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下一代并不了解上一代的恩怨情谊,西宁王也只是单纯的想见一见许子玉的后人,他想见是一回事,人家信不信他则是另外的事。依这三人的反应,朝他下手的可能性并不低,不定什么时候就效侯赢之行,直接宰了他夺兵权,有瑞王嫡皇子的身份,也不一定不能震慑这些骄兵悍将。“子玉已经死了,看到她的孩子平安长大,许睿卓并未食言。”

“你为他做了不少事。”

“不,我是为了子玉。”西宁王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不会对子玉的孩子出手,在气势上,我就先输了。我对他们留情,他们可是会跟儿玩命儿的,活了一把年纪,若在阴沟里翻了船,不是有辱我这一世英名。”

“安王的密信也到了,还要看吗?”

“跳梁小丑。”西宁王轻哼,手指一挥,“写封信还创出什么密码文了,想渔翁得利?就把别人当成了傻子。不必理他。”

大半辈子都在名利场,越安倒是欣赏安王的谨慎,再说把水搅混,即便他们不想摸鱼,对他们也并无害处,笑道,“安王敢有此心,看来是个狠人儿。”

“想做皇帝,光够狠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运气才行,”西宁端起茶喝大半盏,“唐太宗何等英明,碍于长孙无忌,选立太子也只会选嫡皇子。许子清为何仍嫁给徒景辰,三位嫡皇子,许家皇戚地位才能万无一失!许家,才能潇洒的站在争储纷争之外。徒景辰虽然有八位皇子,可是今日的许家比之唐太宗时长孙家更加显贵,再有许睿卓的关系,除非三位嫡皇子全死了,否则绝对没有庶皇子继位的可能性。安王是白日发梦。”

“睿卓一世聪明,可别…”

西宁王斜了越安一眼,对他担忧许家很有些不满,带有几分嘲弄的挑了挑眉,“他原是许家最尊荣的一代,集皇室与许家的血统为一身。原本这种尊贵可以一直就传下去…算了,都是旧事…许睿卓是自做自受,求仁得仁,罪有应得,我是比不过他的,只得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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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忧对林谨玉那完全是另眼相待,以前只觉得林谨玉有点儿小聪明,有点儿小运气,如今才承认林谨玉有点儿本事,此时瞧着林谨玉站在徒汶斐身边竟然有了些般配的感觉。徒汶斐握着林谨玉的手坐在主位的榻上,吴忧并不是在意这些礼仪的人,随意在竹椅中坐了,笑道,“看来事情比我们想像中的顺利。”

林谨玉也赞同,他们在西宁王跟前宰了忠顺王的长史,西宁王与忠顺王就等于掰了,瞧西宁王是有意与他们合作。

徒汶斐笑,“看来我们不用在这里停留太久。”握了握林谨玉的手,“没事了吧?”刚刚林谨玉的脸色虚冷,手心里都是凉汗,徒汶斐有些担心。

“嗯,回去到庙里请大师念经超度。”林谨玉觉得许子文给他的这个方法非常好,这也在日后给别人形成了一种林谨玉喜好佛学的错觉。

吴忧别有深意的打量了林谨玉一眼,想起一年前林谨玉同徒汶斐在洗尘寺的事,瑞王每年都会去洗尘寺斋戒,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那时,这两人应该还没结交…嗯,看来从那时候就开始杀人了。

吴忧眼睛微微眯起,这个林谨玉实在有些不对劲。他调查过林谨玉,林谨玉的父亲林如海得上皇与皇上的信任,任扬州盐政六年,最后死在任上。林如海只有一个嫡妻,林谨玉是林家唯一的男孩儿,连个争产的兄弟都没有,如珍似宝的长大,在扬州时喜欢做些施粥赠药的善事,就是回京都受到荣国府的为难,不过林谨玉也没吃什么亏,反倒是把荣国府搞得灰头土脸,名声一落千丈。杀人倒是寻常,只是正常人杀人前会显露出诸如心跳加快目光发冷等被人们称为杀气的表征,林谨玉却是从容不迫,哥儿俩好似的一扶赵长史的肩,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真像受过训练一般。这绝不可能,林如海就这一个独子,绝不会让儿子接受这种训练的,何况林谨玉也不懂什么武功。杀人前不露半分破绽,倒是杀完了脸色发白,看来是个生手,不过,很有天分。

“这样,不如中午吃素,斋戒一餐。”

