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没多想,苏笛更不会多想了,帮荆无双扶着季君落坐起身子后便丢手拿了沾酒的布巾,在季君落白皙的后背上擦出一道道红痕。
就在这时,季君落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张白皙的侧脸,眸子盯着另外的方向,脸颊绯红,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闪动,就像振翅的蝴蝶,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惊走;鼻端有一股浓浓的酒味,可是这烈酒味道中又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苏笛,好了吗?”荆无双双手扶着季君落的肩膀,有些力不从心,都感觉额际有汗水快要滴落下来了。
早在她出声的时候季君落就迅速闭上了眼睛,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怕荆无双发现,也许是怕她发现后便会立刻松了手吧!出生后不久他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受人欢迎的存在,明里暗里不知道幸运地躲过了多少次暗害。这次,皇上带着几位皇子来西山微服行猎,追逐一只受伤的梅花鹿时和大部队分开,只有他一个皇子跟着跑出了老远。刺客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放出了第一阵箭雨,他拼着以血肉之躯挡了一箭。
就在皇上和他在少数侍卫护送下边打边退到河边时,更多的黑衣人涌了出来,势如破竹。还好关键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俊逸公子,喊了声“舅舅”后挡在了皇上身前,而且看着英勇异常;后来他视线模模糊糊中又见有人来救,放松了心神这才觉出不对来,从中箭的地方起开始发麻,使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之前在一片雪白的梨花丛中见着了一身米分的荆无双他还以为是幻觉,直到方才,他才确定是真的被人救了!
她是个和他年纪相当的少女,是之前为父皇挡刀青年人的妹妹吗?
只可惜季君落根本没瞧见荆无双脑后挽起来的发髻,要不然也不会有如此美好的猜想了!故事,不都是从误会中产生的吗?只可惜现下有一人分外不满荆无双的忽视和季君落所受到的优待!
第四十五章 瑞熙醒来
“该死的!”从十一年前开始,秦瑞熙就没感觉过什么叫疼痛,没想到这个时候被那个傻子给陷害了。
说实在的,秦瑞熙都不知道为什么醒过来的是自己,他只记得傻秦瑞熙躺在床垫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他听得厌烦,不过就回了句:别嚎了,要是能帮你疼我就帮你疼了。然后那傻秦瑞熙眼神突然就亮了,他顿时失去了意识,再有意识就只能感觉后背火烧火燎的疼痛。
虽然吧,疼痛感是一件他求了多年的真实感觉;可他真没想过会疼成这个样子,真实恨不得闭上眼睛再晕过去算了,偏偏后背疼痛拉扯着他意识更为清晰。
听到外面的动静,荆无双也顾不上季君落了,快步奔了出来,“瑞熙,你醒了!”
秦瑞熙闻声转头看过去,正对上荆无双惊喜的杏眸,还没开口说话呢后背就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管不住就冒了出来。他以生命起誓,真的是疼的而不是委屈。
可是荆无双不知道啊,见秦瑞熙“可怜兮兮”看过来,那细长的凤眸中便盈满了晶莹的泪水,顿时就心疼了。赶着两步拉了根锦凳坐到了床前,凑到他脸前头,“瑞熙乖乖的不哭,媳妇在这里陪着你呢。”
秦瑞熙傻了!荆无双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但从未这样真切感受到这个女子陪在他身边。当温热的手指温柔擦过他的脸,他贪婪地想要更多。情不自禁动了动手,又疼得几乎晕过去。
“瑞熙,别乱动。你后背有伤。”荆无双见他乱动,忙倾身一手握住他手掌一手压着他肩膀。这样的动作直接导致她上半身压在秦瑞熙仰起的半张脸上。
来自于她的柔软和馨香立时让秦瑞熙整个人全然僵硬,特别是脸颊旁软软的浑圆,深深触动着前不久才观看了大量高清****的秦瑞熙,浑身顿时起了一股陌生但又舒服的热潮,舒服得他哼唧了一声。
“怎么啦?是不是我压着你伤口了?”荆无双闻言又立马退回来,蹲在床边和秦瑞熙几乎是鼻子挨着鼻子,四目相对,这才发现秦瑞熙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似乎多出了点什么又似乎少了点什么,可是让她形容又形容不出来。
荆无双这起了疑心的表情秦瑞熙并不陌生,心中警觉心顿起:若是让荆无双知道秦瑞熙已经不是之前那心智不足的傻子,她还会那么全心信任吗?
