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站了起来,垂手立在一旁,康熙瞧着胤礽,忽然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胤礽,你连太子之位都能舍下?”
胤礽抬头看着康熙,忽然又跪了下来,只诚恳的说道:“皇阿玛,儿臣从前不懂事,做了好些错事,可是自从得了皇阿玛教诲,又跟林二叔学了道理,二叔教了儿臣许多许多,儿臣这才彻底想明白了,权势富贵,都只在一时不能一世,可父子兄弟之情才是最珍贵的,儿臣身为兄长,自然要保护弟弟们,这是儿臣的本份。”
康熙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这个自小失母的儿子,他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十几年,可是却教导的他和自己离了心,只和索额图那些人混在一处,而林海只教了胤礽不过两三个月,便能让他幡然悔悟,就象是彻底变了个人,康熙这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胤礽半天没等着他皇阿玛说话,不由抬头去看,见皇阿玛怔怔的发呆,便轻轻叫了一声:“皇阿玛…”
“胤礽,你愿意为了胤禟舍了你太子之位?”康熙加重了太子之位四字,沉声问道。
“皇阿玛,不只是九弟,不论哪个弟弟有事,儿臣都要尽力护着。皇阿玛是圣主,若是觉得儿臣不配做太子,您废了儿臣,儿臣绝无异议。”胤礽真诚的说道,这些日子以来胤礽和兄弟们相处的极为融洽,兄弟们对他都是真心敬着,有什么消息都第一时间来告诉他,上一回为了索额图家苏尔特之事,个个兄弟都为他出主意想办法,还怕他为难,抢着要去索府办差,这份情谊,胤礽心里一直记着。
“胤礽,你倒是光棍!”康熙这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干干的说了一句,胤礽也不回嘴,只低头跪着。康熙叹了口气,伸手拉着胤礽,沉声道:“起来吧,别杵在哪儿了。我不过白说一句,你们兄弟几个感情到是好,宁可舍了我这皇阿玛,也不弃了你们的兄弟之情。也不想想没有我这皇阿玛,能有你们这起子小混蛋么!”
听了这话,胤礽知道康熙气消了,才站起来讨好的替康熙捏着肩膀,讨好的问道:“皇阿玛,您消消气。”
康熙摇头笑笑,只说道:“还不快去把老祖宗请出来。瞧你们两个没头没脑的闹这一通,原本什么事都没有的,生被你们闹出事来!”
胤礽忙去敲里间的门,将太皇太后请出来,胤禛也低头跟着出来,胤礽一瞧胤禛的眼睛发红,忙问道:“四弟,你这是…”
康熙见胤礽是真心关心兄弟,笑着点了点头,太皇太后笑道:“胤礽,是我惹小四伤了心,你若是要替他出头,只管找到我这里。”
胤礽忙口称不敢,太皇太后让胤禛去水盆里净了面,然后才让胤礽开了门,将宜妃胤禟两人叫了进来。细问之下,他和胤禛才知道,原来根本就是一个大误会!胤礽和胤禛对视一眼,两个人尴尬的笑了。
林府和乐春风暖贾门算计三月寒
“老祖宗,皇阿玛,就让儿臣带九弟去向小石头解释吧,本来也没什么大的事,若是劳动着老祖宗和皇阿玛,反倒将事情闹大了。”胤礽听了胤禟的话后忙笑着说道。这是胤礽说在官面上的话,实际这几日黛玉总是着青玉到大阿哥府上去玩,堂堂太子爷他有些吃味了。
“这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有个借口出宫,胤礽你不许拦着。”太皇太后将眼睛一瞪,佯怒的说道。惹得所有的人都低下头闷笑。老小老小这话一点儿都没错,太皇太后如今就是个小孩子脾气,可爱的紧有趣的紧。
康熙笑道:“老祖宗说的极是,你们几个没事就溜出宫,倒将我们闪在宫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胤礽,南书房的折子朕只批了一半,你和老四赶紧去批了,拟了条陈,朕回头要看。老祖宗,孙儿这就侍奉您起驾去林府。”
胤礽胤禛无奈的低下头应声称是,和去林家比起来,这枯坐在南书房里批折子简直就是做苦工,他们的皇阿玛实在太不厚道了!
太皇太后和康熙都换了便服,带着胤禟去了林家,宜妃虽然也想跟着,但是祖宗规矩在哪儿摆着,她可不敢和太皇太后万岁爷相比,只能独个儿回宜兰宫。出了清和暖坞自然要和慧妃僖妃她们周旋几句,宜妃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几句话便将这些个妃嫔们撮到宜兰宫里,正好给太皇太后和万岁爷清了道。
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带着胤禟微服出宫,不多一会便到了林府门前。赶车的人是李德全的小徒弟小毛子,每回康熙到林府都是他赶车,林府的门子个个都认识的,因此上前开了大门,小毛子将车赶到院中,此时黛玉和青玉得了消息,也忙忙的赶出来相迎。
“小石头,小小石头!”太皇太后一下车便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青玉亲热的叫了起来。大家听了太皇太后的称呼,不禁都笑了起来,青玉也不怕生,只歪着头道:“我不是小小石头,我是林青玉!”
黛玉忙轻跨年斥青玉,低低道:“青玉,不许无礼。”太皇太后却笑道:“没事儿没事,小石头你别拘着他。”然后又俯身对青玉笑道:“老祖宗考小青玉,什么是玉呀?”
