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素日就知贾赦一房难成气候,此时见贾赦无福消受一等奖军的头衔,竟然袭爵不久就重病在床,为卖贾家一个人情,便纷纷答应了,只等着贾家送来确切消息,便给当今上陈情书。
薛姨妈的第一封信送来后,贾母得知自己铺子被贾赦父子勾结官府查封,当即火冒三丈,叫贾政向金陵去信,将此事小事化了,待听贾政说那凤台县的小小县令很有眼力劲地先送了信来,冷笑两声,暗嘲贾赦自不量力,叫贾珠给贾琏送了一封信,训斥贾琏胡作非为;又见薛姨妈信中提起贾赦吐血,且贾赦与两江总督、江苏巡抚要好等话,唯恐贾赦病中求两江总督、江苏巡抚替他上书给当今,立时连番送礼,恳请各“亲戚”赶紧向今上送出陈情书。
以讹传讹下,外头人竟都以为贾赦已经咽气了,离着远的亲戚,纷纷来信问该向荣国府还是该向金陵贾家老宅吊唁。
待王夫人又收到薛姨妈的第二封信,便又将此信拿去给贾母看。
贾母看了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先还因贾赦垂危很是伤感,此时在心中连连念叨贾赦就死在满肚子坏心眼上了,瞧见信中私产两个字,就有些心虚,只连声骂贾赦道:“好个不孝的东西,他这是要将我陷于不义之地!”
王夫人不好说话,也在心中暗骂贾赦心胸狭窄,竟然为了荣禧堂,把自己气死,只是信里还说她利用私产偷窃府中钱财,此事她少不得要辩白几句,“老太太,那些造谣说媳妇在金陵偷偷买铺子的事,绝对是子虚乌有,儿媳对天发誓,若有半字虚假,就叫我天打五雷轰。”
贾母道:“何必发誓,我还不信你吗?”只是,贾赦在金陵放出这消息,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怕他是知道了点什么。她断然不会认下这事,甭管这案子交到谁手上,都必要将这案子压下不可,“家丑不可外扬,不能由着大老爷他胡闹,叫旁人知道咱们家苛刻下人、不厚待对家里有功的老人。再叫老爷给那何知府,还有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去信,劳烦你外甥在金陵奔走奔走,好歹将这事压下去,等这事过了,再处置琏儿那混账。”
“是。”王夫人忙答应着。
王夫人将贾母的意思告诉贾政,也连连去信叫薛姨妈替她将那些流言压下来,见自家房中下人个个欢天喜地,仿佛他们这一房已经得了爵位一样,不轻不重地把下人敲打了一番,又在吃斋念佛时,不住地盼着朝廷的恩旨早日下来,如此他们住在荣禧堂里,也名正言顺。
京城里头,还有几个人还当贾赦活着?
大明宫中,当今皇帝水沐看向御案上成堆的陈情书,笑道:“贾政袭爵,真真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不愧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为了贾家的事,四王八公并公伯府上都上了陈情书来。
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笑道:“贾家大老爷贾赦量小识短、不务正业,二老爷端方正直,谦恭厚道,膝下又有二子,长子贾珠已经进了学,定下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次子贾宝玉更是了得,出生时屋内云蒸霞蔚、兰芷芬香,落草时,嘴里还衔着一枚去灾消厄的通灵宝玉。这二子前程都不可限量,比这贾赦膝下的贾琏,强上百倍。”
“你对贾家却是所知甚详。”水沐轻笑道。
戴权忙道:“奴才也是听旁人说,便记住这么两句,据说,荣国府老太君便因此事,偏爱政老爷一房,叫政老爷住了荣禧堂。”
水沐道:“原来如此,果然贾赦气量小的很,竟为了荣禧堂,几乎一命呜呼。”
戴权见水沐对贾家的事也所知甚详,就猜到是有人在给水沐的秘折里提了此事,笑道:“赦老爷正应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了。”