“媳妇,好疼啊,你给我吹吹…”下意识的,秦瑞熙眼神一转,嘴巴一瘪,眼泪是流不出来了,可那委屈的小表情十成十就是之前那傻乎乎的样子。本来,不管是什么表情,都是秦瑞熙一个人而已。
所以,荆无双只以为刚才那瞬间是自己看错眼了,秦瑞熙根本没任何变化。听到他熟悉的撒娇,荆无双心里没了之前的有些小抵触,反倒是觉得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不管是他什么样子都那么难能可贵。笑了笑,还真凑过身子往他后背吹了几下,“吹吹瑞熙就不疼了。”
趴在枕头上的秦瑞熙弯了眉眼,又撒娇道:“媳妇,这枕头硌得我脖子好疼啊,你给我重新缝个布的吧,不要方的,就扁的塞点棉花布头什么的就好。”做魂魄游荡那么些年,他很是羡慕那个擅于享乐的安逸时代,只可惜魂就是魂,哪怕在虚拟的那个房间能够模拟出一模一样的场景和东西,可他根本就没有感觉,感觉不到什么是柔软,又什么是舒服。
“好的,我这就给你做。”只要秦瑞熙能好起来不再是聋拉在胡二背上那生气全无的样子,一点小要求又算得上什么。当下便坐回床边上,翻找下午时韩妮留在旁边的针线篓。
“奶奶,用饭了。”苏芳端着个托盘迈步进了屋子,一眼便见着床上秦瑞熙正用专注目光盯着忙忙碌碌的荆无双,高兴地一咧嘴:“熙少爷醒啦?”
韩妮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个食盒,“大奶奶怎么想起做针线了?”荆无双将秦瑞熙的要求一说,韩妮眼前一亮,放下食盒接过了针线,“大奶奶喂熙少爷用膳,枕头我来缝。”
“媳妇,我饿了。”很明显,不管是哪个秦瑞熙都不喜欢荆无双将焦点投注在别的事物上,荆无双一会儿没关注他他就心里不舒服,韩妮的建议大大取悦了他,不吝啬地对这聪明的丫鬟一笑,仰头看向荆无双。
他那依赖的小眼神看得荆无双心都快化了,也没去留意秦瑞熙眼底深处隐藏的狡猾,“好,我喂你。”看过苏芳送上来的简单饭食,荆无双柔声劝道:“苏芳炖了鸡,炒了时蔬,先喝一碗汤好不好?”
