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约的关系,李守中对他们还算关照,李守中这人是个端方的性子,也喜欢提携后进,看重勤奋好学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看上贾珠,贾珠自然不是什么品行差的人,只是缺少了一点运道,家里不但没有提供助力,还拖了后腿。李守中一心觉得自己的学生会好好待自己的女儿,哪知道,贾家的人拎得清的实在不多,人家自诩为国公门第,还瞧不起李纨这么一个国子监小官的女儿呢!加上贾珠死了,李纨身上又背负了一个克夫的名声,要不是李纨在灵堂上立誓守寡,只怕日子还要艰难。

虽说李守中后悔结了这门亲,平白害了自己的女儿,不过男人毕竟粗心,他想着女儿已经有了子嗣,这就是贾家的嫡长孙,读书人也看重贞洁,何况贾家明面上也没有对李纨如何,李守中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虽说妻子偶尔有些微词,可是,毕竟是出嫁了的女儿,如今守寡在家,娘家也不能多管了,免得女儿在婆家更难做人。

李守中一开始或许因为史家跟贾家的亲戚关系,难免对史鸿有些迁怒之意,不过他毕竟还算是个君子,自然知道,这事跟史家其实是没有多大关系的,而史鸿性子还算讨喜,也是聪明好学的,李守中很快便抛弃了之前的一些成见,平常也会指点史鸿一二。李守中固然这么多年来依旧在国子监厮混,品级也一直没有上升,不过,这么多年来也经营下了不少人脉,据李约说,李守中这一任满之后,便会外放了,到时候,起码一个知府的官职是跑不了的,或许还能再提半级。

国子监每旬会有旬休,离得远的自然还得留在国子监,像史鸿这样住的比较近的,便可以回去一天,史鸿如今开始抽条了,原本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如今也看不出来了,让秦夫人心疼不已,因此,每次史鸿一回去,桌上绝对都是史鸿喜欢吃的东西,临走之前,还得大包小包带上一堆吃的回去,很是便宜了林微他们几个人,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年纪最大已经停止拔高的杨时甚至胖了一圈。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多,中秋都已经过去了,眼看着都要到重阳了,按理说这样秋高气爽,正该登高望远,赏菊吃蟹的日子,可以让人好好放松一把,读书人可以附庸风雅,吟风弄月一番,便是武人,也能趁着秋高马肥,猎物膘肥体壮的时候,拿着弓箭,到附近的山中,猎场去行猎游玩。

重阳节国子监是有假期的,就在史鸿他们在商议着重阳节的安排的时候,一个闷雷直接掉了下来。

圣上忽然就在朝上宣读了一份旨意,说自己年迈,要禅位给八皇子。八皇子当时就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得晕乎乎的,不过他还算有几分理智,很快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来请圣上收回旨意,说什么自己年轻识浅,才能平庸之类的话,底下一大堆臣子同样下饺子一样呼啦啦跪了一地,不管真心假意,一个个简直跟天塌了一样,恨不得触柱自戕,以求圣上收回成命。不过这里头的确真心的多,假意的少,谁让八皇子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知道闷头做事,大家都觉得八皇子将来撑死就是个贤王,还得看下一任皇帝会不会忌讳他,因此,很少有大臣选择投靠他,相比较于一个没有交情,还摸不清楚脾气的新皇,还是相对来说比较仁慈的圣上,更好一些,说不得,过段时间,圣上就忘了这回事,重新考虑储君的事情呢?

谁知道圣上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怎么苦劝,什么招数都使了出来,要不是限于脸面,朝臣们差点没在朝堂上撒泼打滚了,结果最后圣上来了一句朕意已决,又令礼部主持禅位大典,宗人府加紧制作礼服仪仗等用品,便干脆地退朝了。

禅位大典的时间被安排在了半个月后,时间实在很紧,礼部和宗人府忙得团团转,一直以来,这些事情都要遵从周礼,可是,周礼上也没具体说皇帝禅位应该怎么做啊!因此,只能从旧例。可是要知道,历朝历代禅位之事实在不多,很多干脆就是改朝换代,硬逼着傀儡皇帝走个形式,只不过说成禅位,以谋个正统的名声罢了。比较经典的是唐高祖李渊禅位给太祖李世民,可是哪怕李世民被称作是千古一帝呢,也不能掩盖他是杀兄弑帝,武力逼宫得来的皇位,在某种意义上比隋炀帝还要恶劣,那实际上跟篡位也差不到哪儿去了,那会儿唐朝初建,还处于外忧内患之中了,仪式自然有些匆忙简陋,如今想要找个成例都有些困难。

别的大臣也清闲不下来,下错了注的唉声叹气,一个个也各有打算,如今去抱大腿显然是来不及了,而且也显得太不矜持,容易给人留下一个首尾两端的印象,两头不讨好,要知道,他们之前投靠的也是有实力的皇子亲王,人家奈何不了别人,还奈何不了他们吗?而那些本以为很有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自然不甘心,一个个私底下找了幕僚谋士,分析圣上的用意,琢磨着如何将老八给拉下去,最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底下的这些动作,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圣上依旧正常上朝,不过,八皇子如今已经站在了龙椅阶下一级的位置,正是八级储君之位。圣上似乎不知道底下这些儿子和臣子的小动作一般,一些人私底下甚至怀疑,圣上是不是糊涂了,一些人甚至琢磨着是不是以这个为借口,给八皇子扣上一个挟持天子,大逆不道的帽子。但事实上就是,圣上并没有老糊涂,在禅位大典之前的那一次大朝会上,圣上直接一串组合拳,将底下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这段时间里面,按理应该比较安静的御史台骤然发难,一连串的弹劾雪花一样地飞了出来,左都御史于睿是圣上的心腹,他亲自出马,一连上了几本折子,弹劾诸位皇子勾结大臣,暗中串联,图谋不轨,气得那几位皇子眼珠子都要喷出火来,看着于睿的目光简直要将他活撕了。最让人心惊的是,于睿拿出来的证据,时间、地点、参与人员一应俱全,就像他亲眼所见一样,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圣上亲自出手了,唯有圣上手上的内厂才有这个能耐,大家恍然想起来,内厂一直以来就有监察百官之权,只是因为担心重演前朝锦衣卫东西厂之祸,内厂一直隐匿在黑暗中,除非特殊情况,只有监察权,并无处置权,也有数十年没有发过威了,大家差点给忘了这回事的时候,他又蹦了出来,显示其依旧宝刀未老,正悬在诸多大臣的头顶上呢!圣上勃然大怒,最近蹦跶得比较厉害的几个皇子都遭到了训斥,并从亲王爵被降到了郡王爵,另外,还有几个资格比较老的大臣也遭了殃,差点被夺职下狱,朝堂上下顿时噤若寒蝉,安静了好几天,直到禅位大典的到来。