“贾家人还不曾赶去金陵奔丧?”水沐掐算着这折子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也需要花费时日,贾家人倘若要见贾赦最后一面,该尽早出发去金陵才是。
“……应当还在府中,等着圣人的恩旨,待领旨谢恩后,才去金陵治丧。”戴权思量着。
水沐摇头,心叹都说天家无亲情,公侯之家,也不遑多让,反复将两江总督黎芮的折子看了又看,见其中黎芮提起贾赦病中,为报复贾母,握着贾政之妻偷窃府中钱财的把柄,令儿子勾结官府查封自家铺子一事。
只觉贾家的事乱成一团,母不慈、子不孝,众人纷纷称赞谦恭厚道的贾家二房,愣是宁肯看着贾赦被活活气死,也不肯将荣禧堂让出来;愣是明知贾赦要死,也要等恩旨下来才肯去金陵送贾赦最后一程。
总之,竟是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
水沐原要自行处置了,随后又因这事里贾母、贾赦间的恩怨牵扯到人伦孝道,这难免又会影射到他与太上皇身上,未免有心人捕风捉影说出些什么来离间他与太上皇,于是便叫戴权将黎芮的折子并王公大臣替贾政说情的折子一并送给太上皇,恳请太上皇代为决断。
太上皇见了这折子,便因贾政一房太过汲汲以求而心生不屑、因贾赦太过心胸狭窄而啼笑皆非,料到当今是碍着一个孝字不知该如何处置贾母、贾赦间的恩怨又以为他对贾家还留有旧情,为彰显孝顺才恳请他代为决断,于是投桃报李地回给当今道:“既能父死子继,又何必兄终弟及。”
太上皇这几个字,看似在说贾家的事,又像是在说他们皇家自家的事。
水沐听了这话,当即感慨万千地冲太上皇所居宫殿拜了一拜。
“戴权,若贾家寻你来打听,便告诉他们,朕以为他们去金陵治丧,便令人将旨意送往金陵了。”水沐反复比较贾家大房二房,看二房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将大房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忍不住想扶大房一把,便在黎芮的折子上拿着朱笔批上几个字,令他暗中敦促何知府秉公办案。
“是。”戴权离了水沐跟前,来来回回思量着,心想人人都以为推举出个出息的,圣人必会叫那出息的继承贾家家业重振祖业,殊不知,圣人哪里会在乎贾家当家人有没有出息,圣人巴不得贾家落到个浪荡子手中,尽早败了才好。
戴权虽是这样想,但待贾家托着关系问到他时,他将贾家的银子揣进怀中,就给贾政道大喜,然后才提起恩旨发往金陵一事。
贾母、贾政、王夫人并贾珍、元春等听说戴权捎出来的话,连连念叨着“圣人慈悲,到底顾惜着老臣,不忍老臣家道中落”,随后贾母依旧留在京都,贾政、王夫人等不等金陵送来噩耗,便赶紧向金陵去,只留下贾珠、元春、宝玉并东府的尤氏、贾珍照顾贾母。
唯恐比圣旨慢了,叫宣旨的太监在金陵久候,贾政、王夫人等一路马不停蹄,匆忙向金陵赶去。
金陵城中,还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贾赦,因属下办事不利,久久置办不来令自己称心的庄子而气闷,待知道何知府手下的账房算出贾家铺子里亏空了十七万余银两,当即又在房中指着京城荣国府方向破口大骂,甚至叫了贾琏来,对他道:“再拿了我的帖子,叫何知府在那数目上添上一笔,弄出亏空三十万两,如此咱们叫那毒妇交银子的时候,那毒妇定然连吭都不敢吭声。”
贾琏心叹贾赦太过贪心了些,看他因那馊主意自鸣得意地坐在椅子中翘着腿,说道:“老爷,眼下还是想着如何将老太太的十几个箱子悄无声息地运回老宅要紧。今儿个收到信,过两日太太、迎春他们就来了。她们乃是女子,出门少不得要叫几个贾家子弟一路护送,如此,到时候人多眼杂,定然瞒不过旁人。”
贾赦闻言点了点头,也觉此事迫在眉睫,咬牙道:“可恨人派出去那么久,总寻不到个称心的庄子。”
“老爷,儿子有个主意。”贾琏道。
“什么主意?”贾赦忙问。
“老爷忘了厅上那口棺材了?儿子给老爷打的是大小三层棺材,可不装得下这十几个箱子?”贾琏道。
贾赦为了那十几个箱子煞费心思,听贾琏一说,豁然开朗,忙道:“我竟忘了,还有那棺材呢。”
“棺材是个晦气东西,谁没事去看棺材里的东西?况且摆在前厅那显眼地方,若有人鬼鬼祟祟地靠近,谁不会怀疑那人?”贾琏道。
