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擎面色不善,盯着她的脸,祭出杀招:“不瞒你说,我对玄学略有研究,观你面相,可见你命宫聚了一丝凶气,若是往北方去了,说不定有杀身之祸。”

“呀!”吴茱儿立刻紧张起来,往他跟前凑了凑,摸着自己的脸问道:“真的假的,你会相面吗?哪儿看得出来我有杀身之祸啊,有没有破解的法子,要不你再仔细给我瞧瞧?”

太史擎暗暗咬牙,被她气了个好歹,这蠢货,真当他是那些江湖算命的吗!

“滚。”

“哎?”

太史擎指着大门的方向,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心慌:“滚出去。”

吴茱儿不妨他说翻脸就翻脸,见他一脸的冰渣子,唬得她连连后退,心里也有些生气了,她咬着嘴唇退到门口,扭头就跑。在楼梯口撞见小鹿子。

“咦,吴娘子你去哪儿?”

“我,我回家去啊。”

吴茱儿溜得快,小鹿子伸伸手没能抓住她一片衣角,趴在栏杆上冲她背影喊道:“吃了饭再走啊!”

吴茱儿却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小鹿子跺跺脚,急忙转身进到客房里去找罪魁祸首——

“少主,您怎么把人给吓跑了?您到底是怎么同她说的啊,她没答应和咱们一起走吗?”

太史擎闭上眼睛沉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他也是要进京去的,既然那呆瓜不肯跟他走,他就要想个法子,既能保住她的小命,又能让她乖乖听话。

他将他来到应天府后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联系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胆大的主意。

“你去,寻一只鸽子来,要活的。”

第三十一回 鸠占鹊巢

自吴茱儿回乡去后,月娘在江宁别馆也未清闲。

每日上午曹太监都要抽出空来调|教她,主要是教她一些后宫的生存之道。到了下午就安排两个妈妈轮流盯着她在院子里练习步态与谈吐。

为了保持身段窈窕,一日三餐少油少盐,只能吃五成饱。清晨起来要含漱花露,午睡过后要喝补药,睡前要用绸带缠起双腿,旁边还有个人整夜盯着她的睡相,确保她不会说梦话,不会磨牙打鼾。

这般折腾,比月娘在幽兰馆卖笑那会儿更为苛刻,她却一声不响地忍了下来。

这天下午,曹太监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月娘今后的新身份定下了——溧阳县有一户书香门第,家姓任,任家有个年满十六的小娘子,正在今年民间采选之列,可是她一个月前同人私奔了,曹太监暗中使人摆平了此事,让月娘顶替此女,更名叫做任梦曦。

“喏,娘子自己看看罢,回头再有人问起来,莫要露了马脚。”曹太监将一张纸递给月娘,上头详细写明了任梦曦的出身背景。

“看完就烧掉吧。”曹太监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若有所指地对她道:“至于你身边儿的人,留着你自己敲打。”

月娘会意地看了看门外,颔首道:“不劳公公操心。”

曹太监走后,她就将外面两个丫鬟叫了进来。这两个人是曹太监放在她身边的眼线,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在她们面前表现的一向是不苟言笑,更不会引为心腹。照她的打算,在进京之前,这两个人是一定要甩掉的。

“娘子有何吩咐?”心琪这丫鬟表现的倒是机灵,对着月娘讨好卖乖,全当她一副主子样,显得那语妍就有些懒散。

“你们是曹公公送来的人,到我这儿来之前,应该有人教导过你们,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不要说,是否?”月娘端坐在椅子上,冷着脸严肃道。

心琪面露惶恐,立刻跪下道:“娘子放一万个心,奴婢晓得规矩。”

语妍慢了半拍,咬着唇也跪了下来,一板一眼道:“奴婢也是。”

月娘看向她,微微蹙眉,大概是女人心细,她能察觉得到这丫鬟表面装得恭顺,其实心气儿不小。不是她喜欢见人对她卑躬屈膝的样子,而是这语妍的态度叫人有些捉摸不透,就好像她有什么仰仗,根本不怕她厌烦似的。

“你们两个给我记好了,”月娘暂不多想,沉声说道:“我本姓任,应天府下溧阳人士,家世清白,我爹爹任员外独有我一个女儿,闺字梦曦。其余的,不管谁人问起,你们只说不知。”

“奴婢记下了。”

“心琪进去铺床,我小睡片刻。语妍到院子外面守着,等下妈妈们来了,记得叫醒我。”

月娘起身走回卧房,心琪麻利地跟进去。

语妍缓缓抬头,瞧了瞧月娘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讽刺来,站起来拍了拍膝盖,甩手出去了。

哼,都是从勾栏院出来的姐儿,摆什么臭架子,还不知道谁比谁金贵呢。心琪那小蹄子是来当奴婢的,她可不是!