第 24 章

史家相对而言比较平静,他们谁也没支持,作出一副谁坐在龙椅上,就忠于谁,勤于王事的模样,正好谁也不得罪,当然,圣上禅位,新皇登基,带来的麻烦不只是这个,毕竟,大臣们除了站队之外,也得上贺表,上贺仪,礼物的选择也很麻烦,轻了让新皇觉得你目无君上,重了让太上皇觉得人走茶凉。史鸿他们还算好一点,若是一些原本出身不算高的官员,还得更拿捏着,万一礼物太贵重了,还得担心上头怀疑自己贪墨。

不管怎么样,老圣人退居寿康宫已经是定局,八皇子顺利登基,不过鉴于根基未稳,羽翼未丰,依旧摆出一副为太上皇马首是瞻的姿态,有想要逢迎拍马的臣子建议如今就开始挑选决定新年号的,直接被圣上驳斥了一番。

太上皇退位之前的举动,一方面是敲打一下不安分的儿子大臣,另一方面也是为新皇留下施恩的余地。诚然,太上皇原本对自己的八皇子一向平平,不过,他既然选中了八皇子为皇帝,自然也是相信八皇子能做一个好皇帝的。作为天子,很多时候个人好恶并不重要,要不然,礼法上也就不会有立嫡立长立贤的说法,有皇帝倒是想要立爱呢,不过后果多半不是那么美妙。就像太上皇宠爱甄贵妃所生的儿子,可是十二皇子年纪毕竟小,而且从小到大并未有过挫折,且急躁冒进,并非好人选。因此,太上皇愿意宠着十二皇子,让他做个富贵闲王,却不愿意让他卷进皇位争夺之中。

八皇子性子隐忍坚韧,他若是蠢,皇位也不会落到他头上,因此自然明白太上皇的意思,登基之后,安抚了一下兄弟还有前朝重臣,兄弟们再次变成了亲王,虽说心里多半有些不对劲,不过明面上还是得山呼万岁,说些皇上圣明之类的话。背地里面难免要抱怨几句老圣人实在偏心之类的话,却没有想到,在之前,他们大多觉得老圣人会偏向自己的。

前朝的事情,圣上暂时多半还得看老圣人的意思,但是后宫的事情圣上大半都能自己做主了,王妃变成了皇后,侧妃被封了妃,原本的庶妃侍妾也各自得了册封,问题是老圣人的后宫。老圣人元后早已过世,也就是故去的义忠亲王的生母,后来倒也有过继后,不过是当时的宠妃,油尽灯枯之前给了个安慰奖,刚刚册封,举行了大典,三天之后便去世了,后来老圣人便没有再立后的意思。

当今圣上的生母云妃年轻的时候也受宠过一阵子,不过后来色衰爱弛,老圣人即便顾念旧情,一个月也就顶多见一两次圣颜罢了,圣上当年不出头,也是因为生母在后宫不得势,帮不了多少忙的缘故,如今圣上是皇帝了,生母自然也要册封,因此便直接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一跃变成了太上皇后,搬进了慈宁宫。老圣人的其余的妃嫔各自也变成了太妃太嫔,不过,相比较以前妃嫔都能作为一宫主位来说,如今她们也就只能跟自己的老对头挤挤了。哪怕圣上对甄贵妃很是腻味,但是太上皇喜欢,圣上也只能将其册封为贵太妃,为了讨好太上皇,甚至将慈安宫给了贵太妃,的确这一个举措让太上皇很是满意。

禅位大典对史鸿这样的人来说,大概最大的意义就是能多放三天假,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过,国子监其他人难免有些人心浮动。新皇登基,一般都会加开恩科,乡试会试都有,一些贡生已经连夜收拾了东西,等到消息确切了,就回乡参加乡试,当然,如果能得到国子监的推荐名额,自然也能留在顺天府参加会试,但是总共加起来也就几个名额,要先考一场,除非有绝对的信心,或者是有绝对的关系,他们才会留下来考试,要不,等到国子监这边名单出来,发现自己不在名额里面,再回去,很有可能就来不及了。

林微他们也在讨论要不要参加这次恩科,林微和杨时都有些跃跃欲试,李约也在犹豫中,只有史鸿早就做了决定,他现在年纪还小,而且,尽管之前也听钱老夫子说过,他若是参加乡试,十有七八是能中的,只是,在国子监上了这么长时间课,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些不足,与其现在跑过去考试,不如再学个两三年,觉得十拿九稳之后再说。

李约倒是很想参加,不过却被李守中给驳回了,说句老实话,跟李约的父亲李守一相比,李约对自己这个伯父更加信服,谁让李守一在他记事后不久就外放了,也只有回京述职的时候才能相处个几天,而李守中在他之前的生命里却是一直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因此,在他跟李守中说起恩科的事情时,李守中却是断然驳回:“你如今才到国子监半年,学问尚未纯熟,就想要好高骛远,能正经在国子监念书的,哪个不是一时俊杰,他们尚且脚踏实地,你一个后学末进,倒是自高自大起来了!”

李守中的话说得毫不留情,李约对伯父的看法还是很在意的,不免觉得羞愧,终于打消了主意。

杨时和林微在知道之后,也犹豫不定起来,林微性子急躁一些,琢磨了半天,方才咬着牙说道:“我也就是下场试试,能中自然好,不能中,就当多个教训罢了!”

史鸿摇摇头,说道:“那你就要好好准备了,乡试和会试总共九天呢!”如今却不是考试的好时机,说是恩科,这会儿已经快要入深秋了,等到上面下了旨,下面再各方面通知准备一番,真正开考的时候,只怕都入冬一段时候了,偏偏乡试和会试算是大考了,为了防止夹带作弊,都得穿单衣,连夹衣都不行,冷成那个样子,虽说为了体现皇恩浩荡,考场里面肯定会安排炭盆之类的东西取暖,即便这样,只怕也很影响考试状态。不过,这种事情其实也是难免的,就算是正常的春闱秋闱,每次也都有熬不下去,半途晕倒甚至得病的,因为不到考试结束,不许离开,一些患病的人甚至会死在考场里面,这也不算稀奇。可以说,这会儿的科举考试,除了考才学之外,还要看身体状况,还有运气。

林微也没想这么多,他大概以为史鸿的意思是让他好好复习,因此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不管中不中,回头还是能回国子监的嘛,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嘛!”

