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沏点点头,将素絹的一角掀起来,露出一断腿骨,水溶指着一处微微发红的地方说道:“我刚才将血滴在此处,很快便渗进去了。”
黛玉看到那段腿骨颜色灰黑,惊问道:“外祖母的尸骨全是这种颜色么?”
水溶点了点头,黛玉缓缓跪了下来,晶莹的泪珠逸出双眼,黛玉低泣道:“外祖母,不孝外孙女黛玉接您回家。”黛玉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便要去揭开素絹,水沏抢上前一步挡住黛玉道:“玉儿,别看了,她全身骨殖发黑,仵作已经验过了,她是中了落雁砂而死的。”
黛玉轻轻的重复道:“落雁砂?这个名字我好象在哪里看到过?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水沏知道黛玉此时心里极乱,便向兰心青梅使了个眼色,两个丫环扶着黛玉转身,水沏低声道:“落雁砂是由狄族巫医配制而成的,这药毒性极强,服下之后数息之内便会死亡,而且中毒之人从外表上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可是全身的骨头都会变成灰黑色。玉儿,这是先生在《北疆杂记》一书里提到过的,你许是一时着急心里慌乱,便忘记了。”
黛玉苍白的脸上泛起些微红意,她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竟忘记了,多谢沏哥哥提醒。”水溶忙道:“堂兄,你何时对毒药也有了研究,比我这个学医的人还清楚。”
水沏略带一丝后悔的说道:“不是我有研究,而是先生博学多闻,我现在才知道,先生的知识何其广博,终我们一生,也学不尽的,溶弟,当年我们真的错了,不应该只顾着淘气,若是能多跟先生学一些本事,也能更好的为父皇分忧。”
黛玉听了这话忙说道:“沏哥哥休要如此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皇上伯伯对你很是满意呢。”
水溶亦笑道:“堂兄,都说知耻而后勇,我们现在开始努力也不算晚呀。先生虽然不在了,可是这里还有一位女先生呢,玉儿尽管得先生真传,我们向她请教就是了。”
黛玉面上的红晕深了些,她轻嗔道:“好好儿说正经的,溶师兄你打趣我,再要如此我可不理你了。”
水溶忙跑到黛玉面前耍宝道:“不要啊好玉儿师妹,师兄给你赔罪了。”水溶见黛玉刚才伤心,这会儿便有意去逗黛玉开怀,好让她不将那伤心难过的事情存在心里。水沏与水溶兄弟多年,自然能明白水溶的意思,便也笑道:“玉儿可别轻易放过他!”
黛玉心知水沏水溶两人怕自己难过,正变着法子逗自己开心,便配合的说道:“沏哥哥说的极是,回头一定要罚溶师兄才行。”
水溶笑道:“好呀,就罚我给玉儿师妹赶车吧,北静王世子亲自驾车,玉儿师妹,你的面子可是很大哦!”
将黛玉送回书房,水沏水溶两个人将正牌荣国公夫人的尸骨收殓起来,以素絹袋子盛了,再装入白瓷瓮中。水沏一边忙着一边思考,他轻声问道:“溶弟,近来发生的事情好似都和狄族有关,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水溶点点头道:“堂兄说的极是,那木牌上的掺金朱砂是狄族贵妇们习惯用的,欲起兵反叛朝庭的也有狄族,这荣国公夫人也是中了狄族特有的毒药落雁砂,看来这狄族一定有古怪,很应该去一趟才是。”
水沏沉声道:“溶弟,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水溶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堂兄,你想去北边?”
水沏点点头,反问道:“难道你不想去?”
水溶忙道:“我自然是想去的,可是他们会放我们去么?”
水沏胸有成竹的笑道:“会的,我已经求得父皇同意,过完年就动身去北边。”
水溶急道:“我也要去,打小做什么事我们都是一起的,没道理这件事偏把我落下。”
水沏笑道:“你急什么,我要去还能不带着你,不只你,就连玉儿也是要去的。”
水溶惊道:“堂兄,你在说什么呀?玉儿可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她怎么能去!”
水沏白了水溶一眼道:“你会说狄族语言么?”
