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明白了?那当初怎么就那么蹶呢?后悔了吧?”阿红白了她一眼,继续手里的活,连城知道她说的是风佑的事也不反驳,眯起眼睛笑,然后小声的说:“算是明白晚了,但也不后悔,阿红,你说我这身子还能撑多久呢?如果我死在他身边,哥哥怨我,他也怨我,还不如让我躲远点,一个人清净!”
“你又说胡话了,什么叫能活多久?你就是一祸水,一祸害,肯定要活千年的!”
阿红皱着眉头急忙反驳,连城笑弯了腰,俯身偷偷掩去眼角的泪水,然后起身走到阿红身边,抱住她轻轻地说:“阿红,我舍不得走,我舍不得很多东西,我舍不得你……”
阿红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回抱住她,身下这副身躯越来越消瘦,越来越憔悴,尽管阿红总是倔强的反驳,但在心里她是明白了,连城也许真的撑不到明年春天……
“过两日守岁,听说他要来的?”阿红放开连城没头没脑的蹦出这句话,但连城已经明白,他与她已经三个月未见了,尽管他有时常驻北里,即使他天天上朝,他们也不会见上一面,因为现在的连城已经是深宫中的佳丽,北里侯的离妃,他与她之间是再也迈不出的天堑鸿沟了。
“来就来,与我何干?”连城勉强一笑,缓缓踱到窗前,阿红叹了口气道:“守岁时妃子和臣子都要到场的!”
“嗯!”连城随意应了一声,阿红本不想再说,转身走了出去,却又折了回来:“国舅那里的事你可知道?”
“你都知道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连城转过头莞尔一笑,阿红愣了一下,暗暗佩服连城,深居简出的她也能做到对朝事的了如指掌,当然,她也是她的眼线之一。
连城指了指她梳台前的木匣,阿红会意的走过去,捡了几只珠花,连城笑道:“这两天和丫头们吃酒赌钱可要大方些,多留意东宫那边!”阿红微微一笑走了出去,连城转过身继续望着窗外的雪花发愣,到这里三个月,她明显感到东宫的敌意,尽管猊貘并没有太过宠她,但听宫中传言,她是猊貘唯一自己挑选回来的妃子,而皇后是有名的妒妇,为了不给自己招惹麻烦,她一直称病不出,避免和她的正面冲突,几个月以来,她们也只是偶尔见上一面,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猊貘那边倒是异常起来,平日里懒散的他忽而变的勤奋,不仅开始关心朝政,还重用了一批朝臣,其中就有皇后的哥哥宫清词,这宫清词为人为官倒也无可挑剔,只是喜欢针对风佑,不仅如此,猊貘此间重用的这一干朝臣都明显的针对风佑,如今朝廷分为两派,一改以往倾倒之势,民间传言,北里侯是要夺权了。至于鬼王那边,到没见太大的动静,尽管朝堂上碰了钉子,风佑到不显露不满之处,但鬼王麾下的将领可都蠢蠢欲动,百姓们也跟着骚动起来,多年前的内乱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个局面会不会造成新一轮的内战呢?
连城咳了两声,伸手掩紧了窗户,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用做,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想到这儿,连城不禁苦笑,前些日子知道东隐的捷报,心口就一直痛,直到麻木她才明白自己的地位,彻头彻尾的棋子,她心疼那个人,心想这一辈子是不会得到他的原谅了,如果自己让一个人痛苦一生,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呢?所以风佑便是她的报应,她是墨蛟的恶果,风佑也是她的,但即使这样,自己还是惦念着他,在宫清词频频对他不利时,她还是担心他。
“哗啦——”连城掩窗的手收了回来,隔着窗棂的缝隙,可以看到枝头的落雪,想着先前的诗句不禁轻叹一口,这一生有什么是看得明白的?隔着冬日里残阳下的雪景,看得穿的唯有朝晖夕阴飘飘忽忽的岁月,而望不断的却是秋去冬来拽不住的离愁……
哒哒,门扉被敲响了起来,连城转身,见猊貘长身而立,一身朝服还未脱下,衬着微红的面颊显出耀目的尊贵之气。猊貘见了连城微微笑了起来,上前走了几步拿起桌上的姜汤闻了闻,略显不悦地说道:“凉了!”说着走到角落里的盆景前将汤汁一股脑儿倒尽,皱着没头说道:“回头罚那懒丫头再给你煮一碗!”连城淡笑道:“是我骗她走的,其实我是不想喝!”