贾赦点了点头,随后笑道:“琏儿果然长进了,待铺子的官司判下来,我便不药而愈,带着棺材进京,一来东西离不开我眼皮子底下,二来也不惹人怀疑。”
“老爷英明。”
13睚眦必报
给予是快乐的,因为给予之后,有一次痛快掠夺的机会。
贾赦在黑夜里,幽魂一般去前厅看了他的棺材,果然瞧见前厅内外,灯火通明,前厅里,三层棺材旁,又摆着许多面目阴森的纸人、纸马,饶是他,看见了都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如此,那棺材里果然如贾琏所说安全得很,于是打发走在前院巡视的下人,贾赦亲眼看着赵天梁等人将那十几箱子的东西,除去里头包裹的锦盒,小心地摆在棺材中,待棺材盖轻轻地合上后,他才松了口气。
“叫人悄悄地把手,人多了,反而惹人生疑。”贾赦道。
“是,儿子明白,这些箱子留着也惹人怀疑,儿子随后跟金彩,将这箱子送回库房里原样摆着去。”贾琏道。
“嗯。”贾赦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棺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领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几个人回自己院子里去。
“二爷。”金彩待贾赦走了,看贾琏摩挲着下巴拿手去戳纸人,赶紧唤了一声,挨近贾琏低声道:“通向池塘的穿堂、角门已经依着二爷的话开了,除了这条路,其他的门户都锁着呢。绝对没人发现。”
贾琏对全福几个挥了挥手,说道:“全福几个会扎纸人的,把这些纸人拆开一角,将字画、扇子塞进去,然后原封不动地糊上。金银器皿装进箱子,立时抬去后院池塘沉了。剩下没用的箱子,送回库房。”
赵天梁、全福几个登时明白贾琏早先叫他们学扎纸人是为了什么,悄无声息地点了头,赶紧依着贾琏的话做。
一弯下弦月挂在天上,惨淡的月光洒在漆黑的池塘上,池塘上的残荷身姿婆娑,却没有白鹤飞过,也没有才女在池塘边的亭子中联诗对句。
箱子用绳索紧紧地捆住,慢慢地没入黑黝黝的池塘中。
一箱箱全部沉下去后,池塘上的涟漪慢慢平定,再没留下一丝痕迹。
“这地方多年无人来过,地上的脚印全部遮住,不得留下任何惹人生疑的痕迹。东西在老爷那,老爷不会赏赐你们一分半毫,在爷手上,但为了不叫老爷知道,也必定会重重赏你们。”贾琏觉得贾赦过够瘾了,该尝尝失去的滋味了。
“二爷不这样说,小的们也不敢泄露一句半句。”金彩赶紧道,事到如今,只觉自己的前程已经跟贾琏系在一处了,决心悄悄地送信给鸳鸯,叫鸳鸯在贾母身边帮衬着贾琏一些。
贾琏裹紧身上披风,笑道:“那就好。”被冷风一吹,打了个激灵,听着残荷沙沙声,便匆匆向前头去,到了前面厅上,瞧见全福几个也已经将纸人、纸马重新扎好摆好,四处瞧着并无破绽,才回了房去。
第二日,贾琏搀扶着贾赦在前厅外走了一圈,贾赦怕露出痕迹,不敢揭开棺材盖看,但远远地望了一眼,安了心,也就回去了。
第三日,一早就听说邢夫人、迎春来了,贾琏虽不愿意,却也在仪门处等着,远远地瞧见一个瘦猴一样的人跟着赵天栋过来,贾琏认出是邢大舅,再看其他几个同来的贾家子弟,瞧着都是些平日里在贾家排不上号的,迎上去,道声辛苦,借口贾赦睡下了,免了那些子弟的请安,就叫人领着这些子弟们去歇息,再看,就有两顶轿子抬了进来,轿子边跟着几个粗壮婆子。
一个婆子掀开第一顶轿子前的撒花帘子,就见一个将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妇人穿着件姜黄褙子系着银灰裙子走了出来,那妇人素手搭在婆子手腕上,还没离开轿子边,便先冷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后,随着丫鬟从第二顶轿子里走出来的女孩儿,便吓得踟蹰不前。
下马威?贾琏暗暗打量了一番这找死也不看黄历的妇人,低头道:“太太,老爷在房里,老爷的棺材,摆在前厅上呢。”
这妇人也便是邢夫人。
邢夫人乜斜了眼扫了贾琏一眼,冷笑道:“还没进门,就听说你叫人查封了自己的铺子?”
