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勒爷饶命!”

贾母,贾赦,贾政,邢夫人以及屋里的所有的人,都连连叩头,连连求饶。

只是胤禛心里的怒气已经无法遏制,他握着账本的手甚至在微微的发抖。千尺寒潭般的眸子里是两道冰冷冰冷的目光,在环视地上的众人之后,依然把目光放到贾母的身上。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是这里的众人之首,也是他们的母亲,祖母,他们的老祖宗。

而被他们逼死的人又恰好是她的女儿,坐在身边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也是她的外孙女。

这样的老妇人,历经几代荣华富贵,眼里看见的,亲身经历的,恐怕一本书也写不完。那些倾轧在鲜血上的荣华富贵,那些闪着血光的金银珠宝,对她和她的家族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只是她又如何忍心,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逼上绝路?

胤禛慢慢的压制下自己心头的怒气,冷冷的说道:“你们且别求我。这件事情我是无法做主的。你们还是去你们家的祠堂跪着,求你们的祖宗保佑你们吧。这件事情有欺君之罪,也有威逼谋杀之罪,还夹带着私谋别人的财产,胁迫公主之罪。这样的事情,只有请皇阿玛定夺了。”说完,胤禛便把那红木盒子收起来,慢慢的站起身来,对黛玉说道:“妹妹,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扛着?难道四哥在你的心中,就是这么不能相信不能依靠的人吗?”

黛玉忙站起身来,对着胤禛轻轻一福,歉然说道:“四爷见谅。这件事情黛玉也是刚刚弄清楚。我一直蒙在鼓里,又怎么跟四爷说呢。”

“的确是前天刚问明白了其中的缘故,昨天林家人才送来这一盒子的东西。前天的时候玉儿还说此事就此作罢。不愿再深究其中的原委。向来今天玉儿是被气坏了才把这件事给抖出来。四爷就看着办吧,就当是宣宁拜托四爷了。”宣宁实在不愿看着黛玉再生气,便起身对胤禛抱了抱拳,拉着黛玉说道:“玉儿,你先跟我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四爷。”

黛玉不语,只看着胤禛。

胤禛点头说道:“你且回去吧,好生休息休息,别忘了替皇阿玛做紫芋酥。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吧。”

黛玉便福了福身,轻声说道:“那就劳烦四爷费心。只是有一件事黛玉拜托四爷,这府上的宝玉曾经救过黛玉的一个家人,还请四爷看在这层薄面上,再念他年纪尚小,对外边那些世俗之事并不上心,莫要怪罪他罢。”

胤禛点头,心中对黛玉的感念油然而生。此时此刻她还忘不了救了晖儿的宝玉,她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可谓是一片苦心。这样善良的一心想着别人的女子若不能终身幸福,那要老天何用?天下人岂不都应该去下地狱?

宣宁牵着黛玉的手走出屋门,看见廊檐下跪着的几个男人里有一个清朗俊逸脸上有几分女孩气的少年跪在贾琏之旁,便想着这就是宝玉了。于是放开黛玉的手走过去,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便轻声笑道:“果然如宝似玉。只是可惜了你这样一个人,竟然生到这样的浊世里。”

宝玉听了这话,心中一愣,顿时抬起头来,目光和宣宁相对,片刻后忽然笑道:“浊玉生浊世,也不过是天意罢了。”

黛玉听这话,心中觉得凄然。便拉了拉宣宁的衣襟,轻声说道:“走吧。”

宣宁点头,和黛玉并肩离开。

宝玉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忽然间如入定一般,陷入沉思之中居然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第114章

黛玉和宣宁走后,胤禛立刻下令调了兵马来把宁荣二府全部包围起来,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又命人把贾母王夫人等女眷带到一个院落里看管,贾赦贾政等男人们另外找屋子看押。因为事情突然,没有圣旨,他便吩咐自己的手下严加看管,自己却飞奔进宫,面见皇上请旨查办。

胤禛进宫的时候,康熙正在书房检查诸皇子的课业,并请了南书房的几位翰林一起考验诸皇子。皇子中除了几个已经封了爵位另外建设府邸居住的,剩下的从十三阿哥胤祥往后的五六个皇子都在当场,胤禵也从边疆督军回来,规矩的站在胤祥之后,聆听康熙的教诲。

李德全守在门外见胤禛脸色铁青急匆匆赶来,便猜测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悄悄地进去。康熙看见李德全进来,便止住了话题转头问道:“有什么事?”

