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坐禅的时间,老方丈将自己关在方丈室中,将铜管里极细的纸卷儿取出,用沾了清水的毛笔细细的刷了一遍,那张原本空无一字的纸上便显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老方丈细细一看,他那两条微有些倒吊着的眉毛便更加竖了起来。但见老方丈双掌一错,那张写满了文字的纸立刻燃了起来,片刻之间就化为灰烬。推开禅房的窗子,老方丈大袖一扇,便将灰烬扫到窗外,在山风之间飞的飘散的无影无踪。

老方丈从柜子底下取出一只小包,将包中的白色粉末投到盛着清水的莲花笔洗之中,等这些白色粉末都融化了,他才提笔沾了这种溶液在纸上飞快的写了起来,浅浅的字迹随着水份的蒸发而失去了踪影,那张纸如同没有被写上字一般的干净。老方丈将这张纸细细的卷起来放回铜管之中,然后推开窗子,不多一会儿,便有几只鸟儿落到窗前,有的鸟儿还跳到了临窗的桌子上,其中,还有一只黑羽红脚的鸽子。

老方丈将铜管绑在鸽子腿上,又喂了这些鸟儿,才去关窗子,那些鸟儿便也一轰而散了,看着鸽子向东飞去,老方丈紧皱的眉头才算舒缓了几分。

京城东郊的一条胡同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院中,看着打从西面飞来的鸽子,他微微招手,这只鸽子便落到了他的手臂上,从鸽子腿上取下铜管,这身量魁梧的男子叫道:“砚心,带双儿去吃东西。”

那只鸽子朝着一个眉目清秀,十三四岁的少年扑了过去,这少年正是这向材高大的男子的书僮,名唤砚心。砚心伸臂架住那只鸽子,将它带到后院吃食去了。而那身材高大的男子则进了房,将老方丈写的密信在铜盆里浸湿,将内容细细的看了一遍。

“大当家的,老爷有什么吩咐?”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脸色黑黄瘦小干枯的男子从内室中走出来,低低的问道。若是林海和胤褆胤禟在此,见了这个山羊胡子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人正是早在八年之前已经被处斩了的祖无计。

“祖先生,你自己看吧,依我说,直接在皇宫到忠毅王府的路上设伏,狙杀鞑子皇帝也就是了,何必要如此的大费周折!”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紧锁着眉头不高兴的说道,他一生都是刀头饮血快意江湖,不想这几年越来越走背字,被朝庭打压的抬不起头来。这新仇加上旧恨,他早就对朝庭怀着刻骨深仇,时刻都想杀了康熙一雪仇恨耻辱。

“陈大当家的,您这半生都愚忠于台湾郑氏,力求反清复明,可是结果呢,郑家还不是象条狗一样向鞑子献媚,清狗将天地会屠戳已尽,如今只剩下您和砚心两人,这就说明当日您的作法有极大的不妥,而老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八年之前,看着是清庭将我们薛家一网打尽,可是实际上却只是动了薛家皮毛,根本就没有伤到我们的根基。您说,是不是应该听我们老爷的。”祖无计先看了密信,却也不急着谈论密信的内容,只半劝半讽的说了起来。

那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天地会的光杆儿总舵主陈秋亭,他和书僮砚心从海上逃离大清,飘扬过海到了倭国,可是不等他们在倭国站稳脚跟,大清的海军便杀到倭国,陈秋亭是汉人,身材又特别高大,因此在遍地三寸丁的倭国之中就特别的显眼。陈秋亭吃不准大清海军远征倭国的用意,还以为是冲着他去的,因此便赶紧带着砚心逃回大清。

刚进大清不过三天,陈秋亭和砚心便被祖无计找到,并被他带着潜入京城,就此埋伏了下来,等候适当的时机。陈秋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几次要去行刺康熙,却都被祖无计拦住,直到这一次,大清各地都掀起了寻找凤女的热潮,陈秋亭才收到知止寺老方丈的密信。

“我心里有数,你只说这事怎么办?什么狗屁凤女,分明就是鞑子皇帝放出的烟雾,依我说,狗鞑子们就是为了压下你散布的谣言才设的局。就算是狗鞑子该死,只冲着大人去,朝两个刚出生的婴儿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陈秋亭很不屑的说道。他怎么说也是一帮之主,就算是倒了架,却还有一份威严与自重,对于祖无计他们散布谣言的作法,陈秋亭很有意见。

“陈大当家的也不是不知道,狗鞑子断了老爷的香火,杀害了公主殿下,老爷就一定要让狗鞑子痛断肚肠的。”祖无计黑沉着脸气愤的说道。原来当日他和治平公主,薛蝌薛宝琴兄妹被抓住后押入京城,因祖无计和薛宝琴不会武功,看守的便相对松一些,而治平公主和薛蝌则被寒铁所制的手铐脚镣锁在水牢之中,治平公主修习的媚功是要隔一段时间便要采男子元阳以中和体内未过盛的阴气,可以是在水牢之中治平公主无法采阳补阴,本身又武功被制,造成阴寒之气外泄,将水牢变成寒潭,将同处于水牢之中的薛蝌的下半身冻至坏死。

等到知止寺方丈想出救人的法子之时,治平公主和薛蝌已经被冰封在水牢之中,早就没了气息。知止寺方丈得了消息,只得以偷天换日之计将祖无计和薛宝琴救出,可以是薛宝琴却因为在牢中受了风寒,被救出没多久就病死了,自此,知止寺方丈,也就是治平公主那诈死埋名远远离开她的丈夫薛敬宗,便开始了对大清皇室有计划有组织的报复。也就是胤禟黛玉这七年来一直在海外,薛敬宗才无法将他们列为重点目标罢了。如今黛玉生下一双儿女,分娩之时又有异象,薛敬宗便立刻设下毒计,散布流言,妄图以借刀杀人之计,狠狠的打击大清皇室。

