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这才发现江若宁好似真的变高了,怪异地从头到脚的打量,依旧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你们姑娘家说话,我去厨房瞧瞧。”

江若宁拉河二喜坐下,“这些日子,村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族长家的次孙议亲了,河三小姐准备许给镇上唐老爷的长孙,也在议亲。”

河二喜是典型的乡下村姑,最喜欢说别人家的长短,而且还能发挥想像进行一番圆润,懂晓如何合理地添油加醋。

原本河三小姐河嘉仪与唐大公子是媒妁之言,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二人早生情愫,完全变了模样,还在议亲呢,但凡体面人家总有些规矩,虽同在一个县,河嘉仪怕是都没见唐大公子。

因今儿除岁,各家都不留外人在家用饭。

当刘翠钿、周二妞捧上一碗碗的菜时,河二喜还是被吓着了,庄户人家一年吃几回肉都数得清,可他家那肉切得大块,做得香喷喷,诱得河二喜不停地吞口水。

“若宁,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找你玩。”

“好咧!”江若宁觉着打小与河二喜不错,小心地往她手里塞了个香囊,低声道:“送你的礼物,一对绒花,你皮肤好,戴上这大红的一定好看。”

河二喜心下了然,知道河舅母抠门,而刘翠钿的性子就随了河舅母,其抠门程度不在河舅母之下,笑了笑,“你们要吃午饭,我得回去了,若宁,得空到我家玩。”

刘翠钿道:“妹妹可不比以往,而今也是我们家的千金小姐,哪能像以前串门子。二喜呀,你若有心,改日来寻她玩。”

河二喜笑着,心里却道:若宁都没说这些,偏她就得瑟上了。他家日子过好了,起新屋、置良田,人家腰杆子粗了,刘翠钿近来在村里说话,那嗓门都大了。

刘翠钿见河二喜走了,怪异地打量了江若宁一番,“妹妹长高了,似长高一大截呢。”

几日不见就长高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周二妞收拾好东西,接过话道:“大表奶奶,不是小姐长高了,她穿的防滑木屐冬靴,那木屐就得三寸高呢。”

刘翠钿没弄明白,江若宁便提起裙摆,露出那木屐冬靴,别致的式样,立时就落到刘翠钿眼里,“我的个天,这鞋底也太高了,这样穿着舒服么?”

“舒服啊!是坡跟!”

“坡跟?这是个甚。”

二妞道:“大表奶奶,你看我的,也是木屐,只不过我不喜小姐的底儿,做的是二寸高的平底木屐,也挺舒服的,小雨天穿,不怕湿了鞋。”她顿了一下,“小姐给老太太、舅老爷都各做了一双鞋呢,舅老爷的鞋加了一寸厚的木底,这查更耐磨。穿上可舒服了。”

河塘村的年节充满了浓浓的传统气氛,正月初一辰时一刻,河家祠堂外头的空地上就搭起了戏班子唱戏,这是照着老规矩请来的戏班子,从初一要唱到十五,每天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十里八村的人都会过来看戏,初一至初三由河族长家包场,初四开始就要收钱。

村里的妇人、孩子最是爱凑趣。

江氏就能哼唱好几曲戏的片断,还唱得有模有样。

初一大早,村里各家的孩子就过来拜年,河舅母、刘翠钿便领了派发瓜子糖果的差,一人给一小把,若轮到江若宁发的时候是一大把,河舅母就站在一边瞪眼睛。刘翠钿瞧到江若宁大方,立马抢了她的差事,争着给来拜年的族中孩子派发瓜子糖果。

下午,河二喜过来传话,“若宁,三小姐请你去阁楼看戏。”

江若宁便带了二妞去了河家。

河家有一座阁楼,两扇窗户正对着祠堂的戏台子,每逢过年节,河家的太太、小姐、奶奶便坐在阁楼上瞧戏,只要他们愿意,可以从初一瞧到十五。

江若宁到时,戏台上的戏还没开始,今儿唱的是《花木兰从军》。

河太太是个富态的妇人,白胖的脸上又扑了胭脂,穿着华丽的锦缎,一面抱着只通体纯白的蓝眼波斯猫,一面慢悠悠地问:“若宁,听说你爹娘派人来看你了。”

江若宁凝了一下。

河家也听到风声,前儿,河族长还请了河德平去河家说话:

“德平,这些年我待你不错吧?”

