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河宗诚、河十七两家人忙碌地分工合作,想与江若宁拾掇一顿丰盛的酒宴时,突地听村里半大的小子来报:“太爷,不必给公主准备晌午。这会子,公主乘着凤辇回城,听说今儿,县令太太要在城里最好的酒楼设宴款待公主,请了李家五奶奶、七奶奶、河家嫡房的三奶奶坐陪。三奶奶让我来给你们说一声!”

河宗诚讥笑道:“德文,听听,石氏小肚鸡肠,这是拣了芝麻丢西瓜,简直就是无知妇人。那城里争着想宴请公主的人比比皆是,还真当公主稀罕那一顿吃食。”

人家是公主,什么样的美食没吃过,不过注重的是礼节。

公主是因江氏魂魄相托方来青溪县。

否则,你想请人,人家也不一定搭理。

接下来日子,河宗诚、河十七等人有了事做,便是给各家分良田,早前种的继续,多退少补,只里族人们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家里有没娶亲的小子,正忙着给小子说亲成亲,就为了多分一亩二分地。

乡下人便是个沟沟坎坎,巴掌一溜的土地也惜如性命,何况是一亩二分田地呢。河家庄立时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竟然有给自家八岁儿子娶新妇的,那新妇更小,方才五岁。

河德平第一个就不同意了,“这八岁小娃知什么?娶个新妇才五岁?这是童养媳?不成!不成,一人一亩二我没话说,可是为了多分田,让个小娃娶新妇我不同意。”

于是乎又有了新规定,必须四月初一前进门的新妇,才算是那家的新妇人,否则之后的不占分田名额。

这一条新规一出,河家庄的人立时就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等着分田。

分田的事落在了河土柱与河十七及几个跑得快,有魄力的男人身上。

河宗诚则带了几个会识字的后生开始筹划建大祠堂、族学堂的事,设计了图纸——照着河塘村祠堂来的,又请了专人估算了所需的金额。

最后,又由河宗诚新编族规,是根据河塘村族规改编而来的,特意加了一条,县城河氏这一支,不得休弃、抛弃未曾犯过的糟糠妻子等等。

三七之时,江若宁又回了河家村拜祭江氏,这次又烧了一马车的纸扎品。

河宗诚带着新编的《族规》和大祠堂、族学堂的图纸给江若宁看,又有他初拟的银钱数额。

江若宁翻了一遍,道:“派几个得力的后生随本宫回县城取银子。《族规》定得不错,以后就照着规定办。河老爷父子担不了族长,还得像河太爷这般知书识理,晓律例规矩的人才行。河太爷是族里最有威望,年纪最长的,就由你们父子暂代族长一职。待栓子这辈长大了,若行事得体,再从栓子兄弟几人选一人能担此任的任族长,河太爷以为如何?”

河宗诚当然乐意当族长,这当族长可有不少的好处,就像各家送的族例孝敬,一亩一成五的出息,加起来可不少,还有各家若有在外挣钱之人,照着规矩也要向族里交出息的。这其中能动的手脚着实太多。

江若宁道:“本宫只是建议,你们几个族老商议着办,新订一个族长,往后大事由族老们开会决定,小事就由族长做主。河老爷就做个悠闲族老也不错。”

凤歌公主提建议,这不等同是定了。

河宗诚乐呵呵在几个孙儿搀扶下回了庄子里,召集几个族老一商议,除了河德平表示不满,其他人都举手赞同,着实是河德平没有威信,家里又闹得鸡飞狗跳,虽是朝廷封赏的孝义公,没一点能让人信服。

当天,入县城的后生们就领回了五千两银子,其中四千五百两是用来修大祠堂的,另五百两是用来建族学堂的。

河氏族里的人有了钱,立时就风风火火地开始建大祠堂,人多力量大,又还没到农忙时,各家的男人跑前跑后,那干劲比自家的还要上心,建祠堂是供子孙后代拜祭之地,可不能小窥,谁不想被子孙后代记住自己。

四七时,江若宁在河家庄河家坡拜祭完毕,河宗诚又来见江若宁。

“族人各家的良田都分下去了,哪家种哪块就分哪块,多的算是租族里公中的田地,少的又从早前公中田地划一块补过去,族人都很高兴。

另外,也开始建祠堂了,族中的子弟很热心,地基打好了,木头、石头都运进去了,是请了风水先生选的基地。

公主,河刘氏要析产分居,要还是河家的妇人,带着她所生的三个孩子单过,石氏、司氏不许她住在河家大院。你看…给她多少田地合适?”