狮峰园中,长发披拂的胤禩坐在岛上山石的最高处,向着忠毅王府的方向远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数月未曾剃发修面沐浴,现在的胤禩比个野人也强不到哪里去。两个又聋又哑的小太监这些日子可是吃了胤禩不少的苦头,看到胤禩都绕着走,这会儿见胤禩一个人坐在山上,他们两个还能喘口气缓上一缓,便也乐得清闲,自不会去招惹胤禩。

“天有异象,对岸的守军又得了酒肉赏赐,看来是林黛玉生了,不知道她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看那般的异象,难道说她生了个真龙天子,哈哈,这回可以有热闹瞧了,爱新觉罗胤禟,我看你争还是不争,你这些年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想做皇帝,你能瞒的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爱新觉罗胤禟,你这虚伪的小人,我会诅咒你,永生永世的诅咒你…”胤禩在这几个月里已经养成了自说自话的习惯,这里又是山顶,四下里别说是人,就连只猴子都没有,胤禩也不怕自己的话被谁听了去。若是不这样自言自语,胤禩怕自己真的会变成不会说话的疯子。

风波迭起

整个大清被凤女临世闹得沸沸扬扬,所有家里有女儿的,但凡是还没出阁的,家里人便都拿着姑娘的八字找算命先生批命,一时之间,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但凡会点儿周易八卦的,都忙得不可以开交,同时,无数个“临世凤女”热辣出炉,甚至于在一个小小的市镇上,都能出两三个真命凤女,大家为了争夺谁才是真正的凤女,闹得不可以开交,甚至于都能打起来,仿佛谁家的武力值高,谁就是真命凤女一般。

不过在这样汹涌的波涛之下,仍然有暗流涌动,江湖人物对于皇权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对他们来说长生不老白日飞升更有诱惑力,特别是几大门派里已经退隐的长老们,他们已经到达了功力通玄的地步,只要突破生死瓶颈,白日飞升得证大道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弘毅和净筠所面临的危险并没有减少很多,江湖异人依然在赶往京城,环伺于忠毅王府外,随时准备闯府夺人。

一日,林海拿着一本已经很破旧的古书和一叠手札来找胤禟,对他说道:“贤婿,这本《奇门遁甲》是我早年在书肆中买到的,虽有些缺失,为父这些年来也都慢慢参研透了,做了批注,你拿去细细读透了,按照书上的阵法布置王府,务必要保证玉儿母子三人万无一失。”

胤禟赶紧双手接过这本已经泛黄发黑的《奇门遁甲》和那厚厚一叠手札,对林海说道:“岳父,玉儿和小婿已经在内院布了九宫八卦阵,请岳父先指点指点,待小婿研读完这本《奇门遁甲》,再在外围设阵。”

林海点点头道:“也好,你们想得很周全,我先去瞧瞧,弘毅净筠这两日可以还好?”为着更好的研究透这本《奇门遁甲》,林海熬了整整三天三夜,也没时间来看他的小外孙和小外孙女儿,故而有此一问。

听到岳父问及儿子女儿,胤禟的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他笑着说道:“弘毅净筠都很好,净筠比弘毅还淘气些,总是要玉儿陪她玩,弘毅却是吃饱了就睡,这才几日,便足足长大了一圈儿呢,这会子玉儿正给他们洗澡,洗完了就抱出来给岳父亲大人请安。”林海捋着胡子呵呵直笑,别提有多开心了,到底是他自在一些,想到忠毅王府抬脚便来了,康熙老爷可比不了他,总是偷溜出宫,言官们是要上折子劝谏的,他也不能总是置之不理,所以说,做皇帝真的是件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连点儿个人自由都被那张龙椅剥夺了。

来喜服侍林海往内院走去,胤禟则如饥似渴的研究起那本《奇门遁甲》,小心的掀开已经有些腐朽的书页,胤禟认真的读着,就算是读不懂,他也逼自己强行背下来。那本《奇门遁甲》并不厚,只有薄薄的十几页,可以胤禟却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读完。再打开林海做的注释,胤禟便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有一扇窗子被猛然推开了,一切阵图都在他的脑子里清晰起来。怪不得岳父要让他读这本书再自己设阵,原来这里面是有玄机的。

胤禟立刻高声喊道:“四喜,传风雨雷电来见我。”风雨雷电是忠毅王府里最神秘的侍卫,他们四人直接受命于胤禟和黛玉,平时胤禟并不让他们负责防卫,只让他们跟着一位先生学习汉语。没有人知道这四个人是什么来历,只知道他们是随着胤禟和黛玉从海外来的,都是身负绝技之人。

风雨雷电四人其实是四胎胞,四人长相一模一样,他们天赋异禀,却也因为这异禀被教庭追杀,他们的父母为了保护他们而惨死在教庭护执罚者的手下,风雨雷电被教庭追杀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胤禟和黛玉救了他们,胤禟以一人之力,独挑六名教庭执罚者,几乎用了半条命的代价,才将六名执罚者杀死,救下了这兄弟四人,并替他们报了杀亲之仇,所以四人立下重誓,要世代效忠于胤禟黛玉以及他们的孩子。