青玉一挺小胸脯骄傲的说道:“美石为玉。”
太皇太后一拍手笑道:“着啊,美石为玉,小青玉可不就是小小石头。”青玉长得极为可爱,太皇太后一见了便打心眼里喜欢,便想逗他。
青玉眨眨眼睛,求助的看向黛玉,黛玉则笑道:“青玉,哥哥是小石头,你做小小石头不好么?”
青玉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康熙上前抱起青玉,青玉也不怕生,只搂着康熙的颈子,跟着黛玉叫他皇上伯伯。胤禟见黛玉脸上有笑,忙跑到黛玉身边,低声下气的说道:“小石头,刚才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黛玉白了胤禟一眼,闷声道:“我才没有生气。不过以后都不许你再接近青玉,看你都教了他些什么!我回头便写信给爹爹,只一五一十写明了,请爹爹决断。”原来青玉刚才将审薛蟠之事也一五一十的招了,黛玉心里气得不行,若非胤禟是跟着太皇太后和康熙皇帝来的,黛玉都能将胤禟打出府门。
胤禟一听黛玉要告到先生哪里,吓得白了脸,忙拉着太皇太后求道:“老祖宗,您快替孙儿求个情吧,二叔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太皇太后和康熙都大为困惑,这林海如今身上也没功夫,不过是个文弱的书生,可怎么这些个阿哥是又怕他又敬他还又粘他,就连最清冷的老四都早早打算好了,若真被逐出玉碟就立刻到江南去投奔他林二叔,这一回,不只是康熙,便是太皇太后也有些吃味了,林海这才教了阿哥们几个月呀,照这个样子再过几年,爱新觉罗家的孩子可全都成了林家的了。难道林海真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克星?
“胤禟,你好歹也是个阿哥,哼哼唧唧象个什么样子,站好了!”康熙沉声喝斥一句,胤禟便贴着太皇太后站着,俊美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太皇太后只笑道:“小石头,就算是春风拂面舒服的紧,咱们也不能只这么干站着吧。”
黛玉忙跪下道:“林石招待不周,请老祖宗和皇上伯伯恕罪。”
太皇太后拉起黛玉,笑着说道:“瞧你这孩子,乌库妈妈不过同你说笑着玩,你倒当真了,走,咱们到屋里说话,小石头,今儿乌库妈妈是不打算回宫的,就住你们家。”
胤禟非常狗腿的上前一步抬起胳膊托着太皇太后的手,太皇太后笑说道:“小滑头!”
一行人进了屋子,康熙便又说道:“小石头,快把你的紫笋茶沏了来喝。就用那趵突泉水沏。朕可是要尝尝这齐鲁第一名泉。”
黛玉只得焚香净手静心沏茶,用小铫子烹水,看着细细的气泡从铫子底下涌上来,黛玉觉得自己的心沉静下来,没有了刚才的那些浮燥。水面刚成鱼眼泡的时候,黛玉温杯,洗茶,一颗心沉入空蒙之境,她的神色变得淡定平和,眉眼儿舒展,手上的动作也清灵婉约起来。
新茶烹就,黛玉双手奉茶,太皇太后和康熙满意的点点头,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孩子有悟性!”伸手接过茶,细细的品咂一回,康熙笑道:“果然是好水,老祖宗,您喝着如何?”
太皇太后笑道:“我喝着比玉泉山的水还好,这火候也恰到好处,少一分则火性不足,若是多烹一息,便过了。好水,好茶,最难得的是好茶艺!”
黛玉秀目微垂,捧起一杯递于胤禟,胤禟欢喜的接了过来,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黛玉,紧张的问道:“小石头,你不生我的气了!”
听得康熙大摇其头,心道:“小九白生了一副聪明样子,竟是个笨肝肠,真不象朕!”
黛玉看了胤禟一眼,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说道:“九哥原是为了我们兄弟出头,林石一时浮燥,还请九哥不要介意。”这便是黛玉,对就对,错就错,绝无一丝的扭捏。听得太皇太后和康熙直点头,自此便越发看重黛玉了。象黛玉这样不恃宠而骄的孩子,实在是难得。
青玉可不爱吃茶,因他年纪小,黛玉也不许他多吃,只让他尝了一口,青玉便苦着脸叫道:“涩涩的,一点都不好吃!”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再有什么不痛快,也让这笑声化解了。
笑过一阵子,康熙对黛玉说道:“小石头,受了委屈也不和大伯伯来说,难道大伯伯还护不住你么?你爹爹不在京城,大伯伯就是你阿玛。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来说的。”
黛玉站起来轻声道:“就是因为大伯伯太关爱林石,所以林石才更要有分寸,原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恶人已经受到惩罚了,大伯伯日理万机,林石若拿这些个琐碎小事来烦大伯伯,那就太不懂事了。”
太皇太后听了笑道:“小石头说的也没错,左右小九也没正经差事,他一个皇家阿哥若连小石头都护不住,那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里呆着,直接回关外给祖宗守灵吧。”
胤禟大喜,扑通一声在太皇太后面前跪倒,嘎蹦利落脆的说道:“谨遵老祖宗懿旨。胤禟一定会好好保护小石头。”
康熙听了摇头笑道:“罢了,既然老祖宗开了金口,便派了你这个差事,胤禟,你可得用心!”康熙的话里很有些言外之意,太皇太后听出来了,胤禟心里也明白,独独黛玉和青玉两个不明白。
“小石头,闲话说完了,咱们说点儿正经事。”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对黛玉说道,说得黛玉心里一愣,不知这正经事指的是什么。瞧着黛玉不解的眼神,太皇太后忍笑指着康熙说道:“小石头,吃饭皇帝大!”言罢,太皇太后自己便先笑了起来,康熙一愣,也笑了,只瞧着黛玉笑道:“小石头,果然那个皇帝比朕这个皇帝还要大的,快去准备着吧。”林家的饭菜讲求“真味”二字,与御膳房里出品相比,胜在天然。
黛玉行礼退下,亲自去厨下安排了,彩绫见主子点的多是些素菜,不由苦着脸道:“主子,这也太素淡了吧,好歹厅上坐的可都是贵主们!”