水溶摇了摇头,水沏接着说道:“这不就结了,我也不会,只有玉儿会,她若不去,我们两个便到是了北疆,也不过个是有耳朵的聋子。”
水溶想了想,无奈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如今士子们人人以天朝上邦臣民自居,再没人肯学习外族语言,若非有玉儿,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和那些外族沟通交流。”
水沏拍拍水溶的肩膀道:“扭转这种局面可就看我们的了,溶弟,我们一起努力,去改变那些妄自尊大的想法。”
水溶点点头,看着水沏坚定的说道:“堂兄,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边说边做事情,不多时便收殓好正牌荣国公夫人的尸骨,水沏抱起白瓷瓮,同水溶一起回到书房之中,将尸骨交于黛玉。黛玉起身接过,抚着尸骨轻声道:“外祖母,黛玉接您回家。”
水溶言出必行,他真的将林家的车夫换了下来,自己坐到了车夫的位子上去。黛玉摇头道:“溶师兄,不过是句玩笑话,不用当真的。”水溶却笑道:“这可不行,我说到就要做到,玉儿师妹,你快上车吧,我这就送你回府。”水沏在一旁笑道:“玉儿,你别管他,只管上车安心坐着,他若是驾车驾得不稳,我自会找他算帐。”
黛玉只得坐到车中,水溶手中长鞭一挥打了个鞭哨,马儿便缓缓走了起来,果然稳得很。水沏站在宗正寺前看着林府的车子走远了,才转身回去。那知他刚一转身,便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唤道:“太子哥哥…”
第106章风尘仆仆林成归来将计就计赐婚东平
水沏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司马素馨,他转过身子板着脸道冷冷道:“你到这里做什么?”
司马素馨没堵到黛玉,发了一通脾气后便突发奇想要去宗正寺找太子,跟着的下人谁也不敢拦着她,只得由着司马素馨的性子将马车赶到了宗正寺。因为司马素馨的马车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所以她并没有同林府的马车打照面,司马素馨只是看到转过身子的水沏,便忙忙叫了起来。
司马素馨急忙下车跑向水沏,水沏退后一步冷淡的说道:“男女有别,安宁郡主留步。”司马素馨却不在意,她跑到水沏面前停了下来,娇笑着叫道:“太子哥哥,见到馨儿你高不高兴呀?馨儿见到你可高兴了!”
水沏板着脸很直接的说道:“见到你我很不高兴!”
司马素馨面色陡变,水沏却不理这些,继续冷声说道:“宗正寺重地,闲人免入,安宁郡主请回。”
司马素馨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她踩着脚叫道:“太子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水沏冷着脸沉声道:“安宁郡主,孤王怎么说话还由不得你来说三道四。记住你的身份。”宗正寺的大门虽然没开在正路上,可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司马素馨臊得满脸通红,水沏却不管这些,他继续说道:“安宁郡主,孤王是当朝太子,你虽被封为郡主,却不是孤王的妹妹,以后休要再那般称呼,否则孤王定要治你大不敬之罪。便是你父王母妃也保不住你。”
司马素馨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水沏不为所动,只冷声道:“送安宁郡主回府。”说完他转身便进了宗正寺的大门,从始至终,水沏都没有用正眼看过司马素馨。把个司马素馨气得直想发狂。
跟着司马素馨出来的丫环仆妇忙上前扶着司马素馨,却被司马素馨一把推开,她紧跟着水沏的脚步便向宗正寺大门冲去,两旁的太子亲卫用腰刀拦住去路,司马素馨带着哭腔大喝道:“让开!”
两个太子亲卫面沉似铁,大声道:“宗正寺重地,外人不得擅入,太子殿下有令,安宁郡主请回。”
司马素馨骄纵惯了,根本不知道厉害,只气呼呼的叫道:“我就是要进去,看你们谁敢拦我?”
一道不耐烦的冷冽声音传了出来:“谁敢擅闯宗正寺,杀无赦。”
两名太子亲卫立刻高声道:“是,属下遵命。”两人喊完之后便立刻拔刀出鞘交叉于司马素馨的面前,异口同声道:“郡主请回。”
寒光闪闪的钢刀横于面前,司马素馨吓坏了,她打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见过这般阵仗,不禁面色发白双腿发颤,哇哇的放声大哭起来。东平王府的丫环们忙上前半扶半拉,又哄又劝的,好不容易将司马素馨弄到车上,灰溜溜的赶紧离开了宗正寺大门口。
司马素馨回家,一头扎进东平王妃的怀中放声大哭,东平王妃急忙去哄女儿,哄得司马素馨不再哭了她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司马素馨细细说了一回,东平王妃气道:“就算他是太子殿下,也不能这样对你,馨儿,娘一定想办法给你找回面子。”
司马素馨抽泣的哭道:“娘,我不要找回什么面子,我只要做太子妃。”
看到太子对司马素馨毫无情意,东平王妃不由犯了愁,皇上皇后那里已经没戏了,如果太子也不喜欢自己的女儿,那么司马素馨的心愿无论如何也无法达成的。
见东平王妃不说话,司马素馨又放声大哭道:“娘,您不管馨儿啦!”