杨时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了,他想着自己的文章比起李约史鸿来,还差点味道,他们两个都不去,自己去了,只怕也中不了,回头难免要被人笑话。

第 25 章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天下罪犯大赦一等,恩科的旨意也下来了,反正圣上嘴皮子一动,这么一加恩,花钱的是户部,跑断腿的是底层的官吏,好名声都是圣上的。

国子监很快开考,有意争取国子监乡试推荐名额的,自然快要挣破头。要回原籍考试的,一个个也已经都告了假,打包了行李,急急忙忙往家赶,一些离得远的,甚至恩科的旨意还没下来,就先走了。

林微同样正忙着准备考试的事情,李约帮他搜罗了顺天府历年来乡试的考题,史鸿心情不太好,他在国子监门口遇到了史泽,史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那里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史鸿不是自以为学问好,怎么不去参加乡试,是不是担心考不上云云。

在国子监门口,史鸿直接就说学海无涯,自己从不觉得自己学问有多好,之所以不去参加乡试,也是有自知之明。说完,故意挑衅地看了史泽一眼,意思就是你一个拿了家里恩荫的名额的监生跑这边来质问我,那才叫没有自知之明!不等史泽发火,他转头就走。

李约正好瞧见史鸿跟史泽两人之间的对峙,看着史鸿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说你堂哥比你还要大两三岁吗?”意思就是,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晓得事理呢?

史鸿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一直就这样,我婶婶也一向惯着他!”

李约撇了撇嘴,史鸿跟史泽两人光看相貌,勉强还能看出一两分相似,不过这性子,真是南辕北辙。而且,史泽也没什么值得李约看重的,纨绔一个,不思上进,李约因为李守中的缘故,再国子监消息颇为灵通,他深知,跟史泽混在一起的也就是一帮荫生和恩生,这里面少有肯用功念书的,就算有,没几天也被带坏了,反正他们这群人,在国子监就是祸害一样的人物,国子监的先生们也不乐意多管,毕竟,有一个荫生的名额,就代表家中起码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国子监祭酒也不过是从四品呢!反而,为了怕他们这些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把真心喜欢读书的都被教坏了,这种事情,前朝不要太多哦,到了后来,去国子监念书已经不是荣誉,反而对真心求学的人来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了。当时国子监这个集中了几乎是全国最高端的师资力量的学校,搞到最后,连几个举人都考不上,干脆直接变成了朝廷的敛财机构,只要有点钱,就能捐个监生的功名,连名额限制都没有了。

因此,本朝的国子监就吸取了教训,各地推举上来的贡生,跟荫生恩生是分开住宿,分开授课的,若是荫生恩生中有读书的料子,通过国子监内部考核后,也会将他们编入贡生所在的班级中,可惜的是,这样的人真的不怎么多。因此,一般想要让子孙通过科举入仕的,哪怕在背后使点手段,怎么着也要让孩子先考个秀才再说,有了秀才的功名,哪怕再通过恩荫进入国子监,一般都会跟贡生安排在一起。而那些荫生恩生,多半却是勋贵家族甚至是有些开始没落了的家族出来的,他们家族也没有指望他们学出什么名堂来,无非是让他们镀镀金,跟相同阶层的人好好相处,讨点交情,也有人会趁机投资几个贫困学子,考不中将来也能做幕僚,考中了,这点香火情分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史泽在这些荫生恩生里面混得还不错,方夫人就他一个儿子,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他,从他进了国子监之后,就加了他的月钱,平常也经常拿自己的私房钱补贴史泽,毕竟在方夫人看来,保龄侯府的一切,迟早都是史泽的,如今不过是提前花了而已。因此,史泽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弟弟妹妹们那种窘迫的日子,在外面出手很是大方豪爽,很是交了不少酒肉朋友。

史泽之所以再次找史鸿的麻烦,完全是因为史鼐,中国的家长从古至今都有个通性,在自己家的孩子面前,喜欢夸奖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好。不幸的是,史鸿如今就是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几乎给史泽造成了永久的阴影。史泽那天也是倒霉,他如今发育得差不多了,虽说方夫人恨不得掐死自己丈夫身边的通房姨娘,但是,在发现史泽发育得差不多了之后,便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给了史泽,她们的任务就是在史泽有需要的时候,教导他人事。当然,名义上自然不会是给史泽做通房丫头,不过,史泽在方夫人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跟着自己的那些同学一起去开了荤,很快就明白了方夫人的用意,自然迫不及待地就将那两个生得袅娜纤细的丫鬟给受用了。

那天圣上刚下了恩科的旨意,史鼐难免想到自家的儿子,方夫人一向都是在史鼐面前说史泽的好话的,因此,史鼐干脆就将两个儿子一起叫到了书房,史鼐也不是什么读书人,以前念的书差不多都还给他启蒙老师了。因此,史鼐也不考校别的什么,直接让他们背书,让他吃惊的是,启蒙比较早,在国子监已经待了两三年的史泽,居然连以前被先生说成天资不足的史清都不如了,见史泽在那边磕磕巴巴,眼珠子乱转,史鼐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他书房里面没什么趁手的家伙,干脆顺手将手里的《论语》一卷,然后劈头盖脸地就拍了上去,史鼐是习武之人,哪怕拿的是一卷书呢,也揍得史泽嗷嗷直叫,一边揍,还得一边教训,无非就是,不成器的东西,你看看你二叔家的鸿堂弟,人家才多大点人,都已经是小三元了,在国子监也是被先生们夸奖的,你比人家大好几岁呢,结果还一年不如一年了!我生你有什么用,一辈子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

弄到最后,连听到消息过来求情的方夫人也被弄了个没脸,被史鼐说了几句慈母出败儿之类的话,然后史鼐就气冲冲地走了。

方夫人不好拿史鸿怎么样,却在听说史清居然敢在史鼐面前表现得比史泽强之后,看史清的目光都阴森森的,虽说当时没怎么样,不过,作为管着整个后宅的嫡母,想要教训拿捏一个并不受重视的庶子,手段多了去了。