黛玉只笑道:“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保管他们吃的高兴。”彩绫只得按黛玉的吩咐做了,也没用太长的时候便做了一桌子以素菜为主的席面。
果然如黛玉说的一般,太皇太后和康熙瞧了这一桌子红黄白绿黑,五彩的席面,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后尤其喜欢那道清水芽菜芯,吃得赞不绝口,在林家吃饭自由的很,用不着守那些菜不过三口的规矩,太皇太后连吃了四五个芽菜芯儿,满意的瞅着黛玉直乐,心中暗想:这般乖巧可人的小丫头得早早定下来才行。康熙偏爱肉食,黛玉准备的金银鹿条正合他的胃口,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那鹿肉又香又嫩而且还不软烂,更加难得的是,还没有鹿肉本身固有的那股子腥膻之气。胤禟和黛玉相处的时间最长,不知不觉间饮食习惯也变得和黛玉差不多,这一桌子的菜他都喜欢吃。
一席尽欢,太皇太后特意赏了主厨的彩绫,黛玉吩咐上了菊花茶给大家漱口,然后移步后园,一边观赏春日好景,一边散散步,这也是林家素来讲究的养生之道。太皇太后走了一刻,黛玉恐她累着,便请她去歇一会儿,青玉不耐烦这般慢悠悠的散步,太皇太后便将青玉留在自己的身边,将康熙黛玉胤禟三人打发了。
康熙在中堂落座,这才对黛玉说道:“小石头,可要朕为你抄了荣国府?”
黛玉听了连忙摇头道:“大伯伯,千万不要!”
康熙和胤禟都是一愣,父子二人瞪大眼睛看向黛玉,黛玉只笑道:“大伯伯,荣国府可是我在京城闲着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的玩具,您若是抄了他们家,我可玩什么呢!”
康熙听了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小石头,我一直说你是个乖巧孩子,却原来也不省心,罢了,你想玩便玩吧,朕不管了。还有一事,小石头,你真想拉着你九哥出关种粮食么?”
黛玉忙上前回道:“回大伯伯,当然是真的,我们已经在山东订下粮种,也派了人去学习栽种技术,关外的土地肥沃,只用来做草场放牧太可惜了,若是在关外试种成功,便可以为大清至少增加四个广泰仓,到时候大伯伯想做什么都没不愁粮食不足了。这是大伯伯和小石头的约定,小石头一天都没忘记。”
康熙点头道:“好,好孩子!你年纪虽小却志向高远,如此大伯伯便助你一臂之力。关外的土地多在诸位铁帽子王的名下,看来是要动一动的。”
康熙此言一出,胤禟黛玉都大吃一惊,黛玉忙说道:“听爹爹说那几位老王爷可都是铁脑筋,再不能忍受任何有违祖制的事情,若是调换封地,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不若等我们做出成绩,以利诱之,到时候他们便会主动的种粮食了。”
康熙摇摇头道:“小石头,你没和那些个老家伙打过交道,你不知道的。胤禟知道,那些个老王爷,个顶个的都是难剃的头。反正他们眼红关内的土地庄子很久了,朕就便如了他们的意,将你几个哥哥的庄子和他们的对调,这样你在关外就能便宜行事,不必被他们掣肘。”
胤禟兴奋的说道:“对呀,上回在明水儿臣才知道这土地的肥力用上几年便会耗尽,得什么都不种的休整一年才能缓过劲儿来,所以儿臣等的庄子出息一年不如一年,而关外的土地几百年来都没种过庄稼,想必是极肥美的,老王爷们既然瞧中了我们的庄子土地,便全换给他们好了。这样还显得皇阿玛宽厚仁慈,那些个老王爷岂有不感激涕零的。”
康熙皱眉瞪了胤禟一眼,这小子一提到能来银子的事情便会异常兴奋,真不知道他这是随了谁!黛玉瞧着那父子俩的互动,抿着嘴偷笑,康熙是谁,那可是一代圣主,那些个朝堂上的事情不比谁都门清,她们这两只小杂鱼哪儿还用在康熙面前充内行,只听吩咐就是了。
康熙摆摆手笑道:“换地之事不用你们两个小家伙操心,今年我给你们关外的土地,后年,还朕两个广泰仓。若是做到了,小石头加封国公,胤禟封王。其他一应相关人等,各升三级。”
黛玉苦着脸道:“大伯伯,别再封林石了好么?”不到十岁的国公爷,这也太…不靠谱了!