“太太从哪里听来的?”贾琏道。
“闹得那么大,半路上我就听说了,你还当能瞒住谁?”邢夫人疾言厉色地道,行到贾琏身边,才压低声音道:“我也不问你从中捞了多少,趁早拿了五百两给我了事,不然……”
“嘘,太太轻声一些。”贾琏心叹邢夫人跟贾赦当真是天生一对,必定是她半路上听说自己勾结梅县令查封贾家铺子一事,就当自己从中捞了不少银钱,于是进门就给他下马威,也想敲诈一笔,挨近邢夫人,几不可闻地道:“太太,银子都藏在老爷的棺材里了,大老爷的病是装的,您千万别露陷了。”
邢夫人一怔,拿着帕子点了点嘴角,心道难怪贾赦病得那么急,原来是他们父子两个串通好,要从公中的铺子里捞钱,看贾赦“病”的那么严重,贾母、贾政哪个敢逼着他将银子交出来?
邢夫人也不言语,厉色一收,登时满脸悲戚地哭哭啼啼,由着丫鬟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就向贾赦院子里去。
“哥哥。”
低低的一声呼唤传来,贾琏见是个女孩儿,琢磨着这就是迎春了。这还是头会子瞧见贾迎春,只见她低着头,还没长出“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模样,先养成了懦弱的性子,俨然是朵软趴趴的迎春花。
贾琏望了她一眼,试探着问:“在老太太身边还好么?”
迎春诧异地道:“老太太还好。”
迎春回的牛头不对马嘴。贾琏却明白了,迎春不提贾母对她怎样,是因为如今她还没养在贾母身边呢。
贾琏看她只带了两个小丫头来,就问:“你奶娘呢?”
迎春没说话,一个略比迎春高大些的丫鬟抢着道:“回二爷,老奶奶哪里肯来这边受苦,说害心口疼留在家看孙子呢。”
“走吧。”贾琏琢磨着这是司棋,没有多余的功夫在这边同情迎春,他得去听听邢夫人跟贾赦说些什么。领着迎春向贾赦房去,没进到屋里,先听见邢夫人的哭声,待进去了,就见邢夫人眼泪汪汪地跟贾赦道:“原当会有个人替咱们打抱不平,谁知竟是一个敢出声的也没有。亏得还是老爷来金陵安葬老太爷呢。”
“除了这些没用的,家里还有什么事?”贾赦对贾母叫邢夫人捎带来的那些安抚他的玩意不屑一顾,瞧见了贾母的私房,再看这些,就觉贾母把他当叫花子打发呢。
邢夫人讷讷地道:“除了这个,便是有要紧的事,也轮不到我知道。老爷,棺材里的……”
“嘘!”贾赦眼皮子跳个不停,见贾琏进来,便沉声道:“你这混账,怎说给她听了?”
“老爷难道连太太都信不过?支会太太一声,太太明白了,也免得太太见老爷平安无事,就露出喜气来惹人怀疑,太太既然来了,怕过两日,薛姨妈就要上门拜访呢。”贾琏振振有词地道。
贾赦冷冷地对邢夫人道:“你既然知道了,该怎么着你心里也清楚了,仔细叫人看出破绽来,我唯你是问。”
“老爷,妾身省得。”邢夫人连声道。
迎春看贾赦中气十足,心中诧异,顾不得去听他们听话,只想找个空子给贾赦请安,寻了半日,总插不上嘴,怯怯地低着头不言语。
贾琏见贾赦是没瞧见迎春,又看邢夫人似乎要跟贾赦说些夫妻久别重逢后的私房话,便领了迎春出来,暗中给金彩递眼色,叫金彩派人盯着邢夫人、邢大舅,就领着迎春向外去,问她:“如今读什么书?”