“主人,风雨雷电听候召唤。”一般高矮胖瘦的四个人单膝跪于胤禟的面前,左手抚胸,垂头看着胤禟的脚,用着并不算很标准的汉语说道。

胤禟神情肃穆,用流利的法兰西文飞快的说了起来,他边说边指指划划,风雨雷电四人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这四人是天赋异禀,可是那不是在语言方面的,风雨雷电四人明显属于语言白痴的这一类人,他们很用心的刻苦学习了近十个月,汉语水平还只停留在磕磕巴巴的阶段。

胤禟讲解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风雨雷电才彻底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胤禟要设一座反四相大阵,正要用风雨雷电四人的异能做四个阵眼,阵心,就是胤禟和黛玉住处的那座九宫八卦阵。如此一设阵,任何人想接近黛玉母子三人,都是插翅难入。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风雨雷电自去布阵,他们虽然不懂阵法的玄妙,可是只镇守一方,凭着记性死记硬背就行了。而且胤禟用的就是风雨雷电四人沟通风火水土四种自然元素的能力,这对他们来说,可比学习汉语轻松多了。

在内院的小花厅之中,林海怀抱着小净筠,黛玉抱着小弘毅,父女两个正谈笑盈盈,小弘毅大概是睡足了,只用两只小手扭着林海给他的玉老虎玩儿。小净筠睁着一双精灵似的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着林海,对林海下颌的胡子充满了兴趣。自从上回揪了她皇玛法的龙须以后,小净筠便对胡子这种东西充满了好奇,总想着要多揪几回儿。康熙也已经有两日没来王府了,小净筠没有龙须可揪,心里正有些发闷,可巧林海便主动送上门了。

瞧着小净筠直打量自己,林海低下头笑着逗她,这一低头,他的胡须便垂到了小净筠的手边,小净筠眼急手快,一把揪住便再不放手,疼得林海倒抽一口凉气,黛玉忙欠身叫道:“净筠快放开外公的胡子!”

林海却向黛玉摇摇手,忍疼说道:“玉儿你轻点儿,别再吓着净筠,她能有多大的劲儿,不疼不疼,净筠喜欢,就让她抓着吧。”

黛玉真正是哭笑不得,她已经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惯着弘毅净筠,可还是没想到已经惯到了这般地步。小净筠一使劲儿,便拽下了林海的几根胡子,然后便眯起可爱到暴的那双大眼睛,咧着小嘴儿开心的笑了起来。林海瞧着小净筠的笑容,心里那叫一个美啊,这会子就算是净筠把他的胡子一根不剩的全拔光,林海也是甘之如饴。

黛玉眉头轻皱,可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说道:“爹爹,净筠太皮了,您抱抱弘毅吧。”

林海当然想抱弘毅,可以是弘毅太有个性,他哪儿敢招惹弘毅呀,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黛玉低下头轻声说道:“弘毅,让外公抱抱,不许使性子,若是再使性子,额娘要生气了。”

小弘毅眨巴眨巴眼睛,小脸儿上的神情活脱脱的是在权衡利弊,然后才微微瘪着小嘴儿向林海伸出了小手。林海忙将手里的小净筠将给在一旁服侍的雪雁,伸出双手接过小弘毅,小弘毅果然没哭,这让林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黛玉从雪雁手里抱过净筠,在她的小屁股上轻轻的打了一记以示惩戒,小净筠也不哭,只扭着身子往黛玉怀里钻,让黛玉倒硬不下心来教训她了。

“哎哟…”林海只觉得小弘毅挨着他身子的地方忽然传过一阵热流,林海惊呼一声,低头一看不由笑了起来,只说道:“真是个淘气的小家伙。”

原来弘毅没有任何预告,便在林海的衣服上画了大大的一幅地图。这会儿天气正热,林海穿的单薄,那新鲜出炉的童子尿便打湿了林海的身体。黛玉赶紧又将净筠交给雪雁,自去接过弘毅,赶紧张罗着说道:“爹爹,您先好歹洗洗吧,女儿前阵子给爹爹做了件新衣服,还没来得及送过去,刚好换上。”

林海笑着说道:“好好,玉儿,弘毅是小孩子,难免的,你可不能罚他。”黛玉点点头,林海这才随四海去了青玉常住的院子沐浴更衣,不多一会儿便神情气爽的出来了。

林海沐浴完,正想找胤禟去看看他学的如何了,却见院子里的仆人神色惊惧,院子外面有好些仆人在飞快的跑动着,好似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林海大惊,本能的想到是黛玉母子出了事,立刻闪身飞奔出院子,抓住一个正飞跑的仆人急切问道:“可是你们福晋和小主子出了事?”

那仆人虽然来不及正式行礼,可以还是躬身说道:“回国公爷,万岁爷在我们府前遇刺,流了好多血!”

林海脑子好似打了一个炸雷,他顿时脸色铁青双眼充血,抓着那仆人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加了力,疼的那仆人暗暗的直咬牙,“万岁爷现在何处?御医到了没有!”林海神色狰狞的嘶吼起来。

险象环生

“啊…国公爷饶命,万岁爷就在前面的致俭斋…”那名仆人受不住林海那铁钳一样的猛抓,不由的哀叫起来,林海听了致俭斋三个字,便立刻放开这名家人,整个人如同流星一般向致俭斋射去。

林海奔到致俭斋,他等不及通传便直接闯了进去。只见罗汉榻上,康熙双眼紧闭,面色黄中透黑,嘴角挂着发黑的血丝,林海惊得魂飞天外,不顾一切的奔上前,半跪在康熙面前,悲怆的大叫一声“大哥…”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胤禟硬是撬开康熙的牙关,将无嗔大师送给他的保命灵丹塞了进去,万幸的是康熙还知道吞咽,将那颗至关要紧的保命灵丹咽入腹中。看着那插在康熙左胸的蛇形短剑闪着幽紫的冷光,和源源不断向外流的紫黑血液,胤禟陷入两难之中,若是止血,就怕毒气上行攻心,那时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回康熙,若是不止血,又怕康熙血尽而亡。胤禟着急的大叫:“怎么还没把大师和师傅请来!”