秦瑞熙眉头一皱,微微别开头,“我不要。”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些汤汤水水。
“瑞熙乖,”荆无双就是知道这家伙不喜欢喝汤,可是之前苏三立说过,现下两个病人需要的都尽量是好克化的汤类,她特意让苏芳做了鸡汤,放了两味补血的药材,说什么也要让他喝下去一碗才是。念及此,荆无双突然低头凑到秦瑞熙耳边问他:“瑞熙难道忘记今早我出门时答应过你的事情了?你要是不乖乖听话喝汤我可不会履行诺言。”
荆无双怕被聪明的韩妮听到猜出端倪来,几乎是挨着秦瑞熙的耳朵说的这句话,往日里也不是这么做过,只是今日话才说完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心,好像跳得有些快了!不过都被她归结到了早上答应秦瑞熙的无理要求上了并未多想。
而秦瑞熙,若不是他正趴着无力动弹差点就把持不住自己。他可不是那什么都不懂,身子也不行的傻子;现下身体出现的异样最是明显不过,陌生又熟悉。
身体的异样?!秦瑞熙再次怔愣,也有些尴尬,他竟然就因为荆无双吹在耳朵里的热气,热力都集中到了那处,好似…好似…硬了?!原谅秦瑞熙的后知后觉,不管是聪慧的魂魄状态还是七岁心智不足的状态他都不曾感受过什么叫情动,真是又新奇又欣慰,诸般情绪袭来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想着荆无双说的福利,回忆起之前靠在脸庞上那绵软的触感,不知不觉的秦瑞熙喝下去了满满一碗汤。
“好了,喝了汤吃了饭瑞熙困了就睡一觉吧,我也吃点东西。”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荆无双到现在还没好好吃顿饭,已经饿得是前胸贴后背,秦瑞熙发呆她还以为他是困了,帮他拉好被子起身去了桌子边上。
答应我的福利呢?秦瑞熙目光中满是幽怨,无奈荆无双的背影中满是疲惫,他也心生不舍,只得将福利给记在心里,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六章 灌绿豆汤
“大奶奶,里面那位公子身上的烧退了!只是面色又青黑了些。”
荆无双刚刚放下碗筷,苏笛便出来给她说了个好消息和坏消息。看了看外面升上半空的月亮,她面上添了几分焦急,“苏三叔还没回来吗?”
“刚才苏芳出去看了,还没消息。倒是听说今天下午禁军来人封锁了西后山,许多正在山上狩猎的也全都困在山上,等待禁军盘查后才能脱身。不知道城门那边会不会也因此宵禁。”顿了顿,韩妮又补了句,“威远侯世子和程家六公子现在还未回庄子,隔壁庄子都乱套了。”
“是吗?”荆无双翘了翘嘴角,“让杨庄头注意些那边,若是明天一早堂哥还未回庄子,于情于理我都该过去看一看的。只是,若是苏三叔来不及回来里面那位公子身上的毒要怎么办?”
正发愁,床上传来秦瑞熙幽怨的声音,“熬一大锅绿豆汤给他灌下去,再给他吃些巴豆,直到他拉屎都拉绿豆,绝对能撑到苏三叔回来。”
“瑞熙,别胡闹。”荆无双皱眉,感觉刚吞下去的饭菜有些翻涌,“你继续再睡会儿吧,我进去看看,里面那位公子可是你拼着受伤才救回来的决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谁做下一位皇帝啊!
秦瑞熙撇撇嘴,“我才没想救他呢!”傻子秦瑞熙记性倒是挺好的,多年前见过几次皇帝舅舅现在还记得,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就冲了上去,伤得可亏死了。不过还好皇帝舅舅挺有眼色的知道自己现身走另一条路引得刺客暂时转移注意力,但为什么他要留着个皇子不带走呢?现在媳妇本来该对他一个人嘘寒问暖的结果得照顾两个病人。
“我没胡闹!喂绿豆汤就是清除各种毒素的,还能延缓毒素入血入心。”见荆无双不听他的起身要去内间看那个俊俏的皇子,危机感一直处于警报状态的秦瑞熙嚷嚷着伸手拉住荆无双裙摆。
吱啦——
脆弱的裙摆哪里经得住秦瑞熙练过的手劲,就那么被他抓破了一片。
“啊!痛痛痛,媳妇我好痛啊…”秦瑞熙倒是反应快,见荆无双抿嘴立刻龇牙咧嘴呼天唤地起来。
荆无双吓了一跳,“瑞熙你着什么急啊,是不是扯到伤口流血了。”
秦瑞熙趁机抓住荆无双的手,无比真诚地对她说:“真的,我不骗你,你去看了他又不能给他解毒,还是灌绿豆汤吧。”
“瑞熙,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不能胡闹的。你再这样我要生气咯。”虽然秦瑞熙的眼神比窗外的星星还要闪亮,可是荆无双觉得他完全是在无理取闹。
秦瑞熙内心泪已成河,不禁有些赌气,“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之前我说烈酒能退烧你也不信,结果呢?”