给刘翠钿分得多了,她未必能守住家业。

江若宁问道:“河太公以为分多少合宜?”

“德平说,早前老太太在世,将土柱、水柱两兄弟分出去,各分一座县城的宅子,又得了二十五亩良田。河刘氏有两子一女,自来各家分家,姑娘都不占份例。德平想照了早前的例,给栓子、柱子两兄弟分五十亩良田,再给他们建一座院子。但石氏、司氏又哭又闹不同意,说照着人头只给四亩八分田,拿十两银子,让他们母子单过。”

“河太公,他们不晓规矩,但你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都多。你说说你的意见。”

河宗诚想了良久,他现在是族长啊。

“河刘氏是结发嫡妻,又发愿不会再改嫁,要守她三个儿女过活,虽是析产分居,这族谱上头还是有她的名讳。不能薄待,何况她最是孝顺老太太。以我之见少则照着德平的意思,分五十亩良田再一座院子。多的话,只怕要分了大头去,毕竟司氏现下还没儿子,只得个一岁多的丫头,没道理让小丫头占了大头去。”

“河太公说得有理。”

这古人不就是男尊女卑。

司氏能干又如何,不过是一些奸商手法,赚钱的法子多了去,江若宁最是看不上她用的那些法子。

“河太公就列个规矩出来,先给河刘氏母子分五十亩良田,若十年后,河司氏没给大房生儿子,这家业就得重新分配。”

“公主这建议好,如此就不怕河家家业落到外人手里。”

江若宁取了五十两银子来,“就照着河家湾的房子给河刘氏母子建一座小院,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不易,劳河太公帮忙给她家买几个下人,最好是一家子的。她是析产分居,该避的忌讳还得避。”

河宗诚得了银子,回族里就开始给河刘氏母子造新屋,有钱好办事,又有族人帮忙,没两日料备齐了,人也开始动工了。

536 按律夺产(二)

司氏气得面容煞白,“他们怎么知道我生不出儿子?”

她现在是只有一个女儿,她还年轻,怎么就生不出儿子了,听这立契书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她没儿子,如果她没儿子,那两个孩子就要回来再次分走家业。

河铁柱忙道:“美娘莫气,那帮子老不死的是诅咒我们夫妻,我瞧你是个有福的,下胎一定生个儿子。”仿佛他没儿子一样,忘了刘翠钿可给他生了两子一女。

水柱继续念道:“若十年之后,司氏有子,河存金兄弟将不再分取家业。今特立此契,以示公允。立契人:河铁柱、河刘氏。见证人:河德平、河宗诚…”

后面是几个族老的大名,只等着他们应了,在名字上按上指纹印,这立契书就算有效了。

河土柱道:“大哥家的事说完了,该说我和水柱的事,按照律例,我们同为嫡子,有权平分家业。所以,除奶奶们的嫁妆、私房外,三房的家业都合到一处,再进行平均分配,至于爹娘,依旧住大院,由我们三房拿出一样多的粮食、钱财供养。爹娘,这样多好啊,往后你们可以轮流住三房,有三个儿媳共同孝顺…”

河水柱将《立契书》交给河德平,“爹,我与你换二十五亩良田,再在族里建一处院子,你觉得如何。”

“河水柱!我们在说重分家业的事。”

河土柱也有些抓狂。

河水柱道:“我有那二十五亩就行,我把河家湾的宅子转卖给爹和大哥,也不要太多,就二十两银子。我用二十两银子在河家庄再建一座宅子…”

河土柱紧握着拳头,是考验他的耐心。

然,河水柱淡淡地道:“我只换二十五亩,其他的,大哥二哥要平分,那是你们的事,我就不过问了。我是要入仕为官的,若有本事,自能挣来千亩良田;若无本事,守着二十五亩良田也饿不着。爹娘若没别的事,我今儿就回城。阿福这几日在公主跟前侍候,孩子还是我妻嫂和她娘家侄女在帮忙照顾呢,家里没个大人,我不放心。”

河土柱问:“你是说,你那份你不要了?就要二十五亩和一个宅子、再县城的那处宅子?”