东平王妃最见不得女儿哭,急忙说道:“馨儿,娘怎么会不管你,不过太子殿下非同常人,是咱们求着他,所以得软着些才行的。就象你今天这样子,只会让太子殿下更加远着你的。”
司马素馨哭道:“娘,馨儿也不想那样的,可是看到他对女儿爱搭不理的,女儿心里就着急生气。”
东平王妃叹口气道:“娘知道,可是馨儿,他是太子呀,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全天下的姑娘可都想嫁给他做太子妃的,他却不需要在意任何一个姑娘,你想做太子妃,就一定要让太子喜欢你迷恋你。以后再见到太子,你再不能发脾气的,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笑脸相迎才行。”
司马素馨小声说道:“娘,我是这样做的,可是太子哥哥根本不理我,我才忍不住发脾气的。他今天还说不许我再叫他太子哥哥。娘,我该怎么办呀?”
东平王妃只得说道:“馨儿,既然太子这样说了,你以后便别再这样叫了,顺着他总是没坏处的。”
司马素馨惊讶的抬头看着母亲,眼中充满了疑问,东平王妃叹了口气道:“馨儿,他是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皇上,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你想做太子妃,便得听他的,直到有一天你能完全拿捏得住他,你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司马素馨抽噎着点头道:“娘,馨儿明白了。”
东平王妃抚摸着女儿的头说道:“馨儿,你还没告诉娘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门?”
司马素馨这才想起来她原是去找那林黛玉麻烦的,忙说道:“娘,我今天原是去找那姓林的狐媚子,谁知没有拦住她,娘,我看到北静王世子陪在她的车旁。她果然是个狐媚子,连沈姐姐的心上人也要勾引。”
东平王妃有些迷惑了,起初看皇后的态度,分明是内定了那林黛玉作太子妃,可是那林黛玉怎么又和北静王世子走得这样近?先是被接到北静王府坐客,如今北静王世子又亲自陪她出门,难道竟连避嫌都不避么?司马素馨见东平王妃不说话,忙摇着她的胳膊囔道:“娘,我极讨厌那个林黛玉,她不就是个小小的县主,算个什么东西,您一定要想个法子将她解决了才行。”
东平王妃缓缓点头道:“馨儿,这事不用你管,你只想着如何讨得太子殿下的欢心就行了。”
司马素馨气鼓鼓的囔道:“娘…”
东平王妃拍了拍女儿的肩道:“馨儿,不说这事了,有娘在呢,你不用烦心。至于你沈姐姐的事情,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咱们现在管不了她。”
司马素馨闷声道:“那我总可以把那狐媚子勾引北静王世子的事情告诉沈姐姐吧。”
东平王妃点头道:“行,明儿你去你表舅家散散心,顺便告诉静如就行了。”
司马素馨点点头,东平王妃又说道:“除了你表舅家,最近便不要出门了,好好准备着正月初一的宫宴要紧,到时馨儿你一定要力压群芳,让大家都看清楚,你才是最出色的大家闺秀,尤其是要把那姓林的丫头压下去。那姓林的丫头绣技了得,你是比不过的,不过你从小便学习琴棋书画,定然能压过她,所以这些日子你要在家里好好练习才行。”司马素馨一心要技压群芳,因此连沈家也不去了,只在东平王府里苦练琴棋书画,倒是让水沏多了几日的安宁。
黛玉带着外祖母的尸骨回到林家,才进门便见雪春飞奔着迎上前来,雪雁欢喜的叫道:“姑娘,您猜谁回来了?”