吴忧是好心行此建议,不过徒汶斐林谨玉完全没领悟的意思,徒汶斐想那是个什么东西,和,忠顺王的奴才,也值得他们斋戒?尤其是林谨玉,因路上没吃好,林谨玉这体型就跟放了气的皮球似的迅速萎缩,脸也不圆了,下巴也不双了,心疼得徒汶斐那颗小心肝一抽一抽的抽到现在,恨不得从猪身上割下几斤肉给林谨玉贴上,哪里舍得林谨玉吃斋啊。何况林谨玉本身对吃斋没啥兴趣,林谨玉道,“这也不必刻意如此,又不是和尚,吃斋也没用。平安州的海味儿好,水果品种也多,许多以前都没见过,咱们好好尝尝,过这村可没这店儿了,下次再来平安州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呢。”

什么叫伪君子,吴忧真是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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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是半夜惊醒的,徒汶斐的贴身侍卫高顺儿不顾规矩的踹开门禀道:主子,不好了,将军府主院起火了!

徒汶斐原本睡眠极轻,直接坐起来,撩开帐幔,不可置信的问,“哪儿起火了?”

高顺儿已经举着烛台搁到旁边的几上,一只小飞虫撞进烛火,发出轻轻的“哔”的一声,高顺儿道,“位置的确是将军府主院,西宁王的院落。外头火势冲天,阖府都乱作一团。奴才已命高忠他们守好院门,不准妄动!”。夜风微冷,仍带着雨后的清新,徒汶斐皱了皱眉,雨在晚饭时方停,这种天气,怎么可能无故起火?压下心底疑惑,徒汶斐折身回房,就听林谨玉问,“小斐,我裤子呢?你扔哪儿去了,啊!派人去问问西宁王安不安全?有没有烧着碰着?院子外松内紧,太严密了惹人起疑,还有吴大人呢?对了,栖凤苑的越安一块儿打听打听?我裤子呢?”林谨玉□着上身坐在床上,下面精光盖了条毯子,徒汶斐向来衣服乱扔,屋里点了蜡烛也是黑逡逡的,林谨玉摸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徒汶斐从地上拾起一堆的衣服扔回床,“先穿这个,赶紧着,我们过去看看。高顺儿,你先出去。”没眼力的家伙。

吴忧也来得很快,正好看到林谨玉穿腰提裤子,露出半个屁股,吴忧脚下一滞,抬头望向屋顶。徒汶斐拿起汗巾给林谨玉束腰,扭头瞪了吴忧一眼,“你进来好歹敲敲门,打听招呼也行!”

吴忧道,“都是男人。”

“行了,下次我去吴大人那儿看回来就是。”林谨玉披上外袍一拢,系好绦带,“走吧,赶紧过去。”

三人匆匆赶去时,正房五间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以往的雕梁画栋全都成了灰烬,只余些大火过后的颓败。满院子的烟熏火燎惊去半条命的仆从与大小不一的水桶,将军府的大管家一见徒汶斐就扑过去跪趴在地上,抱着徒汶斐的腿哭了个惊天动地如丧考妣。

火热渐熄,几个侍卫进去抬出了几具尸体陈放在院中石阶下,辩认之后,徒汶斐狠狠的流了几滴鳄鱼泪,装模作样的勉怀了他的西宁王叔一番,林谨玉跟一边儿苦口婆心的劝着。

吴忧退了一步,对着西宁王的管家使了个眼色,温声道,“殿下悲伤过度,又远来是客。论理,更没我说话的份儿,大管家,你是府里老人儿了,还不派人找出衣物装奁起来,难道…”让你家王爷这样烧得煤炭一样还摆在院里乘凉?此事定有蹊跷,不过吴忧也得说西宁王死得好!

大管家眼睛红肿着,低声道,“奴才是下人,我家王爷也没个亲眷,如今还得请殿下作主示下。”

真是个上道儿的老人家,徒汶斐眼圈儿微红,哽咽道,“既然王叔府内的属官都在这里,小王说句心里话,这火起的不祥呢,昨夜一夜的雨,今儿又下了一天,怎么会着起火来?小王刚来没几天,也不大识得你们,正好一块儿说说话。吴大人,你陪大管家带人在府里搜查一番,看看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吴忧低头领命。

142、栽赃忠顺议亲探春

许子文在八月十四的晚上接到了吴忧的密信时,徒景辰正在提前与许子文庆祝中秋节。

“这真是最好的节礼。”徒景辰拍案叫好,笑道,“忠顺竟然蠢到派出长史到平安州,吴忧这招嫁祸用得妙,若不是有人行刺,谁能信好好儿的西宁王就这么没了!我这就进宫让父皇看看吴忧的奏章,他一直宠信的儿子私底下就是这番作派。让父皇去问问忠顺,为何要派人谋害西宁!”

