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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系列麻醉抢劫案犯罪嫌疑人的指纹被警方掌握。
叶大鹏所讲“二大队绝对不能重蹈重案大队覆辙,让专案组给比下去”这一段话很快传到朱林耳中。朱林如今不考虑仕途,也不考虑队伍建设,只关注三个积案,听到传言,一笑了之。
刑警老楼三楼,侯大利埋头看视频,桌边放着眼药水。
朱林进屋,转述了叶大鹏所言,又道:“二大队要和你竞争,你有没有把握?”
侯大利将视线从视频中转移出来,道:“叶大队小心眼了,我调视频实际上是想查看有没有我预想的人在里面,针对的是杜文丽案,根本不想和二大队比试。”
朱林笑道:“你不想比,我倒想和二大队比一比。”
半个小时后,在外面调查走访的葛向东、樊勇回到刑警老楼,到小会议室开会。
朱林道:“侯大利在案情分析会上提出查找是否有失踪的年轻女子,不幸被他言中。二大队在调查走访中确实查到了有一个失踪者,名叫李晓英,驻唱歌手。二大队调集六个侦查员查看视频,注意力放在查找系列麻醉抢劫案嫌犯上面。我们也要集中精力查视频,但是要把注意力放在李晓英身上。杜文丽和李晓英已经并案侦查,查杜文丽案和李晓英案才是我们的重点。你们两个暂时放下手中的事,一起来看视频,具体由侯大利来指挥。”
侯大利当仁不让接过指挥权,道:“如果调查李晓英案,那么二大队提供的视频还不够,我们要调取酒吧、夜总会等场所的停车场视频。如果有所突破,估计就在这里。”
樊勇拍了下额头,道:“这是天量啊,我们读完视频,肯定要变成熊猫。侯大利已经是熊猫了,双目充血,眼圈发黑。”
朱林道:“废话少说,一切行动听侯大利安排。”
樊勇最怕长期坐着不动紧盯视频,主动请缨道:“我和葛朗台调取停车场视频。”得到同意后,他故意调侃道:“神探,还有什么要交代?”
侯大利没有客气,道:“这个犯罪嫌疑人作的是大案,肯定有防范意识,他必然会避开最明显的监控。街面上有多个层级监控系统,你们要注意发现特意隐蔽的那一种。如果我是犯罪嫌疑人,要将李晓英带走,肯定会提前踩点,破坏停车场探头。如果发现有被破坏的探头,那就要仔细在四周寻找其他探头,说不定有意外发现。”
樊勇明白侯大利说得有理,故意抬杠,道:“停车场有探头被破坏都能推测得到,那大利就真是神探了。如果这一次又被你说中,我就向你献出膝盖。”
葛向东道:“大利就是变态神探,否则叶大队也不会以一个大队来挑战105专案组。记住,每到一处停车场,我们就先问探头近期是否能够正常使用,凡是遇到近期被破坏的,那就绝对是重点。”
田甜向葛向东竖起大拇指。
樊勇斜眼看葛向东,道:“葛朗台,你变了。你以前吊儿郎当,现在居然变得一本正经了,我很不适应。”
葛向东道:“别鬼扯,出发。”
下了楼,葛向东开车,樊勇来到大李房前。大李平时一副除了朱林谁都不理的神情,现在面对樊勇时也变得和蔼可亲,从小房间走出来,如老朋友一样站在樊勇身边。葛向东催促了两次,樊勇这才与大李依依惜别。
警车刚刚启动,樊勇接到二大队相熟民警打来的电话,询问105专案组视频读取进展。樊勇故意恐吓道:“我们专案组全部都在读视频,还从视频大队借了两个兄弟。朱支给我们开了会,就要和二大队掰一掰手腕。兄弟们,你们要加把劲。”他语言夸张,却没有说实话,比如他们调取停车场视频这种关键信息就隐瞒了“对手”。
得到“准确”消息后,二大队打探消息的民警立刻给视频读取组通报:“105专案组全部在读视频,还争取了视频大队的外援,一门心思要和我们掰手腕。”
顾华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道:“我们抽调了六个人读视频,105专案组是四人读视频,还加两名专业外援,人数一样,鹿死谁手,还真很难说。我们得加人,再上两人,这样才能在人数上压倒105专案组。”
二大队视频组憋了一口气,盯紧视频,不放过任何疑点。
读视频第一天,二大队视频组和105专案组都没有突破性进展。二大队视频组圈出来四个疑似犯罪嫌疑人,105专案组暂时没有进展。
第二天,葛向东和樊勇将停车场视频拷入硬盘,带回刑警老楼。
停车场视频是105专案组的真正重点,再辅之以酒吧和夜总会视频,极有可能发现从娱乐场所被带走的李晓英。
“我们暂时放弃寻找系列麻醉抢劫案犯罪嫌疑人,全神贯注找李晓英。我这里有李晓英的生活照和视频,大家要熟悉她的身材。”侯大利将李晓英的相片发给大家,又在投影仪上反复播放李晓英视频。
樊勇抬杠道:“神探,你凭什么认定李晓英是从娱乐场所被带走?完全有可能是在另外的场所被带走,甚至李晓英根本没有失踪,只不过是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消失在旅游区。”
