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所谓“暗香阁”不过是座赏梅用的可遮风挡雨的小亭子,却没想到竟然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建筑群。只是这些楼阁造型都不张扬,低低矮矮的,又被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梅花枝掩映,隐藏在梅林深处,让人离了远些就难以看到。
这座暗香阁完全是江南的建筑风格,五步一楼,十步一厅,一步一个景,精巧得让人觉得目不暇接。晚秋领着李淮水走进半月形的拱门,一路走过连接亭台楼阁的曲曲折折的回廊,最后推开一个朱红色的小门,走进一个小院。
眼前这小院地上铺着上雕花纹的青石地砖,右手边有一个雨花石小鱼塘,左手有一个深井,面前是一个二层的小楼。门楹是一块上好的黑底木料,上面用金墨写着“浮光掠影月黄昏,幽潭绝壁梅香来。弹指惊雷为一瞬,沧海桑田已是春”四句诗,清雅之中透着一股看破世事岁月变迁的沧桑之感。
晚秋推门要进屋,李淮水却忽然在园子里顿住了脚步。
她脚尖轻点,跳上小池塘里的一凸石,然后脚尖踩着滑溜溜的石头,负手而立。
晚秋有些吃惊,“淮水你小心点,别掉进池子里。”
李淮水却自顾自笑道,“在这里置这么大一座宅子…还真是大手笔。”
红身黑背的锦鲤在她脚边悠闲地游弋。
李淮水拿起秋水,剑柄尖儿滑过水面,惊得那些锦鲤“哗啦”一摆尾都藏到了水底。
看李淮水悠闲的样子,仿佛不是来疗伤,而是来游玩的。
晚秋淡淡一笑,答道,“这宅子是盟主亲自从苏杭请来本朝最有名的工匠设计修建的。盟主他说,自己的师傅很喜欢梅花,所以就建了这个宅子。本来是想给他师傅老人家做赏梅的行馆用,却不想他师傅没多久就闭关修炼,昭告天下再不下天机崖了。所以,这宅子一直空着,冬春偶尔给眷属们做赏梅之用,其他倒也没什么用处。”
“是吗?”李淮水浅浅勾起嘴角,“我倒是道听途说了些消息…据说这座宅子是君琼疏执掌武林盟的第一年修建的,曾经…在这里还爆发过武林盟与折戟山庄最激烈的一场血战。就是在这里,”李淮水抬手,指指脚下这片土地,“武林盟主君琼疏与折戟山庄圣尊冷将息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毙冷将息于掌下。”
晚秋也笑,“没想到,你知道的倒是挺清楚。”
“武林盟与折戟山庄一战,我在茶馆听那些说书的唠叨,少说也不下百遍了,每每都是以‘那一日梅花山上’开头。我看这梅花山上八成就只有这么个宅邸,想必,那场血战就是在这里打的了。”李淮水耸耸肩,而后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那么…朝秦姑娘是不是也是在这里香消玉损的?”
晚秋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淮水,你怎么说话拐弯抹角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李淮水轻轻哼笑了一声,“那好吧。其实,我只是想请教,晚秋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晚秋盯着李淮水,眼底倏然滑过一抹凛然的煞气,但是转瞬即逝。
开口时,女子声音仍旧是如往日的温柔如水,“淮水,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淮水见她仍然不肯说实话,懒得再给她打太极,就径直敞开天窗说亮话,“晚秋,你不是岳朝秦。岳朝秦善用合欢双鞭,你虽然使的是她的武器,用的是她的招式,而且不得不说你的确模仿得惟妙惟肖,若我是站在一旁看着你和别人交手,恐怕我也会被你骗过去,只不过你虽然得其形,却不得其神。你的内力偏阴柔,与你的招式完全没有融汇。与你过招,只觉得你的武功说不出的别扭。”
晚秋直直盯着李淮水,目光沉沉如铁。半晌,她才压低了声音冷冷道,“我多年不用鞭子,招式自然生疏。只凭着一点就确定我就不是岳朝秦,是否有些武断?”
李淮水摇摇头,笑得有点无奈,“你怎么就是不肯坦白?非要我把话说满?”