许子文暗自翻了个白眼,抬头望天赏月。

徒景辰一个人乐呵半天,他也只有在许子文面前如此喜怒于色得意忘形了,见许子文无甚反应,才讪讪笑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朕明日就称病了,若父皇逼问,你再把这消息透给父皇,在边儿上劝着些,别气着他老人家。”

“嗯,我知道。”这还像句话,许子文问,“平安州节度使要怎么处理?”

徒景辰皱了皱眉,石光珠能在平安州混这几年,可见是个圆滑的人,缮国公家的孙子。若说他不知道平安州的事,徒景辰绝不能信,可是缮国公三朝老臣,徒景辰道,“去职押解回京,命谢云非接任平安州节度使一职。平安州将军,”徒景辰皱眉看向许子文,“西宁真的被火烧死了吗?”

许子文冷笑,“说不定是真死了呢,那种家伙也没什么用,真有用不会在犄角硌拉一躲二十年,还闹了个三姓家奴,哼,只要兵符到手,控制住平安州就够了。金铭升什么时候都能找,现在的关键是派谁去平安州接手将军府,他们三个都不适合在平安州多呆。”

“嗯,就冯唐吧,他是老将,能压得住。而且冯唐人缘儿极佳,忠心朝廷,我是放心的。”

不管金铭升是真死还是诈死,许子文都感到无比愉悦,随手拿了块月饼递给徒景辰,“这个衬时令,尝尝味道。”

“西宁不找也罢了。”徒景辰咬了一口,是芙蓉豆沙馅儿,他比较喜欢甜食,恰好今日又得了好消息,便网开一面放西宁王一条生路。再说,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四个异姓王中的三位早失了兵权,独西宁王能在平安州掌兵事二十年,当然,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西宁王的本事可见一斑了。西宁王有功亦有过,如此爽快的交出平安州兵符,仍令徒景辰欣慰。

许子文的左手神经性的抖了抖,低头憋气,徒景辰伸手覆上去缓缓握住,“继续找,找到了给你出气。”

“算了,反正他这辈子也不敢在京都露面了。”许子文嘘出一口闷气,“看在他没有为难谨玉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了,饶他一回。”

“还是你心胸宽阔。”徒景辰顺手拍马屁,“西宁就是太固执了,见识也狭窄,认识了这些年…他走也走了。”

许子文道,“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狼心狗肺,蛇蝎心肠,假仁假义…我怎么会认得这种人?我根本不认识他。”许子文自水晶盘中拈起一粒紫葡萄,对他与西宁王的关系下了结论。

徒汶斐是个占有欲比较强的人,通俗的说法就是爱吃醋,偏他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想说又担心林谨玉生气,只得一个人憋心里。吃了午饭,林谨玉漱了口喝过茶,站起身就准备去吴忧那里溜达溜达。

“玉包,吴大人也要午睡的,外头天热,我陪你说话儿吧。”徒汶斐握住林谨玉的手腕,硬把人绊回榻上坐着。

“我跟子忧约好的。”林谨玉一刻都不愿多呆的模样让徒汶斐暗暗恼火,声音也有些冷了,问,“每天两个人钻屋里,都干什么呢?吴大人早有情人了,你也得知道避嫌哪。”

林谨玉伸手去敲徒汶斐的脑门儿,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跟子忧就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你跟我最初还是朋友呢。这才几天,都互称表字了,你们还不是一般的好呢。”

“我们有要紧的事儿商量。”

“什么事?好事不背人,背人无好事,再说,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徒汶斐搂着林谨玉的肩,口气酸得能拧出醋汁子,百般挑拨,“你想想,来时路上他还对你不冷不热冷嘲热讽的找你麻烦,你如今变得好看了,他就对你亲热起来,其用心显而易见。玉包,你别看他生得好就掉以轻心犯糊涂啊。”

林谨玉真想晕死过去,无可奈何的瞅着徒汶斐俊美的脸庞,想笑又想叹,道,“若是子忧喜欢漂亮的,你不比我强百倍。我是真有事,再说你看我像贪欢好色的?”

