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倒,却是五张皮,此乃养生药酒。

彭若玉的外祖母今日亦在人群里,看着那数十盘的祭品,就幻想有朝一日自己百年后,也能此等风光,活着时挨苦受饿,死了莫再差钱使。

“河孺人,你好福气,养得皇家凤歌公主,便有今日风光厚葬,死后荣光!这些祭品,皆是皇家替你预备的盛宴,你尽快食用。本候要念祭文,稍后会令人雕刻于你的墓碑上,这可是本候亲自替你写的。”

江若宁凝眉,慕容琏还真能作,一篇祭文念了一刻功夫都没念完,还呜呼哀哉、抑扬顿挫地读着,人群里时不时传出抽泣声,这哭着的不是别人,却是河宗诚,另几个流泪哭泣的竟似几个懂文墨的秀才,那不是悲,而是被慕容琏的祭文感动的。

江若宁与尚欢、翠浅、小马等人蹲在一边烧纸。

小马老神在在。

翠浅则早露出不耐之色,永兴这祭文写得太长了,念了多久啊,怎么还念不完,直说得河江氏就快成圣人了,若她真这么好,怎会让公主来给她收拾烂摊子?

终于,慕容琏作了个揖,总算是念完了。

他是皇家人,能参加祭拜就是莫大的荣宠,河江氏是受不得皇家的跪拜之礼的,最多行个半礼。

慕容琏令人将纸牛、纸马、纸车等物搬下来,看着烧了。

围观的孩子们则念着七日一次的美味糖果。

河德平一家因知皇家要先行拜祭,故来得晚些。

江若宁烧了一个时辰,纸扎品、元宝等物都烧干净了,和往常一样,小马把祭品中的点心、糖果分送给围观的孩子。剩下的酒菜祭品依旧留在墓地。

慕容琏见江若宁上了凤辇,翻身上了马背。回眸处,乡民们一窝蜂奔到坟前,抢鸡鸭肉的,抓馒头包子的,甚至还有爱酒的抢了酒坛的。

慕容琏欲恼,却见江若宁嘴角噙笑。

不远处,河德平带着三个儿子,又几个孙子过来,石氏一见河老太太坟前的模样,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怎的抢祭品?是几辈子没吃过好东西?干这种缺德事,也不会被天打五雷轰?”

河宗诚在两个孙儿搀扶下,站在凤辇侧,揖手道:“启禀公主,刘孺人母子的新屋已经建好了,他们母子已搬进去了。”

短短一月,河宗诚就能将新屋造好,可见是个用心的。

“大祠堂、族学堂还在建造中,今日能否请公主移驾河家村用顿便饭。”

江若宁道:“刘孺人可来了?”

河宗诚的孙儿当即去唤刘翠钿过来。

刘翠钿领着三个儿子,恭谨地跪在路边。

江若宁轻咳一声,“你现下析产分居,虽饿不着、冷不着,但养大三个孩子也不易。本宫再给你四百两银子,一百两是你们母子四人的日常生活花销。另三百两,一个孩子一百两,男孩则当成将来成人后的家业,姑娘则是一百两银子的嫁妆。今日我将这三百两银票交予族长保管,河家族长待一个孩子长大成人,就将这银子交予孩子与刘翠钿手上。”

栓子不解地揖手一拜:“请问公主,为何不直接交予我娘手上。”让族长保管,他们兄妹现在还是孩子,离长大还得十几年,这三百两可得不少出息。

江若宁微微一笑:“你娘顾娘家,我担心她这钱捂不热就没了去。而今的你们,没有父亲依仗,再有个时不时打秋风的刘家,你们往后可如何是好?”