田甜道:“李晓英肯定是失踪,现在的年轻人可以离开父母和亲朋,享受另外一种新生活,但是他们绝对离不开手机和社交网站。”
樊勇继续抬杠道:“就算失踪,也不一定在酒吧和夜总会被人带走,存在多种可能性。”
田甜道:“我们通过查看视频,至少可以排除或者肯定李晓英被人从酒吧和夜总会带走。就算查不到李晓英,葛朗台对犯罪嫌疑人身形和相貌最熟悉,我们先锁定犯罪嫌疑人的可能性也很大。”
分管副局长刘战刚得知二大队视频组和105专案组较上劲,特意抽时间分别来到两个单位,给两个单位打气,鼓励他们尽快取得突破。晚上十一点,他正准备睡觉,接到朱林电话。
刘战刚打了好几个哈欠,道:“师父,有突破了?”
朱林用平静的声音道:“在视频中找到李晓英,她被人从夜总会带出来。”
刘战刚睡意全消,赶紧起床,开车前往刑警老楼,刚进入刑警老楼就闻到诱人火锅香味。朱林见到刘战刚,举起茶杯,道:“找到关键视频,刘局,我们以茶代酒,碰一杯。”
刘战刚进屋,道:“等会儿碰杯,先看视频。”
一段较为模糊的视频已经被传至投影仪:停车场,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女子全身无力,几乎是被拖着在走;男人戴了一顶帽子,帽子下面形成阴影,完全遮住了头部。
整个画面只有几秒钟,有一个镜头恰好是女子的正面。正面模糊不清,经过处理以后,基本能看清女子的相貌,与李晓英非常相似。几秒钟之后,两个人消失,随后有车灯亮起,一辆女式车离开了现场。
侯大利指着视频中的画面,道:“停车场有两个视频点,有一个视频探头在当夜被破坏,无法使用。另一个探头主要控制前面街道,也能拍到停车场部分画面。那个男人应该没有发现另一个探头,我们侥幸得到这个珍贵画面。”
田甜轻声对樊勇道:“樊傻儿,你说过要献上膝盖。”
樊勇装傻,道:“谁说过,没证据呀。”
支队长宫建民和重案大队长陈阳先后来到刑警老楼。
有了这段视频,李晓英失踪案便是板上钉钉,和杜文丽案一样被列入江州刑警支队的重要案件。由于杜文丽已经死亡,而李晓英生死未卜,找到李晓英成为刑警支队当前最紧急任务。
凌晨一点,刘战刚诸人离开,侯大利仍然坐在资料室,研究模糊不清的图像。自从杨帆遇害以后,他最见不得有女人被侵害,想到李晓英有可能还被囚禁,心里很是发慌。
葛向东打了个哈欠,道:“那个男子经过伪装,脸部完全看不清,身材也模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真的画不出视频中人的画像。大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只有这个处理水平,明天找高手来试一试。”
侯大利只能作罢,拜托葛向东找高手处理图像。
回高森别墅途中,侯大利坐在副驾驶,思绪全部被带着阴影的模糊画面占满。他在脑中形成一幅立体图像:一个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的中等身材男子扶着李晓英前往停车场,男子的脸先后换成李武林、王永强和陈雷,都完全适合。
田甜最了解侯大利,见其坐在副驾驶神游天外,道:“你是不是将心中几个嫌疑人代入到阴影中?王忠诚如今是胖子,蒋小勇一直在外省工作,两人个子高,不应该是站在阴影处的男子,那就只有李武林、王永强和陈雷。”
侯大利道:“陈雷是社会大哥,到了夜总会很打眼,不会是他。”
田甜道:“我们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李武林和王永强,谁最有作案的可能性?你收集的视频中出现了李武林,说明李武林在当初至少接近过师范后街围墙,而且李武林和金传统关系密切,所以李武林作案可能性最高。”
昏暗灯光下,一个面部阴沉的灰衣男人站在蹲坐于地的女人面前。女人仰面看着男子,身体如筛糠一般。
灰衣男子调侃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抽泣着道:“我叫李晓英。”
灰衣男子很有征服感和掌控欲,道:“过来舔我的脚。”
灰衣男子坐在椅子上,抬起了脚掌。李晓英平时在当驻唱歌手时,总是容光焕发,青春靓丽,被关在暗室里面不见天日已经有一个多月,再无飞扬神采。
她最初被关在黑屋还拼命反抗,不听从灰衣男子的指令。灰衣男子没有采用暴力行为,而是转身离开,只是扔了一个大瓶矿泉水。两天后,灰衣男子再下来时,带了一份喷香的红烧排骨。他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啃排骨,满屋都是香味。李晓英很想拒绝灰衣男子,可是当灰衣男子将一块排骨放在嘴边时,她无法忍受扑鼻的香味,毫无尊严地猛啃排骨。灰衣男子用饥饿打碎猎物的自尊心以后,便成了猎物的主宰,无论提什么要求都能得到满足。