晚秋烟柳一般的长眉微微锁起,眼睛微眯,笑得有些阴鹜,“淮水,我尽心尽力对你好,你却这般怀疑我,很是伤姐姐的心啊。”
李淮水沉沉叹了口气。
“晚秋,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我受伤之时对我百般照料,我寂寞的时候陪我聊天解闷,知道我怕苦就买了蜜饯哄我吃药…但是,我却仍是不得不怀疑你。”
李淮水说着,竖起食指,“第一,我本不想怀疑你,但你助我逃走与你后来表现出对君琼疏的忠诚自相矛盾,让我觉得,你肯定是忠于君琼疏的一枚伏子。戚暮楚她说自己了解岳朝秦我是信的。毕竟是她们同门师姐妹,若你真的是岳朝秦,恐怕会日思夜想借助君琼疏的势力报复戚暮楚,不会甘心情愿做君琼疏的一条狗。”
晚秋冷冷哼了一声。
李淮水继续,竖起了两根手指,“第二,你承认自己是岳朝秦实在是太干脆了些。你我虽然相处多日,但我承认自己对你可以说完全不了解,你对我太掏心掏费,让我觉得你别有用心。至于第三…”
李淮水苦笑着叹了口气,“既然戚暮楚都已经被你扎死了,武林盟为何现在不来救我们?同时趁机把戚暮楚在金陵的党羽一网打尽?恐怕是…君盟主和叶副盟主,早就有了更好的打算。他们故意布下此局,让你把戚暮楚引到这样的荒郊野外来,在无人之处暗杀了她。而这事之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替身,以易容之术取而代之,神不知鬼不觉兵不血刃控制整个飞花楼…”
李淮水说到这里,顿住了,她看着晚秋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定然猜中了七八分。
她虽然猜到了武林盟布下的这个精巧的局,但是被对方当作为一个棋子被心不甘情不愿地利用,还连累了晏子缺,心里其实是非常不爽。
不爽归不爽,但李淮水十多年来,对女子素来温柔客气,即便是对待良心被狗吃了的戚暮楚,她都尚且没想害她性命,虽然说最后那女人还是死了。对待那些追杀她的女人、想要暗害她的女人、欺骗她的女人,李淮水素来都是心如明镜而表面上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和颜悦色。因此,她刚才才没有把武林盟精心布的局给搅了,让晚秋下不来台。
她到了这时才在此点破,便是告诉晚秋和她背后那布局的人——“老娘我不乐意陪你们玩了”。
末了,晚秋的神色逐渐缓和,最后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婉贤淑的模样。
女子朱唇轻启,轻声道,“李淮水,既然我已经露出了如此多的马脚,你怎么还敢把这些说给我听?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李淮水怔了一下。
晚秋脸上狰狞的表情,让她心中隐隐觉得很不妥。
的确,她敢把这些话都说给晚秋听,就是因为李淮水仍旧是相信晚秋的,她实在想不出晚秋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晚秋见李淮水不语,继而笑得更加阴森,“坏水妹妹,你如此聪明,不如再猜猜,我为何引你至此?”
李淮水道,“我就是想向晚秋姑娘请教此事。”
晚秋淡淡笑着,突出三个字,“杀了你。”
骤然之间,李淮水突然察觉到眼前猛然一黑,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感猛然袭来。她暗叫不好,想做出反应却已经来不及。
“你问我,我是谁,我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会害怕我。”晚秋笑着,看着站在池中的女子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突然失却了力气,狼狈地摔进冰冷的鱼池中,溅起了一池绿波荡漾。
“暴雨梨花针在我这里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晚秋说着,几步走到水池边上,一把把瘫倒在水里的李淮水拽出来。李淮水狼狈地躺在地上咳嗽,要不是晚秋把她拽出来,她差点溺死在水不足一米高的池塘里。
“怎么样?我唐门秘方‘嗜骨软劲散’的滋味不错吧?”晚秋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瓶中散发着轻微的异香,“我知道你很诧异我离你这么远是怎样下毒的。其实,我早就把真正的毒药布在了我送你的发簪上,我手里的这个瓶子不过是个药引。”
李淮水挣扎了一下,发现全身像被拆散了一般,四肢百骸都不受控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倒是有心,这么早就给我下了套…你是,蜀中唐门的人?”
