念着此事。

按照她那便宜舅父、舅母提供的线索,也并没有什么进展,两人便不敢再张扬,这些日子倒是安分了不少。

知道周氏是好意,沈惜感激的笑笑,让人拿来了给元哥儿的玩具,交给了周氏。

“你有心了。”看着手里的这几件玩具都是元哥儿随口提过的,沈惜竟都记在了心里给他找了来,微微动容。她旋即笑道:“你肚子里这个也快要出来了,有你这样的娘,是他的福气。”

虽说她从前世开始便和小孩子打交道不少,可将要养育自己的孩子对沈惜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前世便是孤儿,这一世原主亦是年幼失去爹娘……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白蔻进来道:“大舅太太派人来说,二舅太太和二表姑娘有事,春宴那日就不来了。”

韩氏和方婧不来了?先前明明还是跟三房走得很近,有事没事就来走动……

沈惜忽然想起那日容氏同她说过的话。

莫非是韩氏或是方婧做出了什么不妥的事,被方家知道了?能限制两人自由,容氏做不到,起码也得是郑老安人发话。

“她们不来也好。”等到白蔻下去后,周氏对沈惜悄声道:“你们二舅太太的做派,我还真看不上。”

周氏常来永宁侯府走动,也遇到过韩氏几次,见到乔湛的二舅母竟跟太夫人那边走得近,周氏便觉得此人拎不清。

“是了,有件事你得留意些。”周氏突然悄声在沈惜耳边道:“我听到有些风声,说是你们太夫人有意把她那侄孙和漪姐儿凑一对,说得有模有样的。”

沈惜知道太夫人有此意,却没想到她敢让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当初她想让乔湛娶自己的侄孙女没能成功,又把主意打到了乔漪头上。

“多谢嫂子提醒,我知道了。”

第141章 危险

这些日子来, 众人口中传得风光无限、嚣张跋扈的常玥, 简直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祁恪迎娶陈莹的那日,她虽说不上真心实意的祝福,却也是她早就接受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在那日愈发低调起来。

她和往常一样喝了加了保胎丸的汤药后,就在屋子的书案前坐下。趁着今日乱, 刚好能传递消息出去。

沈惜毁了她的人生,她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沈惜生下乔湛的嫡长子,坐稳永宁侯夫人的位置。故此她决定和同样对沈惜恨之入骨的张柔娘联手, 总得让沈惜吃点苦头才是。

区区一个家奴的女儿,先是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表姑娘, 乔湛被她的美色迷惑倒也罢了, 顾清为了她至今都没有娶妻,甚至连祁恪都喜欢上了她, 竟还能为她改变自己的原则。

凭什么她就能让男人都为她神魂颠倒?

常玥越想越恨,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果然一试探张柔,便立刻有了回应。仔细论起来, 张柔可比她更恨沈惜。毕竟以沈惜的身份,起初原本是个乔湛做个妾的,只是作为她张柔嫁入永宁侯府的踏脚石。再没想到沈惜竟然一步登天,将张柔取而代之。

而且听传闻说, 沈惜差点死在承恩伯府, 却被乔湛给接了回去。也就是从那时起, 乔湛夫妻的感情越来越好,才有了沈惜此刻风光的一切。

恐怕张柔只恨当初没有立刻要了沈惜的性命。

趁着今日承恩伯夫人今日也来道贺,常玥和张柔互相传递了消息,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常玥把手中的纸条扔到炭盆里烧了,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只是她没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就感觉肚子忽然有些难受。一下下抽着疼,她忙叫来丫鬟扶着她去床上坐下。

幸而没有落红,常玥听人说过双胎怀得艰难些,平日里对自己身子更是百般小心。珊瑚拿了一粒保胎丸给常玥,她就着温水服下后,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觉得好些。

若是往日她早就让人去请御医了,只是今儿日子特殊,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想在大喜之日找王妃的不痛快,给人留下把柄。

只要忍耐过今日,她做什么便不会引人注目了。

常玥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可才挨过晚饭的时辰,正好是祁恪和陈莹礼成撒帐的时候,她便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她本不想功亏一篑,可来送饭的小丫鬟见常玥不舒服,上前来问候时,眼尖的发现她有些见红。

小丫鬟话音未落,常玥心中便咯噔一声,这才真的害怕了。

无论如何,她腹中的孩子不能有闪失。是以情急之下,她便让人去请御医。

本来常玥不想惊动祁恪,只悄悄的知会祁恪没有去新房的小厮,拿了祁恪的名帖请了御医也就罢了。不知是哪个传话没说明白,竟捅到了祁恪面前。

等到祁恪面色不虞的赶来时,看到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祁恪,常玥愕然。

可她的难受也不是装出来的……常玥不无委屈的想着,好歹自己肚子里怀着他的两个孩子,他的眼神竟也满是厌恶和嫌弃?

常玥在心中冷笑一声。

若不是知道了祁恪的秘密,她还以为祁恪装出来深情款款的模样是为了陈莹,可怜陈莹傻瓜似的爱着祁恪,祁恪心里却只有沈惜。

可笑她这些日子来,竟一直活在沈惜的阴影之下。

折腾了大半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常玥才感觉自己好了些。御医也没瞧出不妥来,只开了些保胎的汤药让常玥每日三次喝。

陈莹的洞房花烛夜看似被她毁了,可常玥有苦难言。看祁恪的模样,也并不是如他表现的那样重视陈莹罢!否则他在自己这里枯坐着,是表现对她的关心么?

她可一点儿都没觉出来!