“小九莫慌,老纳来了…”随着无嗔的声音响起,胤禟心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无嗔医道精深通玄,有他在,就一定能将他的皇阿玛救回来。

无嗔话音刚落,人已飘然入屋,他一眼扫过康熙,在那柄蛇形短剑上略略停留了片刻,又伸手试了脉,沉声问道:“服过保命丹了?”

胤禟赶紧答道:“刚刚服下,皇阿玛还能吞咽。”

无嗔大师点点头,沉声喝道:“青玉,拿针来。”紧随无嗔大师进入致俭斋的青玉忙将药箱打开,取出针盒交于无嗔大师,无嗔大师运针如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围绕着康熙中剑的伤处,便已经扎满了牛毛似的银针,足足扎了里外两圈。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无嗔大师的手如幻影一般迅捷,将那柄淬了巨毒的蛇形短剑拔了出来。林海,胤禟齐齐惊呼出声,却没有看到他们预料中的鲜血四溅的场面,蛇形短剑拔出之后,康熙的伤口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青玉一手将盛着可以解百毒药粉的小葫芦递给无嗔大师,一手接过了那柄蛇形短剑,这可是追查凶手最重要的线索之一,而且又淬了巨毒,是一定要小心处理的。

无嗔大师将药粉洒在康熙的伤口上,厚厚的洒了一层,然后飞快的起出内圈的银针,只听得哧哧之声不绝于耳,很快,那些解毒药粉飞快中和着涌出来的毒血,直到涌出的血变为正常的鲜红之色,无嗔才将外圈的银针除去,为康熙上了止血药,并且干净利落的包扎起来。无嗔大师来到致俭斋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让重伤的康熙转危为安,不过康熙依然双眼紧闭着,并没有醒过来。

看到康熙脸上的黑气渐渐退去,虽然脸色依旧腊黄,可是鼻息却平稳了下来,林海才长出一口气,身子一松,他发现自己竟然站不起来了。青玉赶紧将林海扶起来,紧张的叫道:“爹爹,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海摇摇头道:“爹爹没事。义兄,谢谢您救了大哥。”

无嗔呵呵笑道:“林老弟这话可就太见外了。”

胤禟朝着无嗔大师跪下,不由分说便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响头,无嗔大师赶紧将他扶起来,笑着说道:“快起来吧,老纳可没把自己当外人。”

黛玉在后院得了消息,也吓得魂飞天外,慌忙赶了过来,满屋子的血腥之气薰的她几乎背过气去,看到康熙双眼紧闭的躺在罗汉榻上,黛玉鼻子一酸眼泪便涌了出来,她边哭边颤声问道:“九哥,皇阿玛他…”

胤禟赶紧过来将黛玉揽入怀中,温言安抚道:“玉儿,大师伯伯已经救了皇阿玛,你千万别哭,月子里落泪,是会落下病根儿的。”

黛玉一边用帕子擦泪,一边说道:“怎么会这样,九哥,李谙达呢,他是从来都不离开皇阿玛的!”

大家这才惊觉李德全不见了,胤禟立刻传来王府的门子,因康熙就在王府大门前遇刺,这门子应该什么都看到了。

门子上来回禀,大家才知道,李德全将遇刺的康熙送进王府,便在第一时间去追捕刺客了。

胤褆胤礽胤禛胤俄胤祥胤祯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忠毅王府,他们听说明康熙已经解了毒,生命没有危险之后,便立刻各司其职。胤褆负责封锁京城,别说是人,就连只麻雀儿都别想飞出四九城;胤礽调集了御林军,将皇宫严密的守卫起来,以免贼人趁机做乱,胤禛调动前锋营会合京城所有的捕快,在京城里进行拉网式的搜查;胤俄则去了狮峰园外的湖边,亲自严加看守胤禩,省得胤禩趁机生事;胤祥胤祯问清了李德全追凶的方向,小兄弟两个一起追了过去。至于胤禟,则守在康熙的身边,坐镇忠毅王府,居中策应一众兄弟们。

康熙虽然解了毒,可是却一直没有醒来,林海和胤禟黛玉都是心急如焚,无嗔大师的眉头慢慢的拧了起来,他带着青玉会同叶天士一起去研究那柄蛇形短剑上到底淬的是什么毒。

就在大家都会集于致俭斋的时候,忽然之间忠毅王府上空的天变了颜色,只见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其间还夹杂着电闪雷鸣,看着好不吓人。林海和胤禟都变了脸色,他们两人同时抢步站了起来,齐声叫道:“不好,有贼人闯进来了!玉儿,你一定不要出去。”

黛玉虽然已经惊的脸色煞白,可是她还是强作镇定,稳住心神说道:“九哥,我得去看孩子们。”

胤禟拉住黛玉说道:“玉儿,这是刚刚才设下的反四相大阵,就算是有百八十个贼人闯阵,一时三刻也闯不进来,况且内院还有九宫八卦阵,更是双重保险,你此时出去反而会让贼人有机可以乘。”