史泽被骂得再次恨上了史鸿,在家里歇了两天,等脸上的淤青消了下去之后,回到翰林院就遇上了史鸿,也不及多想,就出演讽刺了上去,结果却被史鸿轻飘飘地反驳了回来,想到史鸿后来那看着他的鄙视眼神,史泽简直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

第 26 章

史泽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不过,即便他再鲁莽,也知道,自己跟史鸿小吵小闹无所谓,若是事情闹大了,丢了史家的名声,只怕史鼐第一个要揍死他,谁会相信,在所有人心中都品学兼优的史鸿会主动挑衅呢,因此,出了问题,自然都是史泽的错。而且,这事还不能跟别人商议,史泽虽说讨厌史鸿,不过却只是想要教训史鸿一番,反正胳膊折在袖子里,之前在国子监门口跟史鸿闹了一场,回头史泽就有些后悔了,万一史鸿回去告了状,难免史鼐又要拍他一顿。而且若是扯上别人,只怕人家乐得看着史家两房闹得不可开交,要是事情闹大了,史泽就变成了标准的背黑锅的。

史泽背地里面绞尽脑汁,史鸿很快便将这事给忘到了脑后。

史鸿真的很忙,虽说国子监不少人都跑去考试了,可是国子监的课程没有停,反而因为发现选拔考试的时候,不少人表现不尽如人意,国子监的几位主讲的博士与助教都加大了授课力度,在课堂上随便抽出一句话来,就叫人破题,弄得人紧张不已,一些有些书呆气的,便是坐在饭堂吃饭,莫名其妙也会想起某句经典,疯疯癫癫地跳起来。

李约有些没精打采地从外面进来,看着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一本游记的史鸿,嘟囔道:“你倒是清闲!”

史鸿顺手取了一枚竹制的书签,夹在书里,然后将那本游记放到书桌上,笑道:“怎么了?之前不是先生还夸你制艺做得好的吗?”

李约摆摆手:“别提了,我伯父才将我批了一顿,说太过浮夸,不切实际!嗯,心砚呢?”

史鸿起身开了一个柜子,将里面的各种零食干果每样拿了一些,装在一个盘子里面,直接摆到了书桌上,嘴上答道:“这天冷起来了,心砚回去给我拿大毛衣裳还有被子去了,还有原来的这些也该带回去拆洗晾晒呢!”

“还是你带来的这些好吃!”李约拿了一撮葡萄干,一边吃着一边说道,“的确也是时候了,唔,回头得跟林微提醒一下,他过些天就要考试了,天这么冷,还是要注意点才行!”

“可不是!”史鸿点了点头,“倒是杨时,这两天天天闷在屋子里面,也不知道干什么?”

李约想了想,说道:“之前刘博士不是嫌他的八股太过呆板,不够文采吗?他觉得自己在诗词对仗上差了一些,最近正在琢磨这些呢,都快走火入魔了!我昨天去找他,结果就听他在那里研究声韵,什么平仄,叠韵的,我差点没被弄得昏了头!”

史鸿也有些戚戚然,最近国子监里面的气氛真有些不对头,一个个都疯魔了一样,尤其几个信心满满争取夺得推荐名额的,先是在私底下质疑国子监照顾关系户,自命生不逢时,然后再被国子监的那些先生们引经据典,阴阳怪气地打击得自行惭秽,觉得自己的上半辈子简直活到了狗身上,难怪连个参加乡试的名额都争不到,一个个都再次埋头苦读起来。

史鸿压力不算大,他在国子监差不多是年龄最小的,平常功课什么的也算挺得那些先生的心,因此,这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这让李约他们很是羡慕嫉妒恨了一番,然后,便成天跑过来打劫他的零食。

顺天府的乡试正是旬休的时候,林微要去考试,史鸿他们三个关系一直不错,便过去送考。

那天天气还算可以,估摸着为了这次考试不发生什么意外,以免污了新皇的圣明,钦天监那边自然是竭尽全力,选了好日子。另外,圣上加恩,向考生提供炭盆与毛毯取暖,这下子,不管户部怎么愁眉苦脸,竭力挤出这笔银子,又有多少人想要趁着这次机会捞上一笔,反正,这圣恩是免不了的了。

圣上其实自己也很郁闷,他不是不知道,国库钱不多了,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如今朝堂上都是老臣,很多人依旧在感念老圣人,还有不少暗地里面依旧跟他的那些兄弟勾搭不清,老圣人似乎退了位之后,权欲之心也没有消退,因此,圣上不得不隔上几天还得将老圣人给请到朝堂上听政,老圣人对几个皇子,尤其是十二皇子依旧疼宠,不管老圣人究竟是个什么打算,圣上心里都不得不觉得腻烦透顶,只是鉴于他暂时对朝堂的不够,纵然有几个臣子表示忠君,可是对于整个朝堂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因此,圣上急需自己的班底,这也是这么急迫举办恩科的由来。

恩科将会从冬天持续到来年春天,乡试是第一场,第二年春天再举行春闱,还有殿试,选拔出一群符合圣上要求的天子门生来,圣上可以用这群新科进士,取代一些不是自己阵营,可以动一动的基层官员,那些能入翰林院担任庶吉士的,好好培养个几年,就能在六部占据几个实职。虽然这中间需要等待挺长一段时间,但是,圣上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因为他并不缺乏耐心,只要慢慢来,往那些不是自己人的官员群体中掺沙子,再利用一下朝中的党争,圣上便可以真正把握实权,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太上皇,也就只能真的垂拱而治了。

当然,圣上这一番心思,能摸清楚的人并不多,毕竟,新皇登基,施恩天下乃是常例,谁也不能反驳,只是新皇如此施恩,不顾国库空虚,不少人暗地里面也有些微词就是了。

恩科开得还算顺利,这种时候,谁要是闹出什么科举舞弊的事情,那是直接在圣上那张龙脸上呼扇了一把,圣上哪怕根基不稳,也绝不会吝啬屠刀,毕竟,这才是会动摇圣上统治根基的事情。

史鸿他们几个送了林微进了考场,因为乡试共有三场,每场三天,中间不许离开,他们自然也不会在外面等待,干脆就在附近找了个摊位,几个人各自叫了一碗咸豆花,又要了几样点心,用了一顿迟来的早点,这才各自回家了。

史鸿到家的时候,史鼎也在,见他回来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你没有参加乡试,很好!”