倒让她无故被陈莹怨恨,甚至第二日太后竟派了人来训斥她,让她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听训。虽是时候不长,却让她颜面尽失。

常玥只得把全部的怨恨都记到了沈惜身上。

她在两次宴会上被沈惜毁了人生,她也要在永宁侯府的春宴上,毁了沈惜!

******

到了春宴这日,沈惜也早早的便醒了。

作为侯夫人,她自是要露面的,尤其是要紧的客人她总得陪着坐会儿。好在她挺着快要生产的肚子,也没人敢勉强她,戏酒都能免掉。

“惜惜,若是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见媳妇的肚子简直一天一个样,他看着都害怕她颤颤巍巍的站不稳。“推给太夫人四婶她们就是了。”

乔湛这些日子总把她当成易碎的珍稀瓷器一样呵护,沈惜笑着答应下来,心中却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毕竟上辈子她接触过的孕妇,在生产前一日还在工作的也不是没有,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只是为了照顾乔湛这位准父亲焦虑的心理,沈惜从没反驳过。

“等我忙完这两日,就向圣上告假。”乔湛坐在沈惜身边,眼神柔软的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御医说了,再晚也不过这半个月的功夫,我得陪在你身边。”

沈惜虽是觉得他谨慎过头了,心中却也难抑的泛起阵阵甜蜜。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靠在乔湛的肩头。沈惜没有冠冕堂皇的劝乔湛以公事为重云云,她知道乔湛不是公私不分之人,能挤出时间来,定然是付出了辛苦才安排好。若是她说拒绝的话,才是伤了他的一片好意。

等到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乔湛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去了衙门。

“侯爷对夫人可真好!”兰香帮沈惜披好保暖又轻软的小披风,笑嘻嘻的道:“处处都为您想周到了。”

沈惜脸色微红,却也没有否认。

“还不快去把我的首饰拿来?”沈惜笑骂道:“有功夫在这里说嘴,不去干活儿。”

兰香笑着走了,兰草和腊梅等人在旁边也都抿着嘴笑了笑,手脚麻利的围上来替沈惜梳洗更衣。

等到沈惜梳妆完毕,天色完全都亮了。

乔漪过来一起陪她用过早饭后,略显稚气的脸蛋儿上,透出些许忐忑。毕竟是头一次担任起招待客人的重任,乔漪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没得丢了哥嫂的颜面。

“辛苦你了。”沈惜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还有张嬷嬷她们帮着你呢,我让白蔻白芍也跟着你。”

两人是被方氏精心栽培过的丫鬟,也随着方氏在外头走动,正适宜做乔漪的帮手。

乔漪点了点头,暗自决定要好好表现,不叫嫂子失望。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沈惜让乔漪先过去,自己也到了宴息待客的梢间。

一时卫国公夫人带着周氏和樱娘先到了,容氏带着姣姐儿紧随其后,不多时梳着妇人发髻的娴姐儿也过来了,然后便是高氏陪着婉娘过来。

荣宁堂里顿时便热闹了不少。

果然没有见韩氏和方婧,沈惜看向容氏时,只见容氏意味深长的冲她点了点头。

之后又来了几位诰命贵女,倒也没用沈惜费心接待,高氏和周氏言语爽利的帮了她不少忙。

正在沈惜才要松口气时,却听到小丫鬟通报说安亲王妃带着小皇孙过来了。沈惜当即便愣了片刻,她记得自己并没有邀请过陈莹。

可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见穿了一身大红色曳地长裙的陈莹款款的走进来,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的她,带了一整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明艳得咄咄逼人。她手中牵着烺哥儿,看起来端庄温柔,似乎很不同了。

众人忙纷纷起来行礼,陈莹歉然对沈惜道:“夫人快不必多礼,若是我们到来让夫人麻烦,我反而心里不安。”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邀请陈莹过来一样……陈莹竟也会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没法反驳。更可况烺哥儿还在一旁,她也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沈惜只得笑着应对了几句,请两人坐了。

好在元哥儿也在,他最是活泼好动,周氏不敢让他去沈惜身边,他便主动牵了烺哥儿的手,要一起玩。

烺哥儿从进来后便没怎么说话,见到沈惜时眼睛虽然亮了亮,却沉默的站在陈莹身边,元哥儿邀请他过去,他也没有动。

见元哥儿上前,烺哥儿反而往陈莹身边缩了缩,不肯离开。

周氏见状,忙让小丫鬟带元哥儿去花园里玩。说实话,她也不愿意自己儿子跟安亲王府的人接触。

随着陈莹的到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不少。然而不速之客还不止她一人,还没说上两句话,竟有来了通报,说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过来了。

又是一个不在她邀请名单上的客人。

沈惜只觉得一阵头疼,可她和承恩伯府那点子渊源大家都清楚,她总不好把人给赶出去,只得让柔娘进来。

柔娘看起来倒有几分温婉之色,只不过细看去时,却是有些不自然。

不过席面并不在荣宁堂,而是在大花园里,众人说了会儿话,见沈惜面露疲惫之色,便都识趣的离开了。只有柔娘留下来没肯走,说要陪表姐。

沈惜不想和她当面起争执,便预备稍后再把她支走。她怕柔娘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便让兰香留在身边,起码能随时制伏柔娘。

谁知柔娘竟全然是一副恳切的认错态度。

“惜姐姐,这些日子我都在反思。”柔娘诚恳的看着沈惜,带了些哽咽的道:“我也是气昏了头,曾经才对你出言不逊,如今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惜看着柔娘,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是没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