刘翠钿析产分居,早前不见踪影的父兄,近来又冒出来了,听说她父兄还吵闹着要赁她家的良田,是刘族长拦着不许,这才作罢的。为了息事宁人,刘翠钿私下里给娘家母亲给了二两银子。

二两,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刘翠钿一脸涨得通红。

江若宁淡淡睨了一眼,“栓子,你知事了,要帮你娘管好家,教好弟弟妹妹,你娘虽受了些蹉磨,可到底不是个拧得清的。你们母子遇难,你外祖可有管过你们。而你们好过了,又上门为难,你娘说是析产分居,可眼下的情形是与寡妇差不多…”

话很难听,但明耳人都知道,江若宁在暗示栓子:刘翠钿顾娘家。

“刘孺人,本宫是因河老太太才回乡替你们三房媳妇、子孙主持这公道。今次接济你们母子之后,将来无论你们母子是沿街乞讨,还是荣华富贵,再贫寒艰难,本宫不会再伸援手;再光鲜体面,本宫亦不会前来捧场添花。

石氏顾娘家,那是她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不需要她再给儿子们钱花,而是儿子们要孝敬于她。你顾娘家,就是不将你三个年幼的儿女放在眼里,每多给他们一文钱,就是让你们儿女艰难一分。往后,好自为之罢!”

江若宁将几张银票递给小马。

小马察看了一番,“河族长,这是给刘孺人三个孩子将来长大成人后的钱,你且留着,若他们家有个急需,也好拿出来应急。但绳子的一百两,得留着给她做嫁妆。”

“草民代河刘氏谢公主赏赐!”

小马将另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了刘翠钿。

刘翠钿重重一磕,“公主之言,民妇记住了。”

江若宁道了声“启程!”

对河家,她已经情至意尽,不会再有往后。

栓子年纪大了,自然听出江若宁话里有话,江若宁接济他们母子,刘翠钿暗里又接济娘家,若是他家过得充袷,接济一二也没什么,可他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有点积蓄,不是早前河老太太给的,就是江若宁给的,除了这二人,谁会管他们死活,便是亲爹都靠不住呢。

“娘,上回外祖母来,你是不是又给她钱了?”

“我…我…”

“娘,你真是糊涂。我们家是有五十亩良田,可我和弟弟又小,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无法耕种,就留了一亩地种瓜果蔬菜,旁的赁出去,一年收些租子,一家几口人只是勉强糊口。万一遇上荒年,没个银子从哪里买粮去。娘,难怪公主知晓了,人家接济你,是瞧我们不易,可外祖家是过得吃不上饭的人么?早前太太和大爷瞧不起你,就觉得你太顾娘家。娘,这一百两银票,我瞧还是不要搁你那儿了,免得外祖母一来,与你一哭穷,你心一软又给了她…”

“那可是你外祖?”

“是我外祖没错,我们困难的时候,她管过我们母子死活?你被降为侍妾,他们也站出来替你说话。我可听说,三婶娘家就怕她在婆家受气,还时不时给三叔家送菜蔬、鸡蛋来…”

“刘家能与罗家比么?罗秀才可是私塾先生,一个月能收不少束修。”

罗家的日子不比刘翠钿娘家好过,只不过罗家人心疼自家闺女,生怕她在婆家受罪吃苦,宁可自己少吃也要疼女儿。

“他家的日子也不比刘家好过,人家那是拿女儿当人看。若是刘家当真在乎你,凑上六两银子给太太,免得她再说你是买来的,这几年你给了他们多少银子,只晓得从你这儿拿钱,却不想你的难处。有好处了,你就是他们的好女儿、好妹子。没好处了,巴不得和你撇清离远的好。”

546 小梅求助(四更)

栓子从刘翠钿那儿取了银票,小心地贴身装好,“待得了空,就先兑出五两银子花消,柱子待族书堂建好,是要入学读书,置新衣、做书袋、备文书四宝,哪样不得花钱。还是绳子,将来大了,也要进去读几年书。曾祖母说过,即便是女儿家也要读书,莫做那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刘翠钿看着像个小大人的长子,想要喝斥几句,可栓子有他自己的思量,外头人都知道他娘顾娘家的事,刘翠钿却瞒着他,再这样下去,自家的日子过不过了。刘翠钿无奈地跟在栓子后头,蓦地回望,江若宁一行已在回县城的官道上走远了。

老太太没了,凤歌公主不会再管他们了。

从此后,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们就是平头百姓。

刘翠钿长吁一口气。

河江氏的坟前,石氏还在那儿破口大骂,骂那些抢了祭品的乡邻,哪里还有一个围观的,全早就散了,倒是空气里有酒香、菜香,闻到鼻里,石氏只觉得一阵钻心的肉疼。

石氏一扭头,司氏正弯腰摆着祭品:煮的三枚鸡蛋、一块煮了九分熟的刀头肉、一碗水米、一盏美酒。

“大奶奶,二奶奶重孕在身,不是让你备祭品,你瞧瞧你,这备的都是些什么呀?外头都说你不孝,你不应该更上心些,让我们一家被人嘲笑吗?”

