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帮忙,开一瓶红酒。”吴小璐弯腰从五斗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弯腰之时,绷紧的裤子形成一条优美曲线。

侯沧海将视线从美好的部位移开,接过红酒,用尖锐的铁角刺进软木塞,“这是你爸爸的酒,他平时喜欢喝酒吗?”

吴小璐洗出来两个高脚红酒杯,道:“他喜欢喝酒,就是酒量不行,经常醉。”

吴小璐的家总感觉有种怪怪的氛围,外间全部都是男性物品,基本上看不到女性物品。侯沧海偶尔从虚掩的卧室房门看了进去,里面的房间则有着浓郁的女性色彩,虽然看不到细节,可是室内明快色彩与客厅总体灰黑的色彩截然不同。

酒倒满,酒香与菜香混合在一起,极为挑战味觉细胞,这是与伙食团完全不同风格的菜品。侯沧海尝了一筷子,道:“小吴,凭你的巧思,你不当医生,其实也没有什么,开一个私房菜馆,一样能赚钱。”

他如今当上了一食堂老板,思路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发自内心觉得吴小璐开餐馆能赚钱。

吴小璐托着腮坐在对面,道:“我学了五年医科大学,不想就这么废掉。做菜是业余爱好,可以持续一辈子,做医生只有三十多年。侯子,你的理想是什么?”

听到“侯子”的称呼,侯沧海总觉得别扭。他举起杯与吴小璐轻轻碰了碰,两只玻璃杯发出轻脆响声。

吴小璐晃了晃酒杯,又嗅了嗅酒味,道:“我爸这人算是八旗子弟,对吃喝玩乐很有兴趣,比如围棋,他的水平在我们这里就很强。象棋不如你,你的水平真不错。我跟着他,算是学了点个人爱好。但是我爸这人怎么说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是不太有责任心的。”

侯沧海道:“我有点个人意见,不知道能不能说。吴教练一个人带着你长大,让你受到很不错的教育,还一直没有结婚。对于一个单身男子来说,这不容易。”

“我不能否认你说的是事实,但是鞋子是否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我跟你讲一个事情,当初第一次来例假。”

吴小璐说到例假时,脸上腾起两片红云。她略为停顿,继续道:“我是在家里,突然发现裤子被血打湿了,血流不止。我当时不懂常识,以为自己得了重病,快要死了,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那天晚上爸爸到朋友家下围棋,整整下了一个晚上。我爸一门心思都在无关紧要的围棋和其他爱好身上,对我就是只管给点钱,让我自己长大。我七岁开始做饭,不是给一个人做,而是给我们两个人做饭。经常是做好饭菜,在家里等爸爸。爸爸经常不回家,我后来就等到七点钟,七点钟以后就自己吃饭。”

侯沧海能够想象一个小女孩做好饭菜在家里等爸爸的感受,觉得吴小璐就和发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楚楚可怜。他突然想起清风棋宛找自己下棋的女棋手无影宗,吴小璐——无影宗,名字很相似,又都会下棋,于是产生了丰富的联想,道:“你就是无影宗?”

吴小璐对无影宗这个名字有些茫然,道:“无影宗是什么?”

侯沧海道:“我在清风棋苑下棋,有时会遇到一个叫无影宗的女棋手,我还以为是你。”

吴小璐道:“我爸喜欢下棋,我偶尔也给他们唱唱棋,但是我不喜欢下棋,也下得不好,从来没有在网上下过棋。”喝了红酒,她脸上皮肤白里透着红,吹弹可破,又道:“我知道你下棋很好,可是我想劝你别经常下棋,下棋太多就会占用大量时间,会影响家庭的。说不定,以后你的小孩子会因为你下棋而记恨你。”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在十六岁那年春节,在大年三十晚上,所有人都聚在家里看春节联欢晚会,爸爸吃过晚餐,就跑到单身宿舍去下棋,原因是有个单身汉是围棋高手。结果,她就一个人孤独地看完了春节联欢晚会,趴在窗台边看烟花四起。在这个时刻,她特别想念早就记不起形象的妈妈。

喝着红酒,想起往事,她明如秋水的眼睛有了点点泪光。

侯沧海发现吴小璐眼中的泪光,道:“来,吃菜,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吴小璐举着酒杯轻轻地喝了一口,道:“平时我也不想,今天不知为什么总是想这事。”