河水柱道:“是!”

河铁柱道:“三弟是说要把你那份给我?”

司氏伸手扯了下河铁柱,“铁柱哥,早前老太太就给我们三房分家了,哪家也没有分两次的道理。”

河土柱道:“凭什么不能分两回,那可是有律例规定,有证可查的。再说,你这不孝妇人把老太太都给气死了,要不是你乱攀诬好人,老太太怎么会死?你有什么资格非议我们兄弟间的事?

做女人,就要守妇道,你这是犯了口舌、不孝又无子三大罪,若是族老们出面,都可以休了你…”

河水柱发现,自打河土柱被公主强逼熟读律例后,这说的道理又一串接一串,还能站住脚跟,堵得司氏任是如何好口才也反驳不得,只得心里暗恨河土柱狡猾,用律例来搪塞他们。

河土柱大声道:“水柱,回头二哥分了河家庄的良田,立马挑最好的二十五亩给你换,再新给你建一座体面的一进宅子,就照着河家湾那处修。”

河水柱不愿掺合这些破事。

石氏这几次见到他,不再说给他娶平妻的事了。说了平妻,进了门,有哪个愿被压一头的,这司氏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变着方子,将河铁柱、石氏都给笼住。

河土柱扯着嗓子:“水柱,你是个做大官的,不稀罕这些良田,你那份就归我了。”

河铁柱喝道:“水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兄弟,凭什么得归你?”

“你占那些良田几年,为什么不能归我,收来的租子、粮食不都归大宅院的粮库里了?”河土柱道:“今儿这重分家业的事,就得请族老们做主。水柱不要他那分,就照他以前的家业走。但我们得重分,大嫂分的那份也要算到你们大房这里,待我们的分清楚了,你们再从你们那份里扣出去。”

司氏要插嘴,就被河土柱骂没规矩,又指着她骂气死老太太的事,气得司氏吃了不少暗亏。

司氏临离开前,附在河铁柱耳畔叮嘱道:“爹娘还是我们在养呢,你可得拿好主意,就算分,我们也要占大头。”

因着河土柱回家闹腾的事,最后寻了几位族老来商量他们重新分家的事,他还抱着修订后的《大燕律例》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给族老们看,说上面明文写着,若是儿孙里头有人不孝,严重者可以夺其家业,再不享受长辈留下的财产;情节轻者,则可重分家业。

“太爷,你且说说,我大哥和司氏所为,是不是严重者?把老太太都给气死了,他们凭什么享受老太太留下的家业?要我说,像这等不孝子孙,就该照着庶子的例分一份饿不死的家业就成。这河家大院就该分给我,赡养父母也该归我,给他们分二十五亩良田后,剩下的也该归我…”

河宗诚也熟读《律例》从来不知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条,“你这套《大燕律列》是从何而来?”

河土柱道:“大理寺得来的,外头一套得卖五六银子,里头写得很详细,有《遗产卷》、《婚姻卷》,像大嫂和大哥析产分居,就是照着《婚姻卷》里说的三种情况来的。而我们家的情况,《遗产卷》里也有详细说明,就得参照《遗产卷》中的第十一条律例来执行。”

河铁柱哪里懂这样,早前他同意平分,是不想和河土柱纠缠,哪里知道那上面还写着因司氏气死老太太,他就无权多分,只能照庶子的规定分一份不能饿死的家业。

那不是说,他只能分二十五亩良田和一座小宅子。

不曾拥有富贵,他许无所谓,可过了两年多的好日子,再让他过苦哈哈的日子,他做不到。他从一个庄稼汉,学会放弃亲力耕作,学会如何收租子,如何计算从佃户那儿收回最好的粮食等等,现在让他干农活去,他还真不乐意。