“嗯,很像。反正你先说清楚,要不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这事儿,你最好还是不知道。”

“那也行,不准你单独去见吴大人。”徒汶斐一只手臂绕过林谨玉的膝弯,微用力将人抱起来,边走边道,“咱们一块儿午睡,平安州的事都报给父皇了,待圣旨一到就能回京了。等下午暑热散去,我陪你去街上转转。”

林谨玉躺在席上,拉着徒汶斐一并躺了,才道,“你既然坚持想知道,那就不瞒你了,我跟子忧把悦安银庄的密帐给烧了。”

徒汶斐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厥过去,恨不能抽自己俩耳光,真是多嘴,还不如放林谨玉去找吴忧呢,他宁愿不知道,“你,你们…”做得好!

“推到西宁王身上,就说被西宁王给烧了,没找着,想查叫别人查去。”林谨玉道,“这种帐册,拿回去我们就是跟朝中亲贵结仇,回头变孤家寡人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呢。反正子忧已经将西宁王的死推到了忠顺王身上,平安州也将由皇上的亲信接手,我们总得为自己考虑。”

“都谁知道?”

“就我们三个,我跟子忧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俩人一块儿烧了。不跟你说也是为你着想,你还总瞎疑心,”林谨玉自恋的摸摸还没长胡子的下巴,又去摸徒汶斐的,说,“你留两撇小胡子吧,小斐。你看先生留了胡子,显得成熟又有男人味儿,你跟先生有些像呢。”

“闭嘴,你能不能别总在我跟前提别的男人!”

“哦,那一会儿到街上买些胭脂水粉的回去给琳姐姐,她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有多闷呢。我出来这么久,辛苦她了。”林谨玉成心刺激徒汶斐呢。

“不行,你只许想着我。”徒汶斐霸道将手勾住林谨玉的腰,林谨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少给我说这些屁话!你再没事儿找事儿,回头我就纳他七八个小的!自个儿三妻四妾五房六房的养着,跟我这儿较真儿,亏你说得出口!”

“自从我们俩个在一起,我就只跟你…”

“你现在就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了,等我何时有了这么多小孩儿,我也只跟你做成不成?”

徒汶斐噎了一下,忙笑着转移话题,“是我不好,不该乱说话。这样,你这几天辛苦了,我给你按按解乏如何?”

贾敬三七过后,便是贾母的寿日,碍着宁国府,贾母也无心大办,思量着叫人把迎春接回府住几日,问问孙女日子过得如何,一家人齐齐全全的摆上几桌酒也罢了。许玉琳、林黛玉各备了礼命管事的送来,较往年更加薄了一成,贾母不动如山,只命人造帐入库。

迎春脸上带着笑,他所嫁之人只是个管理典籍的八品小官儿,素来无甚大志,贵在安稳,脾气柔和,老好人一样,与迎春倒对了性子,夫妻相处和睦。家中虽不甚富裕,在郊外也有个百亩小庄,一座三进宅院,也能过得日子。

贾母心中原有些不足,只是迎春被退过亲,豪门大户已是攀高不上,如今瞧他们夫妻琴瑟相和,思及迎春的性子,也算遂了心愿,传授了迎春些理家管事的经验。迎春回家仍住在缀锦楼,与姐妹们说笑。

平儿随着王熙凤将园子里新鲜的瓜果儿亲自带了两个小丫头给迎春送去,说了会儿子话,才回自个儿小院儿。

“瞧着大姑娘是欢喜的。”平儿笑,“奶奶也能放心了。宝二爷也订了亲事,眼下就是轮到三姑娘了,依三姑娘的品性模样,不知道哪个有造化的得了去呢?”

迎春这门亲事还是王熙凤的母亲保的媒,王熙凤回娘家时同母亲说了迎春被退婚的事,史氏对迎春的模样性子也知道些,知道女孩儿本无错处,迎春被退亲后也极是可怜,史氏问过两家的意思,便做了媒人。

王熙凤靠着竹榻上,笑着吃茶,“端看各人造化吧,是好是歹一时半刻的也辨不出来,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此时得意,彼时失意,这三五日的哪里做得准呢。”之前谁不说薛宝钗是个有造化的,结果呢,如今十八了仍侍字闺中,高不成低不就的成了老姑娘。

迎春回家倒催动了赵姨娘一番心事,探春也不小了。到底是亲生女儿,赵姨娘趁着贾政歇在自个儿房里时,吹了吹枕边风。贾政向来道学,他虽喜欢赵姨娘柔媚,这事儿,还是得跟王夫人先透口风。

王夫人道,“今年三丫头也芨茾了,正是该议亲的年纪。女孩儿万万不能耽搁,真疼惜舍不得,先订了亲事,晚几年出阁也是好的。我又有什么见识呢,百善孝为先,还是先问问老太太,中意什么秉性的,老爷再去相看,请老太太给咱们拿个主意呢。”