“回皇上,四阿哥求见。”

“哦。让他进来就是了。”康熙不以为然,还想着胤禛是凑巧进宫,听见这里在讲课业所以才来。

谁知胤禛进门之后便跪在地上,说有一件事关欺君之罪的陈年旧案禀告皇上。康熙一听就愣了,对着几个翰林学士摆摆手,让众人下去,然后又让年幼的皇子也退下后,方问道:“老四,你说什么欺君之罪的旧案?朕听得有些糊涂。你细细的说来与我听听。”

胤禛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康熙还没听完时,便已经怒不可遏。

胤祥也十分的生气,但却碍于皇上面前不敢放肆,只偷偷地转脸看康熙的脸色,不看则罢,看了之后心中吓得一个哆嗦。从小到大他都没见他的皇阿玛这么生气过,只见康熙消瘦的脸庞变得苍白,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眼睛轻轻眯起看着门口的珠帘,手中的一本《智囊》几乎被握成了纸团。

“皇阿玛…”胤祥小心的叫了一声,又给胤禛使眼色。

胤禛心中怒气未消但也惧于皇上的盛怒而及时的止住,不再往下说。

“嗯。”皇上听见了胤祥的呼唤却没有回头,只是应付的哼了一声,然后把手中的那本书猛然摔到地上,啪的一声,书背上的装订线被摔断,书页散开,零落一地,纷纷扬扬。

胤禵忙弯腰去捡,一张一张的捡起来,又按照页码标注排列好叫李德全拿下去叫人重新装订。然后跪在地上劝道:“请皇阿玛息怒。”

胤祥也一起跪倒在地上,叩头劝道:“皇阿玛息怒。”

“哼,息怒息怒!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连朕下旨赐婚的事情他们都能给翻出花样来,朕还朕怎么能息怒?!”

“皇阿玛不要生气,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欺君罔上,皇阿玛重重的治他们的罪就是了。万一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叫儿子们怎么办呢?”胤祥跪在地上急切的劝道。

“皇阿玛不必生气,您给儿臣一道旨意儿臣立刻带人把宁荣二府给抄了!先治他们的欺君之罪,把算计林妹妹家的东西都抄出来还给妹妹。”胤禵的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传旨!”康熙一甩袖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宁荣二府凡有官职之男丁全部免职,押到刑慎司听候处置。凡有诰命之女眷全部在府中看押。老四你和老十四一起带前锋营的人去办这件事。十三去刑部传朕的旨意,让刑部侍郎务必严查,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儿臣遵旨!”胤禛,胤祥,胤禵三人叩头领旨,之后并肩出门匆匆的各自去办各自的差事。

李德全见众人都出去了,方上前劝道:“皇上,您消消气,且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李德全,朕要出去走走。”

“皇上,要去哪宫主子那里去,奴才也好叫人预备着。”

“哪宫也不去,朕要去圆明园坐坐。”

“哟,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只怕到不了圆明园这天儿就黑了…”

“连你也要欺君罔上不成?”康熙皱眉,冷冷的看着李德全。

李德全吓得浑身打着哆嗦匆匆的跪下去,“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准备。”

宁荣二府的外边,此刻已经被官兵包围的水泄不通。里面男男女女也都闹成了一团,奴才们惊慌失措,个个儿多在偷偷的收拾东西准备逃走,管家们呼来喝去的吆喝却没有人听话。官兵只在各处门口站着,遵循胤禛的话:只许进不许出,其他任他们乱七八糟一概不管。

荣庆堂里,贾母脸色苍白,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周围站着贾赦兄弟二人,还有贾珍贾琏等人都在外边伺候着,女眷们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李纨等人也顾不上忌讳,一概围在贾母身边唉声叹气哭哭啼啼。

贾赦气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后终于忍不住却指着王夫人骂道:“都是你这个妖妇闹的!若不是你贪得无厌私下里拿了林家那么多银子,这事儿如何回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依仗着你娘家有几分权势,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府中上下紧着你折腾,如今大事儿出来了,你倒是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叫我看看?却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王夫人心中也有十分的抱怨,此时也顾不得大伯子小婶子的忌讳,只生气的回道:“这个家里上上下下,那处儿的花销不是我来操心?大老爷天天躲在一边享清福,这边上到老太太,下至仆妇丫头们,那个人的事儿不都在我手里要钱?你的姑娘在我这里养着,那边的姑娘也在我这里养着,这些姑娘小姐们哪一个那一天不要银子?这边的事情也不只是我一个人一手遮天,平日里的一百个好你们都平摊,今儿忽然不好了,就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我的头上?难道当初和林家的约定不是大老爷的主意?当初林家送来的东西哪一样不都是过了大老爷的眼?大老爷喜欢的尽数留下,大老爷看不上的才拿到这边来。难道你们平日里没得过什么好处?你们谁又不是借着太子爷的势在外边为所欲为?若没有我上下打点,你们能有往日的威风吗?再说了,我如今又是为了谁?难道我缺这几两银子花吗?把我的嫁妆一样样都拿出来比比,哪一样不够我吃穿一辈子的?我不过也是为了这个家的将来做打算罢了!大家做人做事也别太过了!”