史鸿一愣。

史鼎轻笑一声:“咱们这位圣上啊,做皇子的时候,就是个能忍的,如今做了皇帝,可以说是更能忍了!这一次的恩科,乡试还好,会试得过的,只怕大半要变成圣上的棋子!咱们家犯不着也掺和进去,你年纪还小,多等个三五年的也不打紧,圣上如今也春秋鼎盛呢!”

第 27 章

史鼎对史鸿耳提面命,要他暂时低调从事,不过,从这些上面,史鼎也能够看出来,以今上的心性,只要他不出什么大岔子,天下很快就真正被他攥到手里了。那些至今依旧不能安分守己的王爷们这次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倒霉的话,还得步前几个出头的兄弟的后尘,太上皇虽然目前对朝政还具备掌控力,不过他年纪毕竟大了,而且身体也算不上好,顶多再掌管三五年的朝政,最终还是得还政与圣上。不过,只要圣上小心谨慎,两三年里,圣上应该就能做到与上皇分庭抗礼,到那个时候,其实也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哪怕太上皇未来真的后悔了,为了大局,也只能认了。

这些史鼎暂时没有跟史鸿说,不过还是去找了史鼐,跟他商议了一番,兄弟两个计议停当,共同做出了决定,史家继续跟着圣上走,至于对太上皇那边有什么交代,那就是,既然圣上是太上皇您老人家选的,我们也是忠于您老人家的选择啊。当然,也不能显得太凉薄了,太上皇毕竟积威犹在,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糊弄的老头儿!不过,想必他们以后也不容易遇到太上皇了,太上皇虽说权欲心颇重,可是也不是什么糊涂人。

史鼎从保龄侯府回来,想到之前见到的史泽跟史清,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史清就算了,庶子什么的,史家并不在乎,当年史侯也有个庶子,也就是史鼎他们的庶弟,当时挺得宠的,史鼎他们的亲妈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也很有手段,要不然,也不至于一连生了三个嫡子,教养得还都不错。不过对庶子,史侯那位夫人可不是什么善心人,那位庶子的生母柳姨娘是个拎不清的,仗着有几分好颜色,又有个儿子傍身,便老是在史侯那边吹枕头风,给正妻上眼药,史侯那时候稀罕她,因此,也护着她一些。史侯那位夫人也不为难柳姨娘,她出手那叫一个快准狠,前脚史侯出征,后脚,那个庶子便因为贪玩,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夭折了,柳姨娘差点没哭成了泪人,担心忧愁之下,吃不好睡不好,憔悴了很多,原本几分姿色,这么一折腾,也差不多没了。等到史侯回来,一切尘埃落定,哪怕柳姨娘在那里信誓旦旦,说是夫人害了她儿子,史侯哪里肯相信,夫人三个嫡子呢,何须忌讳一个不起眼的庶子,尤其她不复之前柔美,泼妇一般的模样,史侯看着厌烦,直接就打发到了庄子上,没几年便病逝了。柳姨娘奴婢出身,不过是贱妾,因此,不过是几两银子装殓了,直接就葬在了庄子附近的荒地里面,很快便被人忘在了脑后。

很多人家都有这个毛病,撒种的时候,喜欢挑选年轻貌美的侍妾,但是对庶子庶女,一般人家也不重视,庶女尚且能够帮家族联姻,庶子的话,除非在没有嫡子存在的情况下,才能出头,有点规矩的人家,都不会让庶子压过嫡子,不过,一般的人家,也不会闹出苛待庶子的丑闻罢了。

史清怎么样,史鼎并不关心,史泽却是一如既往地纨绔,史鼎又听说史泽跟自己的儿子不睦,虽说不好当着弟弟的面教训侄子,不过还是跟史鼐点了几句,毕竟,史泽作为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以前还能说是年幼不懂事,可他再过两年,都该成婚了,哪能一直这么不懂事呢!史家这一代远没有上一代人丁兴旺,女孩子倒是挺多的,但是家族兴旺哪能靠女子呢,女儿家就算嫁个好人家,想要过得好,也要娘家自己够硬呢!两房加起来就三个男丁,还有一个是庶子,而且性子挺懦弱,三房也没有想要好好培养这个庶子的意思。

史鼎的话是否起了作用,大家暂且不知道,反正第二天去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史鸿看见史泽看着自己的目光又在喷火,史鸿这下子可是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乡试结束的那天下午,因为国子监没课,史鸿他们跑去贡院门口接人,林微出来的时候,已经从原本光鲜亮丽的翩翩公子变成了蔫头蔫脑,简直就像是从咸菜缸里面捞出来,晾干了水分的蔫咸菜。考场的日子真心不好过,西北这边的冬天本就干燥寒冷,考棚里面虽然放了炭盆,但是能温暖的地方终究有限,而林微分到的考棚位置也不是很好,在过道南边,冷风一吹,汗毛都感觉要结霜了。

林微狂打了几个喷嚏,过来接他的下人急忙端了一碗一直放在小炭炉上热着的葱白红糖姜汤过来,林微顾不上什么味道了,直接端起来一口喝了下去,另一个下人一边心疼地念叨着,一边抖开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给林微裹上。

林微拿了帕子擦了擦脸,有些虚脱地说道:“下次坚决不干这种事情了!这两天快折腾死我了,手都冻僵了,我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这次肯定是中不了了!”

史鸿连忙安慰道:“也不独你一个人这般呢,别人想来也差不多,只要写完了,总是有希望的!”

杨时在一边有些庆幸,他身体还不如林微呢,林微都这样了,要是是他的话,没准都撑不住了,万一没考上,还落下什么病根,那才叫得不偿失呢!不过嘴上也跟李约一起,说着些安慰的话。

李约想了想,说道:“林微你回去请个大夫,好好调理几天,国子监那边,我们帮你跟先生告个假,先生也定会体谅的!”

林微感激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这些天劳烦你们替我费神,我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了,回头我请你们喝酒!”

“行,你先回去吧!”史鸿看看他,赶紧道,“有什么缺的,跟我们说一声便是了!”

林微客气了两句,这才在几个下人的服侍下上了马车,离开了贡院。

这样的情况在贡院门口举目便见,大家都是差不多,长安城这几天大夫几乎要跑断了腿,药房里面治疗风寒之类的药材几乎要卖空了,不过,大概真的是上天庇佑,起码长安这边的考生,虽说挨了一场冻,但是因为事先准备还算充分,甚至国子监每天也会向考生提供一大杯姜汤,除了几个身体虚弱的,事后因为风寒病了一场,不过也顺利救回来了,别的什么事也没有。

至于其余的地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是往年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的秋闱,各地也经常会出现考场内病倒甚至暴毙的事情呢!