这话说到贾政心坎儿,贾政对母亲的眼光还是很信服的。红楼梦中说贾政不通庶务,可却并非不通人情,贾政讲自己幼时一直想科举入朝,只是上皇赐官未遂所愿,可见贾政也是个有野心往上爬的,只是见识手段有限罢了。当年贾珠的岳父便为国子监祭酒,专管着教学考试这一摊子事儿,贾珠少年考取功名,李祭酒功不可没,只叹贾珠有才无寿。剩下贾宝玉生来就有几分来历,他对贾宝玉期待极高,别瞧着贾政左一句畜牲,又一句孽障,这都是因为喜欢贾宝玉,恨铁不成钢,盼着他有出息呢,古人都这样儿。当初林家姐弟入府,母亲明里暗里的宠爱抬举林黛玉,阖府都能猜得到原因,贾政又不是个死人,自然心里有几分明白。虽是亲外甥女,可林如海早逝,贾宝玉若与林家联姻,岳家无人,到底不美,与儿子仕途无益,恰巧当时林家又在孝中,便是贾母也不能提婚姻二字,就拖了下来。及至今日,贾政每每想到当年母亲用意,感慨林谨玉有出息的同时,也赞叹母亲的眼光。虽与林家无缘,如今母亲又为宝玉定下了甄家的小姐,甄贾两家不仅是老亲,如今贾宝玉的岳父甄应嘉还为内阁大学士上书房当差,登阁拜相,甄家又是世宦大族,这门亲事结得里子面子都有了,只要逼肯着贾宝玉把书念好,介时能金榜题名,岳父舅父都为辅相,贾宝玉的仕途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贾政有贾政的心机,若真是端方君子,怎能窃居荣禧堂?薛蟠的官司就是他差人往金陵送信得以了结!再者,贾宝玉的宝二爷又是从何而来?荣国府分家了吗,还没有。贾宝玉是宝二爷,那将贾琏置于何位?

贾赦当然会有不满,他才是袭爵之人,偏偏荣国府的荣耀都来自二房。元春晋位,宝玉衔玉,一出出的如同戏文一般精致传奇,贾赦有苦难言,又没别的本事,也只得窝居侧院,花天酒地的撒一番邪火。

如今元春在宫为妃,已有身孕,若能诞下皇子,日后只有更尊贵的份儿。贾宝玉订下的是相府千金,轮到探春这儿,虽是庶出,没有元春的造化,贾政仍对探春期望极高,自衙门归家,给贾母请安时便提及了此事。荣宁二府虽亲密,不过探春他们已经是第四代,马上出五福的亲戚,贾敬死了,探春等女孩儿都不必戴孝,如今也不是要议亲,不过私下相看罢了。

贾母本想今年过寿时叫探春出来见见亲眷,只是可惜有贾敬之事,寿辰未能大办,贾母略一思量,探春是庶出,只这一条儿,就值得人挑一挑了。自探春芨茾后,也有几家子人打听,高门大户的,多是庶子之类,不大合贾母心意。还不如找个有出息的年轻人呢,之前林如海考了探花儿,也在翰林做了三年的七品编修呢,只待后来吧。贾母道,“女大不中留。我想了一番,咱们几家也无适龄的男孩子,你瞧着相看吧,正经,哪怕穷些,只要孩子上进,我都是愿意的。你看谨玉就知道,初时也就是个举人,自己考了功名,这才几年便做了侍读学士内阁行走。可见还得自己上进,宝玉的书念得如何了?”

“有些长进。”考虑到母亲的心情,贾政难得夸了贾宝玉一句。

贾母笑着点头,欣慰极了,“我知道宝玉是个有灵性的,多少家的孩子也比不得的,你也不要逼他太甚,这离春闱还有三年呢,做什么都得讲究个循序渐进,他身子骨儿都又是个娇弱的。”说着叹了口气,一脸的心疼,又吩咐鸳鸯给贾宝玉送燕窝去,每日熬了滋补身子。

143、太上皇怒审忠顺王

今年的中秋气氛很诡异,刚过中秋,皇上就病了,十来个御医围着,轮拨的诊脉。太后娘娘天天在小佛堂烧香念佛给儿子祈求平安,皇后娘娘也无心操持宫务了,后宫里诸人连说话声儿都低了三分。

上皇是个很敏锐的人,他直觉便感到皇上病的蹊跷,这想找人问问吧,后宫女人不得干政,朝臣嘛,他一个退休的,也不好意思无缘无故的召相辅问话,于是把自家外甥找来了。

许子文脸色也不大好看,直截了当,“舅舅,您还是别问我了,景辰说了不叫我跟你讲。”说着还翻翻眼睛看别处,一副不怎么愿答理上皇的意思。

“混帐话,”上皇知这绝对有事儿啊,还要瞒着他,更加逼问道,“他不叫你说你就不说?朕叫你说,你说不说?皇上是怎么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儿的嘛,这病得也太突然了!”