河宗诚将书粗翻一遍,很快明白这是新的《大燕律例》,如今这部《律例》与以前那部相比,更详细,也更合理,像河家这样的情况都能找到依据,以前哪听说过什么《遗产卷》的律例,这不就是为了防绝子孙争得头破血流却判不清楚么,有这个,就能判清楚了。

河十七问道:“太公,你看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请穆大人来一趟,将这事给断下去。”

司氏、石氏气死老太太,这是事实,连公主都知道,他们要是捂着,许会出大问题。

这司氏行事说话,着实让族里人不满,前些日子居然逼着族里人去她家的杂货铺子里给老太太买冥钱等物,贵得个好死,买少了她还不高兴。

河宗诚道:“不过河刘氏可是孝顺的,你们不能把她那份给夺了,她们母子的五十亩良田是不能少的。”

河土柱不敢不给公主面子,更重要是这河刘氏没做过分的事,江氏活着的时候,人家侍过疾、也孝顺过老太太,老太太也是为了护他们母子才没的。“行,大嫂母子的五十亩还给她。几位觉得,河铁柱司氏夫妇是不是要赶出河家庄?他们夫妇不孝,气死老太太,这名声太坏了,这等下去,不是连我们族里的好后生都给连累了,这好后生们可还等着娶媳妇,好姑娘还要许好婆家…”

河铁柱没想河土柱算计起人来,一个坑接一个坑,前头诳着他请来族老,早前原说是平分的,这会子却拿律例说话,要照庶子的例只给他分二十五亩良田和一座宅子。

这会子,河土柱又对族老们说,他河铁柱和司氏夫妇名声太差,不应该留在族里影响他人,应该将他赶出去。

这所谓的赶出去,不就是要河铁柱去河家湾,那边在县城的另一个方向,都距县城三里路模样,可因方向相反,从河家庄到河家湾这可是整整六里路哇。

石氏火道:“河土柱,你…你…”

河土柱揖手道:“娘,照着族规,你老不应该开口,这有违妇德。你是我娘,我没指责你纵容司氏气死老太太。以娘的行为,照着律法,你不孝在先,是要关县衙铁笼子,受千人啐骂游街三日的。”

“你…你…”石氏险些没气死过去。

而河宗诚一脸凝重,“没错,这《大燕律例》确实有这条,对于不孝长辈的妇人,情节严重者,要关铁笼或戴枷锁游街三日;情节轻者,则令其丈夫、族人严加管教。”他还指着那一段文字,给会识字的河十七等人瞧,看过的人立时点头。

石氏彻底咽了。

什么破律例,怎么还有这些。

河宗诚道:“德平,念石氏被司氏蒙弊,我们就不报县衙严惩了。你得严加管教,这口舌之祸可得让她改掉,男人们议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要不是你管不住她,待大祠堂建好,我们就要关入专门惩罚族人的石屋子里去?”

当着石氏简单干脆地要胁,石氏气哼哼地坐下,一个字不敢说。将她关铁笼或戴枷游街,真是闻所未闻,若真是如此,她也别活了,着实是太过丢人。到时候她就成了全县的名人,谁都知道她气死老太太的事,怕是娘家也要因她的名声受累。

537 提点

第二天上午,罗氏来李府贵宾院寻江若宁,当成新鲜事说,“公主,又分家了。”

江若宁好奇地道:“不是早前分过?”

罗氏笑盈盈地给江若宁蓄了茶水,“三爷昨儿被请回去,说的就是分家的事。”

穆大小姐道:“公主,臣女昨日听我父亲说了,河家请了父亲给他家断分家案。回来还说,这河二爷熟读律例,竟拿了律例说话,说《遗产卷》里特别说明,若是子孙不孝,情节严重者,将失去继承家业权。司氏把老太太气死,这是多大的不孝之举,照着律例是分不到家业的。可河氏族人念着他是河家子孙,就把河家湾的二十五亩良田,又一座宅子分给河大爷了,责令他一日内搬出河家大院…”

尚欢只觉有趣,“师姐,你见他胆大妄为,赏他一部《大燕律例》是为了让他晓规矩,懂律法,你瞧瞧他现在,现学现用,还把河大爷的家业生生给夺过来了,人家还行得有理有据,理直气壮。”

江若宁问道:“河老爷就没说什么?”