瞧着黛玉小脸儿苦成哪样,康熙哈哈大笑,只说道:“哪能不封的,你好好办差,朕还打算封你为王呢。”胤禟乐道:“皇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帮着小石头好好办差,好让他立功受封。”
黛玉白了胤禟一眼,又不好当着康熙的面说什么,只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暗暗说道:小子,等大伯伯走了,有你好瞧的!
一辆虽然低调却透着奢华的马车直接驶进林府,在林府外盯着的两拔人马都瞪大了眼睛,其中一拔是贾赦派的,另一拔自然便是贾母使了赖大派出的心腹。这两拔人都派一个人回去禀报,其他的人继续蹲守。
贾母听了回来之人细细描述了那马车的形制,脸色极为凝重。想当年,她刚嫁入贾家,也曾跟着自己的婆婆进宫给太后请安,她记得太后好似便有一辆那样的马车,难道说是太皇太后亲自驾临林府,看来这林家果然通着天,敏儿呀敏儿,你就和娘亲这般离心的,这样好的提携贾家的机会,你都生生放过!贾母心里含恨带怨的想,她全然忘记了当初是谁指使了王氏,硬是要阻拦这门亲事,还逼着林家额外拿出八十万两银子做聘金,这些事情能瞒得了一时,又岂能瞒得了一世。
贾母坐着思索良久,忽然站起来说道:“鸳鸯,叫王氏和她那个妹子过来,我有话要问。”
王氏原本就在薛姨太太的屋子里,她正千方百计的套话,可是凭她怎么套,那薛家太太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王氏正心焦不耐烦的时候,鸳鸯打发的小丫头到了,王氏听了贾母传的话,心里一惊,忙叫香菱文杏好歹替薛姨太太收拾了,便拉着她去上房见贾母。
听到院子里有响动,贾母抬眼一瞧,见小丫头打起帘子,王氏和薛家姨太太走了进来,那薛家姨太太痴痴傻傻的,竟象是不中用了一般,贾母心中一沉,不禁暗道:怕是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
王氏扯着薛姨太太上前请问,薛姨太太只木讷的随着王氏跪下,也不说话,贾母只得说道:“姨太太是客,快不必多礼,丫头们快扶姨太太起来。”
薛姨太太也不知道道谢,只木木的随着小丫头们的搀扶站了起来。贾母双眉紧皱的看向王氏,王氏也不敢起身,只跪着说道:“回老太太,媳妇妹妹连遭打击,有些迷了心。求老太太原谅。”
贾母瞧了瞧薛姨太太那昏暗的眼神,便问王氏道:“可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好端端的宝丫头怎么会得罪九阿哥?瞧着刚才那意思,竟是宝丫头和蟠小子做下了什么事情?王氏,好好的问问她!”
许是“蟠小子,宝丫头”这几个字刺激了薛家姨太太,她忽然甩掉扶着她的小丫头,疯了一般的扑向贾母,只抱着贾母的腿哭道:“老太太,救救我的蟠儿呀…”
贾母嫌恶的瞧着薛家姨太太,这姐儿俩怎么都这样,绸缎衣裳见不得泪水的,沾了泪水衣裳便会掉色,她刚刚将王氏哭湿的那套诰命服换下,因想着回头去林府,才特意换上早先林家送来锦绣坊出品的金褐织锦团花万福流云纹春装,这可是她头一回穿呀,可惜了了!
王氏一瞧老太太的眼神儿不对,忙上前硬拉开薛家姨太太,低声斥道:“妹妹,你做什么,好好回老太太的话,似这般象个什么样子。”
自薛蟠失踪之后,薛姨太太便吃不好睡不好,自然没有王氏有力气,便被她硬拽到一旁,许是听了儿子的名字,她竟清醒过来,只跪在贾母脚边哭道:“老太太,如今我们也顾不得丢不丢人了,那一日蟠儿打发人回来招集人手去帮他办事,说是瞧中了谁家的丫头,要聘了家来,可谁成想这一去就都没回来。老太太,您府上有权有势,和那些个达官贵人熟,求您上问问,蟠儿到底是冲撞着那一位贵人,我们上门去磕头陪罪,只求放了蟠儿,他们要什么我们都给。”
薛家姨太太忽然清醒过来,竟能说的头头是道,猜中了十之七八。贾母听了双眉紧皱,那薛蟠是什么样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的,定然是冲撞了谁家的格格,那些满州格格可没一个好相与的,这薛蟠定然是有死无生,呀,不对,那孩子…难道…贾母心里一沉,立刻对王氏说道:“王氏,你速去查问薛家下人,特别是那些个跟着薛家多年的,一定要问清楚,看看薛家是否与林家有过节,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带来,我要亲自问话。”
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应声去了。不多一会便带着一个薛家的婆子走进来。那婆子胆颤心惊的跪下磕了头,伏在地上不敢说话。王氏在一旁说道:“回老太太,这刘婆子说她知道内情。”
贾母点点头,只沉声道:“带你妹妹下去,到外面候着。鸳鸯,人也出去。”见贾母连鸳鸯都赶了出来,王氏心里很吃了一惊,可也不敢多问,只拉着薛家太太出了上房。