他此时坐在椅子上,俯视着曾经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人,道:“舔脚。”
李晓英得到这个指令以后,内心还是有所迟疑。但很快,求生欲望战胜屈辱感,让她扶着墙站起身,来到男人面前,又蹲下,捧起了那双臭脚。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畅快感,甚至超过了真正的性爱。半个小时后,李晓英累得差点吐了出来,瘫软在地。男子心满意足地站起身,道:“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准备给你奖励。”
男子的奖励是一个大箱子,里面有一台旧电脑。他将电脑拿出来以后,道:“会不会安装?”
李晓莉看了看这台老式的台式电脑,温顺地道:“我会安装。”
男子道:“你若是听话,以后就将绳子给你再放长一米,你平时可以在屋子里活动。这台电脑不能上网,我在里面下了些电影和电视剧,你平时无事的时候可以看电视剧。”
李晓英脖子上有一个钢制的套狗绳,将其与地面铁环连在一起。最初被关进小屋时,套狗绳收得很紧,如今已经有三米的活动范围,若是再放长一米,那基本上就可在小屋范围内自由活动,再加上电脑可以看电影,被囚禁的日子就要相对好过一些。
“谢谢,老爷。”李晓英发自内心地对眼前男子表示了感谢。
男子突然来了兴致,用手指挑起了李晓英的下巴,道:“你为什么要谢我。”
李晓英乖巧地道:“感谢老爷让我看电影。”
如花似玉的女人匍匐在自己脚下,用尽所有心力来讨好自己,这让男子得到极大满足。他俯视了一会儿眼前女人,突然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道:“昨天你为什么没有洗澡?不要以为我不在这里,你就能为所欲为。”
这个耳光很重,李晓英眼冒金星,嘴角流血。她不敢哭泣,擦掉嘴角鲜血后,道:“老爷,我下次不敢了。”
一个小时以后,男子这才离开。李晓英抬起脸看着男子走上梯子,离开房间,这才双手捂紧嘴巴,痛哭起来。被关在屋里已经有一个月,李晓英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恐惧再次袭来,她坐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抱住头。
突然,李晓英想起了男子的话,用尽力量站起来,来到纸箱子旁。男子没有食言,在离开时又打开一把锁,让其活动范围延长一米,刚好能坐到桌前。
纸箱子里装着老款台式电脑,里面有键盘和插座。
李晓英发现延长绳子以后就能够得着插座,在这一瞬间,她产生了触电的念头。念头在心里转了一会儿,求生欲望再次在心中升起,她脑中又响起那句话:“把我服侍好,再玩一个月,我放你出去。”
男子露出了本来面目,不可能放李晓英出去,这句话就是一个谎言。可是李晓英根本回避此点,强迫自己相信男子说的是真话,以此来麻痹自己,维持活下去的希望。
自从被关进密室,李晓英渐渐失去了白天和黑夜的分界,过得稀里糊涂,后来发现一个规律,每天有一列火车长鸣经过以后,男子便会进来,引来几只狗叫,带来一天的食物。李晓英苦苦思索,火车开过去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此时电脑到来以后,虽然不能上网,但是电脑带有时间,不管时间是否正确,她能给自己规划一个白天和黑夜。
男子每天来到密室以后,李晓英就在墙壁隐秘处画上一横,目前已经有三十七横。她跪在地上安装电脑时,看到墙壁角落的横道,抽泣着想道:“如果横道画到一百,我就去触电。”
安装好电脑,李晓英赶紧先看时间和日期,令她失望的是电脑日期是2099年,时间是21点。她由此判断男子白天要忙工作,晚上开车到这个密室。这个密室接近铁轨,应该是郊区,甚至更远的地方。
李晓英对着电脑做了一些判断,又反复上网,无果后,打开D盘。D盘果然存着不少电影和连续剧。打开电影便如打开了走出密室来到外部世界的大门,她一边看电影一边哭泣,接连看了两部电影,日子比起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强了许多。
第七章 来自抛尸现场的脚印
工地上的脚印
