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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一组组长侯大利分析案情,讲了三点:
第一,从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除了杀人案以外,还有一起内外勾结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的案件。长青县同意卖掉长青铅锌矿的重要原因是探明储量不足,从目前运转情况来看,已经成为长盛矿业旗下企业的长青铅锌矿在运营四年以后,产销两旺,没有看出储量不足的状况。山南地质队和岭西地质队先后参加了矿产储量调查,前者资料没有进入收购案,后者有正式的合同和报告。
第二,当前的难点在于缺少直接证据。无论是交通肇事逃逸案还是二道拐黑骨案,案发都在数年前。交通肇事逃逸案中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故意杀人,二道拐黑骨案由于DNA缺失,同样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就是王大辉,侦破难度非常大。要想拿下这两案,可以从长青铅锌矿收购案进行迂回,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第三,犯罪嫌疑人为了隐藏王大辉已死的真相,使用了王大辉的QQ号,并且与张睿进行了多次聊天。可以顺着这条线去调查,或许能有突破。
常务副支队长陈阳同意侯大利的工作思路,并做了进一步细化。最后,分管副局长宫建民讲话。
“我要表扬重案大队,二道拐颅骨案发生在多年前,线索极少,非常难搞。说实话,我听到案件汇报后对侦办此案都没有太大信心,考虑过如果无法侦破就把此案放到105专案组,不让这个悬案占用太多资源。当前江州进入高速发展期,人口净流入增加,工业爆发式增长,这是江州发展的黄金时期,与此同时,外来人口增加,流动人口比前些年多了近三十万,各类案件都呈上升趋势,这是对我们江州公安的极大考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有所取舍,把绝大部分力量放在现发案件中。重案一组不愧为刑侦战线上的一把尖刀,经过周密部署,艰难取证,目前已经弄清楚了尸源,确定了案侦方向,这是关键性的一步,如果没有这一步,案侦工作便无法继续开展。”
表扬之后,宫建民做了两个决定:一、经侦、技侦和105专案组要积极配合侦办此案;二、滕鹏飞和杜峰探组继续在打黑除恶组,深挖龙新东案。二道拐黑骨案由一组组长侯大利负责指挥。
散会以后,朱林来到侯大利在重案大队的办公室。
“这是里外间,外间是一组会议室,里间是我的办公室。”侯大利领着师父走进办公室,给师父泡了一杯茶。
朱林笑道:“不用介绍,你忘记了我曾经是刑警支队长,这以前是滕麻子的办公室,我熟悉。二道拐黑骨案是个硬骨头,不好啃。我有一个建议,犯罪嫌疑人盗用了王大辉的电脑,利用了其QQ号,说明此人与王大辉有密切联系。周涛是这方面高手,你可以问一问他,可否从QQ号查到使用人的有用信息,比如IP地址,等等。我在这方面是外行,无法深入,就是提供一个思路。你若是需要经侦方面的支持,直接过来找易思华。105专案组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一种变废为宝的能力。葛朗台在105专案组来过一遍,如今是省内有名的画像师了,我给他起了绰号叫葛画师。樊勇如今到了特警支队,也是小领导了。周涛这种文青在105来过一遭,也会变成技侦精英。可惜,我还有大半年就要退休。”
侯大利明白师父舍不得离开队伍,道:“师父,我这一段时间都在重案一组忙案子,从排爆训练回来后,还没有再与周涛见过面。叫上专案组同事,我们找地方喝一顿。”
“另找时间吧。案件进入关键期,不能分神。”朱林喝了口茶,自嘲道,“地球离了谁一样转,我看来是老了,话也多起来。我坐你的车回家,在车上再聊聊。”
朱林将车丢在刑警新楼,坐着侯大利的越野车回家。他坐在副驾驶,看到侯大利套上了白手套,道:“你戴手套这个怪癖,都成了刑警支队的笑话了,这是强迫症。”
侯大利道:“以前是装洋盘,后来就变成了强迫症,反正是小事,我也不想纠正。”
朱林原本想问“还怕水吗”,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道:“滕麻子没有进专案组的时候,钓了些河鱼,约了老姜局长,在我家里吃饭。他也算是我一手发掘的大将,只可惜脾气臭,任性,没有能够留在刑侦总队,回来又没有提成副支队长。我知道你和滕麻子不太和,一山难容二虎嘛。你们两人本性都不错,所以会斗而不破。从目前交手的情况来看,吴煜案和二道拐案,你还稍占上风。滕鹏飞能力强,你能占上风,很不容易。”
侯大利道:“我其实不算占上风,两个案子有点巧,滕大队带人挖了很多线索,我是旁观者清。客观来说,没有滕大队前期的工作,我也挖不到猛料。”