“是,族长叔公待我们一家很好。”河德平就是个憨实汉子,哪里知道河族长莫名问这话的意思。

“知道就好。”河族长微眯了一下眼睛,“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外甥江若宁到底是甚身世?”

河德平立时警铃大作,“我妹妹没说,听我娘提过,像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孩子,只不晓得是甚原因,这才寄养在我家。”

“县城的二宅体面院子,给江若宁留下的一笔银钱,也是她亲生父母给留下的?”

早前,河舅母想打江若宁的主意,挑唆着水柱娶江若宁,便被江氏给训骂了一顿,河舅母这才打消了主意,而今一门心思地寻个乡下勤快得体的姑娘为儿媳。

河德平顿时急得面红耳臊,“我不知道,但我娘说应该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

河族长“哦”了一声,一双精明的眸子闪了又闪,“你妹妹是在东军都督宋家做下人?”

江若宁的容貌,可是半分也长得不像河家人啊。

难不成她是京城世家宋家的小姐?

这大宅门里头的阴谋诡计多了去,如果真是宋家小姐,就算不是嫡女…

若是庶女,哪家会舍得如此大手笔给一个庶女买二进宅子,留那么多银钱防身的。

想来,她一定是嫡女。

宋家可是一品武官之家,在京城各部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京城各大世家都有姻亲关系,若是他河家攀上这样的亲戚,对于他的子孙都是一个助益。

河族长心里一番计较,“德平,你觉得我家嘉宗如何?”

020 追问

河族长的嫡次孙名唤河嘉宗,今年有十六了,正是议亲的年纪,嫡长孙河嘉祖去年成的亲。

“这个…”河德平身子微微一抖,在他看来见族长,就跟百姓见县太爷一般,心下紧张,浑身冷汗直冒:“这事…我做不了主,听我娘说…我娘说…怕是就得这几年,宋家就要来人接走若宁,将来自有她的亲生爹娘给她做主配人。”

“江若宁真是宋家的小姐?你细细与我说来,德秀将她送来时都与你们说了什么?”

河德平老实,被族长一问,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河族长一听,就知道江若宁是宋大\奶奶交给德秀的,德秀送江若宁来河家时,还特意交代了江氏,要好吃、好喝、好穿的照顾江若宁,这也是河家当年为什么将江若宁送进私塾读书的缘故。

河族长眯着眼儿,抬了一下手,“德平,你回去吧。”

河太太从一边出来,兴致勃勃地道:“老爷,怎样了?”

“问过了,江若宁应该是京城东军都督府嫡小姐,是宋大\奶奶的女儿没错,宋大\奶奶的长女宋清尘可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女、第一美人。听德平所言,十几年前宋大\奶奶生了场大病,以为是熬不过了,这才将江若宁送到乡下寄养。”

“通常这大户人家把嫡小姐送出去的不多啊,有的是为了粗养易活,还有的则是可能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得不如此做。

当年贤昭太子就是因为钦天监的卦言送到民间养大的。

这宋家…”

河族长精明的眸子里闪着算计的光芒,“要是能与宋家结亲,嘉宗这辈子仕途无阻。”

“老爷的意思…”

河家在仁和镇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可在京城来说,像他们这样的这样没有上万也有五千,着实排不上名号可宋家不一样,宋家是京城大世族,世代掌管东军都督一职,无论是在朝廷还是京城都是有实权的。

“过几天是年节,想来江若宁定会回河塘村过节。宋家瞧不起我们这样的门第,可若影响到若宁的名节,也由不得他们不应。”