在江州忙了好几天,侯大利这才回到省厅培训班继续学习。4月25日,培训班结业。若不是老朴出面协调,培训班领导肯定不会让侯大利结业。侯大利科班出身,水平在培训学员中算得上顶尖,就是旷课太多。培训班老师原本想将代小峰案例放在教学中,考虑到侯大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于是在本期培训班将案例取消,准备在下一期培训班时,由侯大利亲自来谈代小峰案的勘查经验。
培训班结业典礼时,侯大利接到田甜电话。
田甜道:“葛朗台这次是真的用尽全力,找来技侦专家弄图像,也没成功。有两个原因,一是探头隔得远,清晰度不够;二是犯罪嫌疑人戴着帽子,路灯光线被遮住形成阴影。”
侯大利道:“你们忙得团团转,我在省厅跟闲人一样,真不是滋味。我知道你下一句话是什么,地球离开了谁一样转,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有劲使不上,憋得慌。你什么时候出发?我妈等着和你一起吃饭。我要参加结业晚餐,不能请假。”
田甜道:“你不回去,我一个人到国龙宾馆很尴尬。”
侯大利道:“已经跟我妈说了,她等你过来开饭。你也别怕我妈,多接触几次,我妈什么副总裁等职务都是外加的,她本人就是世安厂女工的底色,喜好和以前工厂同事没有区别,只不过钱多一些,选择面要大一些。”
田甜道:“好嘛,我先去,你得赶紧来呀。我不是怕,是觉得没话说,有点尴尬。”
田甜在下午六点四十分开车到了阳州国龙宾馆,总经理李丹知道田甜要过来,特意在大堂等候。当田甜出现在大门口之时,李丹便陪着田甜来到属于侯家私人的楼层。侯国龙平时很少在此楼层出现,今天也在,心情还不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李永梅和宁凌聊天。宁凌有在国营工厂生活的经历,说起小时候趣事引得李永梅深有同感,连侯国龙都将注意力从报纸上转移,时不时插一句。
宁凌读小学的时候,恰好就是国龙集团初创时期,侯国龙和李永梅夫妻刚刚离开世安厂,对宁凌生活的国营工厂环境熟悉到骨子里,所以听其聊一群小孩的事情有特别感触。侯国龙看着宁凌总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是邻家小女杨帆长大的模样。他暗自将田甜和宁凌做对比:宁凌出身名校,父亲病逝,母亲出自国营企业,目前经营一家餐馆,家境小康;田甜父亲是江州名人,背景复杂,在监狱服刑,且田甜本人是法医,这是一个令人无法产生美好联想的职业。对比起来看,宁凌更适合做侯家的媳妇。
侯国龙经过二十多年风风雨雨,将人心看得很透。宁凌这个女孩花尽心思讨好李永梅,就是想从国龙集团中获得利益。他不反感这种行为,在他的思维中,生意都是需要交换的,宁凌想要利益,那就是一个正常人。
侯国龙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服务人员挺有眼色,赶紧打开电视,《新闻联播》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房门打开,李丹带着田甜进了门。田甜进门以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宁凌身上,她总有种怪异感觉。因为案侦工作需要,田甜看过杨帆各个时期的相片,对杨帆印象颇深。宁凌穿着打扮都与杨帆有几分神似,与李永梅关系还很亲密,至少比起田甜要亲密得多。田甜尽管外表保持一贯的冷静,可是女人都有领地意识,宁凌出现在此明显侵犯了其领地,不由得生出了戒备之心。
有了戒备之心,在国龙宾馆的时间便不好打发。面对侯大利的父母,田甜又不能以冷面相对,在吃饭之时一直盼望着侯大利推门而入,解除尴尬。越是盼望侯大利早日到来,侯大利越不出现。饭后,侯国龙离开,在李永梅强烈要求下,四个女人打起麻将。终于,到了晚上十点,侯大利才出现在酒店。
田甜长舒了一口气,借口上厕所,将麻将交给了侯大利。
宁凌桌前堆了不少筹码,见到侯大利上桌,夸张地拍了下额头,道:“大利哥是打麻将一哥,我前半场是白忙了。”李丹道:“你至少还赢这么多,我可是雪上加霜。”
打麻将对于侯大利来说确实是拿手得不能再拿手的游戏,桌面上打出来的牌如有生命一般,纷纷跳进了侯大利脑中,每个人打出什么牌,要什么牌,全部都清清楚楚浮现在脑中。田甜站在侯大利身后观战,很快就觉得宁凌所言不虚。
两圈之后,李永梅发话了,道:“大利下来,让田甜来打。你这人也没眼力,和一群女人打牌,也不让着点。”
侯大利闻言站起身,扶着田甜肩膀,让其坐下来。他站在田甜身后,正好面对宁凌。宁凌打牌时偶尔抬头笑一笑,眉眼灵动,颇有韵味。侯大利与宁凌对了两次眼以后,便转身离开了田甜,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打完麻将已经是凌晨一点,侯大利和田甜回到常住的客房。田甜道:“我发现一个问题,宁凌和杨帆长得很像,五官有点像,穿着打扮的风格也接近。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莫非是你特意找来的。”