......

曹太监从后院回到前院,就有管事前来禀报,宋知府刚才派人送来帖子,今晚要在南直隶教坊司宴客,请他务必赏光。

曹太监最爱凑热闹,哪儿有不应的,他这层身份放在京城支配给爷们儿提鞋,到了这地方上来,却成了一块香饽饽,再不多享受几日风光滋味,等回到京师,又要装孙子。

到了傍晚,曹太监换了身新袍子,打扮的油头米分面,乘了顶软轿子赴约去了。

教坊司这地方,不同寻常勾栏院,一般人进不来的,非得是达官贵人,再不然就要有功名在身,方可入幕为宾。坊内分作三院,东院主琴瑟,西院主歌舞,南院则是小姐们的绣楼,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宋孝辉今晚请来的客人,有当地的官绅,也有几位名声不菲的士林中人。筵席设在东院,请了坊内艳名远播的柳风怜作陪,又招了一班乐妓,好酒好菜供着。

“哈哈,咱家来迟了,诸位勿怪、勿怪。”

曹太监姗姗来迟,带着满面春风踏进门来,在座众人起身相迎,唯有几个清高士人孤自饮酒,面上一闪而过讽刺之色,却也不敢做的太过明显。

宋孝辉将曹太监请到主宾席上,无人有异议,他先将在场几位没见过的引荐一遍,末了又指着同座的妓家,笑言道:“这一位可是本司的花魁柳小姐,号称秦淮三绝之一的琴仙子,千金难得一见,今日我说请了曹寺人来,才引了她出面。”

曹太监扭头打量,头一眼便觉得惊艳十分,饶是他喜欢雏儿,也要夸赞一声尤物。只见她穿着一身杏黄的撒花裙儿,罩着一件珍珠坎肩儿,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儿,梳着双环飞仙髻儿,湾湾一对柳叶眉儿,脉脉含情的眼波儿,米分艳艳的桃花腮儿,红嘟嘟的樱桃口儿。叫人不禁一见腰酥,二见腿软,三见就要丢了魂儿。

那柳风怜确是个风月中的翘楚,见到曹太监一双色眼乱瞄,对着他令人作呕的肥头大耳,只娇羞一笑,捧着案头酒杯向前一敬,轻启朱唇,柔声慢慢道:

“奴家三生有幸,敬曹寺人一杯。”

曹太监笑眯眯地端起酒与她换了一盏,心中不无可惜:这样艳光四射的一个美人儿,堪与谢月娘平分秋色,可惜了不是个雏儿,据说已经被宋孝辉这老小子梳拢了,不然倒是可以带回去,献给厂公。

客人都到齐了,这便开席,乐台上响起琴瑟和音,曹太监身边也坐下一个十二三岁的雏|妓,乖乖巧巧地给他斟酒布菜,被他在桌下掐了几回腰臀,忍着不吭气。

众人奉承,曹太监一壶酒下肚,便醉得晕陶陶了,搂着那妓儿要亲嘴,全然忘了这里是教坊司,就是酒色也该含蓄,不比勾栏院那般随意。那妓儿先头忍着,后见他行为越来越放肆,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居然将猪手掏进她裙带里,一时爆红了小脸,推了他一把。

曹太监本就没坐稳,酒醉之下不防被她推了个仰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酒杯“咣”地一声摔落在地。那妓儿也是傻眼。

“哎哟!”