“没错。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是谁,我不妨让你死个明白。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唐,名晚晚,全名唐晚晚。”
这次李淮水是真的吃惊了。
唐晚晚,传说中唐门门主的独生女,唐门下一任的接班人。
这女子从未在江湖中现身过,只是传说中,她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不仅用毒如神,而且对暗器的研究早就超出了父辈前人。据说她年仅十三岁时就破了唐门的绝招“漫天花雨”,并且后来还列举出唐门暗器的种种弊病,写出一本专门攻克这些弊病的秘谱,从而引发了唐门史上最大的一次暗器精修改造工程。
李淮水心里暗骂。
这次真是打错算盘了,这个唐晚晚搞不好比叶来风还难搞定。
她心里叫苦不迭,脸上还是一派淡定,淡淡道,“唐门素来不喜欢被卷入江湖纠纷,你一个准门主呆在武林盟里,好像不太说得过去啊?”
唐晚晚露出一个与平时完全不同的阴狠笑容,“这是我唐晚晚自己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说不过去?谁说不过去,我就让他死过去!”她说着,一把拎起李淮水的衣领,拖死狗一样,把她拖到了那口枯井旁边,一点一点推到井口,眼看就要把李淮水整个丢进井里。
李淮水看她动作麻利,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顿时惊慌失措。然而任由她怎么努力,身体仍旧像不是她的一般,别说是还击之力,就连动都动不了。
“我很欣赏你,只可惜,你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唐晚晚说着,就要撒手。
“等等等等!”李淮水尖叫,其叫声凄厉无比,让唐晚晚都被吓得一愣。
“你要杀我总得给我个理由吧!杀人灭口?!我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况且,就算我真的要说出真相,我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说的话,必然不会有人信!有这个必要吗?!啊?!”
唐晚晚沉默了一瞬间,然后,竟然叹了口气。
“李淮水,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讨人喜欢…”
“什么?!”
李淮水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自己千算万算,还真没算到唐晚晚有非要杀她的理由!
本来自己跟唐晚晚撕破脸,就是想以抖出真相为筹码,换唐晚晚放她离开。却不料这个唐晚晚把她拐到这里来本来就是为了杀人灭口,真是他大爷的撞到刀口上了!
唐晚晚口气有些哀怨,她叹了口气,“其实当年我能想出要改造唐门暗器,就是凭着琼疏哥哥的帮助。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了,我这辈子就许给他君琼疏了。自从他执掌武林盟,我便离开唐门一直追随他。八年了,我随侍左右,从未见他对任何一个女子投诸过哪怕是一丁一点的关注,我逐渐明白,他就是个无情之人。从这一点上,李淮水,你和琼疏很像。表面看上去,你们对每一个女子都是和颜悦色,只是与你们说话就觉得如沐春风。然而…事实上,从始至终,琼疏他都从未在意过谁,而你,是从未相信过谁。”
唐晚晚沉默了一瞬间,转而收起了方才有些无奈的语气,狠狠道,“琼疏太在乎你了。在乎到,让我觉得很不安。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可怜李淮水,脑瓜子的确不笨,唯独对男女之事感情纠葛之事天生缺根筋,自然很难了解女子那些争风吃醋的想法。
李淮水这厢挂在井边上,听得欲哭无泪。
我明明都已经坦率承认自己对男人一点性趣都没有,都已经承认我喜欢软软白白的酥胸了!你们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怎么还会遭遇到传说中狗血的“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类型情杀?!
然而愤愤又有何用?