贾母细细的问了一回,那刘婆子的儿子一直是薛蟠跟前最得力的长随之一,薛蟠去扬州,济南,到京城,刘婆子的儿子一直跟着。平日里吃了酒,刘婆子的儿子常会和刘婆子念叨念叨,是以刘婆子东拼西凑的,竟然拼凑出不少真相。听完刘婆子的话,贾母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亲手赏了刘婆子一个宝石戒指,命她下去,便一个人坐成房中思量起来,越想,贾母心里越气,她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那林石就是黛玉假扮的,而今天闯门的孩子就是林青玉。
“贾敏啊贾敏,我是你的亲娘,你竟防我如斯!好,很好!你的孩子毁了我一生的心血,我绝不会放过他们。林海,若不是你,敏儿绝对不会这样对我,林海,去死吧!”贾母恨恨的咬牙说道。她自嫁入荣国公府,经历了无数的勾心斗角,没有生出儿子还能稳坐国公夫人之位,自有她的雷霆手段,此时贾母将一腔恨意尽数放到了林海,贾敏,黛玉,青玉的身上。
思量定之后,贾母命人传来赖嬷嬷,细细吩咐一通,赖嬷嬷忙应了下来,回府之后便是一番安排,两三日后,杀手云集扬州,林府之外,危机重重。
赖嬷嬷走后,贾母叫鸳鸯进来伺候她换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一件金边玄色镶领墨色底子织金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内着青灰色交领中衣下系赤金撒花缎面蔽膝松花色圆点纹样缎子马面裙,头上勒了一条赤金绣竹缀珠勒子,她这通身的衣着连同抹额,都是贾敏出嫁之前一针一线亲手绣的,贾母深信,只要林石就是黛玉,看了这身衣裳绝对不会不动容。贾敏的针线很有特点,是针线上的人学不来的。
换了好衣裳,贾母又亲自去箱子里捡了几样贾敏未出阁前的针线笔墨,命鸳鸯拿着,便坐了车往林府而去,这一回,贾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有所收获。
到了林府门前,跟车的嬷嬷上前叫门,门子一见是荣国府的车子,便没了好脸色,那嬷嬷陪着笑脸说道:“我们老太太听说小侯爷到了京里,特意来瞧外孙子,请这位爷快入内通禀。”
门子到底也不敢擅做主张,只黑着脸道:“等着。”说完便让人报到里面。黛玉正陪着康熙说话,一听说荣国府贾老太君来访,双眉便皱了起来,康熙瞧了只说道:“不想见便打了出去就是,有什么好为难的。”
黛玉思之再三,摇摇头道:“多谢大伯伯关心,可是她既来了,必有有备而来的,不见,岂不是显得我们林家怕了,见,一定要见。”
康熙淡淡一笑,对胤禟说道:“胤禟,你陪小石头过去。”
黛玉拦住要起身的胤禟,对康熙笑道:“大伯伯,不用九哥相陪,林石一人应付的来,让九哥陪大伯伯说话吧。”
康熙点了点头,黛玉退出正厅,吩咐道:“素绢,将贾太夫人迎到西苑偏厅用茶。”素绢应声去了,黛玉自回房换衣裳,又细细吩咐了,不许惊扰着太皇太后和万岁爷。
素绢将贾母自侧门迎入,贾母已经心中含恨,再看是在偏厅接待,贾母的火气便更大了,不过贾母确也不是寻常人,只片刻功夫,便又面带微笑,似乎如同坐在正厅里一般。素绢在一旁瞧了,也暗自赞叹!
识险恶黛玉冷对贾史氏
贾母原以为自己要坐很久,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只不紧不慢的饮着茶,想着一会见了林石要如何如何,可是那杯茶只喝了一半,黛玉便从后面走了进来,贾母仔细的瞧着,因有了那想法,她怎么瞧怎么觉得这林石就是黛玉假扮的。
黛玉一进来便看到了贾母身上的衣服,那独特的针线分明是出自她娘亲之手中,一股怒气盈于胸中,黛玉压下心中的怒气,清咳一声,只作揖道:“老太太驾临寒舍,林石不曾远迎,老太太恕罪。”
贾母眉头微皱,好歹贾家并没与林家断了关系,就算黛玉扮成林石,自己也是他的外祖母,那有外孙子见外祖母这般无礼的,贾母心里便先存了一分气,只不过她素来藏的深,面上一丝儿也没露出来。只慈爱的笑道:“石儿可是怨外祖母没早些过来看你,说起来你一个人在京城里,孤苦无依怪可怜的,外祖母很应该将你接到家里去住,好歹早晚也能有个照应,只不过前阵子打发你琏二哥哥外放九江,家里乱的不行,怕你嫌不清净,故而没来打扰你,如今家里都收拾好了,外祖母特意亲自来接你过去。”
黛玉心里暗觉好笑,那贾琏的外放还是她的老爹在皇上面前进的言,这会子倒成了贾母自夸的本钱,着实有意思。只是黛玉脸上也淡淡的,只是微挂一丝客套的笑意,其他的什么都没露出来。
贾母见黛玉没说话,便又说道:“琏儿此番外放九江,可见万岁爷还是记着功臣的。”
黛玉还是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她的笑却让贾母绷不住了,心里不免有了一丝焦燥,对黛玉,更是生出一种摸不着底细的恐慌感,仿佛是一拳打到了棉花包上,没有丝毫的回应。
“石儿,外祖母的意思你可明白?”贾母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黛玉只淡淡道:“老太太的话本侯是听见了,可这意思本侯却不明白,本侯有家有业,上有皇上恩遇,下有家父疼爱,不知老太太那孤苦无依四字当做何解释?老太太的意思是皇上薄待了本侯,还是家父对本侯不闻不问?”