贾赦被王夫人一顿抢白,便觉得脸面上过不去,转头对着贾政骂道:“老二!你瞧瞧你的好媳妇,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一个妇道人家不知礼节,却在这里跟大伯子吵吵闹闹的?!”

贾政原本看着贾赦和王夫人拌嘴就十分的生气,这会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长兄如父的话,只冷笑一声说道:“大哥一个老爷们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妇道人家?你们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这会儿却还有脸当着老太太和儿女媳妇们的面拌嘴,真是越活越精彩了!”

王夫人的话虽然犀利,但却不如贾政的话噎人,此时贾赦被贾政这两句话一皴,直接喘不上气来,只气呼呼的指着贾政,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大喘了几口气却又无话可说,最后一气之下便抬手煽了邢夫人一记耳光,骂道:“你这个无用的混账老婆,要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看着你老爷我被人指三道四的,你只知道瞧热闹么?”

邢夫人原本头脑就简单,一味的想着敛财节俭,刚才他们吵架拌嘴的时候,她正暗自盘算着如何保住自己平日私藏的银两财务,忽然被贾赦打了一个耳光,便觉得一懵,又听他这样呵斥自己,一时脸上便十分的挂不住,转身扑向王夫人,一边抓一边骂道:“我把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儿!你面上是个菩萨,内里却是蛇蝎心肠,你害我不好过,我也决不放过你!索性也不用等着上头来治罪了,我今儿先把你这个老娼妇撕烂了,索性我也不活了,我陪你一条命就是!”

邢王二位夫人若是论出身,自然王夫人要高于邢夫人许多。邢夫人是填房,嫁给贾赦的时候,邢家已经没落,邢夫人是从小吃过苦受过累的,如今这几年虽然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但到底身体的底子,因为是续弦,年纪也比王夫人小几岁。她这般撒泼的扑上来厮打,王夫人一时还真的招架不住。

邢夫人上来便抓王夫人的脸,王夫人急忙躲闪,不想却被她抓住了耳坠子,邢夫人一看到手的是那只十分珍贵的赤金镶红宝石的坠子,手上的力气越发的大,一下便扯了下来,却把王夫人的耳垂给撕裂,鲜血顺着脖子缓缓地淌下来,一直滴到王夫人浅金色平绣长襦的衣领上,鲜红的血液趁着浅金色的锦缎,十分的触目惊心。

探春见状急忙扑上去拉扯,明着是拉架,实在是帮着王夫人厮打邢夫人。邢夫人一人难敌四手,冷不防被探春的长指甲划破了脸皮,便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疼,便转脸骂迎春。谁知迎春只是冷冷的转过身去偎在贾母身边,低声哭泣着,劝贾母莫要生气。

贾母泪流满面,一边叹息一边摇头,双手攥着迎春的手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15章

邢夫人气急败坏直接破口大骂,又把凤姐儿和贾琏捎带进去。贾琏原本就不是邢夫人亲生,平日里又受王夫人的恩惠,此时自然不会上前帮忙。而凤姐儿乃是王夫人的内侄女,那邢夫人不骂还好,此时骂她,她又岂会吃亏。少不了也上前来却只是拉着邢夫人的手不放。嘴里说着好听的话,手上却尽力的摁着邢夫人的手。邢夫人双手被凤姐儿抓住无法抵挡,冷不防又被王夫人煽了几个耳光。

一时间荣庆堂里真是鸡飞狗跳,一丝也不得安宁。

贾母悲哀的扶着丫头的手转身进了里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一个人歪在榻上去落泪。

宝玉和惜春见状,无可奈何,只好随着贾母进去。

外边王夫人,邢夫人,凤姐儿,探春几人抓称一团,李纨尤氏二人干巴巴的在一边着急却无法劝阻,又冷不防被凤姐儿一把推开,恰好倒在贾政的怀里。李纨一时羞愤难当,急匆匆挣开转身跑出去,尤氏又气又笑,连声叹息着转身看贾珍。贾珍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正闹的厉害的时候,忽然有管家匆忙跑进来回道:“老爷太太们,大事不好了!”