李淮水只觉得腿一高,身体一栽,身体一个不平衡,“哗——”得一下,就被唐晚晚干净利落地给掀翻,掉进了黑洞洞的井里。
【井底洞人】
井底下臭气熏天,一下子倒是把李淮水给熏醒了。
那个什么软筋散,说到底也就是种厉害的通过气味麻痹人神经的药物,它气味一被臭味盖过去,李淮水渐渐也就恢复了力气。只是从那么高的井口一直摔倒井底也不是件轻巧的事,幸亏枯井里密布着些长年累月层层叠叠的藤蔓植物,起了不少缓冲的作用,不然李淮水这条小命搞不好真交代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了。
李淮水挣扎着从黏糊糊的长满苔藓的地上爬起来,一动就觉得盆骨一阵钻心的疼痛,怕是摔得骨裂了…
回头得赶紧找晏子缺给治治,她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一到阴天下雨就得怀孕了似地扶着个腰走路。
李淮水抬头看了看缩成了一个圆洞的天空,等了半天也不见唐晚晚有什么动静,那女人即没探出头来查探她到底死干净了没有,也没有扔几块巨石下来把她彻底赶尽杀绝。就那么消失在了洞口不知去向了。
李淮水扶着墙站了起来,她蹙眉,垂着眼眸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脸上浮现一丝若有所思的冷笑。
这口井打得极深,直上直下在轻功里算是最难的一种,照这口井的深度,即便是武当的掌门道长使出看门绝活“梯云纵”,也难保能爬得上去。李淮水的轻功全是为了逃跑而修炼的,强在逃跑迅速、悄然无声且不留痕迹,而往上跳这样跳蚤练的把戏,她可完全不在行。
然李淮水逃跑经验丰富,她审时度势的本事非同一般,因此迅速排除了徒手爬上去这种模仿贞子的方案,转而细细打量四周,寻找其他的逃出方法。
井底光线极暗,李淮水只能靠徒手一寸寸摸着墙壁来感知周围。
她摸了许久,围着井底转了小半个圆圈,忽然顿住了。
她先是心里一惊,然后赶紧双手仔仔细细摸过去。
手指之下,突然摸到了一个冰冷、手感粗糙且凸出的,有几分像头骨的东西。
她先是摸到凸起的额头,接着便是空洞的眼眶,而后是一个凹下去的鼻梁,接着,碰到了一个圆形的拉环!
这的确是个头骨,只不过是个用金属打造而成的野兽型头骨,而那个金属环便是拴在野兽鼻子下面,像门环一般的东西。
机关。
李淮水心中顿时明镜似地透彻,忍不住嘲讽地自言自语,“随便被扔进个枯井里都有机关密室?真是凑巧地很呐…”
她语落,用力拉动了铁环!
“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突然,李淮水只觉得周围地震了一样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好像整个枯井都在嗡嗡震动,随时都会塌下来一般地恐怖。
李淮水扶着井壁,心里一阵后怕,心想不会是那个诡计多端的唐晚晚设计我,我一拉这破环,这井就塌方了吧?!
她正腹诽着,忽然听到一震巨大的齿轮咬合滚动的摩擦声,紧接着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穿堂阴风席卷而来,而后她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向下掉去!
李淮水见过的机关密道也不少了,可从没见过有人把门给开在地上的。一惊之下来不及反应,手忙脚乱扑腾了几下,啥也没抓住,就滑进了黑咕隆咚深不见底的阴湿坑道。
…
耳边伴随着“轰隆隆”的石头滚落的轰响,李淮水顺着一条坑道一路翻着跟头打滚,滚了好长一段路,才最后身体一空,腾空了零点几秒之后,“哗”得一声摔在了一个很不见底的水潭里。
地下水坛的水,冰寒刺骨,深蓝色的湖水深不见底,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要把人吸进深渊。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一瞬间在那冰水中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李淮水一激灵清醒过来,挣扎着后脚并用,用尽全力游上了岸。
“操…”李淮水狼狈地爬到岸上,呛了几口水出来,一能开口说话就只想骂人。
这一幕是何其相似,较之几日之前在彭城九里山叶来风围捕她的那一幕简直一模一样!
李淮水几乎一瞬间以为这又是叶来风布下来的迷阵,专门耍她玩的。
她正心想叶来风、君琼疏他们是不是不搞出些幺蛾子来,就闲的会发疯,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淮水抬起头来,发现这个地下洞天大得有些令人吃惊,而洞壁上挂着无数盏长明灯,把整个洞穴照的灯火通明。
她定了定神,首先注意到的是周围林立的钟乳石柱;
接着便看到凹凸不平的天顶上那个自己掉下来的小洞;
再看周围,最后她目光落在水潭中央,一个高高耸起的石台上。
那石台并非是钟乳石,而是人工修葺而成的。台柱粗有两人合抱,高高伸出水面数米,而台面看上去是用汉白玉石制成,面积有两米见方,造型是成一个精心雕镂的莲花形状。
最诡异的是,那莲花台上有一个乌金打制的铁笼,笼子里,似乎隐隐约约被乌金铁链拴着一个怪物!