贾母心里突的一下,忙解释道:“石儿,外祖母断无此意,只是怜你小小人儿孤身在京,万岁爷日理万机,做臣子的理当为万岁爷分忧,岂可再让万岁爷操心,你父亲身为一方大员,也是公务繁重,外祖母来接你,也是为了让你父亲没有后顾之忧。”
黛玉听了贾母之言微微点头,贾母还以为黛玉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心中略松了口气,只去端杯饮茶掩饰自己刚才的紧张,只是她含着半口茶尚未咽下,便听黛玉说道:“原来在老太太心里,本侯让万岁爷操心让家父后顾有忧,老太太莫非以来万岁爷无有识人之明,竟然胡乱任官,将本侯这毛头小子封为乐平侯,实在是儿戏的紧。家父行事糊涂,将本侯一人放在京中,为了就是分心不好好勤于公事么?”
贾母惊得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鸳鸯忙替贾母拍背抚胸,忙乱了好一阵子,贾母才平静下来。她忙说道:“石儿,你怎么能这样说,万岁爷圣明,你爹爹也是能干的,外祖母绝无那等意思。”
黛玉浅浅一笑道:“没有最好,想是本侯理解错了,老太太莫怪。”
贾母见林石强硬的紧,便也不想再绕圈子了,只说道:“石儿,我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叫丫头们退下去。”
黛玉却手扶把手往后一靠,淡淡道:“雪雁,带老太太的丫头下去用茶。”雪雁脆生生的应了,上前引着鸳鸯退下,贾母瞧瞧站在一旁的素绢绣绮,皱眉道:“她们…”
“她们都是先母跟前得力的,便是本侯也以姐姐呼之,我们林家再没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情,没什么可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的。”黛玉话里的讥讽如此刺心,便是老辣如贾母,也不由的微红了面皮。黛玉又说道:“老太太若是要说便请说,若是当着两个姐姐不便说,本侯也不想听了。”
贾母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悲声道:“玉儿,你就如此恨外祖母么,我可是你娘的生身亲娘呀!”
黛玉听了这话,心中惊讶的紧,她不知道贾母如何会识破她的伪装,不过黛玉面上可不会表现出来,只瞪眼怒道:“老太太可是糊涂了,妹妹远在江南,老太太怎么说出此等胡话,岂不是存心要坏妹妹的名声,本侯身为林家之人,自要维护林家的家声,太太休得再说出此等话语,否则本侯可要奏到万岁爷面前,请万岁爷还林家一个公道。”
贾母却不理会黛玉之言,她颤微微的离开座位,抖着袖子走到黛玉的面前,颤声道:“玉儿,你看看,这是你娘亲的针线,是她亲手为外祖母做的,玉儿,我最疼爱的就是你娘亲,见了你娘亲的针线,就象是见到她的人,难道你不是如此?”贾母一边说,一边落下两行老泪。此等场景若是让不知内情的人瞧着,一准以为是乐平侯欺负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黛玉动了真气,小脸一板冷声道:“贾太夫人请自重,先母的针线本侯自然认得,不过只是一件衣服,还是先母未出阁之前缝制的,这能代表什么?贾太夫人既然要说,那本侯便真要好好说道说道。素绢,请贾太夫人回去坐稳了,林贾两家这笔旧帐,本侯今日要好好说一说。”
素绢将贾母半扶关拉,硬按在她自己的座位上,黛玉沉声说道:“当年外祖父亲口许婚,家父也依礼下聘,聘礼也算是丰厚,只比皇家婚嫁略低一等罢了,给足了贾家面子,家父原只等到了日子迎亲,不料外祖父突然过世,贾家便立刻要悔婚,家父不答应,你们贾家便硬要家父再给八十万两聘银,贾太夫人,你若还没老糊涂,当记得此事!”
贾母心头一颤,暗想道:果然是为了此事。她忙说道:“玉儿,此事另有内情,你听外祖母解释。”
黛玉眼神一暗,怒道:“贾太夫人,本侯是万岁爷御笔亲封的乐平侯,你若再以玉儿称呼,休怪本侯告你诽谤朝庭命官。”
贾母一滞,只得说道:“小侯爷,请你听外祖母慢慢说来。”黛玉哼一声,没再接荐发怒。贾母忙说道:“当年你外祖父过世,外祖母我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家里便由王氏管着,索要聘礼一事也是这不开眼的贱人所为,等外祖母知道时,你爹娘已经成亲了。”
黛玉却是一丝不让,只说道:“就算如此,我朝的规矩,聘礼是要全部给新嫁娘做嫁妆的,如何先母的嫁妆寒薄的连平民百姓都不如,难道也是那王氏扣下了?”