众人回头见了,说笑声戛然而止,曹太监摔了一跤,瞬间酒醒了几分,推开上前搀扶的仆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那瑟瑟发抖的妓儿,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一下子把她扇地扑倒在酒桌上,杯盘滚落,满地狼藉。

见状,席间鸦雀无声,乐班子也吓得停了下来。

宋孝辉眉头打结,柳风怜倏尔站了起来,快步绕出席面,走到曹太监面前,盈盈一拜,道:“奴这妹妹笨手笨脚,怠慢了寺人,请寺人息怒,今日良辰美景,何故为她一人糟蹋了兴致,待奴取了琴来,亲自为寺人抚奏一曲。”

说罢,不等曹太监发作,她就招手叫来龟公,将那脸皮打肿、嘴角含血的妓儿带了下去,又命人将这一桌酒席撤下,飞快地换上一桌新的。

宋孝辉咳嗽了一声,出来打圆场:“平日想听柳氏一曲可不容易,今日在场众人有幸,全赖曹寺人的面子,来来来,满饮此杯。”

曹太监脸上阴晴不定,怪笑了一声,理了理衣裳重新坐下。

在场几名士人见着这一幕,虽不齿他为人做派,却只能咬牙握拳,暗骂一声阉狗。

柳风怜离席暂去,出了院子,便沉下一张艳容,扭头对她身后的婢女道:“去我房里取一盒紫玉膏,给怜儿送去,让她休息两日,不许出来陪客。若是妈妈怪罪起来,就说是我交待的。”

婢女应声跑走了,她就立在长廊底下,耳闻一墙之隔的丝竹管弦之音,望着楼上一轮月明,惨惨一笑。

“这世道,身为女子,便是罪么。”

来世愿为男儿身,必要仗剑行天涯,杀尽天下狗畜类。

(小剧场——

吴茱儿:月娘,我想你啦,你想我吗?

月娘:想你,快回来。

太史擎:哼,一个傻子,一个骗子。

月娘:呵呵,楼上有什么脸说别人。)

第三十二回 刺青

(二章合一,明日上架,打滚求收藏,求订阅!)

双凤桥边的铺面被吴茱儿顺利盘了下来,记在吴老爹的名下,请来四邻与保长作证画押,又拿到官府去换了红契。

事成之后,吴家和陈家几口人一起,花了两天工夫从镇上搬到了城里。铺子后面连着个后院儿,有三间平房,暂时是够住人了。吴老爹还说要雇几个泥瓦匠,再添一层楼子,这都后话。

新居入住,样样都缺。吴茱儿拿了钱钞交给陈二去置办,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一具换了新的,又到裁缝铺子去给一家老小量了尺寸,一人赶制了一身新衣裳,至少要穿得出去门,走在城里不嫌寒碜。

搬来头两日,因要与邻居走动,吴茱儿便同芳丫她娘商量着,煮了两篮子茶鸡蛋,再蒸几笼子发糕,又将吴婆婆腌的咸菜拿出两坛,送出去一条街,算是攒起了一份人缘。

再下来,就是要整修铺面,进货营生了。吴老爹是个有主意的,陈二又老实肯干,吴婆婆有芳丫她娘照料,芳丫人小却懂事。尽管吴茱儿再有不舍,但她知道,她是时候离开了。

当天傍晚,一家六口人围坐在一张桌前吃饭,桌上有酒有菜,还有一盆子酱香十足的卤肉,这是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酒足饭饱,吴茱儿才提了明日要走,正在闲聊说笑的一家子都愣住了。吴老爹放下酒盅,陈二两口子面面相觑,吴婆婆眼睛一红就要掉泪。

芳丫放下碗筷,搂紧了她的胳膊,“茱儿姐,你不走不行吗?”

吴茱儿笑着摇摇头,看着吴老爹道:“我答应了人家安顿好家里就回去,有二叔和婶子替我照顾阿爷阿婆,我走的放心。”

吴老爹叹气,道:“是我老头子从小教你要知恩图报,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上路去吧。”

吴茱儿忍着心酸,点点头,拉着芳丫起身收拾碗筷。

夜里,吴茱儿端了一盆热水到老人床边,关起房门,临走前再给吴老爹和吴婆婆洗一回脚,尽一回孝道。吴老爹忍不住又念叨她一回:

“阿爷没教你什么本事,也没让你过几天好日子,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阿爷再不能替你挡风挡雨,你万万小心,以后到了外头,吃些亏不怕,受点委屈也不打紧,最重要是保全自己,荣华富贵也要有命享。不管你去到哪里,记得阿爷和阿婆在家等你回来。”

“嗯。”吴茱儿含泪点点头,也有话交待:“我这里还有八百两钱钞,都给你们留下,那铺子经营的成就好,经营不成你们也别发愁,不要舍不得吃喝。二叔和婶子都是老实人,日后有了难处,不妨再同他们交个底,只是钱财不好外露,免得外头歹人惦记,我若平安,一定差人送信回来。阿爷和阿婆保重身体,终有相见之日。”

说完,一家三口又抱头哭了一场,夜深方休。

......