迎春木讷地道:“家里事多,不曾读什么书。”
贾琏原想着金陵十二钗个个出众,便想叫迎春替他讲一讲《论语》,此时看迎春这模样,也不像是对《论语》有什么真知灼见的人,琢磨着如何将迎春送入黎家女眷中,如此也能多多打听黎家女眷的消息,将来叫迎春替她传递书信,也未尝不可。思量再三,叫金彩家的领着迎春主仆三人去准备的厢房里歇息,又对迎春道:“略休息一会子,来我这,我有话跟你说。”
“哎。”迎春虽不解,但长兄为父,她一路上原就想着贾赦没了,她的终身少不得要交到贾琏手上,于是柔柔地答应了。
进了厢房,见厢房中还算整齐干净,被褥、枕头、帐子等,都是从京城捎带过来的。
“老爷、二爷这是怎么了?”司棋方才随着迎春进了贾赦房中,不解贾赦好端端的,怎就传出时日不多的话来。
“他们爷们的事,咱们哪里能管?”迎春道,虽贾琏说令她们歇息,但稍稍洗了脸,换了件衣裳后,便连忙带着人去贾琏房中,才进去,就见贾琏如走火入魔一般,将论语拆开了,一页页贴在墙上,竟像是想一眼将整部论语看一遍。
“哥哥。”迎春不敢问。
“来教我写字。”矮子里头挑高个,迎春的的字,总比他的强。
迎春谦虚道:“我的字勉强才见得了人,不敢教导哥哥。”
“莫说这些虚的,我足有几年请人代笔,不曾捏过笔杆子,你快教我。”贾琏道。
迎春见贾琏竟是不容她推辞,羞红了脸地拿着笔写了两个字,谦虚道:“我的字……”
“年纪这么小,就能写出这样的字,已经了不得了。”贾琏道,听见脚步声,见赵天梁在他耳边说,“邢大舅果然听太太的话,去棺材边转了转。”
“掀开盖子没有?”贾琏问。
赵天梁摇了摇头。
“再去看着。”贾琏道,邢夫人既然知道棺材里有宝贝,若不亲眼瞧一瞧里头有多少东西,她怎会安心?
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迎春一头雾水,待看见贾琏的字后,心下腹诽道:他们爷们都是不写字的?竟然将一笔字写成这么个模样。于是小心翼翼地教导起贾琏写字。
一连大半个月都是如此,迎春瞧着邢夫人只顾着贾赦,管不到她这边,反而觉得惬意起来。
直到一天午后,赵天梁在贾琏写字的时候,在贾琏耳边说了句“太太借着看纸人,偷偷叫邢大舅推开棺材看,邢大舅力气小,没推开。”
贾琏听了这话,立时道:“依着计划行事。”
“是。”赵天梁答应着,就退了出去。
迎春木讷地提着笔,仿佛一句话也没听见。
贾琏心道就算叫迎春听见了他的计划,她也没胆子去告密。
当天晚上三更时分,老宅前院里忽地有人喊了一声有贼,随后前院灯火通明,四处都是叫嚷声。
贾琏披了衣裳出来,与金彩等汇合,先去前厅,见前厅的三口棺材已经揭开了盖子,先叫早先从铺子、庄子召唤来的男女汇合起来,随后衣衫不整地去贾赦院中,见了贾赦,便急红了眼道:“老爷,不好了,棺材叫人打开了,前厅并门房上上上下下二十几个下人全被人用蒙汗药药倒了。”
“棺材里头的东西呢?”贾赦问。
贾琏咬牙偏过头去。
贾赦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水来,跌坐在椅子上,嘶声骂道:“若不是听你的话……”
贾琏赶紧叫道:“请大夫!”又去给贾赦抚着胸口,“儿子只陪着老爷去前厅一遭,为避嫌便不曾再去过,断然不是儿子露出的破绽。再说主意是儿子出的,若出事儿子头一个有嫌疑,如此,儿子怎会打那歪脑筋?退一万步说,老爷的东西,不迟早是儿子的吗?儿子若算计那些东西,早背着老爷从库房里偷了东西出来,又怎会叫老爷知道?”