猊貘跟着笑了起来,松了松领口坐了下来,顿显疲惫之色,连城体贴的打了水,递了湿热的帕子又温了茶,回身见猊貘正在看他,眸子亮亮的,不同以往。
“怎么了?”连城问。
“隔天守岁,你也去,别躲着了!”
连城口里不说心里咯噔了一声,她来北里数月,猊貘和风佑将她隐藏的极好,除了平时亲近的几个人,她甚少见到生人,就连皇后妃子也是一样,匆匆一瞥而已,连城知道自己的面貌瞳色很容易泄露她的身份,那些先前不该见她的人恐怕早已不在人世,风佑的意思是要“连城”这个名字彻底在五陆消失变成他的专属,而猊貘延续了这一点,然而在东隐征战之后,更显出当时决策的优越,若是让众臣知道,东隐侯的妹妹藏在北里深宫,恐怕又有一番腥风血雨了。而现在猊貘让她露面,到底什么意思呢?
连城边想边转身,却不见了猊貘的身影,再一看,他已脱了鞋袜盘腿坐在床榻上,笑嘻嘻的拍了拍身旁的被褥:“过来陪我躺会儿!”
连城道:“天没黑就粘床,你晚膳用是不用了?”
“不用了,阿红那家伙做的太难吃,不吃也罢,我累了,陪我躺着!”
连城走了过去,被猊貘一把拉上了床。
议事殿外,风佑一身黑金的铠甲,带着森冷的面具,突显一身的肃杀,许是刚刚赶到,身上还沾染着尘土的味道,一些零散的官员和内侍恭敬的立着,都为敢抬头。
“侯爷呢?”
“侯爷刚刚说累,先回内廷了。”
“我有事找他,现在在哪?”
风佑说着就要往里走,却被内侍拦下:“王爷留步,侯爷今日夜宿倚澜,按规矩是不议事的!”
风佑的脚步停了下来,整个身子跟着猛颤了一下,他半转过身看着内侍的眼神有些呆滞。
“我们有要紧事儿,快快带路,哪来这么多规矩?”一旁的貘狼按奈不住,口气横了起来,一把拉住矮小的内侍使劲儿摇晃。风佑手一抬,阻止了他的动作,看着心神未定的内侍,黯然地问道:“侯爷常去离妃那儿吗?”
“也不算常去,倒是比其他妃嫔勤些,但每次去都关照过了,从不接见臣子,今日要是去东宫倒还好些,这倚澜……奴才实在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风佑沉默了半晌,转身往回走,留下貘狼还心有不甘的瞪着内侍。
“貘狼!走了!”
风佑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顺着涌动的北风消散在巍巍的宫城中……
年夜守岁 再痛相思
“你的手好凉!”
猊貘咕哝着,将连城圈进怀里,面颊靠着连城的背,从后面将手伸到连城的胸前,用大掌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
“又背对着我!”
他不满的抗议,带着似真似假的哀怨,连城刻意忽略,小声问道:“最近烦什么?”
“嗯,迁都!”
连城哦了一声,没有再问,猊貘倒来劲起来,半撑起身子看她,“你不问迁那儿?”
连城笑了笑道:“还能迁哪儿?自是往西迁,一来西边本就是打来的江山,人心不稳,二来由西作为据点,往东往南都易征战,少了雪山的屏障!”
猊貘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是赞成迁了?”
连城摇了摇头道:“不说赞成,迁都有利有弊,以上说的都有它的两面性,都城在西确能稳固民心,但西泽人未必就能安抚,或有起义复辟的念头,而少了雪山的屏障,都城更易攻克,这也是弊,到时候若内外夹击,北里恒亡!”
猊貘的眉头皱了起来,连城翻过身子看他,按住他的手,却听他说:“你说的和他们一样!”
连城明白他说的是国舅和风佑,这两派一定是相对的,只是猊貘不好选择。“你猜谁主张迁?”
连城想也没想便应道:“自然是鬼王!”