“要不,您问王子腾吧。景辰脾气大,我说了他肯定不高兴,我也不想跟他吵架。”

上皇愈发急了,怒道,“朕就问你了,你要抗旨是不是?”

许子文闭紧嘴巴。上皇气得直拍桌子,“好啊,一个个翅膀硬了,不把朕放在眼里!平日里甜言蜜语的说得动听,遇到事儿都将朕蒙在股子…”

“西宁死了。”许子文忽然开口,上皇一握扶手上的龙头浮雕,惊心道,“怎么可能?西宁还未到不惑之年,也没见到他上折子!”许子文的脸阴沉如玄铁,上皇问,“怎么死的?”

“舅舅,你也知道皇上派汶斐去平安州的事吧。”待上皇点头,许子文才道,“如今汶斐他们就在平安州,是吴忧拟的折子…”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急得上皇头顶冒烟儿。

“被人斩杀在室内,浇了油一把火烧了。”

堂堂郡王…上皇怒,“这,一国郡王,被人行刺,难道整个将军府里都是死人吗?侍卫亲随呢!干什么吃的!”上皇发了通火,见许子文目光幽冷,拧眉问,“可是有内情?”

“当时,忠顺王兄府上的长史带了十来位亲随也在将军府,死在客院。身上带的青锋剑,剑锋与西宁身上的伤痕相仿…还有其他的一些忤怍下的结论…”许子文低声道,“皇上看了密折脸色就不大好,因是密折专奏,皇上无示下,也没人敢看。谁知才一会儿,正批折子呢,就倒下去了,吓了我一跳,我问他半天,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他才给我跟王子腾看了。若说这事儿也怪稀奇的,让人觉得太巧了。皇上不叫我跟您说,也是怕您生气呢。”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上皇脸色淡淡地。

许子文坐着没动,叹道,“就是怕您这样,才不敢跟您说呢。我跟忠顺王兄向来不好的,可也不信他做出这种事儿来。平时他也就拿拿笔杆子斗两句嘴还成,他打猎都不杀生的人,他哪儿做得出来呢。皇上生气也不是气忠顺王兄,他是气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呢,胆大包天…还有,这可怎么跟西宁王府交待呢?西宁也没个后。”

上皇这才叹了口气,温声道,“你向来懂事,朕知道。行了,先去吧,朕好好想想,这事儿哪有这么简单的,一国郡王,死于谋刺,说出去朝廷脸面何在?叫当天看过折子的人都先闭嘴!去把折子拿来给朕瞧瞧。”

上皇不是傻子,瞧得出这折子写得相当用心,忤怍的分析,谨慎合理,步步到位,甚至连这种惊天巧合都写尽了,忠顺王长史并几个侍卫的官职身份都很清晰,并无故意抹黑忠顺王的意思。吴忧知道上皇不大喜欢自个儿,可这种折子由徒汶斐上是极不合适的,毕竟他是忠顺王的晚辈,吴忧死活拉了林谨玉联名密奏,八百里加急递到京城。

忠顺王听到他老爹的宣召,没当回大事儿,甫一进门倒挨了兜头一个青花玲珑茶盅,还好忠顺王也略通些武艺,如今上皇年迈,气力不济,也没砸中,忠顺王腿一软就跪下了,惊愕的唤了声,“父皇?”

“你做得好事!”上皇勃然大怒,“敢派长史去平安州行刺西宁!谁借你的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皇上!你这个畜牲,谁挑唆的你,还不快快招来!”

忠顺王惊得张大嘴巴不会说话了,什么,西宁死了!

“还给朕装傻!”上皇上前便是一脚,踢了忠顺王一个跟头,忠顺爬起来,他也知道自个儿给人阴了,捂着肩头嘶声道,“父皇,儿臣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父皇,您最了解儿臣,儿臣怎会行此倒行逆施之事!父皇,定是有人冤枉儿臣,求父皇为儿臣做主申冤!”

“冤枉!”上皇恶狠狠的俯视着忠顺惊惧交加的脸,冷声问,“好,那朕问你,你派长史去平安州做什么!”