朱林道:“我明天让周涛到你的办公室,你给这个小伙子加点担子。有了正事做,他才会摆脱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侯大利笑道:“师父用了小布尔乔亚,症状抓得非常准确。”
朱林道:“每一代人都有相似的毛病,我也曾经年轻过,知道小年轻会犯什么毛病。”
两人随意交谈,越野车来到了朱林所住小区,两人又站在车下抽了一支烟,侯大利这才回到江州大酒店。
宁凌听到脚步声,打开房门,道:“大利哥回来了。”
侯大利住在江州大酒店顶层套房,宁凌作为高管住在同一层,只隔了一堵墙,如此安排得到了李永梅首肯。
侯大利略微停下脚步,道:“回来了。”
宁凌此刻已经彻底放弃模仿杨帆,在工作时穿得很正式,回到江州大酒店以后就换上了轻快的运动衫。由于经常运动的原因,腰肢不算特别纤细,不过显得健美而有弹力,和地院的丁紫桐倒有几分相似。她站在门口,笑道:“我今天看工地,看到农家院子时挂着的橘子很漂亮,买了一点,都是从树上摘下来的,我给你带过来。”
宁凌被绑架后表现得很勇敢,如今又不再刻意模仿杨帆,这让侯大利少了些戒备。宁凌端着一个盘子来到侯大利房间。两人坐在沙发上,剥橘子。橘子表面疙疙瘩瘩,味道极佳,两人默默地剥橘子。
吃完两瓣橘子,侯大利拿纸巾抹了抹嘴巴,道:“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身边的?”
宁凌知道迟早要在侯大利面前说起此事,道:“晓宇老总找到我。他最初找到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子,后来看到杨帆相片,我才相信。他们找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我出现在你面前。当时他们觉得你心理有了问题,我长得和杨帆有几分相似,当然和她比起来差得远。你爸妈真的很关心你,希望我能引起你的兴趣。后来,你和田甜姐好了,他们发现你的心理没有问题,我的任务便结束了。”
侯大利又剥开橘子,道:“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个任务?”
宁凌道:“晓宇哥给了我丰厚的报酬。而且,不管你信不信,我对干妈很有感情,是真有感情。”
侯大利递了剥开的橘子到宁凌面前,道:“好看不过素打扮,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从在地下室救出你开始,我就觉得你很了不起,这是真话。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既然在国龙集团立了足,那就好好工作。我希望我们以后交往能够更坦诚,这样大家都能轻松。”
宁凌接过侯大利为自己剥的橘子,如小猫一样很温柔地吃着,道:“谢谢大利哥。”她收拾了剥掉的橘子,道,“我能不能把大利哥的大利两个字去掉?”
侯大利道:“暂时还是加上‘大利’两个字。”
宁凌有几分失望,道:“只是暂时加上吗?什么时候能去掉?”
侯大利道:“水到渠成。”
宁凌突然涌起拥抱侯大利的冲动,但不是以杨帆的化身拥抱,而是以宁凌的身份。她为了扮演好杨帆,一直在研究侯大利,研究得越深,越深觉侯大利可怜得很。当她深陷地下室危险时,是侯大利最先冲进来拯救自己。自那以后,她经常会回想起这个情节,总是会想起那一句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田甜牺牲后,宁凌很难过,不仅是为了田甜,更是为了可怜的侯大利。这一次国龙集团要在江州修医院和五星级宾馆,宁凌通过李永梅争取到参加筹备的机会。
宁凌离开后,侯大利打开电脑,将田甜相片放在旁边,道:“田甜,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在田甜没有牺牲前,两人经常在家里讨论案件,如今回到家再无人可以讨论案件,他只能对着相片讲述王大辉的故事:“王大辉家庭条件不错,教授子弟,学历也行,长得英俊,招女人喜欢,没有料到居然殒命于二道拐。”
田甜相片正是那张为了结婚而照的相片,虽然是结婚照,仍然有几分严肃。她没有回答侯大利的自言自语,默默地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爱人。
侯大利点开D盘相片夹,这些相片是“王大辉”在QQ上传给张睿的相片。
“王大辉确实是高发际线,单眼皮,挺帅的。老葛进了良主任工作室,进步神速。”侯大利摸了摸未婚妻的脸颊,又道,“王大辉遇害后,张睿从QQ上还收到了相片,这些相片应该是从王大辉笔记本电脑中拿到的,还有一些风景相,是在前往西藏路径中拍摄的。风景相片里面还有几张王大辉的个人相片,大约是想证明王大辉真是在旅行。王大辉家人和女朋友确实被骗过了。这些相片应该就是凶手拍摄的,不知道相片中会不会有凶手的信息。”
田甜仍然不说话。
侯大利道:“凶手应该是初夏进藏,冬天不可能进藏。我揣摩凶手的心思,他杀害王大辉以后,拿到了王大辉和张睿的同款笔记本,以及王大辉的笔记本电脑,不知什么原因获得了密码,所以用手机短信与王大辉家人和女友不定时联系,并发送各地的风景照,让王大辉家人以为王大辉精神状态不佳,或者出现了抑郁症。这个目的确实达到了,王大辉家人没有怀疑王大辉是在江州遇害。”