黛玉略想了一下便肯定的说道:“哥哥回来了。”
雪雁垮着脸撅着嘴说道:“姑娘,您就不能不聪明一回呀,每次让您猜什么,您从来都没有猜错过的,真没意思。”
黛玉摇头失笑,兰心斜插过来说道:“咱们家拢共就这么几个人,就少爷出门在外,你又这么高兴的跑过来,不要说是姑娘,便是我们也能猜出是少爷回来了。”
黛玉命青梅松云设下香案摆下贡品,又在正中设了一只豆青釉如意云纹双耳三足香炉,黛玉净手拈香,默默祝祷之后方才换了衣裳去见林成。一进客厅,黛玉便看到王嬷嬷手拉着一个又黑又瘦的男子又是哭又笑的。黛玉瞪大了眼睛,用帕子捂着口惊叫道:“哥哥?”林成回头看到黛玉,便快步走过来,笑着说道:“玉儿妹妹,你还好么?”
黛玉掩口惊呼道:“哥哥?你真的是哥哥,老天,你走了没多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都不敢认你了。”
林成出京之时是风神俊朗的俊逸男子,如今才三个月,就变得又黑又瘦,他身上的袍子被风一吹,便在身上直晃动,也越发显得消瘦。不过瘦归瘦,林成的精神却好得很,他的双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锐利的锋芒。
“玉儿妹妹,我现在是不是又黑又丑?”林成笑着问道。
黛玉忙摇头道:“不是的,哥哥虽然是黑了瘦了,可是精气神却更胜从前,哥哥,你此次出京赈灾,一定辛苦极了。”
林成笑道:“能解民倒悬,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此番出京,我的收获极大,等日后有时间再细细说给玉儿妹妹听。”
黛玉走到王嬷嬷的身边,歪头靠在王嬷嬷的肩上轻笑道:“嬷嬷,哥哥回来了,真好!”王嬷嬷擦着眼睛笑道:“是啊是啊,总算在年前赶回来了。”
林成笑道:“原本赶不回来的,可是我收到皇上的八百里加急的诏书,这才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
黛玉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对林成道:“哥哥,若是我没有猜错,皇上此次调你回来,是打算让你入户部为官的。”
林成眼中微露惊讶之色,他笑问道:“玉儿妹妹,你如何会这样说?”
黛玉笑道:“哥哥,你快去梳洗一番,用了饭便去见皇上吧,皇上伯伯一定在等你的。”林成感到黛玉和自己走的时候有些不一样的,自己走的时候黛玉还有些安静的近乎自闭,可是现在的黛玉如同一朵初绽的新蕊,散发的自信迷人的光彩。林成不知道自己走后在黛玉身上发生些什么事情,竟然会让她有这么大的变化。
黛玉见林成看着自己发呆,便盈盈笑道:“哥哥,你想什么呢?赶了那么久的路,难道不累么?还不快去洗洗一路的风尘。等哥得闲了玉儿还想听你讲讲是如何解民倒悬的呢。”林成听了笑道:“好,听我玉儿妹妹的。”他向王嬷嬷躬身行礼后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厅堂。
黛玉偎在王嬷嬷身边微笑道:“哥哥真是不一样了。”王嬷嬷疼爱的抚着黛玉的手道:“小姐,还是你说话管用,刚才成儿还说要立刻进宫面圣呢。”
“那是自然,阿成从小就对玉儿百依百顺的,但凡是玉儿说的,他没有不答应的。”慧云从后面走进来,笑着说道。
黛玉走上前摇着慧云的胳膊撒娇道:“婶婶,你取笑玉儿。”
慧云挽着黛玉的手道:“这有什么,你可是我们林家所有人心里的宝贝,宠着你是我们最乐意做的事情。只要能每天看到你的笑容,我们做什么都高兴的。”
黛玉轻声道:“婶婶,这样会把玉儿宠坏的。”
慧云笑道:“怎么会呢,我们的玉儿可是天底下最体贴最善良最聪慧的好姑娘。”
王嬷嬷也笑着说道:“二夫人说的极是,我的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黛玉小脸泛红,拿着帕子的手捂着脸道:“婶婶,嬷嬷,你们再说下去,玉儿都要无地自容了。”
慧云搂着黛玉笑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玉儿,我正想问你,滴血认骨的结果如何?”