不久之后,杏榜张贴了出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失落,不过总体来说,大多数人都接受了这个结果,并没有出现什么考生不服,怀疑科举有□的情况,考中的欢声笑语,该拜访的拜访,该庆祝的庆祝,没考中的收拾收拾东西,继续回去念书,等两年之后卷土重来。

总而言之,这次的恩科是很成功的,充分体现了圣恩浩荡,新皇登基头一年的政治作秀算是圆满结束,皆大欢喜。

第 28 章

史鸿从国子监回来,往常这个时候,秦夫人都在正房等着嘘寒问暖,这回他换了衣服去正房请安,却没见到人,那边秦夫人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百合端了一碗桂圆红枣茶过来奉上,嘴里解释道:“大爷,之前荣国府传来消息,说是老太太病了,太太便带人过去探病去了!”

“病了?”史鸿愣了愣,他对史老太君的印象就是个一直以来挺精神的老太太,在红楼梦里面的戏份差不多是最多的,那里面也没说那老太太病了呀,连忙问道,“是个什么症候,可严重?”

百合赶紧说道:“大爷问奴婢可是问错认了,奴婢一直在太太身边伺候着,哪里知道贾家的事情了!不过,太太也该回来了,大爷若是想要知道,不如等太太回来再打听一下!”

史鸿点了点头:“这样啊!嗯,百合姐姐你自个忙去吧,我先回去,等母亲回来再过来请安!”

秦夫人回来的时候,天都擦黑了,这会儿史鼎也已经到了家,也听说了史老太君生病的时期,连忙问道:“姑母那边究竟怎么回事?莫不是受了风,染了风寒?”

秦夫人有些疲惫地坐在梳妆台前,指挥着丫鬟将头上戴着的样式比较简单的首饰取下来,重新挽了个轻便一些的发髻,这才说道:“哪里是什么风寒啊!前儿个扬州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姑爷家的哥儿一病没了,他家姑太太也病倒了,说是不太好,老太太一向疼爱敏表妹,才听到消息便厥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又说心口疼,太医也说了,这是忧思所致,需得静养!”

史鼎听了,不由叹了口气:“敏表妹如今才三十出头吧,怎么就不好了?”

秦夫人也是叹了一声:“当初老国公千挑万选,给敏表妹选了林家,林姑爷也是个争气的,成亲之前就中了探花,那会儿满京城的大家闺秀,谁不羡慕敏表妹的福气,哪知道,敏表妹别的都好,就是在这子嗣上,实在是太艰难了些!”

贾敏在闺中的时候,因为是表亲,秦夫人与她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贾敏并没有辜负她那个敏字,是个灵秀聪慧的女子,有才有貌,那会儿史老太君将她当心肝儿一般,心里恨不得觉得自家女儿便是娘娘王妃也做得的,只恨女儿生不逢时。她又舍不得让宝贝女儿做妾,便是入宫做娘娘,归根结底不还是妾吗!荣国公那时候还在,做主跟当时的林家结了亲。

因为林如海的优秀,以及林家令人称道的家风,又是郎才女貌,门第也算得上相当,这门亲事大多数人都很看好,不过,大多数人都忽视了一件事,林家已经连续五代单传。

贾敏嫁过去之后,夫妻两个琴瑟相谐,日子过得还算自在,那会儿林家老太太还在,问题很快就来了,贾敏嫁过去两年多,一直无所出,老太太那会儿身体不好,这下子急了,林家几代单传,老太太不能让林家绝了后啊!便做主将身边的丫鬟给了儿子,开脸做了通房。

贾敏只好忍了,结果,通房同样无所出,老太太还没来得及继续往儿子房里塞女人,她就病倒了,没多久就过世了,林如海自然要丁忧,中间也有了近三年的缓冲时间,为了有个儿子,贾敏开始极力调理身体,不知道喝了几缸子苦药汁下去,当然,这年头,一旦不孕不育,谁都觉得是女人的错,贾敏自己也这么认为。是药三分毒,其实不需要喝药的贾敏喝了几年药,没问题也有问题了。

林如海在子嗣上没什么缘分,但是在仕途上却一直很顺利,丁忧之后很快就谋得了实缺,一年之后就升任兰台寺大夫。后来圣上器重,他便被外放,做了巡盐御史,也就是在巡盐御史这一任上,他得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林黛玉。

既然贾敏能生,有了女儿,就想要儿子,林如海是传统的读书人,自然想要有个嫡子,于是继续在贾敏身上努力耕耘,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贾敏再次怀孕了。

巡盐御史这个职位,说大也算不上大,但是却是一等一的实权职位,一般只有圣上的心腹才可能占据此位,但是,这个职位也很得罪人,国库空虚,林如海担任巡盐御史,也是因为需要征集更多的盐税充实国库,林如海既然要忠于王事,自然就得罪了不少既得利益者,在次子出生之前,林如海遇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为林如海诊断的大夫才告诉林如海,说他身体亏虚,子嗣上会有艰难,尤其这次受了伤,元气大伤,日后只怕想要子嗣也不可得了,又安慰林如海说看贾敏的脉象,这一胎应该是个儿子,林家也不算绝后了。

偏偏贾敏听到林如海遇刺的消息,受了惊吓,加上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她早产了。那个早产的孩子命运比林黛玉还要悲剧,从会喝奶开始就要喝药,有鉴于这可能是林家唯一的希望了,林家人都拿这孩子当做眼珠子一样。

这一次,孩子夭折了,这就意味着林家真的要绝后了,无论是贾敏还是林如海,都绝望非常,贾敏一下子病倒了,林如海也只是强撑着罢了。虽说林如海身体的事情,也就是他们夫妻两个知道,但是外人也知道,林家一直子嗣不丰,见林如海唯一的儿子还夭折了,难免生出一些感慨来。

史鼎喝了口水,说道:“敏表妹还年轻呢,回头你去库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药材,回头给敏表妹捎过去,让她好生养病,毕竟还年轻呢!实在不行,找个好生养的姨娘也行啊!”