他嘟着嘴丢开荆无双的手别过脸,一副气愤失望的样子。念及他身上种种疑团,荆无双咬了咬唇,主动拉了他的手,“好啦好啦,我相信瑞熙。这就让苏芳去熬绿豆汤,越多越好。”
秦瑞熙彻底愣住了,难道以后都要靠撒娇耍赖才能让荆无双信他吗?
“瑞熙乖,你今天流了好多血,得多休息,别生气。”出门嘱咐了苏芳,荆无双回头望向秦瑞熙,他苍白的脸色越发衬得他谪仙般的气质清雅出尘,好似下一刻就飘然飞走羽化成仙似的,连忙又上前一番温言软语劝得他舒展了眉眼。
荆无双本性不擅于与人沟通,重生后努力改变自己但还是没办法对人热情亲切。在外人和下人眼中她都是有些冷傲有些疏远的,只有对上秦瑞熙的时候想要看他保持纯净的笑靥,想要感受他单纯的依赖;才会情不自禁放软了口气诱哄他,喋喋不休多关怀他几句。
秦瑞熙很早就发现了这种与众不同,不止一次妒忌傻子秦瑞熙得到她的青睐。他没料到现在亲身感受,亲自对上她那双圆圆的杏眸时是如此的让人沉醉,舍不得放手。
“你亲亲我我就不气了。”鬼使神差的,秦瑞熙来了句,顿时将周身清雅出尘的气质破坏个精光。荆无双忍不住就笑了出来,“谁教你的?”
“这还用人教吗?”秦瑞熙很不屑地撇嘴,撇到一半便瞧见荆无双狐疑的眼神,立马收了不屑眼眉弯弯装傻,“成亲了不是可以亲亲吗?亲亲你就能给我生小宝宝了。”
“…”荆无双听到身后韩妮的闷响,脸上飞过一道薄红,甩开了他的手,“浑说什么啊!”只顾着羞涩,又将方才那一丝狐疑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媳妇…”秦瑞熙拖长了语调,盯着荆无双心里阵阵暖意上涌。突然,眼前的荆无双无限放大,直到脸上传来蜻蜓点水的温热触感,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细长的眼睛瞪得老大。
荆无双一触即退,感觉脸蛋都快要烧起来了。要不是隔着中午过了好几个时辰她都要怀疑那米分色帕子上的药效还没过去,背过身去甩甩头,想要甩开今天中午时被秦瑞熙拥在怀中那种沉甸甸的安全感,却发现脑海中那时候秦瑞熙认真专注的表情更清晰了。
“韩妮,我去看看苏芳煮的绿豆怎们样了。你听着些熙少爷的动静。”韩妮倒是有眼色,抱着针线篓躲到了房门口,只能隐隐听到屋内声音看不到具体情况,只道荆无双被秦瑞熙的“傻言傻语”给气得脸上发红,点了点头又往屋内挪了挪。
擦了酒的季君落退了烧其实是有意识的,而且他本就属于耳聪目明的那类人,听外间夫妻俩的对话也能猜出他们之间的动作。季君落从来都不如表面上那么无害,还可以说他是个认定目标必然想尽一切办法势在必得的人。那明丽妩媚香气袭人的女子要是单单只是他傻表兄的新婚妻子,只要他动了心,一定会想办法坏了这婚事。可是,事实偏生如此天意弄人,这傻表兄阴差阳错成了他和父皇的救命恩人,依着父皇的脾气,傻表兄或许会因祸得大福。而且,他对荆无双也不过是有一丝悸动,现在这种状况他实在也做不出夺恩人妻子的混账事情来。
只是…,被苏芳和苏笛合伙灌了整整一锅绿豆汤合着巴豆下去后,季君落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等待黎明的到来,若不是腿上有伤身体也没力,他很想爬起来转过薄薄的隔断墙,双手狠狠掐着秦瑞熙脖子,问他为什么要出这么个整他的馊主意!