他在自言自语时,顺便把所有相片以季节为序罗列出来:第一部 分是在阳州的相片,从周边风景来看是12月左右,山南进入初冬;第二部分是在云南丽江,太阳很足,应该是整个冬天都在那边;第三部分则是在前往西藏的路上。
“凶手在丽江时间不短,肯定会住宾馆或者民宿,我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找齐了江州人住宿登记的名字,这里面谁与长青铅锌矿有瓜葛,谁就有嫌疑。”
侯大利提出一个观点,又自我反驳道:“四年前的事情,宾馆或者民宿的登记表还在不在都难说。而且犯罪嫌疑人多半不会以王大辉的名字登记,而是以本名登记,每年前往丽江的江州人不少,难度相当大,就算费尽人力物力查到了与长青铅锌矿有瓜葛的人,也不能证明什么,难道不准别人在丽江度个假?这个思路应该暂时放下来,作为最后选项。”
在这些相片里还夹杂着几张王大辉本人的相片,有两张相片的背景是茂密的植被,从植被种类来看,与阳州山林植物一致,应该是在江州拍摄。还有一张在丽江时期的相片,从背景来看,更应该是在宾馆里。
“岭西地勘所杨成功带队来到江州,杨成功明确说王大辉住了宾馆,从这张相片来看,确实是住在宾馆。凶手是把江州宾馆的相片冒充了丽江宾馆的相片。”侯大利拿出笔记本,记下了这个想法,并标注:“要找到那间宾馆,确定丽江宾馆相片实际上是江州的宾馆,此事可以找王华,他熟悉宾馆的情况。”
翻看完所有相片,侯大利打了个哈欠,准备关掉文件去睡觉。当鼠标刚刚出现在文件中的关闭符号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特殊之处:这应该是一张前往西藏自驾游的相片,主要风景是大雪山,拍摄者在车上拍摄,相片中无意间出现了反光镜,在右下角,很小一块。
侯大利多次翻看相片,以前都是被大雪山吸引了注意力,没有看到很小的反光镜。今天无意中看到反光镜,顿时如获至宝。
侯大利接触过不少豪车,一眼就认出这是防眩目后视镜,从形状来看应该是路虎。这款车和金传统平常所开那一款很接近,辨识度很高。在江州开这种车的人不多,所以,找到发相片的人也就相对容易。
越是复杂的设计越容易出现破绽,犯罪嫌疑人很聪明,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在相片中露出一个细小的破绽。侯大利拿起田甜相片,道:“谢谢你陪着我,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居然真找到犯罪嫌疑人的马脚。”
进入梦乡中,田甜如约而至,进入了侯大利的梦境。
这一次梦境是生活场景,田甜仍然和上次一样,还在伤后休养。
侯大利用手掌握住未婚妻的长发,用电吹风呼呼地吹,洗发液的香气以及身体的香味便传到鼻尖,身体某个部位开始蠢蠢欲动。田甜感受到丈夫身体的变化,道:“又想了?我身体没事了,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在上面就没事,只要不压到伤口。”侯大利道:“会不会裂开?”田甜回头,嗔道:“我是法医,对自己的身体还不了解。今天,我说了算。”
夫妻俩回到卧室,采取了上位势。良久,两人才安静下来,平躺在床上。田甜见丈夫眼睛睁圆了还看着天花板,道:“别想着案子的事情,赶紧睡觉。”
突然之间,场景发生剧变,侯大利开着车前往西藏,在路上遇到了一辆路虎,他紧追不舍。两辆车越开越快,最后,侯大利控制不了车速,直接冲出公路。
醒来,侯大利惊出一身冷汗。回想梦中惊险场景,他再低头看时,只见内裤前面已经湿透。将湿裤子扔进盆子里,侯大利悲从心生,彻夜难眠。
第八章 侯大利指挥侦查行动
1、指向嫌疑人的两条线索
早上,侯大利来到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泡茶。105专案组周涛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道:“组座,朱支叫我过来。你找我什么事情?”在排爆训练中,周涛曾经吓得尿了裤子。经历了这一次“生死训练”,周涛和侯大利没有了隔阂。
“你先喝茶,我们等会儿细谈。”侯大利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到门口叫了江克扬过来。
江克扬拿着本子坐在外间的小会议室,给周涛打了声招呼,道:“你是技侦的吧?看着面熟,叫不出名字。”
“我叫周涛,技侦支队,抽调到105专案组。”周涛头发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发型,眼色略微迷蒙,一副瞌睡未醒的模样。
王华夹着包,走进了会议室。他这一段时间坚持锻炼,肚子明显小了下去,精神不错,进门也叫了一声“组座”,又道:“老克,我们上一次合作还是六七年前,那时你还在反扒队,有名的神眼啊。”
江克扬道:“王大胖,你的肚子倒是比以前小了,过来办事?”