屋里众人被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一个个儿忍不住停下手转身看时,却见赖大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指着门外说道:“四爷和十四爷一起来传圣旨,叫老爷和少爷们都到前面去呢。”

王夫人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脚下虚浮无力差点瘫软在地上。幸亏探春手脚快,忙上前搀扶住她,方靠着探春的身上慢慢的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去。

只是这些人的心里都明白,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而已。

圆明园,秋色正好。

黛玉在小厨房里看着两个厨娘做点心,一边看一边吩咐,厨娘按照她的话把蒸好的紫香芋剥了皮,用石臼捣成泥,然后用蜂蜜拌匀了做馅儿,另把新蒸的牛奶活的面粉擀成薄博的面皮,一层一层的层层叠叠起来,又把紫香芋的馅儿抱进去,最后又放进花样的模子里,盖好后进烤箱。

那烤箱是依照宣宁的注意改进过的,烤出来的点心松软脆酥,比原来的做法更好了几倍。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空气中渐渐地有了紫香芋的清香,黛玉的脸上露出少许的微笑。

“主子,这紫芋酥马上就好了,请主子先回房去做一会儿吧?”雪雁拿着帕子把黛玉身上粘带的一点面粉擦掉,悄声劝道。

黛玉的目光便从远处收回来,转头看着雪雁问道:“公子回来了吗?”

“还没,不过也快了。公子原说的是去去就来。”雪雁说着便搀扶着黛玉的手臂,二人慢慢的出了小厨房沿着婉转的游廊慢慢的走着,忽然听见外边有人说话,细听时黛玉却微微一笑,说道:“他回来了。”

雪雁便笑道:“奴婢刚说什么来着?可不就回来了?”

“你这蹄子,如今越发的精明起来。”黛玉心情略好,便嫣然一笑转身往院门口迎接,却见康熙和宣宁一前一后进了园门。

黛玉忙行见圣驾的大礼。康熙已经伸手拉住。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别跪了。这些年也真实委屈了你这丫头。”

黛玉谢了圣恩,又转身请康熙进里面坐。康熙走在廊檐下忽然闻见一阵香甜的味道,便笑道:“这是紫芋酥的味道不是?我早起刚说林丫头的紫芋酥做的好,不想这会儿来了就有口福。”

“皇上喜欢吃,明儿黛玉把炮制的方法写清楚了交给御膳房的师傅们,让他们天天给皇上做,只怕到时候皇上该腻烦了。”

“你这丫头总喜欢把事情往外撇,为什么不是经常做了给朕送进宫里去?御膳房那些人哪儿有你心灵手巧?”

“皇上说起这话,黛玉正好有事要回呢。”

“哦?什么事?”康熙转头看见黛玉的脸上有凄然之色,只当是贾家的事情令她伤心难过,便宽慰道:“那件事情朕已经叫老四和十四去办了。你放心,他们不但欺负了你,也犯了欺君之罪。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的。还你一个公道的。”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母亲已经死去,再也活不过来。而那些钱财原本就是身外之物,黛玉如今有皇上的照顾,什么都不缺,要来也无用。如果四爷能追回来,就充到国库里去吧。黛玉来京城已经十几年,这些年在京城上有皇上的关照,下有四爷和宁公子的关心,黛玉过的衣食无忧。而远在江南的父母坟上却未曾上过一炷香。十几个清明节都过去了,黛玉也未曾在他们的坟上烧过一张纸。如今秋风又起,眼看着就是父亲的忌日了。黛玉想请旨回江南一趟,给父母的坟上添几捧黄土。还请皇上恩准。”

康熙听黛玉说的凄楚,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俗话说养儿防老。林如海夫妇有你这样的女儿,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既然你想回去看看,那就回去吧。让宣宁跟着你一起,多带些护卫,沿途替朕查访一下民情。可有一样,过年的时候你们两个都给朕回来。朕今年还想过一个团圆年呢。”

黛玉听了,忙跪下磕头,感激的说道:“谢皇上隆恩。”

康熙忽然呵呵笑起来,说道:“好啦好啦,光说这些了,你那紫芋酥可是不给朕吃了?”