黛玉轻声道:“是外祖母。”
慧云长舒一口气道:“玉儿别难过了,咱们一定能为老夫人报仇的。”
黛玉点了点头道:“听沏哥哥说皇上伯伯要他在年前结了贾家的案子,我想到时候怕是要与老太太对证公堂的。”
慧云忙说道:“玉儿,不一定要你去的,我们去也行,反正只要林家有人出面就行的。”黛玉微微摇头道:“不,还是我自己去吧,总要彻底做个了断。”
慧云还想说什么,黛玉却摇摇头道:“婶婶放心,黛玉不会让人拿捏着的。”
慧云摇了摇头轻声道:“玉儿,我不是怕人拿捏你,而是怕你到时心里难过。”
黛玉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也许玉儿会难过,可那也是玉儿一定要经历要承受的。我是林家的女儿,就要有林家女儿的担当。”
“说得好!玉儿,你是好样的。”一声喝彩传来,大家转头一看,见说话的人正是梳洗完的林成,林成大步走了进来,他换下那身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袍子,换了一件王嬷嬷新做的银白色提花杭缎皮袍,只不过王嬷嬷是照着以前的尺寸做的,所以显得很有些宽松,那一头微湿的乌发松松束在脑后,再配着他面上温暖的笑容,林成这会儿看上去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哥哥,这么快就洗好了?那就先吃些东西吧,回头玉儿陪你一起进宫。”黛玉笑着走过来,体贴的安排着,林成不觉看得失了神,如今的黛玉好象忽然长大了一般,如一方璞玉经过打磨,散发出温润的光华。
林成草草吃了东西,便同黛玉一起进宫,黛玉出示了自己的通行令牌,侍卫们连查都不查便直接放行,林成看了笑道:“日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玉儿,如今你大概已经成了宫里的红人吧?”
黛玉浅笑道:“自从哥哥走后,玉儿的确经常到宫里走动,一来二去的便熟了,皇上伯伯虽然对臣子们不苟言笑,可是对玉儿却是极和气的,他在玉儿面前从来不把自己当皇上,只是把自己当成玉儿的伯伯,皇后姨妈更是疼爱玉儿,从皇后姨妈身上,玉儿能感觉到浓得化不开的母爱,沏哥哥对玉儿也是极好的,他还送给我一个丑丑的糖人娃娃…”
林成听着黛玉开心的说着皇家对她的好,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发闷,他不由摇了摇头,暗自对自己说道:“林成,玉儿是你的妹妹,你的职责就是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她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
黛玉见林成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不由轻声笑道:“可都是我在说了,哥哥,你也说说这些日子你的经历吧,玉儿很想知道的。”
林成笑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赶路,暗访,放粮,写折子参奏贪官,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黛玉摇头道:“才不是呢,人家明明听沏哥哥和皇上伯伯都对你称赞有加呢。”
兄妹二人说着话不觉便到了御书房。此时水沏也回宫了,他听到黛玉林成求见,忙迎了出来,一看到林成水沏也吓了一跳,他抓着林成的手臂惊呼道:“林兄,你怎么…只是辛苦你了!”
林成微笑着撩袍下跪,水沏忙拦住他道:“林兄,你我以兄弟论交,不必跪我,快进来吧,父皇正等着你。”水沏说的诚恳,可是林成却不能坏了规矩,他使了个千斤坠硬是跪下来磕了头后才站起身来。水沏无奈的摇头笑道:“林兄,何必如此。”
“玉儿和林成来了,怎么还不进来?”皇上的声音传了出来,黛玉忙回道:“就来了。”水沏黛玉林成进了御书房,皇上原本是坐在御书案后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林成,竟然站起来离座走到林成面前,林成赶紧跪下,皇上却把住林成的双臂感慨的说道:“林成,你受苦了。”
林成忙躬身回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分内之事,此次出京放赈,微臣幸不辱命,所有受灾百姓都妥善安置了,如今他们已经能够自救,朝庭不必再花费银米。”
皇上拍着林成的肩膀感慨道:“好啊,林成你是好样的,如海去世,朕痛失挚友和能臣,每思及如海,朕心实痛,如今如海有佳儿佳女,朕心甚慰。”
林成躬身道:“臣之所学不及义父十之一二,臣汗颜。”
皇上笑道:“慢慢历练就是了,没有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林成,你已经非常优秀了。”水沏连连点头道:“父皇所言极是,林兄此去西南,为朝庭平定内患,实在是大功一件,父皇要重重奖赏林兄才是。”
皇上笑道:“这是自然,林成,你赈灾有功,朕便封你为户部侍郎,放你三天假好生休养,三日后便到户部上任。”
林成急忙跪下推辞道:“臣才学疏浅,恐难以胜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笑笑,看向黛玉道:“玉儿,你说呢?”