忠顺王涕流满面,肩上的伤带起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泣道,“儿臣不过是让赵长史送几坛酒给西宁,平安州产好茶,西宁重新制成了凤凰单枞,儿臣向他要了些,命长史带回来,想着献给父皇…”

“忠顺!”上皇抬高声音,冷淡的视线盯紧忠顺王眼泪横流的脸孔,心中厌恶更甚,他是知道这个儿子有些小聪明,他也乐意在忠顺王刻意的奉承下享受些天伦之乐,可这并不代表着上皇可以容允忠顺生出别的心思!忠顺喜欢吟诗品茶听戏赏花,这当然很好,上皇甚至欣慰忠顺能安然的做个富贵闲人,如今忠顺王敢私下派人去平安州…上皇厉声道,“你知道朕赐你这个封号是什么意思么?忠顺忠顺,是取忠诚顺从之意!你把天下的人都当成傻子么?你命正五品长史带着正五品正六品的侍卫千里迢迢远赴平安州,就为了送几坛酒?要几两茶叶?忠顺,你告诉朕,什么茶叶入秋才采摘!而你,什么时候用过陈茶!”忠顺王脸梢一白,上皇当然不会错过,心中冷笑连连,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诛心质问,“你知道什么是为臣子的本份么?私通边镇大将,你想干什么?”

“父皇,儿臣真无此心,儿臣与西宁也是一块儿长大的,昔日在宫里念书,同窗之情罢了。只是听说平安州屡有盗贼,赵长史文弱书生不通武艺,儿臣才派了侍卫在一旁保护。”忠顺王不知道是哪儿出了差子,可是赵长史给人杀了,西宁王死了,他的人也死了,关键是还给人逮了个正着,捅到了上皇跟前儿。绝对不能失去上皇的信任宠爱,忠顺王连嗑了几个头,脑门儿抵着地砖,嘶声哭道,“父皇您想,赵长史一行有几个人,西宁在平安州二十年,将军府有数不清的亲兵侍从贴身保护于他。退一步讲,若真是赵长史所为,他们又怎会陨身损命呢?又是谁杀害了赵长史一行人呢?父皇英明,这绝对是有人成心陷害儿臣,父皇,您看着儿臣长大,儿臣从不敢有不忠不孝之心的,父皇。”

“那你跟朕说是谁陷害你?”

忠顺抬起头,额上一块儿青紫,眼睛红肿,十分狼狈,道,“儿臣骤闻此事,晴天霹雳一般,如今六神无主,儿臣请父皇下旨明查,还儿臣一个清白!”

“行了,回府好好想个比较合理的你的长史侍卫缘何命丧平安州将军府的理由?”上皇仿佛有些倦意,淡淡地道,“这种酒和茶叶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蠢得朕都不好意思相信!然后,去跟皇上说,为何西宁王身上的伤是由你府上侍卫的剑锋造成的?是,你觉得巧合,可是朝中这么多王公显贵,怎么偏偏就你府上的人去凑这个巧章!”

上皇拔脚就走,忠顺王扑过去抱住父亲的双腿,哭道,“父皇,儿臣真的没做,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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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景辰也没躺太久,晚上就挣扎着起身去仁寿宫请安。上皇看他脸色憔悴,叫徒景辰在榻上坐了,叹道,“身子不适就多歇歇吧,何必要过来。”

“儿子听睿卓说…”徒景辰低声道,“父皇不必生气,我也正想跟父皇商量这件事呢。儿子不信是王兄的长史杀了西宁,若有人行凶,肯定杀人即逃,虽剑伤吻合,更有可能是栽赃。”

“朕真是烦了他,别人念书是越念越聪明,忠顺竟是读傻了脑袋,朕问他半天,只知道喊冤,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上皇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忠顺素来糊涂,朕知道他是没这个胆子的,只是他做事不谨,授人以柄,私结重臣,也是事实。革了他的差事,永不叙用,他不是个当差的材料。”

徒景辰猫哭耗子的劝着,“王兄有王兄的好处,编书撰史,兄弟们都比不得王兄细致。”

“不,这不是些吃穿拌嘴的小事儿,像他与睿卓不合,吵多少次朕从不理会。有些事可以商量,甚至你退一两步,包容些,也无妨。有些事,不说你,朕也绝不能坐视!”上皇断然拒绝,冷声道,“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忠顺能陪朕看戏哄朕开心,孝心可嘉,朕平日偏他一些,多些赏赐,也是人伦常情。朕也一直以为他是个明白的,原来是错看了他。这个位子不是好坐的,朕知道你的为难。忠顺读痴了脑子,被人叫唆利用,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你上头只他一位兄长,让他三分也就罢了。可是更要记得,你才是皇帝!现在点醒他,比以后他真的出了差子,你再为难的好!”