第四十七章 幸灾乐祸
季君落还真是了解当今圣上,对圣上的心思揣摩得极其到位。
季盛即位二十余年,刚开始时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以至于做了些至今无法启口的事情。当年荣华公主身死其实就是他暗示了一番,自然有人揣摩上意出了手。荣华公主死后他和太后闹崩,为了不损及为君的面子,就算季盛知道自己做得太过有些后悔他也选择了忽视。当皇帝的人谁不是日理万机,这一忽视就忽视了十二年。
下午,秦瑞熙那声饱含了濡慕之情的“舅舅”让他怔愣,秦瑞熙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时那张酷似荣华公主的面庞彻底唤起了他的记忆,不单单是对太后、对荣华公主的愧疚,还有对秦瑞熙漠视的自责。
在禁军护送下回到皇宫的季盛第一件事便是让心腹太监去打听下荣华公主府的情况,这才开始着手封山抓人事宜。
这么多年来,荣华公主府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秦夫人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她也知道想要控制公主府势必要先将府内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多年下来能够留在公主府的下人大多都是精挑细选或是真正忠心秦直和秦夫人的。季盛派出去的这个太监出门转了一圈,给季盛带回来了个不错的消息。
秦直虽然再娶了夫人,但并未怎么亏待秦瑞熙。前不久还为他娶了威远侯府长房嫡女为妻,可见秦直和夫人还算尽心。皇帝是知道秦瑞熙在荣华公主死后变得痴傻的,秦直能为儿子如此谋划倒也不枉荣华公主爱他一场。
犹豫了片刻,季盛又让人去秦直惯常待的地方走了一趟,晚上拿着秦直酸腐的文章为难了许久,这才皱眉拿了朱笔批示:鉴于秦直文采出众,破格擢升为国子监典簿。从八品官职享正八品俸禄,另外赐金玉布帛若干,贺公主府与威远侯府结秦晋之好。
先不说城外西山风云乍起,第二日一早打开府门的秦家人被惊得哭天喊地往正院狂奔而去,“老爷、夫人,不好啦!”
门外,领着一队内务府小太监前来送旨意的刘丛顿时被孤零零留在原地气得够呛,要不是摸不准皇帝是个什么意思他现在准转身就走。
“不知道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家老爷正整衣冠随后就到。”秦大勇是秦直身边多年的常随,当年沾了荣华公主的光也涨了不少见识,方才门房报信他就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秦直和秦夫人给推出来探口风了。
对于这样的下人刘丛见识得多了,不着痕迹地将秦大勇塞过来的一锭白银装进衣袖,内心嫌弃秦府的抠门,面上还是笑得和蔼:“今日咱家是给秦大人道喜来了!”