黛玉紧咬嘴唇,她知道胤禟说的有道理,可是做母亲的岂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胤禟想了想,猛然说道:“不论贼人的目标是谁,这致俭斋都不是王府里最安全的地方。”

林海点点头,沉声问道:“反四相大阵已经布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很难配合的极融洽,我需得出去掠阵。”

胤禟赶紧说道:“岳父放心,风雨雷电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他们之间心意相通,一定能配合的天衣无缝。不过我们都在这里,内院空虚无人,万一…请岳父在这里照顾,小婿去把弘毅和净筠抱过来。”

林海点点头道:“好,青玉,你陪着你的姐夫一起去。”一旁的青玉赶紧过来,和胤禟一起冲入如瀑的雨雾之中…

在忠毅王府东南西北的四个方向,风雨雷电分别坐在临时筑起的四方台上,在他们四人的周围,风雨雷电共同形成了四种不同的旋窝,从旋窝之中源源不断的向外释放着风雨雷电这四种元素。好些奇形怪状的江湖人士或被狂风吹得晕头转向,或被暴雨打的根本睁不开眼睛,真真是寸步难行,还有那更倒霉的,直接被无数道闷雷闪电劈成黑不溜秋的小木炭。

胤禟心急着去接弘毅和净筠,也没有心思去观察这反四相大阵的效果到底如何,等他抱着两个孩子回到致俭斋,将孩子交给黛玉,胤禟这才有心思去看看反四相大阵的威力到底如何。一看之下,胤禟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这样超自然的威力也太可怕了。

风住雨停雷止电息之后,忠毅王府又回复了往日的平静。侍卫们将还有口气儿的贼人捆成串子,将那些已经被劈成小木炭的直接装入麻袋,丢到化人场里去了。管家统计了一下,除了三十七具木炭之外,还生擒了四十六个贼人,不过这些贼人也都已经是头晕眼花找不着北,根本就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这些人被押着跪在致俭斋外,胤禟冷声道:“将他们都送入慎刑司,只要撬开他们的嘴,死活不论。”

管家亲自带着侍卫将这些贼人送往慎刑司,一开府门,管家彻底傻眼了,原来王府之外的地面干干的,并没有一丝下过大雨的样子,管家惊诧极了,一问旁边的路人,大家竟然都说今天一直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儿。管家这一惊吃的可是着实不小,将贼人送到慎刑司后,便立刻向胤禟回禀了这一异象。胤禟听罢却只笑道:“没什么,那只是本王设的阵法,专困心存恶意的贼子,不必大惊小怪,你只办差去吧。”管家虽然不明就里,可是王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听,便只将这事丢到脑后去了。

距离康熙遇刺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明明已经解了毒,康熙的脉象也很平稳,可是康熙却硬是双眼紧闭着醒不过来,大家都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黛玉将小弘毅和小净筠放到康熙的身边,带着哭意叫道:“皇阿玛,您快醒来呀,只要您醒过来,玉儿一定让弘毅和净筠陪着您。”

兄弟相让

黛玉带着哭意的呼喊并没有唤醒康熙,大家的心更沉了,这样的情形,便是医人无数的无嗔大师和叶天士都没有遇到过。大家都是双眉紧锁,叶天士和无嗔大师两人在一旁的耳房里研究对策,而林海胤禟黛玉青玉则带着弘毅和净筠守在康熙的身旁,不停的呼喊着康熙。

又过了许久,天色已经黑透了,康熙却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胤褆胤礽胤禛他们又都汇集到了忠毅王府,听说已经解了毒,大家先是心里一松,可是当听到他们的皇阿玛沉睡不醒的时候,大家的心又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胤俄叫道:“皇阿玛会不会是余毒未清呢?”

胤礽横了胤俄一眼,沉声说道:“老十,不许胡说!”

青玉脸上有些涨红的叫道:“十哥,皇上伯伯的毒已经完全解了,他的脉相非常正常。”

胤俄有些不服气的闷声说道:“那皇阿玛还不醒过来?”

青玉还要说什么,林海却沉声喝道:“青玉,不许没规矩,一旁退下。”青玉闷闷的退到一旁,可是神情里却还总是不服气的。无嗔大师和叶天士在耳房里研究了许久,才走出来说道:“万岁爷的脉相很正常,老纳能以项上人头担保万岁爷并无性命之忧,就因为脉相正常,所以不可滥施唤醒万岁爷之术,最稳妥的方法是让万岁爷自然醒来。”

胤褆皱眉问道:“大师,皇阿玛何时才能醒来?”

无嗔沉声说道:“或许一日或许三日,或许一月。”

“一个月,皇阿玛岂不是要饿…”胤俄又大叫起来,只是他的后半句话被胤禛瞪了回去,只嚅嚅的哼了几声。

胤禛向无嗔大师微微颌首,冷静的问道:“大师,若是皇阿玛一直不醒,您一定有办法维持皇阿玛的身体机能,对么?”

无嗔大师点了点头,胤禛亦点了点头,对胤礽说道:“二哥,如今当务之急是稳定大局,以防有人趁机做乱。”

胤礽点点头说道:“老祖宗还不知道皇阿玛之事,要缓缓的回了她老人家,万不可说明急了惊着老祖宗,再者,皇阿玛沉睡不醒之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走漏了消息,大家用个什么说法能瞒天过海?”