石氏背上了不孝的名,因着这,连河土柱都说石氏对老太太不孝,这让石氏觉得很丢脸,认为这名声是拜司氏所托。司家落魄了,连司老爷被斩首了,司家的男女老少,现下都还关在大牢里,大家都说,司老爷想谋害钦差,罪不容诛。虽是十几日前发生的事,但传到青溪县百姓耳里,那就是天大的案子。

“司老爷杀钦差?”

“千真万确,这钦差可是皇亲,他的胆儿也太大了。”

“形同谋逆,扯上都是要被治罪的。”

昨儿,河铁柱被请回了族里,河土柱与他连蒙带骗地要胁了一通,大致意思是“不能再与司家扯上关系,司老爷谋逆,行刺钦差,这可是要诛三族的事。大哥知道何谓三族,就是妻族、娘族、姻亲一族,大哥娶的司氏可不就属于姻亲…”

河铁柱吓得再不敢说话,一回家就告诫司氏,千万不能找江若宁求情,这可是诛三族的事,万一江若宁知晓司氏是奉天府司商贾的妹子,他们一家都要被治罪。

司氏在娘家,原就是庶女,嫡兄待她也不算多好,早前往来,不过是想谋些利,现在对方获罪,哪敢沾上去。

河铁柱还是真心喜欢司氏的,此刻见石氏发作司氏,争辩道:“娘!我们家就二十五亩良田、一座宅子,大奶奶能置备这些很不错了。二弟家业大,你怎不让他备。”

河土柱不紧不慢地道:“你家是你家的,我家自有我家的。”让毛豆启了食盒,从里头捧着一盘又一盘地祭品。

河水柱领着妻儿也摆了自家的祭品。

一家少,三家的就不少了,放到一处,竟也有十几样。

别了,河家村!

江若宁挑起辇帘,定定地看着外头的风景,前方的马背上,有慕容琏、李观,今儿李观陪她同来,一直沉默若无地陪她烧冥纸、烧元宝、纸扎。

行进中,突地传出一个女孩稚嫩的童音:“民女支小梅请公主替民女做主!”

尚欢呼声“小梅”,快速揭起辇帘,定定地看着官道侧跪着的一个半大姑娘,瞧上去十二三岁,在她的一侧,站着一个着蓝花葛布的妇人,不远处又有个腼腆的乡下汉子,他的旁边有一辆牛车和一头大黄牛。

江若宁沉吟,寻思:小梅,据说是她当年收留的一对无家可归的祖孙。小梅的父母早逝,跟着爷爷支伯生活,家里原是佃户,后,在一个冬天,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支伯为救四五岁大的小梅,冲入火海救出孙女,不想他的腿也被横梁砸断了。支伯伤愈后,就成了一个瘸子,再干不得农活,一到天晴下雨,伤腿就疼得钻心。

尚欢跳下凤辇,走近小梅,问道:“你怎一身孝服,你爷爷呢?当年送你们离开,可是一早替你们备了十亩良田,又另给了几十两银子,让你们回乡造屋…”

周二妞眸中含泪,道:“支伯二月十三就没了。观音镇的人瞧小梅是个孤女,又有恶人强迫小梅做童养媳,其实是想霸占她家的良田、房屋,这三个月,小梅被他们关在柴房里,一日只给两个馒头一碗水,对外谎称,小梅是他家的媳妇,还造了假文书,说支伯生前就将她许配他家。

两日前的夜里,小梅溜出了柴房,爬了墙再从观音镇逃出来,逃到我家求我相助。民妇哪有什么好法儿,听说今儿是河家老太太的七七,想到公主许要经过这里,就带她来求公主救命。”

江若宁听说过小梅、支伯,一样忆不起这是什么人,倒是听尚观念叨过几回。

“阿欢,这件事就交你着办,务必要将恶人绳之以法。”

小梅才多大,十一二岁,失了唯一的亲人,又被人逼迫,对于一个没有长辈呵护的孤女,上好的房屋、十亩的良田那就像一块美味的点心。

尚欢应声“是”。

江若宁道:“继续赶路。”