在喝酒过程中,吴小璐经常谈到父亲,虽然谈起父亲是批评话语最多,可是她对于父亲的依恋却是表露无疑。也正因为恋父情节,她对保护过自己、成熟的、又能下棋的侯沧海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恋情。

一瓶红酒就慢慢被消耗掉了,吴小璐原本酒量还不错,可是她与眼前男子谈起往事,甚至谈起了第一次例假,心里充满着强烈的愁绪。不一会儿,就有了酒意。

吃着泡椒兔肚,喝着红酒,面对着秀美温婉的年轻女子,侯沧海想起了一句诗:“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句话当然与此时此景并不完全契合,却有精神上有着某种共同之处,让他暂时忘记了生活中的烦恼。

吃完饭,接近一点钟了。吴小璐收拾饭碗,端到厨房,冲刷起来。侯沧海站在旁边,看着吴小璐收拾碗筷。

“你们中午什么时间上班?”

“两点钟上班,等会我走路回去,不太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我还有一个妹妹,大学毕业后,暂时没有工作。”

“我好羡慕你。特别在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经常幻想着妈妈突然回家了,还领着一个弟弟,这是我很多年以来最喜欢做的白日梦。”

“我也做白日梦,不过是把自己变成常山赵子龙。”

两人从白日梦渐渐聊到各自小时候的趣事,吴小璐带着侯沧海到里屋看相片。进入吴小璐房间,侯沧海感受到了闺房不同于卧室的特别氛围,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属于吴小璐的微小分子。

吴小璐拿出一个黑壳子的老相册。第一页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相片中有一个小婴儿,抱着婴儿是年轻女子,旁边是一脸幸福的年轻版本老吴。

“这是我妈妈,我只有她一张相片,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了。”吴小璐用手抚着相片。

相片中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神情优雅,但是优雅神情中有着淡淡忧伤,似乎透过相片注视着闺房中的两个年轻人。

侯沧海见吴小璐久久没有翻开相册的第二页,便问道:“她现在到哪里去了。”

吴小璐道:“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我问过我爸多次,他都说不知道,有一次他被我逼得急了,说了一句可能出国了。当年,我爸是江州知青,我妈是南州知青,这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却又是真实发生在我们家里的故事。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妈妈的真实形象,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与妈妈见一面,哪怕只见一面,能和她抱一抱,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她就不能再控制情绪,眼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侯沧海内心深处涌起强烈的对弱女子的保护欲,拿着一张纸巾递给吴小璐。

“不好意思,我没有控制住。”吴小璐擦了眼泪,继续翻阅相片。

相片从黑白变成彩色,从小婴儿变成青春女子,除了第一张相片有吴小璐妈妈以外,再无任何相片。侯沧海尝试着体会吴小璐的痛楚,想着如果自己永远见不到母亲会怎么样,虽然只是尝试想象,那种痛苦感觉就会极速地吞噬着内心。

他体会到撕心般痛苦,轻轻拍了拍吴小璐后背,安慰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梦想。”

吴小璐还是在小时候被爸爸拍过后背以示安慰。在侯沧海拍自己后背时,就温柔地享受难得的男人的爱抚。在这个瞬间,她幻想着被侯沧海抱在怀里,热烈接吻。

拍了几下,侯沧海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过于亲密,赶紧停了下来,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

他停顿得十分突然,如一首被突然强行关掉的音乐带。

“好吧,改天再请你吃另外的菜。”吴小璐说这话时充满了失落,毫无掩饰。

当侯沧海走到门口时,吴小璐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恐惧感,似乎眼前男人离开家门就再也不能回来,和一去不复返的母亲一样。她不顾一切地抱紧侯沧海,喃喃地道:“我爱你,侯沧海。”

她垫起脚尖,寻找侯沧海嘴巴,然后笨拙而勇敢地吻着。

侯沧海对这个柔弱女子产生了强烈保护欲。他的理智觉得应该推开她,行动却严重滞后。他与吴小璐紧紧地拥抱,并开始引导对方笨拙的吻。

最初两人都只是静静地拥抱,在充满着女性色彩的闺房里,侯沧海身体发生了复杂的化学反应,肌肉开始紧张,心跳加速,毛细血管充满了血液,身体重要而敏感的部位充血而肿胀、增大和变硬。这是无法控制的身体反应。