罗氏摇头,“我昨儿夜里就听夫君说了那么一句。”

江若宁若有所思,河土柱原就聪明,只要把聪明用到正道上,也算是个人才,早前听于氏娘家的父兄挑唆,就想得到大富贵,这才胡闹一通。

“河土柱怕也是个耳根软的吧?”

罗氏四下里审视一番,低声道:“公主,臣妇听说,于氏娘家惹下大案子了,好像是她兄弟杀了人,背上了人命官司。于举人行贿官员不成,还被治了个行贿罪。现在一家子人家业充公,被发配西北猛虎关从军。

她没了娘家,现下怀着身孕,生怕河二爷休她不要,她不是连个落脚处都没有。这些日子乖得很,连大气都不敢出,还把毛豆、胡豆都接过去照顾了,一过去,就给两个孩子置了两身新衣裳。”

若在以前,于氏哪会啊。

江若宁可不会告诉罗氏:弄不好是有人知晓她恼了于家,所以帮她处理的,难道这事与尚欢有关。

尚欢笑眼眯眯,“太子打理朝政,正在整治吏治,他的胆儿不小呢,居然在这个时候行贿官员。对了,定是近来几日发生的事,我和师姐经过奉天府的时候,可没听说这件事呢。”

罗氏面露茫然之色。

穆大小姐道:“我怎觉得是于家得罪了什么人?”行贿官员,人家不收,不揭发就遮过去了,又或是收了,也不会闹这么大,居然因行贿罪被发配从军,那于举人可是文人,一大把年纪从军?

江若宁心下暗自思忖: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难不成是在暗中行事的?

江若宁问罗氏道:“老太太开的杂货铺子也归河二爷了?”

罗氏答道:“大爷只得了河家湾二十五亩良田和一座宅院,又给了他十两银子,其他的就没了。除了大奶奶的陪嫁下人、陪嫁铺子和嫁妆能带走,旁的都不许带走。夫君说,河二爷是个狠角色,怕是今日就要把河大爷夫妇赶出门。

老爷太太还住河家大院,河二爷说要给他们养老送踪,让他们安享清福就成。

对了,昨天河二爷还训斥了太太,说她对老太太不孝,照律例是要关铁笼或戴枷锁游街三日的,吓得太太不敢说话。”

江若宁吃吃笑了起来,“上次他到京城,谎称老太太病了要见我,我看他不懂规矩,又任意妄为,怕他白白毁了,令人将他关到大理寺牢房熟读律例。大燕律例会了,活学活用,立马用来对付他大哥,把家业都夺到他手里。

老太太生前,直夸你们夫妻情深意重,就怕太太把你们一家拆散了,太太那性子,就得有个人管束才行,否则就得生事。她处处说刘氏是花钱买来的,哪里是买来的,人家又没有强逼她娶人,六两银子的彩礼也是她自儿个愿意给的。古大妹原是个多实在的人,就那样没了。”

罗氏道:“是二嫂福薄,他若是再忍忍,现下得多有福气。现在的于氏,连个娘家都没有,好歹二嫂有疼她的母亲、妹子,古家在古井镇上也是上千口的大家族,不怕有人欺了她去。”

穆大小姐这些日子时常过来陪江若宁解闷说话,有时候又陪江若宁逛街,与罗氏、七郡主、尚欢都熟络了,说话也自在了几分,“公主,奉天府那边好像不太平静。”

江若宁微微一笑,“那边早就不平静了。”

奉天府的官商勾结抬高物价,京城一斤上等白米二十三文,奉天府的粮商就能卖出五十文的价儿,同样的猪肉,旁处六十五文一斤,它就能卖一百五十文。有通政司的人将这消息递回了京,皇帝太子早就留意了。

江若宁意味深长地道:“这种多事之秋,青溪县不乱,能维持好物价,便是穆大人,更是他的才干。”

穆大小姐心中暗喜:物价?这是说奉天府那边的事出在物价上?父亲参悟了好些天,也弄不清楚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直知道那边是暗潮汹涌,可又让他摸不着头脑。