王华道:“接到组座电话,过来接受任务。”
侯大利把相片递给了王华,道:“这是受害者的相片,冒充在丽江的相片。我觉得相片应该是在江州某个宾馆拍摄的。宾馆装修还比较新,我估计几年内不会重新装修。华兄对宾馆非常熟悉,老克安排人和华兄一起寻找这家宾馆,这是第一个任务。”
侯大利又发了张相片给江克扬,在相片中,后视镜被单独标注出来,道:“据我判断是路虎的后视镜,这是极为重要的线索,老克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极有可能网到大鱼。”
江克扬接受任务后,提出一个建议:“还有一条线索可以利用。犯罪嫌疑人应该拿到了王大辉的笔记本电脑,这款电脑在2006年要一万多,极有可能自己用,或者给亲戚朋友使用。我准备派马小兵到一次阳州,把购买手提电脑的票据复印过来。”
“可以查一查,万一真查到就中了大彩。”侯大利说完,又对周涛道,“还有一个问题,请周涛帮助我们做个判断,犯罪嫌疑人利用了被害人的QQ,然后不断从QQ发信息。他在接近半年时间,从阳州、丽江和西藏沿途都在发信息,我们能不能锁定犯罪嫌疑人?”
周涛仍然是一副没精打采的神情,道:“组座,我打断一下,犯罪嫌疑人在西藏沿途是什么意思?”
侯大利道:“从QQ语境来讲,他是在西藏的公路上拍摄相片,然后通过QQ发出去。”
周涛道:“哪一年的事?”
侯大利道:“2006年1月到6月。”
“我还以为是什么高难度的工作,这个非常简单。”周涛打了个哈欠,道,“那些年Wi-Fi普及率不高,犯罪嫌疑人不管沿青藏线还是川藏线走,想随时上网就只能自带电信数据终端,多半还是华为终端。要办这个业务得和电信部门签合同。2006年时费用挺高,一般人不会这么奢侈。要找这个犯罪嫌疑人,可以到电信部门去查2006年或者之前的合同,人数应该不多。”
侯大利道:“有这种移动终端?我没有用过。”
周涛道:“类似U盘,插在笔记本电脑上就可以上网。”
侯大利原来准备利用技侦支队的高科技手段查找出多年前上网的痕迹,谁知周涛根本没有想到用高科技手段,直接点明一条更简单的路。
短会结束,大家分别开始行动。侯大利和周涛带上相关手续,到电信局去查找2006年使用移动终端的用户。
果然如周涛所言,在2006年使用移动终端的客户很少,只有一百七十八位。更为有利的是客户身份资料、手机号码等全部在合同上。
走出电信局,侯大利拍了周涛的肩膀,道:“真是高手,没有你点破迷津,我们肯定要走冤枉路。谢谢你。”
周涛被拍得有点疼,缩了缩肩膀,道:“我们是经过排爆考验的生死之交,组座有什么要求,随时招呼我。”
侯大利道:“找机会约老葛和老樊,新老专案组成员得好好聚一聚。”
“我很少喝酒。”周涛耸了耸肩膀,告辞而去。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前往刑警老楼。走到街上,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目不斜视,一副沉思者的模样。
回到刑警新楼,侯大利召集张国强探组到小会议室开会。
在小会议室新安装了一台高清投影仪,幕布上显出了犯罪嫌疑人和张睿对话的图片,侯大利道:“犯罪嫌疑人有可能使用了移动终端,江州使用移动终端的名单已经共有一百七十八位。你们要根据名单查清谁与铅锌矿有关系,有关系的人便极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
中午,外出调查的侦查员陆续回来。最先回来的是江克扬和袁来安,经查询,江州全市共有三十七台路虎,车主姓名全部列表。
江克扬道:“我真没有料到江州有这么多路虎,真有钱啊。长青、长荣、长盛和长贵县共有二十四台,江州市区有十三台,大多数是矿老板,打对钩的就是矿老板。”
侯大利很快在表中看到三个与长盛矿业有关的名字:黄大磊、黄大森、黄仁毅。
这三人各有一部路虎,皆为灰色。
原国有长青铅锌矿被长盛矿业收购,长盛矿业的老板是黄大磊,黄大森是总经理,黄仁毅则是现长青铅锌矿副矿长。重案一组为了追查二道拐黑骨案,绕了一个大圈,终于通过长青交通肇事逃逸案追查到二道拐上方的长青铅锌矿。