这一句顿时就让秦大勇挺了挺腰杆,摆摆手暗示跟在身边的儿子快步到正院报信,吩咐门房大开中门将十来人的队伍给迎了进去。
与此同时,荆无双盛装打扮了也正被荆家的下人迎进威远侯府在西后山的小庄子里。
触目可见都是面色慌乱的下人,有荆家的、也有程家的,很多面孔都是荆无双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在她的印象中这些人都是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的样子,何曾如此慌乱。
也不知道是程志恒和荆晓晨运气背还是什么缘故,听说昨儿半夜西后山的禁军便撤离回京了。山上陆陆续续有各家狩猎的老爷公子们回到住处,但也有好几家被禁军带进了京城,直到今早才知道被带走的直接投到了天牢。苏三立和韩妮分别打听了好几个地方才知道禁军昨天下午开始满山搜索刺客,那些被抓走的老爷公子们便是因为手下藏着刺客,得到牢里等审问结果出来才能以辩清白。
很不幸的,荆晓晨和程志恒一批少年公子手下找出来了三位刺客,其中一个还暴起将禁军一位统领校尉给杀了。顿时,什么侯府世子、某将军儿子孙子、某尚书家公子的身份全都不管用了,被那些红了眼的禁军一股脑给绑了拖上囚车。
苏三立昨晚的确是被困在城内了,今早一开门就带着解毒的药物赶回来,经他把脉,季君落除了人虚弱一些,但身上的毒性竟然被泄得七七八八,比他带回来的那些解毒药效果还好许多,后续只要饮食跟上便无大碍。秦瑞熙身体底子好,发烧这鬼门关都不用过,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了。
听到此结论,荆无双对秦瑞熙又添了一笔逼问的债后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个病人都需要静养,她便忍不住带着苏芳和韩妮敦睦亲邻“探望”荆霜雪这好妹妹来了。
“两位妹妹这是怎么了?”饶是猜到荆霜雪和程莲心可能会担惊受怕,荆无双却没料到会看到两只活动着的猫熊,这两个自诩国色天香的女子现下形容憔悴,眼下青黑一片,眼中血丝遍布。荆无双认真欣赏了许久,才大惊小怪叫了出来。
“昨晚那么大的动静你不知道吗?”程莲心瞪了荆无双一眼,没在荆无双面前再维持她作为京城才女的傲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甩手出门让丫鬟收拾行装。
“…”荆霜雪脸色也很难看,但在昨儿那种情形下她都能在众人面前哭无辜,今日又怎么会装不出来,待得程莲心前脚出门,她后脚就嘤嘤哭了起来:“无双姐姐,夫君和哥哥都被投进天牢了…”
“他们是犯了什么事?杀人越货还是通敌叛国?”荆无双一屁股坐在厅堂首位,招手让丫鬟备茶点,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就像韩妮说的,威远侯府需要名声,她荆无双也需要名声,明面上不和威远侯闹分裂,私底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无须顾忌,她自己也不想再和荆霜雪虚以为蛇了。
荆霜雪倒是依然忍得,面上怒色一闪而没,复又抽抽搭搭抹眼泪,“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现下事情还未有分说,大哥和夫君都是冤枉的,只是这下了天牢想要出来,势必要废一大笔银钱。威远侯府才刚刚给你我置办了嫁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银钱把大哥给先赎出来?”
荆霜雪偷眼看荆无双神色毫无所动,暗道荆无双果然还在因为换亲的事和威远侯府怄气,要是让她帮忙出力救一救志恒看还能不能这么淡定!如此一想,荆霜雪自以为看清了荆无双的来意,心下大定。
第四十八章 关于流言
荆无双就那么冷眼看荆霜雪换着花式哭。
哭威远侯府多么不容易,哭她嫁给程志恒其实并不是事事如意,哭程家家大业大明明不是勋贵之家还看不起她侯府嫡女,哭程府表面风光实际上存银不多,哭程志恒在外交际应酬还得她掏私房银子垫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荆霜雪就是想表明天牢不是程志恒那等风光霁月身体素质差的爷该待的地方,但她打听过了,想要把人捞出来最低也得花四五万两银子,她倾家荡产能有两万两,筹不够的话程志恒性命堪忧。
如今的荆无双耐心很好,眼见着红日高升,茶盏换了四次水,点心用了两盘,终于是姿态优雅地接过韩妮送上的锦帕擦擦嘴角,“哦?那就让妹夫继续在里面待着吧。”
“就知道姐姐不忍心…噶…”荆霜雪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喜色未收惊色又起,真真是十分精彩。
“咳咳,”荆无双杏眸中幸灾乐祸的眼神着实亮了些,咳嗽了几次才堪堪压着喷薄而出的大笑,“你刚才不是说了大哥和妹夫都是被冤枉的吗?既然如此难道还怕天子脚下出现什么冤案不成!”