侯大利道:“她是夏哥的助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田甜又道:“宁凌和李丹都跟阿姨很熟悉,她们三人有说有笑,我就是一个局外人,很尴尬。以后你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尽量不来。”
侯大利过来抱住田甜,道:“做刑警一年,我就看到了别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惨事。你参加工作时间更长,看到的阴暗面更多。我们两人是特殊岗位,心理比一般人要紧张,都应该放松一些,让自己融入日常生活中。”
田甜靠在侯大利肩头,道:“你说得也对,也不对。直说吧,我感觉宁凌是想办法刻意来到你们家,就是冲着你来的。”
侯家是山南顶级富豪,被人算计是很正常之事。侯大利习惯了富二代身份,比起田甜更从容,道:“冲着我来的人不少,关键是我的选择,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怎么有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
“太夸张了。明天我要回江州,李武林组织了一个活动,到他的农业园吃饭。”
两人说了一些闲话,洗漱之后,进了卧室。虽然只是隔了几天,两人思念得紧,如藤缠树一般,一夜缠绵。高潮之后,两人平静下来,躺在床上继续说些闲话,闲话说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谈到了案子。
“李晓英、杜文丽都有在夜店工作的经历。凶手就是针对类似群体,而且是直接将人带离现场。这两个案子和麻醉抢劫案有根本不同,凶手气质不同:杜文丽案凶手变态,还很凶残;麻醉抢劫案的犯罪嫌疑人贪婪,很猥琐。”田甜本是法医,到一线工作以后,很喜欢进行心理分析。
“章红案、杜文丽案凶手胸中有大恶,李晓英案也是如此。”侯大利忍着没有说出“杨帆”两个字。
“这个凶手是变态,杜文丽失踪是10月,抛尸时间大约在11月中旬,这一个多月时间她到哪里去了?李晓英失踪了一个月,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侯大利平躺在床上,目光却穿透了酒店的窗,向夜空飘去,巡视黑暗之城。在他脑中形成了一幅影像:在一个封闭空间里,一个漂亮女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条黑影出现在女子面前,如野兽一样走了过去。
他翻身坐起,道:“失踪女子没有死亡,被囚禁在曾经囚禁杜文丽的地方。”
田甜伸手拍了拍侯大利的背,道:“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是凭直觉,而且这种直觉非常强烈。杜文丽父母收到明信片时,杜文丽已经死亡,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杜文丽死亡之后才寄去明信片。李晓英家里没有收到明信片,说明李晓英还活着。”
案侦工作中,刑警直觉非常重要。直觉是在无意识状态中,以过去经验和知识为基础,不经过推理和分析,直接出现在脑中的灵感和顿悟。直觉不能作为证据,却可以帮助刑警从一团乱麻中找到逼近真相的方向。侯大利虽然不是老刑警,可是长期沉浸在案件中,经历了代小峰案和石秋阳案的磨砺,已经具备了老刑警才有的犀利目光和灵光闪现的直觉。
田甜也坐在床上,与侯大利并排而坐。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将田甜的肌肤染成玉色。她拉起薄毛巾盖住身体,道:“囚禁再杀人,我同意凶手心理有问题的推断。如果杀害杜文丽和让李晓英失踪的犯罪嫌疑人是一个人,那么此人便是连环杀手,从犯罪心理学来看,很多连环杀手的动机是建立在诸如控制和支配之上,此人多半是通过对受害者生死的掌控来获得满足,可能有性的成分,也可能没有,但是主要动机就是对无助的受害者的极度权力和控制。从国内外的案例来看,有的连环杀手还主动与媒体或者警方联系,通过媒体关注来获得心理满足。”
“我同意你的看法,分析得很好。”
“我是法医,当年选修了犯罪心理学,有点理论知识,在实践上基本没用。其实我们都是纯粹猜测,完全没有得到证据支撑。”
“这个连环杀手与杨帆案有没有关联?”