三人正在商量核实路虎车后视镜的工作,王华和马小兵进了门。
王华坐下来,扭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大口,道:“我们运气不错,跑了四家宾馆,就找到了相片拍摄的地方。”
马小兵道:“王大队很有经验,分析王大辉的经济条件,决定暂时不查星级宾馆,从没有挂星但是条件不错的宾馆查起,而且要距离长青铅锌矿比较方便的地方。圈定了两个条件后,查找得比较顺利。”
王大辉坐在宾馆沙发上自拍,自拍照后面的纱窗、椅子、墙布与王华、马小兵的相片几乎一模一样。
马小兵指着相片道:“最明显的特征是墙布上破损的地方,完全一样。我甚至能够想象当初王大辉坐在沙发上自拍时的场景。有了这两张相片,能基本证实在旅行中出现的宾馆照是假的。”
这时,张国强拿着一份名单走了进来,道:“我们通过人口系统进行查询,有一个叫高琳的人和长青铅锌矿有关系。高琳的丈夫是黄仁毅,黄仁毅是长青铅锌矿副矿长。”
侯大利忍不住拍了桌子,道:“路虎车,移动数据端,这两条线索都指向黄仁毅,黄仁毅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王华泼起冷水,道:“组座别高兴得太早,我们找到的都是外围证据,这比较容易,但是直接证据一样都没有。如今实行的是审判中心制,这些证据在法庭上的证明力很弱。如果对方死咬不松口,还真没有办法锁死对方。”
江克扬道:“王大队说错了一点,二道拐黑骨案是完全没有头绪的悬案,能找到现在的线索,大家费了吃奶的劲,太不容易了。以前大家说组座是‘神探’,其实有一点调侃意思在里面。从这个案子起,我算是服了,组座确实是‘神探’。”
“离破案还早,大家就别给我戴高帽子,捧得越高,破不了案,屁股要摔成八瓣。我和老克见到了王大辉家人,王家人保留了王大辉的电话号码,心存侥幸,希望王大辉还活着。我们带去的消息击穿了他们所有希望,对其父母是重大打击。每次看到这种场景,我心脏都难受。大家一起努力,不揪出杀害王大辉的凶手,我们绝不收兵。”
侯大利脑中依次出现了梁佳兵、杨成功、黄仁毅、黄大森等人的面容,这些人如一个个闪着黑光的鬼怪,汇集在脑中形成一个恶鬼的头,恶狠狠咬断了王大辉的脖子。
要揪出凶手还有很多工作,目前的成果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当前要最大限度利用已有线索,敲开凶手制造的硬壳。
侯大利正在苦思之时,王玥打来电话:“侯警官,我是王玥,我和张睿在江州。我们整理打印了大辉从2005年9月以来分别发给我们的短信、QQ,还回忆了当时通话内容,准备送给你们,希望能够帮助破案;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和张睿想看一看大辉的遗骨以及埋身之地。”
十来分钟后,王玥和张睿来到办公室。
王大辉失踪多年,王家人其实都有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最初听到王大辉死亡的准确信息仍然控制不了情绪,等到平静下来后,他们不再哭哭啼啼,积极配合警方捉拿凶手。
张睿把厚厚的记录册交给侯大利,道:“我仔细翻阅了以前的信息,还查看了当时我自己的日记,慢慢回忆起一些细节。大辉最初觉得领导能力强,关系网宽,连外省业务都接得到,后来就给我抱怨,说是里面有鬼。至于里面有什么鬼,他没有细说,我估计这就是他遇害的原因。我的专业技术能力也不错,如果查案需要专业知识,我随叫随到。”
侯大利、江克扬、王玥和张睿一起来到了二道拐滑坡现场。二道拐滑坡地带的公路已经清理干净,仍然能够看到滑坡的痕迹,在滑坡上端,暴露的洞口依然保持原样。
“我弟弟被埋在这里?”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得知弟弟被埋在荒山多年,王玥还是无法控制悲伤,身体不停发抖,牙齿咔咔作响。
侯大利道:“如果不是滑坡,发现不了。”
张睿仰头看着曾经被封闭的矿口,道:“那是矿洞?”