如今的圣上虽然有时候犯小糊涂,但大体称得上是吏政清明的好皇帝,这次案子本就没荆晓晨和程志恒什么事,关个几天也就能放出来了。荆无双现下倒是猜出了荆霜雪这么急切的原因,一个肯定是怕程志恒受苦,但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借此机会讨好程志恒,她的心思,只要别自以为是其实不难猜。
“姐姐,你…难道还在生我的气。”荆霜雪被荆无双的话给惊得好半天才回神,努力在荆无双身上找赌气的痕迹,却发现她好似真的只是顺理成章说出来似的。
“生气?”荆无双眉头一挑,注视着荆霜雪的眼睛,“霜雪,不要以为这世间就你一个聪明人。婚事的事情咱们略过不提,我还得感激二婶和你给我订下的这门亲事。但昨日的事情不是你装作无事便能算了的,那两个闲汉我让人送去了府尹衙门,你说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荆霜雪身子一震,昨晚上的事情纷至沓来,她根本就没机会见着荆晓晨,荆晓晨自然也不会知道计划失败,更不会有闲暇去处置那两个闲汉。再看向荆无双,发现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然的傲慢,而是多了丝看透人心的了然,突然间,荆霜雪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至此,荆无双来一趟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来日方长,钝刀子割肉才更痛不是吗。更何况荆无双一直没打算一棍子就把仇人给打死,荆霜雪上辈子可就教过她“看到不喜欢的人过得不快乐自己就能开心了。”
“姐姐!”荆霜雪倒是见机得快,眼见荆无双起身要走,咬了咬牙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正好挡住了荆无双去路,她那两个丫鬟倒也机灵,身形一动挡在了门口。
“姐姐,你是不知道,夫君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我…我也是对姐姐生了不该生的妒忌心,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差点铸成大错。可是你真是不该把人送衙门里去啊,万一事情传出去损及的可是威远侯府的名声。”
这事荆无双也曾想过,可胡二昨儿听了秦瑞熙的话拎了两个大汉就走,也不知道府尹衙门那边审出来点什么没。虽然传出去后损的是荆霜雪的名声,但于她也是有碍,上辈子吃多了名声受损的苦,这辈子说她矫情也好执拗也罢,哪怕被人连累她也不想让人诟病的,只希望府尹衙门忙着给皇帝办差还没审到那两个人身上。
荆无双和荆霜雪周旋的时候一点都不知道庄子里安置两个病员的房里十分地“热闹”。
荆无双前脚走,后脚秦瑞熙便问帮他换药的胡二:“昨儿那两个人怎么处置的?”他躺床上闲着没事想了许多,其中便有昨天想要下药轻薄荆无双的两个汉子,当时教傻秦瑞熙怎么说的时候忘记了这并非是魂魄待习惯的所谓法治社会,而是流言足以杀死人的大启朝。奈何当着荆无双他可没敢找胡二问话,好不容易见着人了当然得好好问问。
胡二算是秦瑞熙最亲近的人了,秦瑞熙才说一句话他便住了手,面露狐疑打量面色苍白趴床上这人,“熙少爷?”
“是我,昨儿你不是就怀疑少爷我装傻么?就当是吧。”秦瑞熙没有多解释,而是又追问了句昨日两人的去处。
胡二只迟疑了一下,又淡定帮秦瑞熙涂着药膏,“属下已经处置了那两人,不会传出什么话来的,只是那些闺阁小姐…”
秦瑞熙看胡二的眼神亮了亮,凤眸虽然依旧清澈,但胡二知道现在的熙少爷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以前的熙少爷是个天真没心机的小孩,现在的熙少爷则像是…老谋深算的狐狸?!