秦夫人心里翻了个白眼,男人都是这幅德性,却不知道,对于绝大多数女人来说,是宁愿丈夫绝后,也不愿意在自己没有儿子的情况下,有个庶子在自己面前膈应人的,就算有,当家主母为了将来计,也会选择留子去母,只是男人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过想想当年贾敏跟她的交情,秦夫人还是决定在信里面隐晦地提一下,若是自己身体好的话,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伤了身子,那就直接借腹生子,到时候抱到自己身边,从小养到大,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贾敏的亲人大多都是这个打算,问题就是谁也不知道林如海的情况,因此,这些蕴含了关切的信,最终却反而让贾敏更加绝望,病势更是汹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依旧是存稿,得后天发了!

想到回家之后没有电脑的日子,真是难过啊,手机那么点流量,够干什么呢?

第 29 章

贾家的人天性里面就带着一些凉薄,家里的人除了史老太君因为这个女儿的病忧心了一番之后,别人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邢夫人对贾敏没多少印象,她嫁过来之后,贾敏早就出了门子,回来得也少了,自然跟她没多少感情,王夫人心里头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说起来,姑嫂之间能一团和气的人家真不多,贾敏在家的时候娇生惯养,对嫂子难免不恭敬,学着管家的时候,小姑娘家也喜欢拿尖要强,加上老太太宠爱她,即使贾敏有什么事情做得不那么妥当,也只会寻媳妇的不是,因此,王夫人跟贾敏的关系真心说不上好,这会儿贾敏丧子病重,别看王夫人在史老太君面前端着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心里头别提有多舒畅了。

女儿家嫁出去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外人了,媳妇这个角色是很微妙的,娘家要说女生外向,婆家却总觉得媳妇胳膊肘子总是往娘家拐的,也不把媳妇当自己人。当然,贾敏并没有面临婆家的什么问题,她出嫁这么多年了,纵然家里还惦记着她,可是,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却也有限,史老太君喜爱女儿,可是,如今养在她身边的是她最看重,当做心尖子一样的贾宝玉,加上在某种程度上,史老太君最看重的还是自己,既然太医嘱咐了,说她年纪大了,不可忧思过度,以免影响身体,加上,有心人也在一边插科打诨,说些宽慰的话,贾敏那边担心母亲伤心,也是报喜不报忧,自然很快就将事情放到了一边,去了信嘱咐女儿养好身体,再生一个便也罢了。

史老太君是亲娘都如此了,贾赦跟贾政两个亲哥哥同样不是什么多情的人,贾赦跟贾敏当年感情只能说是平平,在史老太君那边装了一装之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依旧过着他花天酒地的日子,没几天,又抬举了身边一个挺有几分颜色的丫鬟做了侍妾,邢夫人也只能窝窝囊囊地忍着,人前喝了一杯茶,背地里面自己跟自己怄气。贾政同样是感慨了一番,回头跟自己的老婆回忆了一下贾敏的曾经,又感慨了一下妹夫林海的人品才华,不知怎么地,又说到了贾宝玉身上,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贾宝玉一顿,成功地再次提升了王夫人对贾敏的仇恨值,然后施施然去找赵姨娘进行身体上的深入交流去了,至于心灵,不还有他养的一大堆清客嘛!可以说,贾政对于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都是分得很清楚的。

贾家那边尚且如此,史家这样的亲戚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虽说亲缘关系算不上远,不过,终究很久没见过面,来往得也少了,自然感情也淡了下去,叫人送点药材补品什么的过去,便可以心安理得,马上就要过年了,说这些事情未免败兴,也不吉利,很快,史家便不再提起这些事情,一门心思忙着过年。

过年的事情,其实多半还是内宅在做,秦夫人虽说只要动嘴,不过也是思虑良多,史湘雯也跟在一边,帮着做一些不打紧的事情,积累一下管家的经验。史鸿作为男丁,就要跟着史鼎一起祭祖,正月里面,史鼎也会带着史鸿见客。

史鼎如今的圈子已经高端了许多,等闲人也进不了史家的家门。这些人有的是史鼎着意提携一二的,也有的跟史家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还有一些也是史家的族人,这年头讲究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史家枝繁叶茂,虽说不少人也就是混混日子,但是也有一些比较上进的,虽说至今还没出过什么进士,但是秀才举人还是有一些的。

对于普通人家,秀才举人也不过是有些免税的特权罢了,对于史家,稍微运作一番,便是个普通的秀才,也能得受一个官职,纵然相对微末,不过好歹也有些品级,即便不能在仕途上走出多远,但是这年头所谓的破家县令,灭门知府也不是开玩笑的。这年头交通不便,真的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对于小民来说,一个里正就足够他们尊敬的了。因此在地方上,反而是那种□品的微末小官最难缠,尤其背后还有背景的更难缠,知县知府换上几次,他们多半能扎根不动,谁来了,也得倚仗他们一二,不管是在本地的权势还是油水,都是数得着的。

史鼎史鼐作为史家的领头人物,史家族中的人若是想要出头,自然也要来拜见,过年这阵子,金陵那边就来了几个人,其中两个是史家的,虽说都姓史,是同族,不过论起亲缘关系来,别说八竿子打不着了,就是九竿子,也有点悬。这两位一个叫史熔,这会儿已经快三十岁,一个叫史烨,年纪虽说小一些,也已经二十好几了,不过论起辈分来,还得叫史鸿一声叔叔,不过,他们在去年的恩科中中了举人,参加了必要的应酬之后,连年也没在家过,就赶着上京来,打算参加这一年的春闱了。饶是如此,到了长安的时候,也正月初六了。另外两个,也是他们的同乡友人,一个叫陈勤,一个叫汪勉,都是同年,便结伴过来参加会试,当然,也有想要靠着史家,希望史家提携一二的意思。

史鼎是史家的族长,他们自然直接就奔了史鼎府上。史鼎如今对那些世交实在不敢抱什么指望,所谓的四王八公,史家并不在其中,这些年除了贾家之外,也就是场面上的往来,金陵所谓的四大家族,除了史家之外,也就王家还算能看,不过,论起亲戚关系来,中间还是隔了一个贾家。史鼎私底下琢磨着,圣上大概也不乐意开国的这些勋贵们抱成团,因此,除了贾家实在甩不掉之外,史家如今慢慢在勋贵的圈子里面淡了出来。既然不能指望这些世交,自然希望自己的家族里面能有几个良才,因此,这些年对金陵族学的投入非常大,就指望着史家能在科举中走出一条路来,因此,史熔、史烨的到来让史鼎很是欣喜,何况,还有两个有意依附史家的新举人呢!史鼎不仅亲自接待了一番,一边叫人给他们四人打理出清静的院子好安心读书,一边又将史鸿叫了过来,都是读书人,正好可以一起亲近一下,将来入了官场,就需要他们一起守望相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才从老家回来,一路上晕车晕得厉害,到现在还头昏脑胀的,接下来会正常更新!