当吴小璐感受到强有力的深吻时,脑子里有些昏眩。作为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她对男性构造非常了解,曾经有一段时间还认为自己因为太了解而发生性的冷淡。如今当侯沧海吸住自己舌头时,她除了大脑昏眩以后,身体也产生了积极的强烈反应。她在昏眩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率至少在120次左右,血压也应该比平时高得多,低压应该超过了100,由于血流快速流动,平时稍冷的双脚开始发热。

她略带欣喜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她有一种奇怪感觉,仿佛学会了某种秘术,能内窥自己的身体:在身体内部,血液正在快速地流向全身,自己的身体就如皮球充气一样变了形状,耳垂增大增厚,嘴唇充血还稍有突出。胸部比平时大而且突出,变得象成熟的鸭梨一样,甚至臂与腿的外形也有变化。除了血液外,还有前庭大腺分泌出透明的润滑的液体,滋润着最隐秘最重要的部位。

作为医生,吴小璐明白这是身体为了更高级的行为在作充分准备。与一般人的第一次不一样,她喜欢身体这种积极的反应。

在最美好的时刻,手机响了起来。

“你赶紧到一食堂,出事了,很多同学在一食堂打了饭,上吐下泄。”熊小梅声音十人焦急。

第九十四章 交锋

侯沧海道:“你别急,说清楚一些,有多少人上吐下泄?”

熊小梅语带哭声,道:“有十几个人在校卫生所,听说马上要送医院。这些是最严重的,还有几十人症状比较轻,聚在食堂里闹事。前窗玻璃都被砸坏了。食卫监局的人也到了,他们收集了很多样本,送回去化验。你在哪里,赶紧回来。”

这个消息太严重了,侯沧海如胸口中了一记重拳,极为烦闷。

侯沧海匆匆离开了体委家属院。他知道吴小璐肯定站在窗口,但是没有回头。

走向街道时,他的心情特别复杂。一方面是对食堂事故的担忧,如果真有十几人送医院,这件事情就太大了,他们的食堂生涯必然就此结束;

另一方面是对自己行为的深深悔恨。他和熊小梅即将结婚,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与吴小璐产生了暧昧,如果不是这个电话,说不定就会有严重后果。

想到这里,侯沧海出了一身冷汗。坐上出租车后,他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暗自发誓,绝不能再做对不起熊小梅的事情。

出租车司机注意到乘客在自扇耳光,便用过来人的口气道:“男人都是这样,在外面搞了女人,搞完了又觉得对不起老婆。是不是这样?”

这句话猜得太准了,侯沧海惊讶地道:“你怎么看出我在外面搞了女人?”

出租车司机道:“男人都是这个得性。看老弟这个年龄,应该是第一次乱搞吧,凭着老弟的相貌,以后肯定会有大把女人,搞啊搞,就习惯了。只要没有被老婆抓到,用不着打自己耳光,坚决不能承认。”

“如果被老婆抓住,怎么办?”

“那就打自己耳光,回去跪搓衣板。只要认了错,老婆最后还是得认。”

“你猜错了,我打耳光是觉得自己犯贱。”

“别狡辩了,犯贱就是出去乱搞。你还有良心,知道后悔,大部分人都认为能乱搞是有能力的体现,能瞒就瞒,能骗就骗。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就是搞几下,扯脱了谁认识谁啊。”

经过油滑的出租车司机调侃,侯沧海焦躁心情似乎得到缓解。他并不同意出租车司机的说法,再次下定决心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不起熊小梅,我侯沧海,说到做到。以后,不再和吴小璐单独接触,我侯沧海,说到做到。”

一食堂,聚集着一群学生,还有后勤处金正堂等老师。金正堂与一食堂关系处得不错,平时见面总是笑眯眯的。今天他来到一食堂,双手背在身后,面容严肃。

侯沧海在前窗和后厨都没有见到熊小梅,便走到金正堂身边,悄悄道:“金延长,出了什么事情。”