“我得说实话,杨帆案更接近激情杀人,而杜文丽案则是变态的预谋杀人。”
石秋阳案件侦破以后,看到了侦破杨帆案件的曙光,谁知仅仅是曙光而己,侯大利一直没有能够进一步深入,不免有些丧气。田甜知道侯大利的心思,鼓励道:“杨帆已经走了近八年,大家还在追凶,说明没有忘记她。你也不要灰心,说不定某一天突然就有了突破性进展,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侯大利想起杨帆案,心情又持续低落。4月26日,他回到江州,来到金传统别墅,与诸人聚在一起。
金传统脸色苍白,身体似乎比读高中时还要消瘦,坐在摇椅上,抬头看天。阳光从树叶缝隙落下,有几块斑点恰好落在他的脸上。他看见侯大利进来,拍了拍张晓的屁股,示意侯大利坐过来。
张晓昨夜又拿来一服中药,帮助金传统外用和内服。折腾了一个晚上,金传统的身体仍然没有从当年绑架案的噩梦中醒来,软绵绵的,不能用力。她有点怜惜这个英俊又有钱还有格调的富二代,暗自叹息一声,端来咖啡,放在躺椅旁边。
侯大利道:“今天到哪里去?”
金传统道:“李武林有一个农庄,一直叫我们过去玩。今天我们换个口味,到乡下玩。”
刑警支队目前在侦办杜文丽案和系列麻醉抢劫案,105专案组虽然不是主力,却承担配侦之职,此刻侯大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到办公室研究案件。只是,李武林在杜文丽案中具有嫌疑,甚至有可能与杨帆案有牵连,有必要保持接触。
坐了一会儿,不断有小车开到金家门口,杨红、李武林、陈芬、王胖子陆续从车上出来。同学们到齐,围坐在一圈,互相开起玩笑,气氛便热闹起来。金传统从躺椅中起来,抽个机会在陈芬屁股上拍了一掌,陈芬不依,为求公平,坚持要打金传统屁股。两人在院子里打闹一会儿,金传统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血色。
金传统丢了一支烟给李武林,道:“武林,你想做夏晓宇工程的消防器材,别让我传话,自己跟大利说。大家都是同学,别不好意思。”
对于李武林来说,如果能接下夏晓宇新建大楼的消防工程,那绝对能大赚一笔。因为有大利益,他便开始患得患失,不敢轻易向侯大利开口。侯大利自从大学毕业以后,眼神深处总是冷冰冰的,似乎能把人穿透,这让李武林悄悄拉开了与侯大利的距离。
虽然大家表面上还是维持同学关系,似乎还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同学关系,金传统当面把话挑破,倒让李武林有些许尴尬。他对侯大利道:“夏总平时不苟言笑,我还没有接触过。”
上一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以后,侯大利才和同学们慢慢拉近了关系,道:“你做消防器材,质量怎么样?”
李武林道:“我毕业以后就在做消防器材,资质、技术在江州至少合格。”
金传统道:“师范后街项目,是我交给李武林的,做得不错。”
污水井女尸案在江州市公安局是大案要案,可是这种事情对于江州普通市民来说不过是一阵风,吹过了就散了。侯大利听闻李武林在做师范后街消防项目便留了心眼,问道:“师范后街项目还没有完工,你们提前介入了吗?”
李武林道:“合同签下了,我和公司的工程师一直在跟踪工程进度,这样可以优化施工方案。”
侯大利道:“正在现场施工的房子,你们可以提前进去?”