黛玉笑道:“哥哥,你领旨谢恩吧。”
林成抬头看着黛玉,眼中有不解的疑惑,黛玉只是浅笑道:“哥哥,你谢了恩玉儿再细细告诉你。”
林成听了黛玉的话磕头谢恩,皇上方才笑道:“林成呀,明年春天北疆将有战事,如今国库空虚,想打赢此仗绝非易事,户部尚书尸位素餐,不堪大用,朕想让你接管户部,所以要你先入户部熟悉情况,以备朕之咨询。”
林成心中一紧,他抬头惊问道:“弱疆将有战事?”
水沏点头道:“是,北部六族正在联兵之中,一但成军便会大举入侵。玉儿虽然提出派密使北上分化瓦解六族联军,可是却无必胜的把握,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作战准备。”
林成点点头道:“好,臣明白了。皇上放心,臣一定为大军准备下足够的粮饷。”
皇上听了这话笑道:“林成,你尚未进入户部便敢夸下如此海口?”
林成自信的笑道“皇上,臣虽未入户部,可是户部的帐册却尽在臣的脑中。”
林成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皇上水沏黛玉都睁大了眼睛看向林成,林成笑道:“皇上,臣当日奉旨赈灾,出京之前曾经到户部去领银米,当时户部主事对臣哭穷,还把帐册拿出来任臣翻看,臣当时便将户部总帐翻看一遍,要紧的数字都记在脑子里了。所以臣敢说国库有能力支持二十万人打两个月的仗。如果从现在开时筹集准备,臣还能想法子筹两个月的使费,如此一来,支撑四个月是能够的。臣相信以我朝将军之勇武,四个月内一定能打赢。”
皇上点了点头道:“你能如此说朕便放心了。不过还是要尽量想办法要避免开战才是。林成,你是玉儿的哥哥,朕要派玉儿做为密使北上,是一定要同你商量的。”
林成心头一紧,想也不想便本能的回道:“不行,这太危险了,玉儿只是个姑娘家,绝不能让她去以身犯险。”黛玉听了急忙叫道:“哥哥,你在皇上面前胡说什么呢?”林成这才反应过来,他双膝跪下挺直腰板儿大声说道:“皇上,臣失仪,任皇上处罚,可是妹妹是义父义母唯一的骨血,北疆边民民风凶焊,臣不能让妹妹涉险,臣请代妹出使,求皇上成全。”皇上哈哈笑道:“林成起来吧,朕说的是同你商量,并非是下旨意,你有什么便说什么,朕不会怪你。”
水沏将林成扶起来,黛玉不高兴的扭过身子背对着林成,这若是在以前,林成早就陪小心的哄着黛玉的,可是这一回林成也铁了心,他说什么也不能让黛玉到那苦寒凶险之地,那怕是为此让黛玉恼了自己,也不能答应的。
皇上笑道:“林成,你若出使了,谁来准备粮饷?再者说,你可精通北部边民的语言?”林成低下头无语可说,黛玉转过身道:“哥哥,太子殿下比玉儿更尊贵,可是他都能亲往北疆,黛玉有什么不能去的。”
林成急道:“妹妹,你是姑娘家,这一路餐风露宿的,你怎么吃得消,你莫忘了你体内还有余毒未解的。
黛玉听了将手一伸说道:“哥哥,玉儿的毒已经解了,不信你把脉看看。”
林成惊喜的叫道:“这是真的么?难道说三清道长找到解毒灵药了?”
黛玉轻声道:“是弘光大师将玉儿身上的毒过到他自己的身上,救了玉儿一命。”
林成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就没想起这个法子,却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那弘光大师现在怎么样了?他的毒可解了?”