这会子,河太太故作云淡风轻,可心里想的都如何算计,迫得江氏同意了这门亲事,要让宋家他日就算接走江若宁都不能否认这门亲事。

宋家那样的门第,即便江若宁是在乡下养大,但她的身份还是摆在那儿。

江若宁道:“不是,给我宅子、银钱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瞧上去不到二十岁。”

温如山不过二十岁上下模样,而他的表弟也不过十七八的模样,江若宁恐人瞎猜,故意说成是一对夫妻。

河太太此刻则想着河族长说的话,“东军少都督嫡妻乃安阳大长公主之女,育有一女两子,嫡长女是名动京城的宋清尘,嫡长子宋清麟、嫡次子宋清鸿,相传三个儿女都是一等一的人中龙凤,是与皇子、公主一起长大的…”

这宋家也是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啊,不容小窥。

河太太此刻定定地看着江若宁的眉眼,几年前河族长还在京城为官,尚未告老还乡,她曾有幸瞧过宋清尘,那时宋清尘方才十三岁,便是京城里出名的美人儿,相传她长得酷似天乾帝的慈荣圣皇后。因着此故,颇得安阳大长公主、太上皇喜爱,宫中赏赐更是不源源不断,一时间,宋家因为出了个宋清尘风头十足。

像!

越瞧越觉得像宋清尘。

只有亲姐妹才会长得如此相似。

不管宋家是因为什么缘故把嫡幼女送到乡下寄养,但这大了,总是要接回去的。

河太太心头兜转两圈,给江若宁宅子、银票的是二十岁的年轻夫妻,这一点有些合不上啊。照着时间推算,宋清尘现在有十九岁,宋清麟有十七,但小姑娘家瞧不出对方的年纪也是有的。

难不成…

是宋清麟知晓自己有个嫡幼妹,特意奉母命探望江若宁?

可是,河德平不是说“若宁”这名字是江若宁的亲娘给取的吗,为甚不是照着宋家另三个嫡子女的名字?照着大户人家的规矩,一旦嫡出先了“清”字行头,江若宁的名讳该是接着来的才对。

河太太翘着兰花指,与河嘉仪使了个眼色,河嘉仪明了,她身后的乳娘立马离了阁楼。

河嘉仪起身道:“若宁,戏还有一阵子才开唱,我带你逛逛河家花园如何?”

江若宁总觉得有些怪异,小时候她来过河家,是因为姥姥出了束脩,想让她在河家私塾里与河家的少爷、小姐一道读书,可那先生却是个势力眼,日日挑她的不是,即便的作业完成得最好,反说这里不对,那里不是,还时常拿着戒尺打她的手板,她哭闹着再不肯来河私塾上学,江氏疼她,在两月后,又让她去了仁和镇唯一的一家私塾里读书。

自那后,她便再没来过河家。

今儿河家让河二喜来传话,让她到河家看戏,她不爱看戏,宁可在家寻几本闲书也比看戏有趣,又不好拒了,这才领了二妞来的。

二妞跟着江若宁身后,河嘉仪的服侍丫头道:“二妞,你就留在这儿吧,小姐们逛花园我们跟着也没趣。”

“这怎么能成?江姥姥叮嘱过,让我寸步不离服侍小姐。”二妞依旧跟了过来,她要跟着,服侍丫头也只得跟上二妞。

下了阁楼,穿过一道月洞门,便是河家后花园,河嘉仪不紧不慢地闲庭漫步,一个蓝袍少年翩然而至,他埋着头走得匆忙。

河嘉仪低声道:“二哥怎的浑身酒气,是不是喝多了。”

江若宁站在不远处,“三小姐,你不必担心,以我看二少爷的样子并没有饮酒,而是把酒撒在胸口了,这酒味儿是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河嘉仪立时怔得张嘴无语。

怎么可能?这可是今儿上午,祖母、父亲与她、二哥四个人商量好的,目的就是让河嘉宗佯装成喝醉的模样,然后再让河嘉宗来抱江若宁,届时,父亲会带着族中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经过,若是被他们瞧见,无论江氏应是不应,为了江若宁的名节,一定会答应将江若宁许给河嘉宗。