“那些人啊?不足为惧,让流言多几个版本,真假参合着就分不清了。”现在的秦瑞熙很喜欢半眯着眼睛,他本就生得一双细长的凤眼,这一眯只剩下一条细缝,看起来真的像一只狐狸。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流言就被他多编了好几个版本。
什么京城才女其实是想去树林会情郎,这才撞破秦府傻公子和新婚夫人恩爱,至于情郎?不是有两个男的吗,天知道谁才是。
什么荆霜雪嫁给京城才子程志恒后发现姓程的那方面不行,所以找了俩龙精虎猛的来弥补。
谁家丫鬟手脚不干净事发想跑,结果被一群小姐们给追得走投无路。
两个武林侠客在树林中比武,结果被一群贵女给撞见,壮士小姐相互喜欢。
…
转眼间秦瑞熙就喋喋不休给胡二编了足足七八个版本的故事,每一个听起来都和树林有关,参合到一起果真是真假莫变。只是胡二越听那张无表情的憨厚脸就越僵硬,额际汗水汩汩而下,有一种拔腿就逃的冲动,他还很不适应现在说话有条有理、心思缜密的“熙少爷”,但他也知道,这真的就是看护了七年的熙少爷。
“荣华长公主嫡子常年卧病在床!荣华长公主嫡子痴傻不治!表兄,究竟哪一个是真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歇在里间的季君落闻言走了出来,正靠在内外间的隔断墙上说一段话喘了好几口气,脸色青白如鬼魅。
“嗨,表弟,你不拉了么?”秦瑞熙扬起嘴角,笑得极为阳光灿烂。
第四十九章 表兄表弟
秦瑞熙一句话就让本来神色冷峻的季君落浑身都萦绕着冷意,就是胡二这样常年练武的人都觉气氛有些压抑,忍不住躬身给季君落行礼后退到了门外。
“苏笛呢?”秦瑞熙趴着动不了,目光越过季君落往里瞅。
“睡着了。你要找他?”昨晚上苏笛虽然灌了他绿豆汤,但也不眠不休侍候季君落起身如厕不知道多少次,小小的孩子累得趴在床边就睡着了。他听着外面秦瑞熙和胡二说话,忍不住起身想走出来,只不过身子虚弱得不像是他自己的,才走到几步开外的隔断墙就没了力气。
“睡着了?那算了。我还说让他给你洗个澡换身衣裳,好像有些味道啊。”秦瑞熙不怕死的继续撩拨,季君落周身越是冷凝,他就越是觉得亲切和熟悉。
少年老成表情冷峻的季君落让他想起魂魄飘荡这些年最常见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大启朝的时间只过了七年,他却看那个从人从孤儿院一个孤僻少年继承了养父的跨国财团,足足十八年,他也好像跟着那人学了十八年的知识和经验。可以这么说,那个人会的他全都会,那个人不会的,他拥有身体后也全都会了。
季君落和那人长相不一样,可是表情和气质像了十成十。他做魂魄的那些年很想和那个孤寂的身影成为朋友,但身为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做朋友注定只能是个奢望。
男人间的友谊自然不会和女人一般凑在一起说八卦谈论吃穿,没有实战过的秦瑞熙只是觉得季君落的冷脸碍眼,看到他就有一种想要撩拨的谷欠望,想看他绷不住那张冷脸显露别的情绪。
“总比你只剩一张嘴能动的好!”要不是有事情要问,季君落是没打算理会秦瑞熙的,咬牙切齿反驳了句就好像又用尽了刚才积攒的力气,不住地粗喘。
“啧啧,一看就知道你武功不行,难道不知道练武之人可以减缓身体新陈代谢!”秦瑞熙好心伸手将床边上那根圆凳往前一拨,凳子骨碌碌旋转着停在了季君落身前两三步地方,“拉风箱似的真是难听,你也别瞪我。若不是为了救你们我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更何况没我指点你觉得你能撑到今早苏三叔回庄子吗?”
季君落沉默了,秦瑞熙没催他,而是很好奇地打量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掌,对于刚才扔凳子时武功和力学的完美结合有些吃惊,同时也很满意身体灵魂的契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