贾母忙忙点头,黛玉冷喝道:“论公,当时贾太夫人是二品国公夫人,那王氏不过是个五品安人,论私,贾太夫人是正头婆婆,王氏不过是个嫁进门不足一年的新媳妇,论家世,贾家是国公府第,王氏刚出身品官之家,她嫁入贾门,是高攀了贾家,有这三条,难道王氏还敢在贾太夫人头顶做威做福,难道贾太夫人有什么让王氏拿捏了?否则断不至于如此。”
贾母被黛玉喝出一身冷汗,她万万没想到黛玉会如此犀利,一字一句都如利刃一般,让她无法招架。只得干干的说道:“当时王氏有孕在身,全是为了孩子。”
黛玉冷笑道:“为了孩子?老太太果然偏心的紧,听说当时大舅老爷家里已经有嫡子瑚大哥哥,王氏只是怀着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又不是嫡子嫡孙,便可如此任性胡为,若果然如此,这王氏便犯了七出之条,似荣国府这等重规矩的地方,竟然还容得下王氏,真是让人不可理解。”
贾母无言以对,黛玉冷声道:“贾太夫人,本侯不管你今日来此意欲何为,倒有一句话说给你听,林家的银子不是大风吹来的,当日你们苛扣了聘礼,今日便得还回来。我也不要利息,只要你们将八十万两聘银和家父送的聘礼照着单子一样不少的送回来。有什么话,只将这些东西都还清了再说。”
贾母心里一沉,她抬眼看向黛玉,黛玉的神情冷如寒冰,显然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其实贾母倒也不是拿不出那些东西和银子,只是她舍不得,可若是不拿出来,这林石铁定要翻脸不让人,再者说当年之事的确是贾家理亏,这些年来林海一直顾着贾敏的面子,所以才将此事压下不提,可是黛玉却不同意,而且她也知道,这聘礼之事是她母亲的一块心病,贾敏红颜早逝,其中未免没有因聘礼一事郁结于心的原因。这种闷气黛玉可不愿意生,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拿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敏儿,你的孩子这样逼近于我,你可看见了!”贾母悲叫一声,黛玉脸色更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只沉声道:“吩咐下去,除非是贾家人来还聘礼,否则一律不许进门。”
贾母手指黛玉颤声怒道:“你,你太过份了!”
黛玉冷冷道:“贾太夫人气不平,尽管去告,本侯奉陪便是。”说完这话,黛玉又沉声说了句:“素绢送客。”说完转身便要走。就在此时,贾母以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敏捷蹿到黛玉背后,举手打落黛玉头上戴的黑缎帽子,显出黛玉那油黑水滑的辫子。黛玉愕然回头,贾母压着黛玉的肩膀沉声说道:“你果然就是玉儿,敏儿的亲生女儿。”
黛玉大怒,自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被谁这样对待过,小脸一沉,冷冷道:“那又如何?”
贾母心中喜不自胜,只说道:“你这般对你的亲外祖母,太不孝了!”
绣绮捡起那顶黑缎小帽,黛玉并不戴上,绣绮便快步退了下去,不多一会便又取来一顶新帽子给黛玉戴好。黛玉只冷冷挑眉道:“黛玉身为林家之人,若说孝,也只孝顺林家长辈,与贾家何干?”
“你…”贾母关着实没想到黛玉会如此强硬,只呛声道:“你女扮男装欺瞒万岁爷,骗得恩封,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还是快跟我回家去,我替你瞒着,日后再想个法子圆了此事便也罢了。”
“哦,原来我还有此等大罪呀,贾太夫人不说本侯还真不知道,贾大太夫人,这等举报大功本侯便送给你们贾家了,你们快去奏明万岁爷吧,只不定还能复了官爵。”黛玉挑眉冷冷的说,那清冷的眼光瞧得贾母心里直发虚。气得她身子直打颤。
黛玉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再也不理贾母。贾母气得指着黛玉的背影,手直哆嗦,素绢沉着脸道:“贾太夫人是自己走出来,还是要人请您出去。”
贾母气的怒哼一声,怒冲冲的向门外走去,她心道:“好你个林黛玉,你既如此狠心,休怪我再不留情面。”
撵了贾母,黛玉心气难平,只一个人坐在园子里平复心情,可巧苏麻喇姑瞧见了,便轻轻走到黛玉身边,微笑着问道:“小侯爷,这是生谁的气呀?”
黛玉忙站起来要行礼,苏麻喇姑却拉着黛玉笑道:“玉格格,有什么不顺心的,只说给苏嬷嬷听听,苏嬷嬷虽然不能帮什么忙,可说出了来心里好歹舒服些。”
黛玉轻叹道:“苏嬷嬷,我没什么事,只是想着这人心不足,贪得无厌。”
苏麻喇姑听了笑道:“玉格格,人心如此也不奇怪,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远的不说,只是九阿哥,若说是爱钱,怕是满皇宫里没人能比得上他,不过九阿哥虽然爱钱,却取之有道,不是他的他绝不会强取豪夺,玉格格你说是不是,总不能一杆子打翻了一船的人,可别钻那种牛角尖儿。只这般苦闷,岂不负了这大好春光。”
黛玉明白苏麻喇姑的好意,便抬头笑道:“苏嬷嬷,我明白的。”
苏麻喇姑笑笑,轻拍着黛玉的背说道:“可是刚才有什么人来了?”