第 30 章

史熔史烨还有陈勤汪勉也就安心在史家住了下来,秦夫人专门将一个客院打扫了出来,又派了几个小厮还是粗使的下人过去伺候,至于丫鬟就算了,红袖添香固然风雅,可是,这科考眼看就要到了,还是不要分心,专心读书为好,尤其是,万一搞出什么事情来,那大家就尴尬了。

史鸿跟他们几个还算有点共同语言,史熔和史烨也是在金陵史家族学里面上过学的,后来考上了秀才,便进了县学,陈勤和汪勉也就是他们在县学的时候熟识结交的,彼此之间关系很是不错,至于学问上,既然中了举人,还是在江南那种文风极盛之地,自然也不会差。史鸿与他们互相探讨,也颇有几分进益。

那几人对史鸿倒也意外,毕竟,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想到,史鸿还算有真才实学。加上史鸿从国子监弄回来一大堆国子监内部流传的会试考试资料,对史鸿立马又添了三分真心,平常来往更加亲热了起来。

不过史鸿跟他们交流的时间也不多,国子监很快开课了,他们四人也要忙着准备会试。

林微上一年没中,虽说嘴上说着不在意,不过国子监就这么大,读书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也多,国子监这边不说入监的途径,哪怕都是贡生呢,因为地域还有家世等各个方面的差别,虽说没多少人,还是分了小圈子的。史鸿他们算是京畿这派人中的领头的人物,不说史鸿如何,李约可是李守中的侄子,大家在国子监里面混,李守中可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林微这次跑去考试,却落了榜,大家碍于脸面,明面上不会如何,私底下难免有人窃窃私语,偏偏还让林微偶然间听了只言片语,林微性子再好,也要着恼了,偏偏也不好为此跟人家争吵,免得到时候闹大了更下不来台,因而这些日子都有些恹恹的。

史鸿他们固然想要安慰,不过担心反而起了反作用,毕竟这种事情,不是当事人很难体会,好在这事也不是林微一个人,科举落榜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相比较于后世的公务员考试,这年头的科举命中率可低多了,没有恩科的话,三年也不过出个两三百个进士。当然,这年头进士的含金量比较高就是了。用这个年代的说法,公务员考试选拔的多半是小吏,科举出来,没有意外的话,可就是入了品级的官身了,一出来,起码也要弄个局长什么的当当,再好一点的就是县长,若是一甲还有通过庶吉士考试的,这就差不多是进了国务院了。相应的,难度自然也比较高,正经说起来,那些进士,除了少部分一路凯歌的,好的也要落榜一两次,多的七八次也是常见的,要不然,那些白发苍苍的新科进士是从哪儿来的?国子监这边的贡生,将来考中进士的可能性可比别的地方强多了,若是这会儿嘴上没个把门的,硬是结了仇,将来可就不少说了,谁知道哪片云上有雨呢!

二月的时候,春闱就开始了,国子监里面也有了新的话题,在国子监苦读了好几年的当年落第的举人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振奋精神,就等着一雪前耻,金榜题名,将来也好衣锦还乡。

史家这边,住在这里的本家侄孙少爷还有两个客人也是要去考试的,秦夫人非常妥帖地给他们准备好了考试用品。天子脚下不比别处,何况又是恩科,这会儿春寒料峭,又不是后世,有暖气时刻用着,弄得北方人比南方人还不耐冻。

家里有个参加过考试的,不管是什么级别,但是考试要带的东西都是差不离的,家里不缺钱,秦夫人对于自家的亲戚,还是有出息的亲戚自然也大方,针线房在几个人住下来之后,就开始用上好的棉布每人赶制了近二十件的单衣,鞋子也做得偏大了一号,以备可以多穿几双袜子,免得到时候冻脚。

笔墨什么的也就算了,为了防止夹带,会试所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在考场上现发的,谁让科举多年来,作弊手段层出不穷呢,什么笔杆中空就不说了,在墨条砚台上搞微雕的都不在少数。之前的考试,那些小吏可以进行严格的搜身,就算是让考生现场脱光了,你也只好认命,可是会试呢,大家都是举人了,被几个小吏那样搜检,万一遇上不识好歹的,更是斯文扫地,颜面大失。再说,到了举人这个位置上,大家也就看不上这些大众化的文房四宝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贪了去,不会消耗多少成本。因此,干脆就让大家轻身上阵,连衣服上也不许有绣纹,带的吃食水壶的形状大小都有规制,检查起来自然也就方便了,稍微搜一下身,再看看考篮里面带的水和食物,也就差不离了。

秦夫人有心为自家儿子应考积累经验,更是想得周到,里里外外无处不妥帖,倒是让四个人感念非常,心中庆幸不已,若是这些让他们自己准备,不说银钱问题,几个大男人,身边带的书童也是男人,难免有些疏漏,万一因此影响了考试,那就后悔莫及了。

春闱第八天的时候,天色阴了下来,居然飘起了雨,还夹着一点雪片,有经验的人都喟叹不已,这年头的科举,只有三分是看自己,还有七分就得看运气,这运气便包括了天时地利与人和,天气、考棚的位置还有主考官的倾向乃至圣上的倾向都在其中,那些二代们之所以容易在科举中出头,除了所受的教育之外,还是因为他们有长辈在朝中为官,很容易就能知道考官的喜好,揣摩出圣上的心意,考试的时候,自然能够投其所好。

史熔史烨他们几个固然得了史鼎的几分提点,史鼎如今也算是在内阁为相,人也不是嚣张跋扈的,人缘还算可以,对这一科的主考还有副主考都有几分了解,哪怕不多呢,也能帮上几个晚辈一点忙,不过这天时可就没办法了,只能看这几个人身体怎么样,心理素质怎么样,抗不抗的过去。

史熔汪勉还好,出来的时候除了没什么精神之外,并没有大问题,史烨却染了风寒,脸上烧得通红,陈勤更是出了考场,便一头栽倒,是被史家派去的下人抬回来的。虽说秦夫人早早请了惯用的大夫候着,知道了之后也心惊胆战,差点就没对史鸿说,你也别考了,别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好在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