金正堂一句话不说,朝外面走去。

两人走进小厅后,金正堂满脸怒色,“你们搞什么名堂,有几十个同学上吐下泄,校医通过调查,发现他们都是在一食堂吃饭,肯定是一食堂饭菜出了问题。校医通知了学校,根据校领导要求,办公室将此事报告了食卫局。”?他埋怨道:“做伙食团最关键是卫生,如果出了卫生事故,以后谁还敢来吃饭。化验结果出来以后,如果责任在你们,学校要终止合同。我个人也要承担责任。你们两个年轻人啊,做事不牢靠。”

“我们都是按流程在走,去年做了一学期,从来没有问题。”?侯沧海本身在政法委从事综合治理工作,能看到不同部门的文件(包括卫生单位文件),深知卫生安全的重要性。因此,他一直非常强调食堂卫生,从进货、摆放、烹调、出售等诸多方面都严格控制,应该来说不会出现严重的食品安全事故。

“金处,真有可能中止合同。”此时一食堂如一只会下蛋的金鸡,?如果终止合同,则损失相当惨重,是对他们人生美梦的巨大摧残。

金正堂道:“这不是中止合同的事情,如是是安全事故,严重的要追求刑事责任,如果不严重,罚款和停业都是必然手段。”

中午,侯沧海还在吴小璐家里享受美食,差点与吴小璐有了一段旖旎时光。没有料到半个小时之内风云突变,一食堂从事业巅峰坠入谷底,他极有可能再一次面对人生困局。

金正堂见侯沧海神情难看,缓和了口气,提醒道:“你换过厨师,现在的新厨师是不是有问题?”

侯沧海努力调整情绪,道:“不可能,李前宏以前是面条厂的大厨师,不会犯低级错误。”

金正堂不停摇头,道:“一食堂风水硬是怪,每个老板都是好不容易做起来,总会出现这些烂事。”

侯沧海听到这句话,有一丝疑惑出现在脑里。他正想要梳理这个疑惑,金正堂又道:“留在一食堂的这群学生都在症状最轻的,有十二个学生在学校卫生室。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根据要求,师生发现5人以下轻度症状(如呕吐、腹泻)要报告学校,超过五个人就要报告教育局和江阳区政府。现在电科院已经启动学校食品卫生安全应急预案。你在配合调查的时候,找找关系,争取处罚降格。”

这时,一辆救护车呼叫着开进了电科院,直奔学校卫生院。

金正堂脸色顿变,道:“叫了急救车,在卫生院的学生有可能病情严重。”

又一辆食卫监督车开进了一食堂。

如此阵势,侯沧海感到大势已去。

金正堂离开了小厅,去食卫监新来的领导见面,将侯沧海一个人丢在小厅。

保卫科同志带着熊小梅回到一食堂。保卫科同志吩咐熊小梅道:“你们所有员工都不能走,食卫监要进行调查。”

熊小梅只是抹眼泪,双肩不停耸动。

保卫科同志不耐烦地道:“哭有什么用,你要积极配合调查,不能乱来啊。”

几个老师在副校长带领下来到一食堂,分头做学生们的工作,劝说他们离开一食堂。

侯沧海站在小厅里,抬头望着天花板。一食堂所有制度是由他所制定,执行得颇为良好,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个大规模安全事故。刚才金正堂无意中提起“一食堂风水硬是怪,每个老板都是好不容易做起来,总会出现这些烂事。”这一句话如一道闪电,直刺向侯沧海脑海深处,让他隐约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太傻,忘了还有监控设备。”侯沧海狠狠地又打了一个耳光,悄悄找到了在后厨等待询问的侯金玉,拿到了库房钥匙。

趁着食卫监局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封存库房,侯沧海独自溜进库房,将监督系统中标有“后厨”和“后厨门”的两个光盘取了出来。他寄希望这两个光盘都找出真相,双手合什,念念有声。

他随即打通了陈华电话:“你那个派出所老乡电话是多少,赶紧给我,十万火急。”陈华翻着电话本,随口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侯沧海道:“一食堂出了食品安全事故,十几个学生坏了肚子,送医院了。我怀疑是有人作手脚,想看一看监控。”

联系上监控公司以后,侯沧海带着光盘暂时离开了一食堂,在学校门口等着监控公司的人。等待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