“不是你,又是谁?”天旋地转间贾赦咬牙切齿,眼前一片昏昏沉沉,就如房中烛火被人吹熄了一般。
“大舅见天绕着前厅转,今日更是跟太太一起把棺材盖打开了。”金彩道。
邢夫人恰进来,见到地上的殷红,先喊了一身老爷,随后听到打开棺材一句,心虚起来,忙辩道:“并没有打开棺材。”
贾赦又吐出一口血来,见邢夫人挤开贾琏给他擦嘴,便一巴掌重重地打在邢夫人脸上,喘息道:“找,一定要找回来!”一双眼睛阴鸷地盯着邢夫人,“不然,给我剥了她的皮!”丢下这一句话,人便仰头栽倒在地上。
“琏儿,这……”邢夫人捂着脸,慌了手脚。
“来人,把太太看守在屋子里,不许她出屋子一步,一切,都等老爷醒来再处置。”贾琏冷冷地盯着胆敢给他下马威的邢夫人。?
14硬磨交情
“琏儿,你……”邢夫人为贾琏脸上的冷意震住,才要拿出气势来吓住他,却见两个粗壮婆子已经进来,正推搡着她向她此时住着的屋子去。
至于随着她来的王善保家的等人,也已经被老宅里的婆媳媳妇们压住,正往外拖去。
“邢大舅,还有太太的一干媳妇、婆子,全部锁起来。若是少了一个人,老爷醒来后发火,我唯他是问。”贾琏道,令人堵了邢夫人的嘴将她拉出去了,看贾赦所剩不多的几个小厮哆哆嗦嗦,就喝道:“还不快去请大夫,便是不请大夫,也帮着去府外四处找一找。”
“是。”小厮们只觉贾赦吐血,日子就快到头了,少不得他们以后都要归了贾琏管,于是赶紧依着他的话去了。
贾琏坐在贾赦房中,将贾赦每日把玩的纸扇拿在手中慢慢展开,欣赏不了纸扇上的烟雨图,便将扇子拿在手上转着,琢磨着过几日送迎春进两江总督府,如此,他借着探望迎春,就能常去两江总督府,甚至还能见到两江总督府的女眷。
所谓人情来往,都是磨出来的,他不信以他的脸皮,跟两江总督府磨不出一点交情来。
“二爷,大夫来了。”金彩道。
“请。”
一个头发花白的代付进来,给贾赦又是掐人中、又是推拿一番,终于叫贾赦醒转过来。
贾赦醒来后,稍稍茫然,随后将大夫当成贾琏死死地抓在手上,追问道:“追回来了吗?”
“儿子不敢闹大,只叫人悄悄地去问,况且又与太太有关,尊卑有别,儿子不敢追问太太的人。”贾琏将老大夫解救出来后,自觉地离着贾赦远一些。
“没用的东西。”贾赦面无血色,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摇摇晃晃地起身,“你太太呢?其他看着前厅的人呢?”
“都在老爷这院子里锁着呢,老爷,稍安勿躁,先请大夫给你瞧瞧吧。”贾琏道。
贾赦惦记着那不翼而飞的几十万两,见贾琏阻拦,便生出一股蛮力将他推来,扶着门框出去,又叫人给他拿鞭子,就杀气腾腾地冲向邢夫人屋子。
“见笑了,老爷病后,性情有些暴戾。”贾琏惭愧地对老大夫道。
那老大夫一把老骨头,虽看着矍铄,但方才被贾赦那么一抓,也吓破了胆,唯恐再被贾赦手里的鞭子打了,连诊金也顾不得收,出门听见隔壁屋子里有妇人哭喊,连忙带着小童离去。
贾琏领着金彩、赵天梁几个,在门外听贾赦逼问邢夫人做什么要开棺材看,又听邢夫人不住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