李淮水正眯着眼睛打量那团怪物,忽然听到那边的家伙忽然说话了。
“是送饭的来了?”
那人声音平稳中气十足,嗓音有天生的沙哑,又隐隐有一种金玉相击的浑厚之感,听起来倒是让人觉得十分悦耳。
李淮水的脸上好奇的表情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个老爷们儿…”她有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而后一撩衣摆席地而坐,调整内息运功打坐。
窸窸窣窣的锁链碰撞声响了几下,对方似乎调整了个姿势,好奇地盯着李淮水看了起来。
“你都不好奇我是谁?”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响起,带着稀稀落落的回声。
李淮水心想,这家伙看样子被关在这里日子不短了。听他的声音,似乎内力充沛武功不低。而且君琼疏把他关在这里,说明这家伙多少有点用处,也许是个大人物…
难道,是五年前传说中已经被君琼疏宰了的冷将息?
“我管你是谁,跟我没什么关系。”李淮水半阖这眼眸,用丝毫不感兴趣的口吻冷冷道。
男子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丫头是谁…”
“李淮水。姓李的李,淮水的淮,淮水的水。”
男子本以为李淮水要跟他纠缠一会儿,却没料到这丫头回答得这般干脆。于是兴趣大增,口气里更有几分兴致,“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你们这些江湖后辈的事知之甚少。虽然没听过你这丫头的名字,不过被君琼疏扔到这里来,恐怕也是个重要的人物吧?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被扔进来的?”
李淮水皱了皱眉头,此时她正引着真气过玉枕关,前段时间被腐骨掌所伤的筋络没有恢复完全,内力阻滞,努力了半天弄得满头是汗。她无奈之下,只好催动丹田之内被深深藏起来的另一股真气。那股内力精纯而霸气十足,几乎一瞬间就将体内那股弱的真气吞噬,毫不费力地冲过玉枕,打通任督,接着过尾闾、夹脊。
李淮水轻轻深呼吸了一下,呼气时热流直下丹田,吸气时热流沿脊而上过头顶至口腔,形成一个小周天的任督循环。
李淮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她伸了个懒样睁开眼睛,正巧对上了那铁笼子里男人的眸子。
尽管那男人蓬头垢面,又脏又乱的须发把脸都遮了个干净,但那双眼睛却丝毫不见浑浊,目光若刀光一般,亮的能刺痛人眼。
李淮水被那双眼睛看得都是一愣。
似乎,这世间的万物光华都全然汇集在了那一双眼睛里!
浮沉红尘,软丈繁华三千,其间种种声色犬马,在这样一双眼睛里都失却了光彩,竟然都能澈为一汪静潭一般的静默。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有这样一双眼睛?!
“你的内功…”男子喃喃低语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李淮水心里微微一动。
要知道,李淮水这辈子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身怀的这种内力,就连晏子缺都不知道李淮水还留了一手。而所有见识过她这内力的人,全数都阎王老子殿前排队去了。比如说不久前被她一掌震碎了心脉的王老九。
李淮水心中千回百转,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被关在这里?这个人该杀还是不该杀?能杀还是杀不了?
李怀水笑了笑,“前辈高人啊,这么远都能察觉到在下的内功。”
那男人却一瞬间恢复了方才的神色和语气,“我所知道这世上会这种内功的人,也不过只有三个…”
李淮水微微咬了一下唇。
她心中隐隐明白,眼前这个家伙说不定,知道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幕。
而且,不知为何,李淮水看着他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点也不会产生看见其他男人时的那种厌烦感,反倒是觉得这男子长年累月、日复一日地被独自一个人关在这个洞里,不见天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孤苦寂寞,实在是挺可怜的。甚至产生了和他能多聊聊,能够多亲近的想法…
想到这里,李淮水脊背一寒,着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