周二妞跪下磕头,她讷讷地看着江若宁走远的身影。

尚欢道:“二妞姐,我师姐她…”

周二妞道:“我都听说了,公主记不得以前的事。”

“你明白就好。”

午后,尚欢回到了李府。

“我将小梅的事告诉穆大人,穆大人说只要小梅所说是实情,他会替小梅主持公道。穆太太见小梅可怜,让小梅暂住县衙。我临离开时,给小梅留了三两零碎银子。

师姐,我瞧小梅不能再回观音镇,她一无长辈,二无亲戚,没个依仗,更是人人可欺。小梅的爷爷、父母坟墓都在青溪县,她不想离开这里,你看要不要等这案子了结,让小梅随碧嬷嬷去。”

尚欢凿着指头,这几年跟着江若宁她学了一身本事,会武功,会绘头像辑拿凶手。“小梅没长辈亲人,孤女一个;碧嬷嬷也没亲戚子侄,孤老一个,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她们俩很合适?”

江若宁心里暗喜:尚欢到底是有主意了,不会再处处问“师姐,怎么办?怎么办啊?”这也是一种进步,有时候听到她说的“怎么办”,江若宁都觉得头大。

“阿欢,不错啊,越来越有主意了,将小梅交给旁人不放心,但碧嬷嬷是我们信得过的人。”

在青溪县的贫寒人家,多是给做佃户,吃不饱、穿不暖,赁了地主家的田地耕种,每年就得上交从四成到六成不等的租子。而地主们向朝廷交纳的租子,有功名的免税赋,无功名者每年交纳一成五到两成不等的陪赋。

小梅家的良田,每年向税赋官交一成五租子,赁给佃户收四成五的租子,也就是说,过去几年,小梅家可以收三成粮食给自家食用,就她和支伯祖孙俩,口粮也是够的。

江若宁道:“既然你想到了主意,回头你去找碧嬷嬷说情,将小梅的事细细告诉她。”

碧嬷嬷近乡情怯,早前不愿出门,自打春晖庙的晴空师太就办女学堂的事来过几回后,她愿意去春晖庙找晴空师太讲经、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晴空早就相识,还是好友呢。

碧嬷嬷听罢,恼怒道:“这在哪儿都有恶人,见人家祖父没了,想霸占人,还要霸占人家的家业,这种人就该直接砍头。”

住人家的屋,把个半大姑娘关进柴房;吃人家的粮食,却只给姑娘一日两个馒头吊着命。还编造什么文书,谎称什么人家姑娘与她家儿子订亲。

尚欢道:“我问过小梅,她不愿随我们去京城,说她祖父、爹娘的坟都在观音镇,她是不会离开青溪县的,逢年过节,她还要回去给她亲人上坟祭拜…”

碧嬷嬷轻叹一声:“倒是个有孝心的。”

尚欢道:“嬷嬷,要不你老收她做干孙女吧?小梅是个有孝心的,人又听话乖巧,以前我和师姐遇上她的时候,年纪不大,却知道孝敬他爷爷。她从外头讨来的馒头,自己都舍不得吃,哄着支伯说她已经吃了,其实她都没吃一口…”

碧嬷嬷想着是家乡人,曾做了四十多年的宫婢,而今归乡养老,对家乡有异于他人的浓厚感情,这是失而复得,这是终归故土,这更是情有所依。“这是公主的意思?”

尚欢点头,“我与师姐说了,师姐怕你老多想,就让我来问问。如果嬷嬷…不愿意…”

“白捡一个乖孙女,有甚不乐意的。小梅没亲人,我也是个孤老婆子,就当是凑一处相依为命。”

尚欢笑着拉住了碧嬷嬷的衣袖,“嬷嬷,我回头就告诉师姐,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谢谢嬷嬷!”