江若宁对左右道:“小马翠浅留下服侍,其他下人都退下。”

宫娥们一一退去。

江若宁住的这座院子,是个二进的院子,外头带个外院,专供下人居住,那里住了二十个侍卫,又设有小厨房,自己做食倒也方便。李二太太每日一早就令婆子把一筐筐的新鲜菜蔬送来,由着江若宁的厨娘自己做食,便是江若宁带来的几百侍卫也都在这小厨房里做食。

江若宁低声问道:“七堂妹,李家在奉天府那边可有商铺?都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们李家是做布匹、绣坊和成衣生意为主,二房在那边开了两家绣坊,兼卖一些布匹。”

江若宁捧着茶盏,“卖布作绣坊的…”她反复沉吟了一阵,“告诉你家二太太,尽快把两家铺子给关了,若能立即将铺子转卖出去也成。”

七郡主惊了一下,当即坐在江若宁身边,“凤歌堂姐,出什么事了?”

“让你去你就去,记住了,这件事不可以张扬,若是坏了奉天府那位办差贵人的事,到时候我想帮你也不敢与朝廷作对。你把我的话,悄悄告诉二太太,你们李家现下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太子要整治官场,准备拿奉天府杀鸡儆猴,他不拿下一批,如何将他的人安置进去。这个时候,你们李家能脱出来保得平安,七堂妹就是最大的功臣。告诉二太太,此事她知晓就成,不得外传。”

七郡主幼时养在敏王府深闺,没见过几个外人,嫁人后,也没怎么接触外界的事,就连主持中馈,打理后宅,都是二太太手把手教的。

七郡主见江若宁说得凝重,不敢多问,出了院子,直往二太太屋里去,细细一说,二太太也吓了一跳,宽慰了七郡主几句,自己想了片刻,又去找李二老爷说话。

穆大小姐将一叠点心捧在手里,柔声问道:“公主,那我父亲…”

“照我刚才的话叮嘱转告他。切记,近期少出门访友探亲,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你娘那里,也将所有的应酬给推了,就是婚宴、寿宴等,能推则推,尤其是商贾之家,更不能去。”

穆大小姐福身道:“谢公主指点!”

“我是给德妃娘娘面子。”

江若宁微阖上双眸,一脸慵懒,昨儿夜里,有人造访,寻她借调御林军,她手里统共才三百多人,就留了二十名侍卫,剩下的全都借走了。

从青溪县到奉天府,有一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即到。

对于朝堂的事,江若宁虽然不过问,因着她是捕快,却能敏锐地瞧出异样。广平王这一路表现得太过明显,就那样一个人怎么能成事,所以江若宁曾大胆地推测了一番。

“公主…臣女想…回家转告父亲。”

今儿一早,穆大小姐就发觉江若宁身边的侍卫少了,那些人去了哪儿?江若宁藉口说是使他们办差去了,却不愿细说是什么事。

江若宁往暖榻方向移去,脱了绣鞋,侧卧暖榻。

罗氏看着翠浅、尚欢。

翠浅小心地拉了薄衾给江若宁盖上,“公主是在替广平王担心?”

“本宫用得着对他担心?他在奉天府收了多少美人,这一回,怕是皇上也帮不了他,等着看吧,这才刚刚开始。我只是想知道,昨晚连本宫都忘不出是谁要借人马。小马,你猜出来是谁吗?”

罗氏立在一边,听不懂这样的话,但却隐约猜到定有大事发生。

小马茫然道:“既是朝廷要整治吏治,广平王办差就不合适,难不成他在明,还有一路暗中的人马。”

江若宁笑,“孺子可教,在广平王滞留奉天府时,本宫就猜出来了。”

皇帝和太子都太了解广平王,性子懦弱,没有主见,关键时候缺魄力,更爱情绪用事,怎么派了这么件大事让他办?后来,江若宁又琢磨,她自己能想到的事,就皇帝太子这对父子,岂有不明白之礼,于是再一细猜,就发现广平王就是一颗烟雾弹,真正办差的人没显身。

535 按律夺产(一)