黛玉忙笑道:“哪里会呢。黛玉这就去给皇上端来。”说着,福了福身后,转身退下。

宣宁一直微笑着看她的身影在珠帘后消失,方听见康熙问道:“你怎么想的?”

宣宁一愣,忙回身答道:“不知皇上问的是哪件事?”

“你还跟我装糊涂?”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宣宁,眼睛里闪着老狐狸一般狡猾的目光:“你可别告诉我你会乖乖的带着这丫头回来陪朕过年。你这几天都在暗中处理你在山西凌家那些买卖里的股份,有些小股甚至不惜低价卖出,你当我不知道呢?”

“皇上说笑了。那些生意已经不怎么赚钱,留着也是鸡肋。再说——玉儿这次回江南也是需要些钱的嘛。这一路走去总有两千里路呢,她又是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的人。出门在外银子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宣宁脸上呵呵的笑着,心里却暗暗地叹息,毕竟这狐狸还是老的精啊。

“哼,你小子若是再敢跟朕玩什么鬼把戏,再消失个十年八年的,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康熙还想再说,却见黛玉已经亲自捧着一个朱漆云龙献寿描金小托盘进来。上面一叠新出炉的紫芋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便只好把那些话先放下,高兴地说道:“嗯!你一进来朕这肚子就咕咕的叫呢。”

黛玉忙把紫芋酥放在康熙面前,福身说道:“皇上慢用,黛玉去准备茶水来。”

康熙已经捏了一只香芋酥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点头:“嗯…好…好,去吧。朕要喝加了冰糖的杭白菊。”

黛玉轻笑点头,转身退下去。临走时又对李德全说道:“李谙达,你过来帮我搭把手。我可摸不准皇上吃茶的火候。”

“说的是,李德全,你快跟着林丫头去。”黛玉的话正合了康熙的心思,不等李德全请旨便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李德全忙答应了一声,又给随行的几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众人都逶迤退出,屋子里只剩下康熙和宣宁二人。

宣宁见康熙吃的开心,又环顾左右无人,便也伸出手去拿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康熙一见便不高兴了,忙把点心盘子往自己跟前拉了拉,不满的说道:“你天天跟林丫头腻在一起,难道还吃不够?偏生这会子又来跟朕抢。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

宣宁也不依不饶的说道:“老爷子,您是九五之尊,富有四海。您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怎么偏生对这紫芋酥这么喜欢?我吃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臭小子,老子哪里轮得到你来管?还不给我放下!”康熙此时全然没了原来那副严肃的样子,倒像个老顽童一样,见宣宁又来拿点心,便伸手把盘子都抱住,警惕的看着宣宁,一边吃一边说道:“臭小子,你还是如实跟朕招了。你撺掇林丫头回江南到底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宣宁打定主意不说,反正到时候自己带着黛玉离开,神不住鬼不觉,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不过想到这里,宣宁又有些舍不得这老头儿。怎么说呢?血浓于水也好,父子情深也好,反正回来这些日子里,这老头无论说话办事还是很让宣宁宽慰的。原本心里的那股怨气也小时的无影无踪。想着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某一天,自己悄悄地走了,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康熙正等着宣宁的回话,却忽然看见他看着自己发怔,便觉得事情越发的不对头,于是伸手在宣宁的额头上拍了一把,并恨恨的问道:“臭小子,你想什么呢?”

“呃…”宣宁回神,傻傻的笑笑,伸手把康熙嘴角的几粒点心渣抹掉,说道:“没什么,我在想若是外边那些人看到您老人家这个样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康熙气结,一口点心在喉间噎住,说不出话来。

半月后,王夫人等当初从林家算计去的五十六万两白银和七十多件古董珍玩全部被胤禛以雷霆手段追回,黛玉却一句话把那些东西都给了国库。此时国库空虚,虽然这些银子跟国库的亏空想比远远不够,但也能稍微缓解一下财政的紧张。

贾赦等人的官职爵位尽数被免,贾母等人的诰命也被免除,贾家在朝中再无一官半职,家里又抽了个一干二净。这对太子府里的元春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一时间抑郁于心,愁眉苦脸。去求太子说情又被太子责骂了一顿,到了晚间肚子里不足三月的胎儿忽然滑胎,且下红不止。五更天时,一缕香魂归了西天。丫头抱琴抱着她的尸体大哭了一场,又眼睁睁的看着家人把元春的尸体拉出去胡乱葬了。而太子却没事儿人一般,没过两天又纳了一个妾室进府。