众兄弟的眉头都拧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皇阿玛什么时候能醒来,这说法可就没那么容易定下来的。胤礽看看众家兄弟,见大家都没说话,便沉声说道:“老四,你素来有急智,平日里又极得皇阿玛器重,你说说看。”

胤禛稳稳的说道:“二哥是太子殿下国之储君,此时正该二哥做主,我等兄弟皆唯二哥马首是瞻。二哥尽管吩咐下来,我们一定按二哥的吩咐做好。”

胤礽的神色有些个焦虑,只加重了声音说道:“老四,当此危难之机,你就不要推三阻四的,我们兄弟俱是一体,你我何曾有分别。”

不论胤礽怎么说,胤禛就是不肯出头,定要亦步亦驱的紧跟着胤礽,听他的吩咐调遣。胤礽烦躁的说道:“罢了,大哥老四,我们三人先进宫去回老祖宗,听老祖宗的吩咐吧。二叔,九弟,十弟,十三弟十四弟,青玉,皇阿玛这里就拜托你们了,有消息随时告诉我们。”

林海点点头道:“太子放心,这里有我们,你只管去吧!”

胤褆胤礽胤禛三人急急赶往皇宫不提,胤禟则看向十三十四问道:“十三弟十四弟,你们可曾追上李谙达?”

十三十四两人低下头,羞愧的摇了摇头。胤禟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十三十四的肩膀。这时被黛玉放在床上的净筠忽然哭了起来,黛玉忙将净筠抱了起来,只见净筠扭着身子在黛玉的怀里拱来拱去,黛玉知道净筠是饿了,忙去了后面的房间喂净筠。黛玉一走,弘毅不高兴了,很快就愤怒的大哭起来。胤禟没办法,只得将弘毅抱起来送到后面,让黛玉一并喂饱他。

弘毅净筠两个到后面填肚子,却让胤俄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大家才发现原来夜已经深了,胤禟命管家张罗了吃食,大家胡乱的吃了,然后在致俭斋周围安排了客房,让诸位兄弟暂时住下,大家都守在康熙的床前也不行的。

胤褆胤礽胤禛进宫见了老祖宗,太皇太后听说胤礽说完白天发生的一切,沉思许久说道:“胤褆,我要去承德避暑,你去安排吧,七天之内我便要动身。胤礽,七天之后,我和你皇阿玛去承德,你留在京城监国,还是照着先前的老规矩,老四,你的辅佐你太子哥哥,帮他处理国家大事,除了请安折子之外,不论大事小事,一概不许上折子打扰我和你皇阿玛的清静,就算是天塌了,你们俩个也得给我们撑起来。”

胤褆已经跪下接懿旨了,可以胤礽和胤禛却有些发愣,这样的旨意…岂不是在暗着传位了,胤礽慌忙跪下说道:“老祖宗,儿臣撑不起这天啊!”

太皇太后沉着脸喝道:“混帐东西,你皇阿玛已经这样了,你撑不起也得撑,这些年来你数次监国,每次都做的很好,有什么撑不住的!”

胤礽急急磕头说道:“老祖宗,儿臣的确数次监国,可是大事皆由皇阿玛发旨决定,小事也都是四弟在处理,儿臣只不过贪了四弟的功,胤礽着实无能啊!”

胤禛一看也急了,扑通一声跪下说道:“老祖宗圣明,胤禛受命辅佐二哥监国,一切都是奉二哥钧旨办差,纵办得差强人意,也是二哥教导之功。”

太皇太后看到胤礽胤禛相互推让功劳,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在皇家,最难得的就是不争功不争权,胤礽和胤禛不只是做到的,还做得非常好。“老四是个能干的,不过老四再能干,也得有老二的支撑,老大,你说对不对?”

胤褆也没那么傻,到了这会儿,他也猜出来太皇太后的意思了,便大声说道:“老祖宗圣明。”

胤禛向胤褆笑了一下,胤礽则懊恼的瞪了胤褆一眼,这算什么,老四是老大的弟弟,他就不是了么,怎么尽只向着老四说话。胤褆只打了个“你认命吧”的眼神,看的胤礽心里更加郁闷了。

此事已经有了决议,太皇太后这才说道:“你们皇阿玛操劳国事多年,也该歇歇了,他想睡就让他睡着,反正也没有生命之忧,让他把这些年缺的觉都补回来,老二,你今年整三十,当年你皇阿玛在这个年纪上,已经当了二十四年的皇帝,他不易啊!你就忍心让你皇阿玛再操劳下去,还不让他清闲清闲?”

胤礽垂头闷闷的说道:“老祖宗,皇阿玛春秋正盛,况且皇阿玛的鸿图伟业都还没有实现…”

“混小子,你皇阿玛生了你们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帮着他实现他的鸿图大业的,你倒好,只想着躲清闲讨自在,别说是你皇阿玛,便是我也容不得你的这样。”

胤礽心中发闷,却也不敢顶撞太皇太后,只得垂头唯唯称是。太皇太后停下来缓了口气,这才又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老二老四,打从明儿开始,这朝中之事便由你们两个处理了,不要误了时辰。”说明完,太皇太后便打了个手势,苏麻喇姑会意,上前笑着说道:“太子殿下,直亲王,雍亲王请!”