“你怎么猜的?”猊貘两眼放光像是好奇的孩子。
“鬼王行事一向激进,敢于冒险,这招险棋若不由他来出倒是奇怪了!”
“那你说迁是不迁?”
“这个还由侯爷定夺!”
猊貘长叹了一口瘫软了下来,紧接着伸手抱住连城,将头埋进她的发丝里,低吼一声:“烦啊!”
连城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对于他的烦恼显得有些爱莫能助,其实她算违背了初衷,本是说好要助他,却在紧要关头打了退堂鼓,只因为现在北里朝政的微妙和风佑地位的改变,现在的她不敢多说,怕自己的一句话会给那个人带来严重的影响。而对于猊貘她更是猜不透,现在的他对于风佑,又有多少信任呢?
“离离,你说他会不会反?”
连城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于猊貘给她的新称一直无法适应,但那句话她是敏感的。
“侯爷,他不会反,在他心里有您的恩情,他那个人不会做不义的事!”
“是吗?你为他说话,是不是还在爱他?”
“侯爷,我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帮谁说话,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哼!你可知道他此刻正在备战,而目标就是你的哥哥?”
连城手上的动作一顿,猊貘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看她:“即使这样,你还爱他?还帮他说话?”
连城淡淡一笑:“即使这样,我也是明白的,他这一辈子只会对两个人残忍,一个是我一个……便是他自己……”
猊貘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了,他将连城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瘦削的肩骨搁痛了他,他转了转头,换作面颊,眼前是连城乌黑的发丝,但明显少了光泽,他明白她在慢慢衰弱,却也无能为力,这个女人什么也不说,将一切都藏在心里。
“他有什么好?”他幽幽的问,连城的身子僵硬了起来,这个男人如今问着和哥哥,和墨蛟一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变化?
“我有什么好?”她问,双手无力的垂下,自己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他们的真心?也许这在于其他人来说是幸福,而对自己则是负累,兜转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徒留下自己每每在疼痛中醒来?
“也没什么好,我只是喜欢你说话的声音,它们在暗夜里能安抚我疲惫的心!”猊貘笑了起来,话语的热气萦绕在连城耳边,他说:“我当初其实不该进来的!”
连城低头,当初的猊貘立在月光下的门庭,连城还记得他挑衅而调皮的笑,那是连城初进宫的那天,猊貘问她:“要不要我进来?”连城没有拒绝,那伸向他的手指还带着夜里湿湿的寒气,连城从踏上马车的那刻起就没有想过要去拒绝,她是他的妃子,一切都显得那样理所当然,只是猊貘并不碰她,黑夜里他们相拥却不曾逾越那条界限,连城有过很多疑问,但他顶在自己腰间的硬挺让连城相信猊貘是个正常的男人,直到今天连城也不明白,猊貘为什么要带她走,但她知道这其中一定不是爱情。
“我也不该抱你,一旦尝试过了,便贪恋这种感觉!”猊貘的手臂越收越紧,连城被勒得生疼,但也不敢动,在猊貘的心中仿佛在抉择什么,取舍什么,连城感受到了他的矛盾,却不能帮他做出选择。
猊貘的手慢慢抚上连城的手腕,轻轻点触那冰凉的手镯:“月尘湖的钥匙你可找到了?”
“没有!”皇宫的月尘湖坐落在外庭,连城因为面貌的关系甚少在宫内走动,钥匙的事她和阿红说过,却也没有结果,其实她并非真的要找那把钥匙,也许只是想看看那个人尘封了的感情。
猊貘轻轻地笑道:“月尘湖以东,子时月光弥散之处就是了!”连城直起身看他,猊貘的笑意味深长,透着某种暗示,连城心里暗暗记住他的话,想着他到底是想透露怎样的讯息呢?难道真的只是一把钥匙而已吗?
三十岁末那一天,北里皇宫盛宴,鼓乐齐鸣;宫女莲步轻舞,裙裾飘飞;众臣飞盏酩酊,谈笑风生;舞姬霓裳广带,虚步凌波;国主皇后同驾龙辇而来,车顶的绸缎布幔如祥云缭绕。谁都说这是北里有史以来最盛大,最奢华的节日,而为北里创造这一切的人此刻却在月尘宫独酌自饮,说不出的惆怅。
“王……”
貘狼小心碰着风佑的肩,夕阳中,他低着头睡着了,鬓边的发丝从头盔中露了出来,飞起一丝金色,格外的耀眼夺目。
“嗯?”