侯大利道:“以前的老矿洞,被封闭后,王大辉在矿洞被烧了。”
“啊!”王玥和张睿几乎同时惊叫了起来。她们知道王大辉遇害,却下意识不敢打听遇害的细节,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痛苦。到了二道拐,现场在此,根本绕不过去。王玥浑身无力,双腿酸软,没有办法爬上并不陡峭的小坡,只能和江克扬站在公路上。
张睿性格更为倔强,跟在侯大利身后,沿着小坡,来到矿洞前。
侯大利没有遮掩,指着洞口墙壁的倒三角形烟熏痕迹,道:“这是焚烧现场,起火点就在三角形的尖部,烧得很惨,骨头都烧出裂纹了。”
张睿蹲在坑口,抚摸着烧成黑色的坑壁,喃喃自语道:“我现在才知道,大辉最终拒绝了丁紫桐,那是11月11日,按照常理,你应该在11日,最迟12日就给我说这件事。你没有来得及说就被他们害了。我知道他们害你的原因,你从小眼睛揉不得沙子,至少有三次见义勇为,还有无数次路见不平,这种性格害了你。你多半是看见了黑幕,想要揭发出来。你并不懂得悄悄办这些事,肯定是又固执又得意地大喊大叫。如果我没有出国,或许还会为你这种行为感到骄傲。出国以后,看了很多残酷的事,我会劝你,行事要低调,就算要伸张正义,也得保护好自己。你、我还有丁紫桐生在地院,长在地院,空有很多理想,实在是不接地气。”
她在与逝去男友低语时,泪珠滴在黑色矿坑泥土中,一点点地渗透进去。
侯大利的肺叶仿佛被浓液体堵塞,呼吸困难。随着对案情了解得越深,他对王大辉和张睿越抱有同情。张睿对爱人深情的低语幻化成一座大山,沉甸甸压在了这个年轻基层指挥员的肩上。
终于,张睿站了起来,道:“这就是铅锌矿的老矿洞吧。在大矿附近往往都有这种小矿洞,大多因为环保问题都被关闭了。侯警官,大辉遇害肯定与他的工作有关,我在这个领域算是专家,可以给你们在专业上进行判断。我能不能去看一看铅锌矿的现状?”
侯大利道:“今天不行,我们近期会再来这里,到时你可以和我们的侦查员一起过来。”
张睿道:“我想到山顶上看一看矿里的全貌,了解其整体布局,有个直观印象。”
侯大利陪着张睿来到山顶,俯视长青铅锌矿。不断有车辆进出长青铅锌矿,带出一阵阵灰尘。距离长青铅锌矿一公里的地方则是长盛矿业曾经拥有的小型铅锌矿,目前是梁佳兵的铅冶炼厂。
回城后,王玥要照顾父母,提前回岭西南州。
张睿拿到《山南省江州市长青铅锌矿资源储量核实报告》后,在附近的公安宾馆开了房间,全神贯注研究这份储量报告。
2、拔出萝卜带出泥
“社会关系和行为轨迹”是老朴的绝招。其实绝大多数侦查员都明白其中道理,只不过很多人不能坚决贯彻执行。世上很多事都这样,道理简单,执行困难,能执行者,必成大器。两条线索交叉到黄仁毅后,侯大利和江克扬直奔梅山,找到派出所所长施成。
施成和江克扬曾经是搭档,见面后自然很是亲热。略为寒暄,施成道:“侯组长,我认识黄仁毅,在黄氏农家乐吃过饭。你需要了解哪方面情况?”