不待徒景辰说话,上皇直接问,“西宁的事,千头万绪,处处透出古怪来,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着,平安州素来商贾夷人极多,能刺杀西宁,定不是普通人所为。可这事,又跟王兄有些风语,若拖久了,倒会多生是非出来,与王兄不利。”徒景辰道,“不如先赐谥号,正好汶斐在平安州,一并将西宁的棺椁运回来,也好下土安葬。西宁殁了,平安州将军府定要个老成的人才能压得住,朝中诸将,冯唐素来妥当,父皇以为如何?”

“嗯,尚可。冯唐外粗内细,也可命他细查西宁之事。”

“是,我也是有此意。再有,郡王被刺,平安州节度使治下无方,难脱干系,石光珠去职罢官。还有,就是西宁郡王之位,西宁无子,旁的侄孙听说也并无出息成器之人。他于平安州镇守二十余年,劳苦功高,如今枉死,嗣子承继又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儿,总不能灵前无烧纸祭奉。”徒景辰道,“我想着,不如命老六过继,承西宁王位吧。”

上皇听还算周到,点头道,“嗯,是这个理儿。西宁的事儿明面儿上先了结,暗地里查访,这事绝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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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事后,上皇便命忠顺王交了礼部的差事,专心在府里闭门读书。栩太妃虽不知具体事,心中难免担忧,身上也有些不好,又是一番请医用药。上皇去看时,栩太妃难免提一句儿子不懂事,求些情面。

上皇倍觉无趣,脸上有些不好,栩太妃伴驾多年,察颜观色,想着这次怕儿子是犯了大错,更是忧心,病势渐沉重起来。

144、林谨玉终回京都府

林谨玉这一回家,倒把家里人吓了一跳,老管家林忠扶着林谨玉的胳膊,眼泛泪光,抬袖抹了一把方道,“这,大爷这头一遭当差,他们是怎么伺候的,瞧瘦的…大爷可是哪儿不舒坦,奴才这就派人去请太医来给大爷诊诊。”

“大管家,人家都说我越发俊俏了。这是苦夏呢,没事儿。”林谨玉安慰了林忠几句,笑问,“这几个月,家里可好?”

林忠笑,“托大爷的福,一切都好。倒是有件大喜事,大爷,咱家大姑娘有喜了。因大爷在外头,也没法儿通信儿。大爷怎么没派个人说一声您今日到家呢,大奶奶早上出门去大姑娘府上探望大姑娘去了,奴才这就差人请大奶奶回来吧。”

姐姐有身孕了?靠!还未成年,就要当妈了。林谨玉道,“嗯,顺便叫人说一声儿,我明儿个过去看望姐姐、姐夫。”

“还有一事,大爷,宁国府敬老爷没了。宁国府派了信儿来,因大爷不在家,大奶奶命奴才办了份祭仪送了过去。”林忠禀道。

林谨玉一皱眉,拐往外书往走,进了门儿才道,“这真是奇了,跟荣国府还算门子正经亲戚,宁国府八竿子搭不着的。送份祭仪也就算了,不必多往来。”

林忠从小厮手里接了茶盏奉予林谨玉,温声道,“奴才也是这样想呢,大奶奶说,原算不得亲戚,只是他们既然给了信儿,那敬老爷又是皇上追赐了官儿的,若装不知道,倒显得咱们眼里没人似的,叫人念叨出来也不好,略备了份祭礼应个景儿堵人嘴罢。八月初,荣国府老太太寿日,卫家大爷娶了史家大姑娘。再有,王子腾相爷府上的二姑娘定了神威将军冯唐府上的哥儿,冯紫英大爷。徐相家大爷得了哥儿,洗三礼满月酒,这三处,大奶奶都备了礼,奴才亲带了人送去的。”

林谨玉喝了两口茶,有些不明白了问,“王相家?我们虽是同僚,这女孩儿大定都是女眷来往,少有请男人吃酒席的。哦,大管家坐吧。”指了指左下首的红木交椅。

林忠笑着坐了,提醒道,“大爷忘了,史家太太跟咱家先太太原是表两姨姐妹,算起来,那也是大爷的表姨母。”

“可不是,嗯,跟薛家打官司那会儿,我去王府给王相请安时认下的。”林谨玉仰头靠着椅背,拍着脑门儿叹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可见哪。”刚进京都时人情何等淡薄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