风佑睁开惺忪的睡眼,貘狼附在耳边小声提醒:“晚宴就要开始了,国主的意思,不可不去!”
风佑甩了甩头,按着自己的额头不情愿的起身,看看殿外的落日想想自己也躲了一天了,晚宴不到场的确不好。于是走到衣架前整了整衣袍,将露出的发重新塞回头盔中,然后问道:“王妃呢?”
“还在皇后那里,说是自己先过去了!”
风佑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桌上的面具,却看到貘狼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
“卑职以为今天不用带了,毕竟是喜庆的日子!”
风佑转手看了看手中狰狞的面具,想了想还是将它覆在脸上:“还是带着吧,我这副样子,他们看不惯!”说完转身出了门。
朝华殿内一派喜气的年景,猊貘不似先王,虽登基多年却仍然后宫单薄,仅有一后四妃。连城今日穿着素雅的淡绿,既不张扬也不暗淡,但装束简单了些,惟用一支金步摇盘了一个丁兰髻,甚至比不上皇后身边花枝招展的宫女,出门前阿红咕咕哝哝抱怨了一番,尽管连城将首饰都捧出来随她挑选,她还是同她一样素装出门,说是不愿抢主子的风头,连城知道她心有不甘也不点破,耸高了雪貂的披风,用白色的软毛遮住了自己一半的面颊,立在人群的最后。
“那就是离妃?”叶姜的目光扫过人群中淡雅的一抹纤绿,似笑非笑的看着垂着头的连城。
“是啊!难得一见的‘贵人’!”涟漪的话中透着浓浓的酸意,一身大红的金凤袍衬得面颊也艳艳的红。“本以为那家伙弄来个狐狸精,却没想到是个病秧子!”
叶姜的眉头皱了皱,疑惑的看着涟漪,涟漪哈哈一笑,握了她的手又看向人群中连城,笑道:“你瞧她瘦的,听说都病的吐血了,太医说没得救了!我们家那位啊,每次从她宫里回来,都如狼似虎的,一定是她满足不了!”涟漪说完拿起帕子遮住脸吃吃的笑,叶姜也跟着勉强笑了笑,再看连城,那稍稍露出的面颊透出不同以往的苍白,夜风一吹,跟着受不住的咳了起来。
“唉?你们家那位对你怎么样?”涟漪微侧过身拽起叶姜的手左右摇晃。
“满好的!”叶姜淡笑。
“怎么好?你倒是说说?”涟漪笑得暧昧,叶姜的心思都放在连城身上,涟漪见状扳过她的脸不满的说道:“看她做什么?我俩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
叶姜顿觉失态挽住涟漪笑道:“当然想,只不过外面都说离妃是个美人,我好奇!”
“什么美人?整天低着脑袋,我倒看不出哪儿美,那副样子看多了还怕沾了晦气,也不知道那人怎么老往她宫里跑。”涟漪的话越说越小,叶姜隐隐听出她的闺怨,想来连城还是得宠的,猊貘这样护着她,也是怕她的身份泄漏吧,都说小隐于山,大隐于朝,连城这一步走的是聪明的,只是她真的就心甘跟了猊貘?如果这样,那个人又该怎么办?
“说她做什么?大喜的日子,我们去看烟火,听说夜里要下雪的!”
涟漪的孩子气上来了,拖着叶姜往朝华殿外跑,刚走了两步,忽听殿外礼官高亢的声音:“镇国公玄滐王到!”