河德平好奇,一打听,才从族人那里知道,江若宁拿了银子给河刘氏母子四人建新屋,还说要给河刘氏买下人服侍。

想着河宗诚突然成了新族长,他的几个儿子、孙子跑得比谁都欢,建一个祠堂从江若宁那儿领了四千五百两银子,他家这座大院新屋就是新造的,修了半年才建好,这统共也不过花了一千二百两,还得算上院墙、铺地石等。

石氏骂骂咧咧:“我说你老实,你还不信,我们与公主什么关系,那河宗诚跳得比我们都欢,成了族长不说,还拿银子修祠堂,祠堂是用银子垒的么?要四千五百两银子,若堆放一处便是一堆小山,瞧那些后生,抬了多少只箱子回来啊?”

河德平嘴硬地道:“太爷说了,修祠堂用的木料、石头都得是最好的,这祠堂是要管好几百年的,总不能我们这辈修了,过是几十年又修,所以这材料比我们建大院时的要贵出几倍来。”

司氏不满地道:“翁爹,那是贵几倍吗?我们大院有多少房子,那祠堂再大,有我们大院的屋子多,用的木料石料多?这可不是贵几倍,分明就是贵了几十倍。”他睨了下河铁柱。

河铁柱道:“太爷家明摆着吞钱!只花一千两,却谎报三千两。”

司氏很是赞同,“大爷越发精明了,怕是你说的还是小数目呢。”

河铁柱自娶了司氏,越发觉自己才像个男人,再被司氏挑唆指点着,哪还有当初在河塘村时的憨厚老实模样,对他来说,司氏才是他的妻子,懂他,更会赞美他。

河水柱坐在一边,他即不想与族人闹翻,也不想开罪公主,那日公主与他们夫妻说了,不许他动休弃发妻的主意。罗氏这些年行事处处理体,待他更是温柔小意,他们夫妻俩感情深厚,又生了禄子、小禧、祥子三个孩子。即便早前石氏挑唆,想让他娶平妻,河水柱也没应,恐石氏纠缠,更能不回河家村就不回去。

他深晓孩子没亲娘,日子会过得很苦。古大妹生前,毛豆、胡豆两兄弟长得多好,而今由下人照顾,跟个小乞丐似的。好吃的,下人给吃了;穿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说是少爷,还不如体面的下人。

河水柱可不想自己的三个儿女也落到那等下场。

河土柱道:“公主让爹和大哥把卖灯笼、纸扎品的钱退回去,你们不肯,公主自掏腰包把钱退给县城的商铺、百姓。”

公主又没说不让大房做生意,只是不能干此等强卖之事,钱是赚了,在当地百姓心里就和恶霸差不多。

河土柱在皇家制药坊当小管事,因是皇家生意(等同国企),领的是正九品俸禄。县城发生的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那日下工,他远远看到茶肆门口站满人,一打听:原来是凤歌公主小邓的太监与一个叫翠浅的退还百姓们的灯笼钱、纸扎钱,全都是照买的原价退钱,并把灯笼赠送给百姓。

河水柱不参与议论,问道:“爹把我叫回来可是有事?”

河德平道:“河刘氏要析产分居,族老们商量,给她分五十亩良田,要立契,这不我和你大哥都不识字,你和土柱、水柱是识字的,你们把契约都瞧瞧,见里面妥不妥当?”

他将《立契书》递给水柱。

河土柱伸着脖子一望,“河刘氏要析产分居,就将她与三个孩子分出去单过,还给五十亩良田。那我的两个儿子呢?他们分得,我家毛豆、胡豆也要分五十亩,否则这不公平。”

铁柱大叫起来,“我们三房早就分家了,是老太太给分的…”

“屁话!”河土柱跳着脚,“你还说,要不是你娶了不孝妇入门,祖母为什么会被气死!要不是她欺上瞒下,诬栓子害三小姐,哪来这么多的麻烦?

你是长子,你哪有长子的样儿,纵妻气死长辈,你可真像个长子?既然现在要重新分家,我们就重新来分过,这座河大家大院可以给你,这可是一千二百两银子修的,我和水柱在县城的院子,一处宅子最多二百两银子,这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