河嘉仪的服侍丫头桃儿也知晓一二,这会子满是紧张:“不会吧,这么大的酒味怎会不是喝醉。”

021 阴谋

江若宁勾唇笑道:“三小姐不信么?醉酒的人,酒味是从毛孔、口鼻散发出酒味,或脸颊发红,或呼吸起伏间散发酒气,气味里酒味更浓,带着淡淡的潲水味;若是将酒泼在身上,酒味纯粹…”

河嘉仪心下着慌,虽说大宅门算计人的事不少,可此刻被江若宁说得头头是道,反而有些不知所谓。

河嘉宗大摇大摆地奔了过来,瞧清了江若宁,这姑娘好几年没见,当真是越发水灵了,身材也长高挑了,一身得体的衣着,生得水灵美丽,心下一动张开双臂,“啊——”这声音不是江若宁叫的,而是河嘉仪的丫头。

河嘉宗扑了个空,丫头不防,直接被他扑倒在地。

月洞门外,河大爷正领着族中的几个长辈经过,立时大喝一声:“嘉宗,干什么呢?”

几人停下了脚步。

河嘉仪的奶娘立时在一边接过话道:“大爷,今儿二少爷吃醉了酒,刚才没站稳,把…把族里河德平的外甥女…”

江若宁此刻与二妞正立在路畔的花丛里,勾唇道:“罗奶娘,你眼花了吧,嘉宗二少爷扑中的是丫头桃儿。我好好儿的呢。罗奶娘修炼成仙了么?隔着垛花墙,瞧也不瞧,便说是我被二少爷扑倒…”

阴谋,这绝对是一场阴谋。

河嘉宗此刻方才定睛细瞧被他压在地上的人儿,不是桃儿还是谁,桃儿此刻羞红了双颊,大白日的竟被人扑倒在地,真是太丢人了。

河大爷恼喝道:“来人,还不快扶二少爷起来,喝醉了酒就在屋里好好呆着,四处乱走作甚?”

一个小厮扶起了河嘉宗。

河嘉宗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明明冲江若宁扑过去,怎么被他扑倒的就变成了桃儿了。

桃儿唤声“三小姐”不由得眼泪儿直转,哥哥扑妹妹的丫头,这算怎么回事?怕是对三小姐的名声都有碍。

族里的几位长辈过来,河嘉仪与江若宁一一见了礼。

江若宁道:“三小姐,今儿晌午在家吃得太油腻了,我有些难受,就不久留了,还请三小姐恕罪,若宁就此告辞!”

“这戏还没开始呢,你看了戏再走吧。”

“不了,《花木兰从军》年年都演过,着实是有些难受,若宁告辞!”她欠了欠身,领着周二妞往大门方向移去。

二妞稀里糊涂,却觉得今儿这事有些怪,她快奔几步,方才追上了江若宁:“小姐…”

江若宁道:“快走,莫要停留。”

河嘉仪讷讷地望着江若宁的背影,过了片刻,再回到阁楼时,河太太见周围服侍的都是心腹婆子与丫头,“办成了?”

河嘉仪摇头,“祖母,江若宁太聪明了,她居然瞧出二哥不是真醉,而是故意把酒撒在胸口的,还说醉酒的人、和直接散发的酒味不一样,说得头头是道,那些话连孙女都没听过。”

为让河太太相信,河嘉仪令桃儿重复了一遍。

河太太面容一凝,“虽是乡野长大的,但高贵的血脉在哪儿,光是这聪明劲就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既然这样不成,还有下一计。”

河嘉仪道:“她说今儿吃油腻了,不舒服,告辞回家了。”

河太太神色一沉,这丫头也太机敏了一些,怕是猜出他们一家的用意,可河老爷是族长,只要他家一句话,她不得不来,她表现得越是谨慎聪明,河家就更加势在必得,如此高贵的身份,这样得体的性子,既然有了机会,为什么不谋划成孙媳妇。

江若宁回到家,家里人都去祠堂看戏去了。

“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小姐…”

江若宁进了屋,方道:“二妞,河家人想算计我。”

“他们为什么要算计小姐?”