胤褆胤礽胤禛只得跪安,退出了慈和宫。苏麻喇姑将他们送出宫门才折返回来。她看到太皇太后并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只气定神闲的喝茶,不由惊讶的问道:“老祖宗,万岁爷他…”

太皇太后挥挥手笑道:“没有生命之忧,只是睡着了,那就让他睡呗,这孩子辛苦了大半生,着实也不容易。况且…呵呵,天气越来越热了,还是承德行宫住起来舒服,你还真别说,小九在承德行宫用那竹筒子将井水引着在屋子里转一圈,就是凉快自在,苏麻呀,咱们就去承德受享受享。”

苏麻喇姑是跟着太皇太后在刀光血影里滚过来的,和太皇太后自有一份默契,她立刻明白了太皇太后的话,只笑着说道:“老祖宗,奴婢这就去给您收拾行装。”

太皇太后笑着点点头,可还是加了一句,“苏麻,打发图海悄悄儿去找李德全,让他明儿一早过来一趟,这个小玄晔啊,就是不省心哦!”苏麻喇姑笑着应了,出去吩咐了图海,图海便在浓黑的夜色中溜出皇宫,去了忠毅王府。

胤礽一出慈和宫,便扭头怒视着胤褆和胤禛,生气的叫道:“都到毓庆宫来,我有话说。”

胤褆笑嘻嘻的说道:“太子二弟,你看这会儿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还是等明儿散了朝再说吧,你们家的净初格格可是不见着你就不肯好好睡觉的。”

不得不说胤褆一针见血,说中了胤礽的要害,胤礽一听他提到净初,整个神色便柔和起来,只笑着说道:“不碍了,我回宫先去看了净初,咱们再说话。”

胤禛一看胤礽还在坚持,便笑着躬身说道:“二哥,你也知道净雪这几天身上不自在,我这都一天没着家了,得回去瞧瞧。”

胤礽眉眼一挑的问道:“净雪身上不自在,怎么没传太医,这孩子怎么了?走,我和你一起去瞧净雪,小孩子不舒服可以不能大意了!”

胤禛那儿敢让胤礽这会儿出宫到雍王府去,赶紧说道:“前儿净雪贪凉,受了些风寒,已经吃过药发散了,只是还没好利索,二哥不用担心的。”

胤礽嗯了一声,沉沉说道:“看在净雪的份上,今儿先放你一马,快回府去吧。”

忠毅王府之中,林海见康熙还是没有醒来,便沉声说道:“小九,你送玉儿和孩子们回去吧,青玉,去给爹爹煮些醒神茶。”

胤禟看着已经睡沉了的弘毅和净筠,再看看坐在一旁直打瞌睡的黛玉,便无声的点了点头,出门便人抬来软轿,将黛玉抱了起来想送到软轿上。胤禟一动黛玉便醒了过来,她急忙说道:“九哥,快放我下来,皇阿玛怎么样,醒了没有?”

胤禟摇了摇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玉儿,皇阿玛还睡着,你带着孩子们回房睡吧,有岳父和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你还在月子里,当心熬坏了身子。”

黛玉想了一下,康熙什么时候醒来谁也说不准,只怕以后有的熬了,她若没个好身体,的确也支撑不住。因此黛玉便点点头,向着睡在床上的康熙行了礼,才轻轻的走了出去,上了软轿,由胤禟护送着回房了。

此时康熙的房间里便只剩下康熙一个人,林海去将门关好拴上,走到床前坐了下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大哥,现在没有外人,别装了,醒过来吧。”

床上的康熙好象没有听到林海的话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林海的双眉紧紧皱了起来,难道是他猜错了,他的大哥不是装睡,而是真的醒不过来?林海不死心,又叫道:“大哥,我把他们都支走了,你别再装了,你有什么计策,也得知会我,我才好配合你呀,我知道,你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太子继位,你想逼胤礽。”

床上的康熙还是没有一丝反应,只是沉沉的睡着。林海伸出手,搭在康熙的脉门上,然后又说道:“大哥,你若再不醒过来,就再别想抱一抱弘毅和净筠,再不能和我争了,你难道真的甘心?”

在林海的指下,康熙的脉动节奏一丝不错,也没有一丝变化,林海这下子真的心慌了,他眼中泛红,紧紧的抓住康熙的手,声音哽咽的说道:“小晔,你…真的不想醒过来,你要舍下一切,舍下我么?你说过的话,难道真的永远不会兑现?你给我起来,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不许你躺在床上装熊…”随着压抑的低吼,林海的泪滚落下来,直直打在康熙的手上…

原来如此

胤禟将黛玉母子三人送回去,便急急的赶回致俭斋,刚一进院子,他便看到康熙房间的门紧紧闭着,胤禟心里一急,便向房间奔去,可是他只跑了几步,便被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的李德全拦住了去路。

“王爷留步。”李德全压低了声音对胤禟说道。

胤禟唬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低着头笼在阴影之中的李德全。“谁…”

“王爷休惊,是老奴李德全。”李德全仍是压低声音说道。

胤禟轻出一口气,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李谙达,你不是去追捕刺客了么?”

李德全亦压低声音说道:“请王爷借步说话。”

胤禟看向房间,低低说道:“皇阿玛跟前不可以没人。”

李德全浅笑道:“有林二爷守着万岁爷呢,王爷不用担心。”

胤禟点点头,将李德全带到致俭斋西跨院的房中,等仆人上了灯便将他们屏退,胤禟在灯下细看李德全,才发现他脸上被烟火熏的黑漆漆,右手也一直扶着他的左臂,胤禟定睛一瞧,才看出李德全手臂处靛青的袍子颜色明显比别处深,胤禟双眉一紧,急切问道:“李谙达,你受伤了?”