当年十月,康熙南巡河务,至临清州时下旨:准公主林黛玉回姑苏祭奠父母,并命十三阿哥带先锋营一千人马护送至姑苏境内。又命宣宁路上务必细心照顾黛玉的身体,一定要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宣宁自然明白康熙的言外之意,但黛玉的去意一定,自己也不想呆在这里继续纠缠,心中打定主意,嘴上只是随口答应着,准备见机行事。

康熙南巡的大队人马和黛玉在临清州分开,康熙往济南府方向去巡查黄河河务,黛玉和宣宁由胤祥护送着沿着运河南下直奔苏州。

姑苏的秋色要比京城的秋色淡一些。天气也暖一些。黛玉来的时候已经披上了小毛的衣服,到了姑苏反倒用不着了。

虽然多年未回,但林家的老宅还在,当初跟着林如海的老管家也没有离开。黛玉每年都会派人过来探视,老宅子里每天都有人打扫,每逢雨季之前都会有人修缮,一切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所以黛玉进门后,便恍惚觉得时光倒流,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

胤祥却是头一次来,他原本以为这院子经年失修,会是一番落魄的景象,不想却是这样。便更加叹服黛玉人在千里之外还能运筹帷幄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这样妥当。忍不住对宣宁夸道:“你倒是好眼光,寻到了一个好福晋。”

宣宁但笑不语,心里却美滋滋的。

黛玉恍惚听见这话,脸上羞得绯红,却疾步入内,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至晚间。家人置办了一桌酒席,说是给黛玉,十三阿哥和宁公子接风。黛玉如今虽然大了,但满人不比汉人,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也淡些,况且胤祥也算是和黛玉从小一起长大的。于是三人团坐在桌子前,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倒也其乐融融。

按照康熙的要求,胤祥在护送黛玉到姑苏后要赶往江宁给皇上回话。所以胤祥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后便会离开。

当晚酒至微醺,胤祥便推说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恐怕会耽误第二天启程。

宣宁也不再深劝,当时便与胤祥二人同榻而眠,二人又说了大半宿的话儿。第二天一早黛玉起床过来相送时,家人回禀说宁公子已经送十三爷走了。

第116章

清晨第一缕晨曦从东方绽放,东方的天空呈现玫瑰红色的妖娆。霞光笼罩着古城苏州,艳丽的映在潋滟的水波中,古老的秦淮河便如一条金鳞的蛟龙,渐渐地从沉睡中醒来。

胤祥在秦淮河码头和宣宁作别,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是重重的拍了拍宣宁的肩膀,说道:“公子保重!”

宣宁却只是微微一笑,风情云淡的说道:“十三爷一路顺风。”

胤祥点头,转身上船,船工拉开绳索,张开船帆,秋风吹过,客船缓缓地离开码头。

宣宁看着船头上胤祥矫健的身影微微的笑。心想昨晚已经把话点的很透彻了,希望将来这位拼命十三郎在漫长的幽禁日子里,能够慢慢的想开。

而事实上,几年后党争激烈,胤禛在遭人算计触怒康熙的时候,胤祥凛然站出来为胤禛挡去一场灾难时,也正是想着那一晚宣宁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几句话。

那晚,二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宣宁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听起来有些飘渺而不真实。

他说:“以后的日子里还有很多坎坷,政治风云变幻莫测,谁也不能看的十分清楚。真正的兄弟们应当相互扶持相互帮助,能在风雨来得时候为对方抵挡一二。纵然身陷囹圄心中也是甘甜的。”

当时胤祥的心是热血沸腾的,他抓着宣宁的手说道:“我这个人生来是孤独的,额娘死的早,母族又远在草原,我十三能开开心心的活到今天全凭有四哥护持。除了皇阿玛之外,四哥和你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那天康熙雷霆盛怒之下要问胤禛的重罪。胤祥匆忙赶来甚至分不清是非,只看见胤禛跪在地上,康熙指着他大声呵斥,便想也不想扑上前去跪倒在地,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当时,他的脑子里只是在想:宣宁已经走了,四哥若是有事,那自己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总是兄弟一场,四哥是做大事的人,将来必定有所作为,比自己,比宣宁都会强。既然皇上一定要惩处一个人,那么就是自己了。

那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宣宁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所以在临别前的一夜对胤祥说了一些含含糊糊的话。而当时的胤祥却并没有想这么多。

胤祥走水路只用了两日的光景便赶到江宁府,到康熙行在处复命时,康熙正在批阅京城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听了胤祥的话,康熙只是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下去歇着吧。”依然继续看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