熊小梅边哭边道:“你怎么还不来,真是出大事了。这次我们要遭,说不定还要进监狱。”

事情紧急,矛盾尖锐,侯沧海却奇怪地变得非常平静,视力和听力似乎比平常更加敏锐。他用一种稍稍缓慢的语调道:“我就在校门口,暂时不会进来,免得行动不自由,无法在外面做工作。你别急,做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熊小梅语速急促,道:“深什么呼吸,你马上过来,我受不了。”

侯沧海原本想跟熊小梅谈一谈监控的事情,听到熊小梅失控的语气,改变了主意。他为了安慰女友,道:“我正在找杜灵蕴和周水平,你放心,肯定不会进监狱。”

一个严肃声音传进耳朵,道:“你在给谁打电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找谁都没有用。”

随后,电话断掉了。

想到熊小梅的状态,等待监控公司的十分钟犹如十个小时那么漫长。侯沧海反复分析今天遇到的事情,结合前天遇到的郫县豆瓣极咸之事,越发肯定是有人在捣乱。

如果是内乱,唯一可能就是杜高武。他此时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心狠手辣,收留了杜玉荣的亲戚杜高武;如果是外乱,则极有可能是杨尾巴。自己曾经开除过他,谁知学校又重新聘用了他。他天天在锅炉房工作,对一食堂非常熟悉,极有可能混进来使坏。

他如一个侦探一样,逐一分析可能的“坏人”,分析来分析去,如果真是人为使坏,还是杜高武和杨尾巴机率最大。

一辆普桑开了过来,开车的人是派出所杨亮。陈华和王桂梅坐在后面。

上车后,侯沧海坐在后排。他没有废话,简略讲了事件,又道:“现在食卫局的人,学校的人,都在一食堂。我怀疑有人投毒,事情紧急,你们帮我看一看。”

王桂梅已经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将磁盘放进去以后,监控系统专用软件立刻开始读“后厨”光盘。王桂梅将时间调到昨天晚餐结束后,一直快进,很快就在开着昏暗灯光的后厨里发现了一个人影,时间是凌晨两点。

“这人是你们厨房的人吗?”

“不是我们的人,肯定不是。”

黑色人影在灶台前忙碌一阵,将一些东西放进灶台里的坛坛罐罐里。然后,他朝大灶方向走去。他这时到了监控死角,看不见那条人影。

推断变成真相,侯沧海内心大定,脸上露出笑容。令他意外的是那条人影并非杜高武和杨尾巴,隐约有点象二食堂的老板。

另一个光盘则监控后厨大门。后厨大门有路灯,将人影看得很清楚,正是二食堂的老板。他大摇大摆拿着一架梯子,安放在后厨玻璃窗前。

后厨玻璃窗非常高大,分为上下两格,上层安有老式防盗栅栏,上层玻璃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也有防盗栅栏网。瘦瘦的黑影不知用什么手法抽出两根防盗栅栏,轻松地钻了进去。看到这里,侯沧海突然明白了金正堂所言“一食堂风水硬是怪,每个老板都是好不容易做起来,总会出现这些烂事”真实含义是有人刻意进行破坏,导致一食堂总会在关键点出问题。

杨亮一直凑过来看视频,骂了一句:“这些人胆子太大,为了赚钱不知道死活。他这个行为涉及到公共安全,如果上纲上线,是要吃牢饭的。”

王桂梅经营的监控系统立了大功,让其很有成功感和自豪感。她高兴地道:“这套监控系统过时了,现在我们有更先进的监控系统,可以进行实时监控。如果你们这套监控系统能看到实时状况,可以将对方捉个现形。”

从接到熊小梅电话再到此时,侯沧海心情犹如坐了一趟过山车,从谷底跃升到了高峰。他毫不犹豫地道:“有新系统?我马上换。王总,你能不能把这两个盘复制下来。如果我交给相关部门,他们不还给我,我就麻烦了。”

杨亮竖起了大拇指,道:“侯沧海不愧为政法委的人,心思缜密啊。这事有点急,我们马上复制,最多半个小时回来。”

陈华道:“那我跟着侯沧海先到一食堂,等着杨哥和嫂子带回来致命一击。”

杨亮掉转车头,朝城区开去。

陈华理了理稍有点乱的红色围巾,道:“沧海,我听小梅说,你们要结婚了。”