苍空原名玄滐,是北里镇南的护城,风佑接任玄滐王后改城名为苍空,但玄滐王的称号还是延续了下来。北里内乱平定后,风佑被封为镇国公,官居一品,北里侯特赐右坐共谋天下。
连城的脸霎时抬了起来,隔着遥遥的人群,看见他顺着红毯走向王位的右坐,他的周遭如同纳入了天界一般,全身朦胧如幻,黑金的铠甲彻底衬脱出他清冷的气质,却又将他的不羁融入在内。连城颤抖着,看着他脸上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具,心口阵阵的疼痛,曾经总是微笑的人哪去了?那个总在她彷徨无助时安慰自己的胸膛原来只是个梦吗?到了北里,她就再难见他的笑容,那个站在阳光下的男子和如今肃杀的鬼王,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低头看向自己不再水嫩的手指,摇头叹息,其实变得不只是他,还有自己,流水般无涯的寂寞已经消磨了曾经的相濡以沫,让彼此变得迷离,陌生……
朝华闹酒 月尘寻宝
“哄”地一声巨响从前殿传来,阿红和连城都抬头看去,此刻的朝华殿一片寂静,大家手中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紧张注视着那两个僵持住的人,一个捧杯盏的侍女战战兢兢的跪着,不住地发抖,瓷瓶碎了一地,瓶内浓浓的酒香沾染了风佑的锦袍。
“笨手笨脚的奴才,留你何用?来人……”连城只是听外人说过宫清词的飞扬跋扈,但今日一见的确是非同一般,看着大殿内立着的风佑,从他一动不动的姿势可以猜得出已是愤怒到了极点,先前的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隔着觥筹交错的杯盏,连城也不知是谁掀翻的酒桌,又是谁先动的怒?
“宫清词,侯爷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你想反吗?”风佑身边的貘狼跳了起来,高大的身影上前逼迫住宫清词,双目圆瞪,拳头捏地咯咯作响。宫清词嗤笑一声看向风佑,指着貘狼说道:“鬼王,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手下?我宫清词贵为丞相也算一品,哪容得这等兵卒这样嚣张?说我想反?在座的各位臣公都说说,如今站在这里的到底是谁最想反?”
他说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城听到大殿内的吸气声,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风佑身上,但都不敢看他被面具遮挡的脸。
“你……”貘狼还想说什么却被风佑拦住,接着听他说道:“丞相的意思,是我要反?”
宫清词冷笑一声,微一躬声道:“不敢,我只是说迁都之事不可为!鬼王先前的话是严重了!”
连城目不转睛的看着风佑,注意到渐渐握紧的拳头,他没有说完,只是看着宫清词越加得意的脸。
“哈哈,今日是大节,爱卿们不谈国事,只是饮酒可否?来来来,本王敬二位一杯!”
龙座上的猊貘出来打圆场,连城看见他走下台阶站到两人身边,宫清词举起酒杯对着风佑笑了起来,可风佑却没动,依旧站着。连城暗暗捏了一把汗,心里希望风佑不要在这里翻脸,隔了一会儿,连城看见他弯腰单手拿起了一旁的酒坛,“啪”一声将它重重磕在桌案上。
“丞相大人,先前在下酒多了些,如有不敬,望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
“好了,好了,喝酒!”
猊貘笑着伸手拍了拍风佑,殿内的气氛缓和了些,说笑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慢!”风佑的声音一瞬间又让气氛紧张了起来,连城看见他拿开宫清词的酒杯,递上先前拿起的酒坛道:“军队里的男人喝酒不用杯子,丞相大人既是与我喝,也望入乡随俗的好!”
说完他两指勾起地上的酒坛,双手抱住,一仰头一坛美酒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灌了下去,看的宫清词目瞪口呆,不多会儿风佑放下酒坛,坛口向下,坛内空空如也,他抹嘴摆了个请的手势盯着宫清词,宫清词一下变的狼狈起来。连城抿嘴一笑,悄悄起身,阿红拉住她问:“去哪儿?”
“出去走走!”
“正好玩着呢!”阿红有些不满,连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给个机会给你,回头当作笑话说给我听!”
说完悄然离去!