黛玉点头道:“荣国府的贾太夫人来了,话里话外扣着要我住到贾家去,还用我是林黛玉这件事来威胁我,若我不去,她便要告发我。”
苏麻喇姑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只轻声道:“若是别人如此,她或许能告的成,可你的身份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心里最清楚,这一告,只怕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找苦吃喽。”
黛玉听了苏麻喇姑的话,也笑了起来,是哦,林石就是林黛玉,这在皇上哪里可不算什么秘密,贾家若是要告发于她,那可真有好戏瞧了。
贾母坐车回荣国府,一路之上阴沉着脸,鸳鸯也不敢说话,只小心的在一旁服侍着。贾母仔细想着方才黛玉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说她不在乎被告发?这也不可能啊,女扮男装骗取爵位,这可是灭门的大罪,万岁爷最重体统规矩,断断不能容忍的。嗯,那小丫头一定是故做镇定来诈我,好让我不去告发于她,哼,没想到敏儿竟然能生出这等女儿,若是早先盯紧了,与宝玉定下亲事,她倒是个管家的好手,林家又是富贵双全,定能扶助贾家…
贾母一路胡思乱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不觉已经到了荣国府门前。贾母下车换了小轿,让人抬着回了荣禧堂,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很久,才命人去传贾政过来见她。
贾政到了上房,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贾母屏退所有的丫头媳妇,只对贾政说道:“政儿,林石是你外甥女儿林黛玉扮的。”
贾政大吃一惊,愕然望着贾母,惊得说不出话来。对贾政这种人来说,女扮男装,还得了爵位,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一时真反应不过来。过了片刻之后,贾政惊道:“母亲,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妹夫一向清正规矩,他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这…母亲,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贾母脸色铁青,沉声道:“我方才去了林家,亲眼看到林石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满头青丝。这还能有假!”
贾政惊愕的跌坐在椅上,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贾母不耐烦的说道:“事实如此,你也不必想着可不可能,我只问你,若是由你告发林家,皇上可会复了你的职?”
贾政听了摇摇头道:“母亲,儿子无能,才会被万岁爷罢官,可是儿子也不能做这等出卖亲戚谋求官职的事情。”
贾母大怒,一拍椅子把手怒道:“放肆!”
贾政慌忙在贾母面前跪下,诚恳的说道:“母亲,儿子没本事,原是父亲临终上表,万岁才赏了儿子一个五品官,儿子本没什么能力,如今被罢了官,也是应当的,儿子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平,每日在家里教导环儿读书,日子倒还清静。环儿日后若有出息,自当下场去考个货真价实的功名,那样腰杆子也硬气。若是儿子靠着出卖亲戚复了职,只怕再没有人能瞧得起儿子这一房了。”
贾母被贾政气了个倒仰,只指着贾政骂道:“好好好,你有出息,有节操,你们都是高贵的,偏我下作,偏我要拿着自己的亲闺女亲外孙女填补你们!”贾政忙磕头不止,连声道:“儿子知罪,请老太太保重。”
贾母自己捯了气,放缓了声音地贾政说道:“政儿,你只想着贾环,那宝玉呢?皇上可是发了明旨,一切皆因林家丫头而起,你真的没有想法?”
贾政眼神一暗,低头道:“老太太,我原就说宝玉配不上敏妹的女儿,现在儿子还这样认为,宝玉不是个有担当的,又不好读书,便是万岁爷允他下场,他也考不上的。好歹家里还养的起他,就由他去吧。”
贾母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个面性子,贾政,你除了会读点子书,你还会做什么,家里养得起他!哼,家里早就寅吃卯粮,庄子上一年的出息还不够府里一个月的嚼用,怎么养得起?你清高,不问俗事,若是让你吃糠咽菜,我看你还怎么说!实话告诉你,若不是扣了林家给敏儿的八十万两聘银,咱们家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贾政也是吃了一惊,他一向不问家里的事情,要用银子就打发人到帐上支,从来也没被驳回过,是以他对银子根本没什么概念。只瞪大眼睛望着贾母,眼中尽是不信。贾母冷冷道:“你也不必不信,只去王氏那里要了帐本子,看了便知。罢了,我也不想与你再说下去,你下去吧,若是转了想法再来见我。”
贾政垂手退了出去,忙命人传来王氏,要看帐本子。王氏暗暗吃惊,一时猜不透贾政的意思,只携了帐册子到了上房,恭敬的将帐本呈上,贾政拿过来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贾政的眉头锁的越紧。只沉声问道:“府里一个月竟要上千两的开支?”
王氏忙应道:“回老爷,若是不算人情往来,府里一个月正常的开支约要一千八百两银子,这还等是当月没有主子做生日的情形,若是要办生日戏酒,至少也要多出三五百两。”
贾政倒吸一口气凉气,复又问道:“庄子里的出息一年有多少?”
王氏垂头回道:“回老爷,春秋两季租子,加起来不过四五千两。”
“什么?这岂不是连三个月的嚼用都不够?”贾政惊呼起来。王氏点了点头,贾政皱眉道:“那这些年府里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先前妾身当家,若是银子不凑手,,妾身便典当了陪嫁来支应,自妾身嫁过来到琏儿媳妇嫁进门这些年里,妆身陪嫁的金银物什都典当的差不多了。妾身不敢欺瞒老爷,琏儿媳妇一进门妾身便让她当家,实在是因为妾身再也填不起了,好歹琏儿媳妇的陪嫁也算丰厚,这才支应到现在。”
贾政臊的满脸通红,不想堂堂荣国府这些年竟然是靠着两个女人的嫁妆过活,太丢人了!忽然又想起那八十万两聘银之事,贾政沉声道:“不对,敏妹的八十万两聘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