“嗯,春节回秦阳,见了小梅爸妈,他们同意我们婚事,把户口本给我们了。他妈给我们算了日子,在3月份去办证。”听到“沧海”这个称呼,侯沧海心里就哆嗦了一下。以前陈华也称呼过“沧海”,他虽然觉得有点太亲密了,可是能坦然接受。今天中午与吴小璐有过拥抱和亲吻行为,让他对熊小梅心生内疚,“沧海”两个字便引起警惕,变得暧昧起来。

“你们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祝福你们。”?陈华内心酸酸的,但是还是真诚地祝福了两人。

侯沧海道:“我们是受害者,就算公安证明了我们的清白,在同学中也会留下坏印象。我想要把事情弄大,让全校师生都知道二食堂老板是坏人。”

陈华立刻明白了侯沧海的意思,道:“你是不是想让媒体介入?我有几个记者的电话,你直接和他们联系。”

拿到记者号码以后,侯沧海没有用自己的手机,而是在校外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将一食堂中毒事情捅了出去。

打完几个电话,侯沧海和陈华这才朝一食堂走去。

一食堂外面的学生大多散去,只有二三十个看热闹的人,有学生,也有各种闲人。二食堂老板和老板娘站在园门附近,远远地看着一食堂。

“这事闹得太大了,喂,昨天你到底放了多少?”二食堂老板娘长得肥头大耳,恶狠狠地看着老公。

老板是个瘦小个子,尖嘴猴嗯。他昨天喝多了酒,迷糊地拿着一包料到了一食堂。他没有敢承认昨天一时兴起,多放了很多料,道:“以前都是这么多,结果就是拉稀,从来没有人呕吐。绝对是一食堂自己菜品本身有问题。嘿嘿,这一次也算是歪打正着,一食堂至少会走掉一大半的学生,我们又要发财了。”

老板娘道:“让你少喝点,你非要喝马尿。事情闹得这么大,我心里慌得很。以后,这种事情少做。”

老板拍着胸膛道:“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出事。上学期,我们的钱被一食堂赚了大半。无毒不丈夫,他们赚钱,我们就要喝稀饭。”

老板娘望着那道园门,道:“救护车来了两辆,我真担心出人命。老公,我们想办法给舅舅说,让他将那道园门堵上。这样一来,大部分学生都会到二食堂和三食堂,三食堂菜品不行,我们肯定能赚钱。”

老板苦着脸道:“我跟舅舅说了好几次,他不同意,说是没有理由堵门,我也没有办法。我听说一食堂老板是区里干部,他有关系,可能把事情摆得平。”

老板娘转身朝二食堂走,道:“走吧。他肯定不是大官,是大官就不会来干食堂。遇上这种事情,他就算是个小官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走吧,我们准备晚饭去,今天吃饭人肯定多,多准备点。”

在一食堂里,侯沧海这个小官平静地看着食卫监局、保卫科在给一食堂贴封条。熊小梅和陈华站在一边,悄悄地咬起耳朵。

最初熊小梅是眼泪婆娑,听到后来时,眼睛亮了起来。

与杨亮通了电话以后,侯沧海拨通了110,道:“我是电科院一食堂,有人投毒,造成十几位学生中毒,送医院了。我有证据,你们赶紧过来。就在电科院一食堂,进大门第一个食堂。”

打完报警电话时,区食卫监局刚刚贴完封条,准备让所有厨房员工离开厨房,然后再在后厨大门上贴封条。

侯沧海胸有成竹地走到区食卫监局带队领导面前,道:“我是一食堂老板的家属,有两句话给你们说。这是一起刑事案件,你们怎么没有通知公安部门?”