李德全勉强笑道:“被划了一刀,不碍的,王爷不必挂心。王爷,老奴一直紧追那名刺客。那名刺客对京城的地形极为熟悉,引着老奴在城里兜圈子,老奴一直追到北城的关帝庙附近,才和刺客交上手,此人武功高超,剑法极精,老奴的手臂便伤在他的剑下,不过此人也被老奴的伏虎拳所伤,后来忽然杀出一个蒙面人,甩下霹雳弹,老奴才没能将此人生擒。老奴记挂万岁爷,又想着回来求援,这便…”

胤禟点点头,扶着李德全坐下,将他左臂的衣袖撕开,李德全的伤口很深,不过因为李德全已经先点穴止了血,所以伤口上血迹都已经开始结痂了,胤禟皱眉,向门外叫道:“快去拿药箱,请十三爷十四爷过来。”

药箱随着胤祥胤祯一起来了,他们两个看到李德全,都很吃了一惊,两个齐声问道:“李谙达,你去了哪里,我们追了你整整一天,都没追上。”

李德全正要站起来,却被胤禟按住,沉声说道:“李谙达,你坐着别动,十三弟,酒葫芦给我。”胤祥将从不离身的酒葫芦递给胤禟,胤禟咬掉塞子,将酒浇到李德全的伤口上,李德全疼的眉头紧缩,却一声都没有发出。胤禟又飞快的上了金创药,然后将伤口包扎起来,一切做好之后才说道:“李谙达,十三弟十四弟都是京城里的胡同串子,再没有他们不熟的路,你只告诉他们,让他们两个去追查刺客。”

李德全忙细细的说了一遍,胤祥看看胤祯说道:“十四弟,关帝庙那边最乱,什么人都有,果然是藏身的好去处,不过我那儿有我两个朋友,走,我们换衣服,连夜赶过去,免得时辰拖长了贼人再逃走了。”

胤祯点头道:“好,十三哥,我们过去。”

“等等!”胤禟忙叫住他们,沉稳的吩咐道:“带着信号箭,再带上些侍卫,让侍卫们换了便装悄悄跟过去。”

胤祥笑道:“九哥,北城很乱,而且自成一系,若是一次有太多陌生之人进入,必会引起贼人的警觉,反而会坏事。我们只把信号箭带上,一旦有必要我们便放信号,让侍卫们在巡城兵马司里等着,从巡城兵马司到北城,也不过就是一柱香的工夫。”

胤禟笑着点点头道:“十三弟果然长进了,好,就依你的意思,十三弟,十四弟,要紧的是注意安全,一有异动便立刻发信号,千万不要只冲上去硬拼。”胤祥胤祯躬身称是,小哥俩儿去换了便服,便在夜色中悄然离开了忠毅王府,前往北城探查刺客的下落。

胤禟在李德全的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李德全,眉头微皱的问道:“李谙达,你何时进府的,怎么没有人向本王回禀,刚才你已经见过皇阿玛和我岳父了么?”

李德全忙笑着否认道:“老奴从门上过来的,许是门上去向王爷回禀,却与王爷错开了,奴才也不曾见到万岁爷,只是刚才二爷看到老奴进来,二爷见老奴受伤,便让老奴下去休息,由他守着万岁爷。”

胤禟沉沉的嗯了一声,忽然说道:“李谙达,你真的不会说谎。”

李德全眼神一跳,赶紧站了起来说道:“王爷,老奴并没有欺瞒于您。”胤禟淡淡说道:“李谙达,若论对皇阿玛的忠心,你认第二,只怕大清没人敢认第一,皇阿玛如今沉睡未醒,你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李德全老脸一红,低下头沉默不语,胤禟也不着急,只是沉静的看着李德全,李德全在胤禟的眼光之下,渐渐的不自在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李谙达,我相信你对皇阿玛的忠心,所以你不说,我也不会再问,你的就好好养伤吧。”胤禟已经从李德全的反应上验证了他刚才的想法,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只站起来走了出去。李德全看着胤禟走了,脸上忽然露出狐狸式的笑容,若是论起狡猾来,胤禟到底还是嫩了些。

胤禟站在致俭斋的院子里,瞧向正房的方向笑了笑,便回房陪黛玉和两个孩子睡觉去了,这一天过的,真真是担惊受怕焦虑,他得去抱着黛玉安慰一下自己受惊的心。

林海还在和沉睡的康熙说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时候,林海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他看到康熙还是没有反应,失望的站起来,正在转身之际,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林海心头一颤,猛然扭头看向床上,他看到康熙睁开眼睛,正定定的看着他。

“如海,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要怪我一辈子!”康熙死死的抓着林海的手,低低的说道。

“你…放开我!”林海的脸上涌起难堪的红意,他也不顾康熙的帝皇之尊,只拼命甩开康熙的手,气得青筋暴起,双眼鼓凸的几乎要掉出来。

“不放!”一代大帝康熙竟然个不讲理无赖小儿一般,只死死抓住林海的手,还很没形象的扯住林海的袖子,林海真是气恼极了,转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直直的说道:“皇上请自重,臣告退。”

康熙知道林海脸皮儿薄,这会儿是真恼了,忙放开他的手飞快的说道:“如海,你快起来,且听我说了再生气也不迟。”

林海重重哼了一声,站起来远远的走到一旁,理也不理康熙。康熙也不恼,只站了起来走到林海附近的桌旁,在椅上坐下来说道:“如海,我遇刺之事是千真万确的。”

林海沉沉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若是你不想,谁又能行刺的了你的?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谁也管不了。”

康熙微微一笑,他知道林海气恼归气恼,心里还是担心他的。“如海,我没事儿,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皇位传了,也好过几年清静日子。自从我接下这万里江山的担子,就没一天安生过,如海啊,我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