李武林道:“只要签了合同,我们就会全程跟进,自然是要进工地的。”
“抽时间我约夏哥,大家一起见面。”侯大利在问话时意识到自己在杜文丽案上出现了一个思维误区。围墙缺口太过明显,当时只是考虑到凶手是从围墙缺口处进入抛尸现场后再离开,实际上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凶手可以从工地进入师范后街围墙处,再乘车离开。
金传统插话道:“大利,你就给个痛快话,到底能不能成?你又不是二道贩子,打一个电话搞定的事,用得着介绍李武林给夏晓宇认识吗?”
侯大利道:“我还真不知道夏哥目前手里有什么项目,这一块的事情我向来不管。”
金传统道:“明明家里有一座金山,你偏偏在这里当神探,兄弟表示佩服。”
杨红从房间出来,道:“走吧,早点去爬山,晚了天气就热了。”
小车出城,行了半个多小时,来到巴岳山的一处支脉。此处风景甚佳,山边有一条小河,河边全是竹林,河水清澈,水中鱼虾穿行嬉戏。与小河平行的是铁轨,偶尔有绿皮火车在青山绿水中呼啸而过。最初火车出现与乡间景色并不相符,如今几十年过去,绿皮火车已经融入这片土地,成为乡间一景。
李武林的乡下农庄位于山脚之下,背靠巴岳山支脉不算太高的山峰,面前有流水绕过,景色优美。商务车进入院子,有工人搬了桌椅在院内,桌上摆了两个大盘,装着桃子和李子。桃子有脆桃和蜜桃两个品种;李子则是大红李子,远看如苹果一般大小。一般情况下,这种大红李子口味不如本地江安李。在李武林推荐下,侯大利吃了一颗大李子,甜中略带酸,果味十足,和本地江安李各有特色。
杨红对山庄很好奇,看到院外就是河水,指着渔竿道:“这里能钓鱼?”
李武林道:“这个地方经常喂窝子,昨天就撒了料,下面有鱼。”
一个工人道:“中午吃的鱼就是从河里钓的,绝对是野生鱼。”
杨红抬头看山坡,道:“也不一定是野生鱼,每年涨大水,会从水库和稻田里跑不少鱼到河里。原本是喂的饲料鱼或稻田鱼,只不过进入河里,变成了野生鱼。”
“河水清,不管是哪个地方来的鱼,在水里生活一段时间,肉质都会变好。”工人又道,“昨天李总带我提前到山庄,特意喂了窝子,今天肯定好钓。”
在院子外面则是果园,有桃树、李树和梨树。杨红问道:“这房子应该是修的管理房,平时你住在城里,谁来管理这些果树?”
李武林道:“我晚上还是经常回这里,图清静,早上起来在河边散步是最舒服的事情,开车回城也近。我主要想住在山下河边,果园是附带着搞的,平时有几家人帮我管理。”
李武林的院子虽然在果园里,但是院子和果园实质上是分隔开的,小车可以直接开进院子,不必经过果园。村民到果园劳动,也不用经过院子。这个院子便成为李武林的世外桃源。
在杨红带领下,王胖子和张晓也过来钓鱼。不一会儿,王胖子钓起一斤左右的白鲢鱼,引来一阵大呼小叫。很快,张晓也钓起一条小鱼,巴掌那么长。金传统和陈芬也被吸引到了河边,纷纷架起渔竿,加入垂钓者行列,只剩下侯大利和李武林在院中喝茶。
杨红放下渔竿,坐在侯大利身边,道:“怎么不去钓鱼?”