侯大利道:“我要了解黄仁毅的社会关系,以及他的成长经历。”
“我们所里的辅警程东,退伍军人,素质不错,是黄仁毅同村人,应该对黄仁毅有所了解。”派出所所长施成是刑警出身,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没有问原因,直接提出建议。
“那最好不过。”侯大利到梅山来了解黄仁毅的情况,又不能打草惊蛇,能从侧面了解自然最佳。
程东接到电话,很快来到所长办公室。转业在派出所干了一年多辅警,程东身上仍然保留着军人的行为举止,坐得笔直。施成非常严肃地讲了讲保密纪律,再由侯大利提问。
程东原本还有些紧张,得知是了解黄仁毅的情况,明显松了一口气,道:“我从小就认识黄仁毅,我家和他家只隔了两匹坡。黄仁毅比我大三岁,成绩还行,读完了初中,没有读高中。初中毕业后先是在梅山混社会,后来就跟了黄大磊,在长盛矿业的铅锌矿工作。”
侯大利道:“黄仁毅和黄大磊是什么关系?黄仁毅是长盛矿业下属的长盛铅锌矿副矿长,很受重用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程东道:“梅山黄家都是亲戚,建有一个黄家大祠堂。黄仁毅和黄大磊从辈分来说只隔了一辈,亲戚关系很远。黄仁毅最初是长盛矿业的小喽啰,遇到什么麻烦,有点冲突,就由他们这一群小喽啰冲上去打。他下手狠,人也挺聪明,比多数小喽啰都混得好,后来到长青老矿那边当安全员,算是进入黄大磊的圈子。我当兵转业回来时,黄仁毅已经是长青铅锌矿副矿长,开豪车,住别墅,算是他们那一批混得最好的。”
侯大利道:“黄仁毅是什么性格?”
程东脱口而出,道:“这小子有野心,胆子大,野心勃勃。以前偶尔在一起喝酒打牌,他话里话外就是想当大老板,赚大钱,不甘心过现在的生活。”
侯大利除了录像,还拿着小本本飞速地记录,听到这里,又问道:“他是什么时间发达的?”
程东仔细想了想,道:“应该是我当一级士官的第二年,2006年初。”
在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黄仁毅的经历已经有了一个粗线条。侯大利、江克扬又到黄仁毅老家走了一圈,邀请当地村支书和村主任吃了饭。在席间,所长施成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向黄仁毅。村支书和村主任喝了几杯酒以后,讲了不少黄仁毅的往事,大大地充实了侯大利所制作的黄仁毅“关系轨迹”图。
回到刑警新楼,侯大利在白板上梳理出王大辉案的三条关系线。
王大辉—杨成功—梁佳兵—唐国兴—王大辉,第一条关系线摆在明处,在长青铅锌矿收购中纷纷出场。
王大辉—黄仁毅—?,第二条关系线藏在暗处,从“西藏相片中透露出的后视镜”到“王大辉逝后仍然在使用的QQ号”牵出了黄仁毅,黄仁毅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是,除了这两条线索,再也没有其他线索将王大辉和黄仁毅联系起来。
王大辉—唐国兴—?,第三条关系线藏在暗处,王大辉与唐国兴是通过唐国兴手机上的短信联系起来,唐国兴在王大辉遇害前一天出车祸,背后黑手是谁?