第二天一早,陈二就牵着新买的骡子,驮着吴茱儿出了城,往渡口搭船。

吴茱儿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袱,怀里钱袋子装着几块碎银和路引子,别无他物。

她换上了在江宁别馆得来那一身新衣,水红的比甲垂到膝盖,荼白的灯笼裤子扎着脚踝,连枝儿的花布鞋叫吴婆婆给她改小了半寸,整整齐齐扎着双髻,一左一右垂着红丝带,面皮上的痘子褪尽了,露出一张水灵灵的脸蛋儿,清澄澄一双杏眼,尤为的娇憨可人。

陈二见她这副模样,才不放心她一个人上路,打定了主意同她一起乘船送到应天府上,他再一个人回来。

到了郊外,吴茱儿又借口去喂狗,让陈二在路边等着她。

王婆子和甲二在土坑里蹲了这几日,人都变傻了,头顶见了光,便仰着头等吴茱儿投喂,一脸的呆滞,坑里的气味同茅坑一样。

吴茱儿将馒头和水囊放在地上,蹲下来给他们松了口,照旧问道:“昨天反省过了吗?”

两人点着头,麻木的脸上没有记恨,每天她来都有这么一问,非要他们悔过,才喂给他们吃喝,这样下去,就是真的畜生,也要被她驯化了。

“反省了,知错了,不该见财起意,不该害人性命,不该做那黑心烂肺损阴德的恶事,再有下回,老天爷在头顶上瞧着,叫咱们不得好死。”

话毕,就见吴茱儿自怀中掏出一柄刀子,两人目光惊恐,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着眼睛等死,然而丝毫不觉痛。

吴茱儿割开了他们身上的绳子,给他们松了绑,说道:“记住你们方才说过的话,下次再要作恶,就想想这几日的报应。”

她将吃喝留下,又放下一小串铜钱,够他们两个坐船回去,转身走出十几步,就听到身后忽地响起一阵哭嚎声,她头也没回,加快了脚步跑出林子。

她不可怜他们,若是没遇见鬼大侠,她的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谁又来可怜她呢?

***

乘船抵达江宁渡口,途中下了一场小雨,雨后天青如碧。吴茱儿跳下船,使劲儿吸了一口岸上的青草香气,吐出胸中淡淡不舍,回头对陈二道:

“二叔就送我到这里吧,我一个人进城没事的,你回去的晚了,就没船啦。”

陈二是想把她送到城里,又怕来不及赶回去,经她再三保证没事,他只好目送她上了岸,没有再跟去。

吴茱儿挎着小包袱进了城,赶在天黑之前,摸到了江宁别馆,拍开大门,报上名姓,自有人领她进去,先叫她在前院等着,派人进去知会。不一会儿,曹太监跟前的六福过来认人。

六福见她小丫头片子没几日就跟脱了一层皮似的,露出几分好颜色来,一边打趣儿,一边问道:“回了趟家,莫不是换了个姐妹来充数吧。去时候跟着你的那两个人呢?怎么不见一同回来。”

吴茱儿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道:“哥哥说笑了,我家就我一个闺女,哪来的姐妹。”随后,就把王婆子和甲二路上起了歹念,企图谋财害命的经过说了一回,只隐去她与鬼大侠相识那一段,说是被个游侠儿路见不平救了性命。

“回头那两个歹人回来了,不信审他们一审。我是不敢有半句瞎话,为了保命不得已困住他们几日,怕他们再起歪心害了我,叫我不明不白死了,还以为我贪了钱财弃了月娘,枉为小人。”

六福脸色变了几变,当即就破口大骂:“两个作死的东西,该杀的恶奴,等到回来,一准饶不了他们。”