“你不懂,姥姥定是明白的,我今儿吃得太腻,有些不消化,你把山楂干找出来,抓一把山楂给我熬汤。”江若宁捧着胸口,“胃里难受得紧,我先到床上躺会儿。”

“是。”二妞在架子上寻了一阵,找到一包山楂。

山楂水可以消食,这是二妞听江若宁说过的,当初她们俩办年货时,就特意买了半斤,若是过年要吃肉,万一不消化,便可以拿这个熬水喝。

江若宁正歇下,便见一抹红衣身影鬼鬼祟祟地进来,东张西望一番,走近了架子,在架子寻觅起来:“祖母也太偏心了,年货是妹妹买了,非得藏到她屋里。”正是刘翠钿,这会子见到家里人都在祠堂看戏,特意跑回来就是要预备回娘家的年礼。

刘翠钿挑看了一阵,拿着一个纸包,闻了又闻,拿不定主意,打开一看:“怎么是红糖?白糖在哪儿?妹妹可是买了好几斤白糖,这拜年不包白糖可说不过去。”

她又搜索了一翻,将红糖照原样包好,取了一个纸包下来,是包蜜枣,启开吃了一枚,“这一包得有半斤吧,倒可以给侄儿们当糖果吃。”

她将这一包留在桌案上,连取了几包下来,一一拆开,皆不是她要找的白糖,“不是有白糖么,怎么都不是白糖?”

江若宁透过床帐,瞧她寻得辛苦,按捺不住,道:“白糖在架子下头的瓦缸里,大包的是一斤,小包的是半斤。”

刘翠钿乐道:“祖母可放得真精细,要不是你说,还真找不到,谁能想到,她竟用酒坛子来放白糖。”

“这不是姥姥怕搁坏了么。”

刘翠钿正要答话,突地“啊呀——”吓她一跳,二妞手提着茶壶,一脸怪异地道:“表大奶奶,你没去看戏?”

“你和妹妹不是去河家阁楼看戏了么?”

“小姐说不舒服,许是晌午的菜太腻了,就带着我回来了,我刚刚给小姐用山楂熬水喝。”

刘翠钿本想悄悄回家,把白糖、糖果、回娘家用的肉都备好,若是她当着河舅母石氏的面拿,以石氏的抠门,少不得又要絮叨半晌“还拿家里的东西回娘家,我家铁柱娶你可花了六两银子,还拿那么多东西回去,就会吃饭偷懒,你会干什么了?”

这会子被二妞与江若宁撞破,刘翠钿满是尴尬。

江若宁道:“二妞,你放点红糖上摇匀。”

二妞走到架子前,轻车熟路地拿了个陶罐,解开上头的红绳,用木匙挖了三匙放到茶壶里。

刘翠钿讷讷地瞧着。

是一品武官之家,在京城各部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京城各大世家都有姻亲关系,若是他河家攀上这样的亲戚,对于他的子孙都是一个助益。

022 偷意

二妞道:“老太太昨晚收拾的时候,是我帮的忙,老太太说常吃的红糖、白糖都放在两个陶罐里,系红绳的陶罐装的是红糖,系蓝绳的装着白糖。还有那个系黑线绳子的,里面放的是茶叶。架上这些纸包什么的,过年节时走亲戚要用。”

刘翠钿回头望了眼,却时发现第二层架子上放着一排的陶罐子,脸是红了又红。

二妞一边搅着山楂水,一边儿道:“陶罐旁边的纸包里,放的是山楂,小姐肠胃不好,米饭硬了、太油腻了吃了就会不舒服。听郎中说,这山楂水便是帮助消化的。”二妞絮絮叨叨,看着桌上放着的五六包东西,“昨晚小姐还劝着老太太呢,说亲戚间就要经常走动,老太太答应,今年无论是表大奶奶还是舅太太回娘家,一律都有半斤白糖、半斤糖果或蜜饯,又有二斤猪肉、三斤米面,这不是过了初三才走亲戚的么,你这时候预备是不是早了些。”