自从杨帆出事以后,侯大利对水面产生了恐惧感,特别是对于流动水面更有生理性反应,如果站在河边直面河水,很快就会头晕目眩甚至呕吐。他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不太喜欢钓鱼。”
杨红拿了一个桃子,递到侯大利手边,道:“现在社会竞争太激烈,不管哪一行都很难。”
侯大利咬了一口桃子,桃汁四溢,桃香扑鼻。
杨红又拿了一个桃子,自己慢慢吃。她曾经是杨帆在高中阶段的朋友,相貌也很出色,在年级里只是逊于杨帆而己。正因为对自己相貌有信心,她对自己另一半要求很高,挑来挑去,皆没有满意的对象。侯大利大学毕业到刑警支队工作,她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住,除了侯大利的痴情以外,还有他的富裕家庭和英俊外貌。
令杨红最苦恼的事是侯大利对自己的热情没有任何回应。她准备继续努力,建立与侯大利的亲密关系,即使没有能够成为恋人,退而求其次,男人一般对女性追求者还是很有好感的,这将对自己的商业发展大有促进。
中午,李武林带着同学们沿着小道上了山。山上有许多巨石,巨石奇形怪状,有的两块巨石重叠在一起,有的巨石位于悬崖边上,有的巨石形成磨盘。李武林带着同学们爬上一块巨石,巨石表面平坦,可以安桌椅。工人将桌椅和大盆鲜鱼搬到巨石上,让众同学在山顶吃饭。
山顶相对高度只有一百多米,却可以俯视下方。一列火车开过来,发出轰隆隆响声,扰乱远处炊烟。山风吹来,小河鲜鱼香味扑鼻,这令所有同学都觉得心旷神怡。侯大利表面上和大家一样谈笑风生,内心深处则一直在想着李武林能够进入师范工地之事,在脑中出现了一段旧电影般的影像:小车进入工地,黑暗中,李武林从车后厢搬出杜文丽的尸体,打开了污水井盖,将尸体放了下去;在关闭井盖时,秋风吹来,树叶落进井里,掉在杜文丽胸口;李武林做贼心虚,没有注意到此细节,匆匆离去。
吃过饭,诸人在巨石上打麻将。金传统喝了半杯酱香酒,脸上略有血色,道:“打麻将就不用侯大利来陪同了,你算得太精,谁都打不过你。”
侯大利与李武林交谈时获得一个突破性进展,还真没有心思把整个白天耗在此处,留几个同学在巨石上迎风打麻将,独自下山。侯大利下山走了一百来米,杨红从后面追了过来,道:“别走这么快,这山上还有一个特殊地方,你陪我去看一看。”
侯大利道:“什么特殊之地?”
“这个山是石头山,山中间有土匪洞,很有特色。”杨红一路小跑跟了下来,肌肤白里透红,道,“我一直想来看土匪洞,一个人又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我去?从这条小道上去就有土匪洞,我知道怎么走,就是没走过。”
杨帆日记中曾经多次出现杨红,爱屋及乌,侯大利对杨红总体来说很友好,听到她提出这个要求,内心稍有犹豫,还是答应了。
杨红带路走了另一条小道,小道最初是石板道,后来就是土路,树林渐渐多了起来,走了一阵子,土路淹没在草丛里。侯大利有点疑惑,道:“你确定有土匪洞?”杨红擦着额头汗水,道:“应该没错。”侯大利道:“草深,有蛇。”杨红道:“我穿裙子都不怕蛇,你怕什么?”
侯大利折了一根棍子,在前面带路。杨红嗔道:“别走这么快,要有绅士风度,拉我一把,这儿有点陡。”过了草丛,侯大利赶紧松开杨红的手,拿出矿泉水喝起来。
土匪洞是战乱年间老百姓避乱之地,在山峰的密林处,从巨石中凿出来的山洞。站在山洞处,可以俯视数十米高的陡崖,还能望见另一个山峰的巨石。杨红身上薄衫被汗水湿透,内衣痕迹无所遁形。她指着山下星星点点的农庄道:“我老家就在附近,所以从小就知道土匪洞。”
侯大利道:“小时候来过?”
杨红点头道:“小时候经常来。”
侯大利站在洞口,视线没有遮挡,看得很远。他正准备离开,感到一具柔软的身体抱住了自己。
杨红把脸贴在侯大利后背,喃喃道:“大利,你别动,听我说几句。”
侯大利的手已经放在杨红的手背上,正想将其移开,闻言暂时停止动作。
“我爱你很久了。我没有说假话,当时我和杨帆关系最好,知道她和你的秘密。杨帆落水后,我们班上很多同学都在沿岸寻找,你那时弄了一条船,沿河寻找。你当时站在船头,在汹涌的河水中前行。当时我就哭了,如果有一个男人能为了我这样做,就算死了也甘心。后来,你考上山南政法,再后来,你当了刑警,我之所以没有谈恋爱,主要原因就是心里有一个站在船头的男人。”
杨红说的是真心话。当初看到大风大雨中站在船头的侯大利时,纨绔子弟的形象顿时烟消云散,变成了一个盖世英雄。这个英雄形象如此鲜明,至今仍然在头脑中没有失色。从另一个角度,杨红是初进商场的生意人,侯大利是国龙集团太子,这个身份再加上英雄光环,让杨红决定大胆表白,就算被拒绝,有了这层特殊关系也很划算。
侯大利确实没有想到杨红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这番话又将其带入当年在波浪中前行的苦难日子里。他没有转过身,也没有急着脱离杨红的拥抱,道:“谢谢你还记得那一天。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走吧,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