这般嫉恶如仇,却不是他心善,而是他寻思着吴茱儿万一有个好歹,月娘那里再生波澜,王婆子和甲二是他安排的人,回头曹公公一定拿他问罪。

因而六福骂过两人,转头对着吴茱儿露出笑脸,“叫你平白受罪,回头哥哥一定给你找补。只是此事最好莫叫娘子知晓,免得惊吓到她,再把事儿闹大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前一句是安抚,后一句就是警告了,吴茱儿缩了缩脚尖,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了:“我不在娘子跟前多嘴就是。”

六福满意地点点头,亲自将她送往后院去见月娘。

这厢月娘正在用晚饭,听到院子外面通传,又有说话声响起,当即心头一跳,就猜到是吴茱儿回来了,她放下碗筷,拔步迎到门外,果然见到六福提着灯笼,领着个女孩儿从月亮门进来。

月娘面色一喜,下了一重台阶,顿住脚步,等着吴茱儿跑到她面前。

“月娘!”

“茱儿,”月娘展颜一笑,楚楚动人,她是不轻易笑,一笑就彷如夜昙花开,叫周遭万物都失了颜色一般。

心琪和语妍两个丫鬟跟出来,见到月娘亲亲密密地挽了一个小姑娘,哪有平时的冷脸,她们两个没有见过吴茱儿,不免一阵胡猜。

六福将人送到,在月娘跟前讨好了一回便走了。

吴茱儿被月娘拉进了屋里,先让她洗手洗脸,收拾的清清爽爽,再一起坐在饭桌上,亲手给她添了一碗甜粥,道:“饿了吧,快吃。”

吴茱儿没同她客气什么,看着一桌子精致的小菜胃口大开,端了碗筷先填饱肚子再说。倒是两个丫鬟没有座位,立在一旁伺候,这才看清楚她身上穿戴,分明同她们一样,也是奴婢下人。

心琪神色无异,语妍就有些不舒坦了。

吴茱儿吃了半碗粥,抹了抹嘴停下来说话:“我将家里都安顿好了,月娘,咱们什么时候上京去?”

月娘又夹了一只金饼卷儿放在她碟子里,道:“最迟再有一个月启程吧,等天儿不热了就上路。你先吃了饭,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我们再说别的。”

吴茱儿不是不会看眼色,瞧见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闭上嘴,老老实实吃饭。

语妍偷偷撇嘴,看她吃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愈发看不上眼。等到撤了杯盘,月娘叫了语妍去给吴茱儿寻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又叫人预备热水给她洗澡。

语妍于是领着人去了她和心琪共住的屋子,她们两个被曹太监送到月娘身边,一人得了两套夏衫,都是绸子料的。心琪的个头高,她的个头矮,自然是要拿了她的衣裳给吴茱儿穿。

语妍从箱笼里翻出一套里衣外衣,又拾了一条腰带,板着脸塞到吴茱儿怀里,没忍住刺儿了她两句:

“想是没人教过你规矩,我多嘴说上两句,咱们做人奴婢的,就要有奴婢的样子,别在娘子跟前没大没小,一口一个月娘,你叫的是谁?娘子姓任,是溧阳县任员外家的独女,你再别弄错了,听到了没?”

吴茱儿被她说的一愣一愣,压根没听出来她是在挤兑自己。自以为明白地点点头,还冲她道谢呢:“多亏姐姐提醒我,我晓得了,不会再喊错的。”

语妍冷笑一记,只当她装相,推了她出去。

吴茱儿是个心大的,全然没把这点儿脸色当一回事,她舒舒坦坦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里衬,回到她院子里的小房间,沾了枕头,就开始犯困。

这一觉睡到半夜,正做梦在天上飞呢,冷不丁的有一颗星星砸到她后脑勺上,她抽了个冷子醒过来,摸着脑袋哼哼咛咛,睁开眼睛。

“醒了?”

屋子里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就仿佛从一管洞箫吹出来,让人醉醺醺,吴茱儿扭过脸贴着枕头,透过蚊帐看见屏风边上立了一道黑影。

这般熟悉的行径,让她心跳噗噗通通,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说不出是惊是喜,轻轻喊了一声:“是鬼大侠吗?”

“嗯。”太史擎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称呼,偏着头没去看蚊帐里她是什么德行:“你先穿好衣裳。”

吴茱儿悉悉索索披上了外衣,记起来上回他唐突了自己,不过比起救命之恩,那点误会不值一提。她脸蛋微红,所幸夜里看不出来,能再见到他,她其实是欢喜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