547 女子作坊

次日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挂艾草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雄黄酒,食粽子,亲友间互赠粽子、咸鸭蛋,订亲的姑娘给未婚夫赠送驱蚊虫鼠蚁的香囊。

一大早,江若宁就与慕容琏、李观等人去了春晖庙,这是再一次商谈办女学堂的事,七郡主因家里的孩子病了,遣了婆子来,说是她来不了。

碧嬷嬷与晴空都不大高兴。

晴空道:“上回,我们就商谈,既然我们是堂主、副堂主,各家都出一笔银子来,五奶奶就有些推三阻四。人家想白担个副堂主之名,捞些名利,却不想真正出力呢。”

这一句话,真说到实处。

七郡主就是这样想的,让她拿银子,还不跟要她命一样。

江若宁问道:“碧嬷嬷、半夏、河三奶奶,你们以为呢?如果有半夏进来做副堂主,五奶奶出不出面还真无关紧要。”

这也是暗示了江若宁的态度,她不屑将一个不情愿的人拉进来。

罗氏道:“我们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我能凑三十两银子。”

河水柱这一房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人家能捐三十两银子也算是厚道了,听说罗氏娘家的父兄还时常接济她,隔三岔五,她娘家兄嫂就送些蔬菜鸡蛋等物来。

周半夏道:“我家能出五百两银子。”

三房的家业虽多,可大头都在李观手里,李阅手头除了有五百亩良田,再就是县城的那家“念慈庵药铺”,当然他家还有一个小型的制药坊,只给念慈庵药铺供货,没有外销的,但就是这一块,也占了药铺里六成的收益,所以,李阅夫妇是不缺银子的。

碧嬷嬷道:“我能出三百两银子。”

晴空道:“既是如此,我代表春晖庙出一千两银子。”

江若宁给春晖庙置了一百亩田地,就在春晖庙附近,一百亩现在的,还有一片山林,只要有人就能开恳出来。前些日子,女学堂已经开始破土动工,是照着江若宁给的草图,晴空师太再带着弟子们进行了一些修改,虽然她们是尼姑,可也想替女子们做一些,近来的春晖庙里,尼姑师太们是少有的热情高涨。

李观又把早前说的建议说了一遍。

晴空沉默了。

碧嬷嬷道:“李四公子这话在理,女学堂得长久经营下去,还得有个法子才行。”

江若宁道:“我回宫之后,想与莲贵妃商量,从宫里讨几个老宫娥来做女先生,再以朝廷的名义在这里开一家饯果作坊、腌菜作坊等,就如皇家制药坊差不多,可以将功菜果销往各州府,如此一来就不愁销路。”

晴空道:“朝廷会同意?”

“这是双赢之局,女学生完成三年学业后,能在作坊里做工赚家攒嫁妆,而每当作坊签一个女学生进去作工,更要一次性向女学堂支付五两银子的培训费,再规定他们所用的女工必须是从女学堂出来的学生。”

江若宁将自己新修改的章程递给了晴空瞧。

晴空原本深思的眉头就展开了,“我们春晖庙可以接受外界的捐助,有了银子,就能更多的培养一些女学生。”

女学生们学了本事,还能赚钱,她们就不愁后路,而在学习的三年期内,还不用支付学费,管吃住,能读书识字。

几人商量一阵,将散去时,江若宁悄悄给晴空塞了五千两银票。

晴空欲推辞,江若宁道:“你代表的是春晖庙,碧嬷嬷代表的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而半夏代表的是当地乡绅,河三奶奶则代表着百姓,你们这样的组合最好。待我入京,我送你一套京城文臣巷学堂的章程。”

晴空轻声问道:“公主这是要回京了?”

以前一口一个“施主”,近来见得多了,晴空竟有些舍不得江若宁。

江若宁微微一晒,“今儿是端午节,我多留了一日,明日一早要回京,可不能再耽搁。晴空师太,你要保重!”

尚欢出春晖庙,陪着碧嬷嬷去县衙见小梅,碧嬷嬷见小梅模样清秀,行事还算得体,当即就收了小梅当干孙女,小梅唤声“祖母”泪如雨下。

穆太太、穆大小姐问了些关于女学堂的事。

寒喧了一阵,碧嬷嬷领了小梅回李府,碧嬷嬷家的新屋还没造好,不过也快了,她带着小梅可以暂住春晖庙,那里的屋子够多,常有县城大户人家的奶奶去那里静休,香客房也拾掇得干净。

五月初六一早,江若宁、李观、慕容琏一行二百余人起身离开青溪县。

县城大门口,穆县令带着当地乡绅、商贾前来送行。

一番道别寒喧语之后,江若宁挑起辇帘,道:“大家都回去吧!就此别过,保重!”