下雪了,漫天的小精灵,在北风的轻抚中,笑着、跳着,在黑夜中纷纷扬扬的轻舞,连城伸出手,指尖沾染了晶莹的雪花,记得出门时和阿红打赌,若是今夜有雪,她便输她一杯药酒。连城想到这儿淡淡地笑了,缓慢的收手,却无意中听到不远处的侍卫三俩一群的评点宫女们的容貌,他们时而笑时而惋惜,话语中掩不住青春的张扬,连城的指尖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那样的红颜芳华,也许不会随着岁月慢慢苍老松弛,而是将彻底的毁灭在病魔无情的指间吧?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突然想到这样的诗句,连城不由地轻笑,原本负累的容貌,却在真的要失去时又顿觉惋惜,想来自己也是个俗人。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连城,她快步走到楼阁的阴影里,见内殿里出来的那个人趴在墙壁上低头呕吐,那胃液里残酒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使得连城厌恶的捏紧了鼻子。
“该死的!”那人在低咒,连城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宫清词。她往阴影里又藏了些,怕他看见自己的容貌。
宫清词显然喝了不少,吐完以后虚软的转过身靠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气,内殿的人又出来一些,脚步声也跟着杂乱起来,连城觉得不宜久留,顺着墙根朝着宫清词相反的方向小心的离去。
“唉,你!”
身后的声音乍然响了起来,连城的身子瞬间僵硬,她半转过身,低垂着头,不敢看已站到她后方的宫清词。
“你这偷懒的宫女,那个宫里的?”连城不敢回答,怕言多必失,只能恭敬地站着。
“罢了罢了!你去里面拿些水来给我!”
连城微微松了口气,头压得更低了,脚步快速地向内殿移去,就在她以为可以过关时,身子猛地一顿,手腕被人拉住。
“还有,再拿块热帕子……”
宫清词的话说了一半停滞了下来,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连城的脸,眼睛里流露出不置信的惊艳,连城竟在他拉住她的那一刻抬起了头,惊恐地与他四目相接,第一次看宫清词,他的外表并不如原本想象的那样,他跟皇后长的极像,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高大的身材,健康的肤色,分明的五官,只是没有猊貘来的精致,猊貘有一种温文的气质,而他却透着一股轻狂的活力,但是却又抵不上风佑的不羁,风佑的外貌常常让人联想到风,那张扬的热力仿佛可以随时吹起熊熊烈火。
“你……”他正想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官员的声音:“丞相大人,刚刚没事吧?”
连城趁着他分神的刹那,快速地挣脱他的手,向着外殿飞奔而去,奔跑中她听到他追来的脚步声,可也只那么几步,便放弃了。
连城没跑多远便停了下来,靠着树干喘了一阵,继续往前走,今夜的皇宫点满了宫灯,宫女们将宫灯外蒙上了四色的纱帘,使得整个皇宫沉浸在迷幻的光影之中。
连城漫步在雪中渐渐感到寒冷,想起那裘皮的袍子还留在酒香弥漫的大殿,不由地暗暗懊恼,前方的小径不知通向何方,连城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提起裙摆顺着落满薄雪的小路向前走去。
走过一个拱门,再转过一个回廊,连城从不知北里的外庭竟布置的如此精美,让她想起东隐的家,过了一小处梅林,前方豁然开朗的是一个湖泊,连城的脚步停了下来,借着月光看见湖边竖着一块青石,青石上是刚劲有力的字体“月尘”
“月尘湖以东,子时月光弥散之处就是了!”
脑中突然想起猊貘那日的话,原来这便是外庭的月尘湖,连城顺着湖边缓慢向东走,湖面不大,东边竖着一处宫殿,匾额上也写着“月尘”
“月尘以东……子时……”连城呢喃着,抬头看向月光,现在离子时应该还有半个时辰不到,也许可以等等。于是她便沿着湖边的石凳坐了下来,风佑的影子立时便钻了进来,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连城有些担心,对于猊貘的用意她猜不透,但如果他真的不再信任他,那么风佑无疑是危险的,可是朝堂原本就是风暴,谁能幸免呢?
“王,我送您进去吧!”
月尘宫外传来说话的声音,连城一惊,忙四下找寻躲藏的地方,湖边亭台旁树丛茂密,连城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心里暗暗懊悔,还是不该到处乱跑。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那熟悉的嗓音让连城捂紧了嘴,怎么是他?他怎么能住在皇宫里?
猊貘从来没有告诉过月尘宫是风佑下榻的宫殿,在猊貘还是皇子的时候,风佑作为侍卫在这里陪伴了他多年,后来猊貘搬去内庭,这里便留给了风佑。所以只要风佑在北里都是夜宿月尘宫,如果连城早知道这一点,那么她一定不会来。
“可是您喝了一天的酒,刚刚又……”
“说了不用!”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