她想回来“偷”,敢情这闹了半天,今年是要照着份例走的啊。

她立时笑得更尴尬了。

真是丢死人了,以为干得神鬼不知,居然被人撞了个正着。

刘翠钿赔了个笑,“到底是祖母疼妹妹些,这些事,妹妹知道,我却不晓得。”

“昨儿晚上,一守完岁,大家便散了,这是后来老太太决定的。”

江氏虽然老了,却是家里真正拿大主意的人。

二妞倒了一盅山楂水,“小姐,不烫了,你喝一盅吧。”

刘翠钿闻着这香味,吞咽了两口,自儿个取了一个茶盅,也倒了一盅,浅尝一口,酸酸甜甜的,“这城里人就是会喝,这东西还真好喝。”

江若宁接过山楂水,“这东西是助消化的,我喝可以养颜。”

刘翠钿立时更感兴趣,连饮了三盅才离去,也没拿任何东西,就摆在桌上走了。

二妞结起帐子,见刘翠钿离开,“小姐,表大奶奶还真有意思?”

“初三后要回娘家,她是怕回娘家没体面的拜年礼,被娘家笑话。现在一听说姥姥要照着份例给,心里不担心,就能踏实看戏。”

二妞把大大小小的纸包重新放到架子上,江若宁不喜欢看戏,觉得那里太过吵闹,拿了本闲书坐在窗下看书。

“二妞,你去祠堂看戏吧。”

“奴婢就服侍小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可今儿是大年初一,碰不得扫帚,据说用了扫帚跳蚤翻身、家财外流;也不碰刀,家里吃的菜蔬都是昨儿就切好的;女子也不再摸针线。

但没说不能看书。

江若宁让二妞备了笔墨,她扒在案前描绘起来。

正绘得起劲,就听到院门外似来河舅母的咳嗽声,她一进院门,看到江若宁主仆在,还是大大地意外了一把,“若宁,不是说你去河族长家看戏么,怎的这么快回来了。”

“河舅母,小姐不舒服,刚熬了山楂水喝。”

河舅母微拧着眉头,“怎的大年初一就不舒服了,唉,这可如何是好,又不能请郎中。”

“不碍事的,喝了山楂水舒服多了。”江若宁搁下手里的书纸,她近呢喃地道:“舅母,姥姥昨晚说,家里日子好过了,无论是你还是大嫂回娘家拜年,都有半斤白糖、半斤糖果,再备二斤猪肉、三斤米面,若是舅母回娘家,另还有一块花布。”

河舅母可是个戏迷,听着那乐声,怕是戏已经开唱,她不看戏,就往家走,许是和刘翠钿一样。

果然,她听了这话,立时道:“刘家也配要备这些东西么,当年你大哥娶翠钿,可要了我们家整整六两银子的彩礼,陪奁就一个大木盆,再一床葛布面子的被褥,就她过门的两身新裳,也是我们家给置的…”

江若宁笑道:“这是姥姥决定的。”

河舅母嘘寒问暖一番,道:“我看戏坐的凳子给刘家村的熟人了,我回来再搬两根凳子去。唉,你不舒服就在家好好歇着,想吃什么就吃。”

江氏正瞧着戏,听河舅母说“若宁回家了,说是不舒服,让二妞给熬了山楂水喝,也不晓得管不管用。”

江氏立马急了,“当真不是你生的,都不知道心疼孩子,知她不舒服,你还跑来看戏。”一起身就往家走,一路上把河舅母暗自埋怨了一通,家里日子好过了,今年全家人都有新裳穿,江若宁可不是个有私心的孩子,偏这石氏就没真心待过江若宁,真是个没见识的,你待若宁好些,能让你少块肉么?

江氏一进家门,就火急火燎地道:“宁儿啊,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姥姥叫水柱去请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