区食卫监带队领导背着手,俯视这位说话怪异的家属,道:“化验结果没有出来,无法查证原因,现在不用叫公安介入。化验结果出来,我们会依据实情处理。在处理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不能营业,否则要负法律责任。”

侯沧海道:“你们警惕性太低了,而且按照预案,不管调查结果是否出来,都应该通知警方,你们这个做法有瑕疵。”

区食卫监局所有在场的人如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一食堂老板的家属”。

侯沧海正色道:“我已经报了警,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要留下来配合调查。”

金正堂有些纳闷地看着侯沧海,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无端挑事。他介绍道:“这是熊老板的老公侯沧海,他在江阳区政法委工作。”

侯沧海继续道:“我还是维稳办的,等几天,我会到你们单位查看重大卫生事故预案。接到通知时,你们就应该叫公安来。”

食卫监局领导一时之间没有能够理解侯沧海所作所为,发生了严重的理解错误,道:“我们是正常行政执法,你叫警察来做什么?政法委的干部更要依法办事,难道叫警察来抓我们,真是天大的笑话。”

外面响起警车警笛声音。

警车后来不远处,是电视台的采访车。

第九十五章 生病

警笛未停,王桂梅拿着监控光盘和笔记电脑出现在一食堂。

侯沧海给王桂梅打个招呼,让胡一红带着她到小厅。来到小厅以后,王桂梅打开电脑,调至监控软件页面,随时等待来人备查。原盘则由穿便衣的杨亮放回库房监控器。

在王桂梅夫妻忙着调控监控系统之时,三个警察走进一食堂,后面是跟着扛摄像机的记者,以及《江州晚报》的记者。

“谁报警?”一个高个子警察问道。

熊小梅此时已经胸有成竹,道:“我报警,有人投毒,目前有十几个学生被送到医院,还有几十个同学有症状,这是食卫监局的同志,还有电科院后勤处的同志,他们都可以作证。”

听到熊小梅的说法,食卫监局带队领导被弄得稀里糊涂,一般情况下,凡是业主遇到食品安全事故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通过各种渠道遮住事情,唯独今天一食堂业主莫名其妙,办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想了想,对警察道:“我们已经在一食堂取了样,送回去分析。分析结果出来以后,是不是投毒,我们才能最终定性。”

金正堂对出警的警察道:“我刚才和医院联系了,送到医院去的同学经过抢救,绝大多数同学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有两个同学没有脱离危险,还在急救。”

听到这个情况,警察意识到问题十分严重,赶紧给区分局领导报告。报告完毕以后,警察这才转向熊小梅,道:“你为什么说是有人投毒?有没有证据?”

熊小梅道:“我们一食堂自主安装有监控系统。我老公查了监控,昨天晚上有人进入我们厨房,往灶台上调料盆里以及冰柜里放了些东西,全过程都录了下来。至于放的是什么,肯定能化验出来。”

金正堂眼睛一下瞪圆了,拉住站在身边的侯沧海,道:“监控系统有什么发现?你怎么不早说?”

侯沧海道:“我这边只有光盘,监控公司来了以后才进行了解读。我也是才知道真相。”

警察等相关人员急忙来到小厅,观看监视系统留下的昨天影像。

金正堂看到画面中的人,马上认出这是二食堂老板,在心中大骂:“难怪一食堂总是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原来是康老贵捣鬼。”

康老贵经营二食堂多年,每年都送红包给金正堂。如今康老贵做出这种事情来,难免不会牵连到自身,金正堂既愤怒又担心。他很快又醒悟过来,如今是在电科院打工,收这种小红包最大责任就是被开除,不会涉及纪律处分,更不会涉及刑事责任。想通了这一点,他变得坦然起来。

食药监局带队同志责怪道:“你们有监控,应该早些拿出来。把那个人抓起来一问,就知道投的是什么东西,可以对症下药,对治疗中毒同学有好处。”

“你们来了以后,根本不听我解释。就是你,对我连说了三个闭嘴。你不准我说话,让我怎么说起此事。而且,我们只有光盘,没有软件,无法读里面内容。”熊小梅很解气地顶了食药监局带队领导。

带队警察问道:“你们谁认识这个投毒的人?”

金正堂道:“他是二食堂老板,叫康老贵。”

几个警察在后勤处职工带领下,直奔二食堂,将猝不及防的康老贵夫妻控制住。

记者们兵发三路,一路到医院,一路跟随着公安行动,还有一路采访学校。

食卫监局领导被熊小梅拦住,熊小梅道:“如今事情很清楚了,一食堂是受害者,你们不应该封我们的厨房。封了我们的厨房,每天有损失,而且,上万学生也要吃饭。”

食卫监局领导犹豫片刻,道:“要开封,那还得请示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