小梅扶着碧嬷嬷立在路口:凤歌公主与李观两情相悦,若二人结为夫妻,他日自来相见。孤女孤婆认作干亲,也算是彼此有了个亲人,碧嬷嬷很喜欢小梅,小梅对碧嬷嬷更是敬重、爱慕,她自小缺少长辈之爱,虽是干亲,却情同亲生。

周二妞与丈夫站在相隔十丈外的地方,看着当地官绅道别,虽有心前来说话,到底不敢。

小邓将一个包袱递给周二妞:“公主赏你的,保重!”

周二妞抱住包袱,泪脱眶而出,福身道:“请公公转告公主,二妞现在过得很好,给婆家生了个儿子,婆母待我如女,丈夫知冷知热…”

小邓道:“里面是公主给你的几身衣料。”他压低了嗓门,“另有公主赏你的一百两银票,拿回家置些家业。”

周二妞跪在地上,冲着江若宁的凤辇方向重重磕了三头。

小邓道:“你身子重,且快些起来。你过得好,公主便会安慰,好好度日!”

穆县令揖手道:“凤歌公主、永兴候,我青溪出了天鱼,还请二位献与皇上尝鲜,以示我青溪县百姓对皇上的孝敬。”

慕容琏骑在马背上,看着那一辆偌大的木桶马车,不用问,那里面装的肯定是所谓的天鱼,从青溪到京城,近千里路之遥,开什么玩笑,这得走多少天,待他们抵京,这鱼还能是活的?

慕容琏咬牙切齿地道:“穆县令,你什么意思?我能带,那也是煎的、炸的能放上一月的,你让本候带一只大木桶回去,里头还养着鱼?”

怕是不用他们抵京,这里头的鱼就所剩无几。

穆县令颇是为难地道:“禀永兴候,着实是我青溪县没有好厨子,怕做不好人间美味的天鱼,带回京就不一样,宫里什么好御厨没有。”

江若宁挑起帘子:“琏堂兄,带上吧,活多少算多少。”

慕容琏指着穆县令,“若都死了,可别说是本候不帮忙,这骚主意谁想的?干吗不是你们去送,敢差遣本候,不耐烦了。”

穆县令连声应答“不敢!”

慕容琏大喝一声“启程”。

李观正在与李阅一家辞行,李观叮嘱道:“二房那边,处得来就处,处不来,你们不必理会。我们三房不比以前,你不必忍气吞声。弟妹也帮忙盯着些女学堂的事…”

车轮轧轧,轻纱摇晃。

小邓走近河水柱,将一封信递给他道:“河三爷收着,这是公主写的亲笔荐信,孝期满后,你可持此信到容王府寻世子慕容琭。”他又压低嗓门,“公主说你们三房过得不充裕,里面有五百两银票,另一百两请以河三奶奶的名义转赠罗家。罗家疼惜女儿,人家也不易,便是自儿个苦些,也不愿女儿受气。公主说,这样的家人当珍惜…”

罗氏连连福气,“请代臣妇谢公主厚赏!”

一行人出了县城,消失在送行者的视线尽头。

李二老爷揖手道:“穆大人,此次你立下奇功,怕是不久就要升迁了,恭喜!恭喜!”

“奉天府无数官员、商贾下狱,李二老爷一家却平安无事,可喜!可喜!”

彼此心照不宣,穆齐能保青溪不出事,那是得了江若宁的指点,同样的李家二房也得了指点。

县城门口,奔来一行人,男的骑着马,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娘子,我们来晚了!”

“瞧城门有送行的,定是没走远,走!我们去追!我与公主自幼一起长大,她一定有法子救翁爹和大哥!”

二人调转马头,往通往京城方向的官道追去。

来时十几辆马车,回去时便只余两辆马车:一车青溪县的特产,另一车是天鱼。

慕容琏瞥了一下天鱼马车,问李观道:“李观,你饱读诗书,告诉本候,这天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观想了良久,就这事他曾查了青溪县志,“在青溪县志里,前朝时就曾出现过鱼泉,所谓的鱼泉就是一处山泉里能喷出鱼来。陶家村所出的天鱼与那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慕容琏又道:“凤歌?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