下午五点,重案一组召开案情分析会。
侯大利摆出线路图以后,没有提前抛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先由侦查员们发言。在以往的案情分析会上,他不是指挥员,用不着组织大家朝着预定方向前进,而是独自沉浸在案件中,在黑暗隧道中寻找真相之光。担任一组组长后,他肩负指挥职责,就得把所有侦查员动员起来,沿着自己的指挥棒合力向前。
侦查员们你一言我一语,提出的建议都极有针对性。侯大利十指如飞,键盘咔咔作响,记录下每个侦查员有价值的发言。
江克扬意见:由于二道拐案发之初的调查时没有时间范围,我们调查走访周边村民时,重点是查找失踪人员。如今明确了二道拐黑骨案的发案时间是2005年11月11日或者12日,我们要重新调查周边村民和林场护林员,在这个时间点是否看到有人在半山坡烧火。烧尸体会有浓烟,还得持续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有附近的人能想起当年的事。
袁来安意见:我在长青县查档案时产生了一个疑问,一是《山南省江州市长青铅锌矿资源储量核实报告》的报告时间是2004年7月2日,测量单位是山南地质队。既然已经有了储量报告,为什么还要再请岭西的勘查单位?要找到这个原因。
张国强意见:梁佳兵是核心人物,如果收购案有猫腻,他绝对是参加者。他不参加,整个事情玩不转。我们从梁佳兵入手,只要把他突破,绝对能带出一串。
马小兵意见:岭西地勘所杨成功绝对有问题,自己的队员失踪,居然不管不顾,反而要开除王大辉。突破杨成功,就能挖出梁佳兵的料。
伍强意见:王大辉死前,唐国兴意外身亡,收购案顺利进行。唐国兴和王大辉应该是一伙人下的手,可以串并侦查。
伍良友意见:从常理推断,长盛矿业要花高价收购长青铅锌矿,肯定清楚储量,资本家不会乱花钱。从这一点来推断,长盛矿业有可能操纵了山南地质队和岭西地质队。
论讨案件时,侦查员们没有长篇大论,言简意赅,直接提想法。侯大利吸取了侦查员合理的意见,结合自己的思考,提出了下一步要开展的四项工作。
一是集中力量调查周边村民、林场职工,着重查找知道11月11—15日老坑道烧火的目击者;
二是继续收集梁佳兵和黄仁毅的社会关系和行为轨迹;
三是研究长青铅锌矿收购案资料,寻找其中的问题;
四是调查资源储量核实报告的真实性。
重案大队一组进行了分工:江克扬带队前往二道拐和长青铅锌矿,负责第一、第二项任务调查;张国强和严峰负责第三项、第四项任务调查;侯大利协调各方关系,并指挥整个侦查活动。
第二天早上,侯大利和江克扬小组一起前往二道拐村。
“2005年11月中旬的事,谁记得清啊!”村支书老刘接过侯大利递过来的香烟,看了香烟的牌子,在鼻尖嗅了嗅,点燃,再深吸了一口。
侯大利脑中浮现出矿洞中呈倒三角形的烟熏痕迹,提醒道:“2005年11月11日或者12日,当时在山坡老矿洞附近应该有两三个人,最有可能是两个人。火烧得很大,浓烟滚滚。没有到熏腊肉的时间,大家应该会觉得奇怪。”
村支书老婆端着削好的广柑过来,道:“两位公安同志尝尝,这是我们家种的,早熟柑,很甜的。2005年夏天下大雨,也滑过一次坡,冲断了公路。当时长青铅锌矿还是国有的吧,村里找到他们,要求他们修路,矿里答应了,派人重新修了公路。”
老刘道:“我怎么没有印象?”
村支书老婆道:“2005年,你跟着大哥到外面搞建筑,正好那年没有回来。”
侯大利这才明白为什么周边村民普遍对11月11日左右的浓烟没有印象,原因简单,公路断掉,村民没事不会爬山上坡。
老刘拍了下脑袋,道:“瞧我这记性,2005年,我出去了一年,第二年春节才回来。你们还是多问问林场的人,还没有到熏香肠腊肉的时间,他们见到烧火冒烟,多半会过来瞧一瞧。”
得到这个信息以后,侯大利马上给前往林场的另一组侦查员打电话,提醒他们要注意“公路断掉”期间这个大事件。
调查走访看起来简单,实则是体力活和脑力活的集合,需要眼睛尖、嘴巴巧、手脚快、脑子灵,就算如此,能否捞到干货还得看运气。侯大利和江克扬走到第四户时,江克扬收到了马小兵的电话。
马小兵调门极高,道:“老克,找到目击者了,是一个退休老工人。我们上次来调查的时候,老工人的女儿生小孩子,他和老伴进城了,所以我们没有见到他。这个退休工人当时准备上山砍柏树枝,给住在城里的女儿女婿送过去。据他说,他女儿从小就喜欢吃柏树熏的香肠腊肉,所以特意上山砍柏树枝。他看到山下在冒烟,过来查看,还没有走到冒烟的地方,就遇到老铅锌矿的黄仁刚。”
黄仁刚是第一次出现的名字。此人姓黄,极有可能与黄仁毅、黄大磊等人都来自梅山。江克扬心知有戏,道:“老工人认识这个黄仁刚?”
马小兵道:“黄仁刚在老铅锌矿上班,负责保卫,经常与林场打交道。这一带村民每到冬天都习惯在户外搭个简易土灶,到山顶砍柏树枝熏香肠腊肉。黄仁刚说是要熏点香肠腊肉送礼,而且熏香肠腊肉的地方不在林区范围,老工人也就没管。除了黄仁刚以外,还有一个人守在大铁桶旁边。当地都是12月中下旬才开始熏腊肉,这个时间稍有些早,所以林场工人印象比较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