黛玉笑着点头道:“大师伯伯的毒也解了,前几日还特意派人送信来的。”
见林成黛玉聊了起来,皇上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笑,林臣惊觉自己有些忘形,忙敛了笑容对皇上道:“皇上,臣久别未归,家中的事情都不知晓,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只笑道:“林成,你不必如此拘束,你是玉儿的哥哥,也就是朕的子侄,随意些才好。”
黛玉牵着林成的衣袖撒娇道:“哥哥,就让玉儿去嘛,玉儿会女扮男装,最多把自己打扮的丑一些,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丑丑的小厮竟是天朝密使的。何况还有沏哥哥和溶师兄同去,他们两个的功夫极好的,哥哥不用为玉儿担心啦!”
黛玉的撒娇杀伤力极大,林成竟在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黛玉看了喜道:“皇上伯伯,您看到了,哥哥他是同意的,现在您不能不让玉儿去了吧。”
皇上面上带着三分无奈三分宠爱和三分骄傲的笑道:“你呀,真是个鬼丫头!”
水沏抓着林成的手大声道:“林兄,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玉儿的,保管她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林成话已出口便再不好反悔的,只得无奈的点头道:“好吧,玉儿你一心要去哥哥也不拦着你,不过怎么走,带什么人,走哪条路得由哥哥为你安排,路上在哪里打尖吃饭住宿,哥哥也会帮你安排好的。”
皇上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到底是当哥哥的,想的就是周到。沏儿,这回你和溶儿可是沾了玉儿的光了。”
林成想到黛玉要远行,顿时觉得坐不住了,他拿出一份厚厚的奏折说道:“皇上,此次有关赈灾的所有详情臣都写在上面,请皇上核对。臣要回去为妹妹准备行装安排行程,臣告退。”林成说着便跪了下去。皇上摇头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急性子,也罢,你的折子这么厚,朕要看完也得很用些工夫,你就先回去吧,安排那些事情也要时间的,你就在家里多歇几日吧。过了年再入户部也来得及。”
林成忙谢恩出宫,皇上念林成初归,林家总要吃顿团圆饭的,便无视水沏递过来的眼色,径让黛玉随林成一起回去了。
看着水沏不高兴的样子,皇上笑道:“沏儿,你急什么?林成刚回来,难道不应该让人家一家团圆么?”
水沏闷声道:“父皇,您就算是不留下玉儿,也可以让儿臣送他们回去呀。”
皇上笑骂道:“你怎么也和溶儿学的滑头起来,这样可不好?”
水沏低着头不说话,皇上便又问道:“沏儿,父皇要和你说正事,贾家的案子你到底想怎么判?”
水沏听了这话抬起头道父皇,从贾家密室里查抄出的东西足以证明贾家有不臣之心,犯了谋逆大罪,依律,当株九族。可自贾史氏以下,除了李纨母子,荣国府里没有一人是老荣国公的血脉,若是株九族,这九族如何界定儿臣还没有拿定主意,正要请父皇的示下。”皇上拈须沉思了一阵子,沉声道:“沏儿,贾家的案子要点在于先后次序上。”
水沏也是聪明人,皇上一点他就明白了,立刻高兴的笑道:“儿臣明白了,父皇,儿臣明日就开始审贾史氏谋害老荣国公和荣国公夫人之案,此案审结后再审贾史氏贾王史贪占林家财产私藏禁物之案,最后再审谋反案,这样玉儿李纨母子便和假的贾家没有关系了,便是株九族,也与她们不相干。”
皇上点头道:“这样很对,沏儿,你便如此行事吧,最好在年前结案,过了十五你就应该和溶儿一起陪着玉儿动身北上了。”
水沏高兴的应道:“是,儿臣遵旨。”
皇上笑道:“沏儿,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也没好好歇着,早些回宫歇息吧。”
水沏亦笑道:“父皇,你才是最辛苦的人,儿臣送您回宫。”
皇上笑道:“好,咱们父子俩一起去你母后宫里,你见过母后再回去歇着也是一样的。”皇上和太子到了坤宁宫中,却见皇后正坐在榻上发呆,连皇上太子进来都不曾察觉。皇上笑问道:“皇后在想什么,竟如此出神。”
皇后“啊”了一声,忙起身迎向皇上,当她看到水沏的时候,竟然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皇上太子大为惊诧,父子两人都皱起眉头看向皇后。皇后闷闷的说道:“沏儿,你回宫歇息吧。”只短短的一句话便把一头雾水的水沏打发回宫了。
皇上揽着皇后坐下来,和声问道:“心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皇后轻叹了一声道:“今儿沈妃来回禀,说是求我同意,让她把她的贴身女官秀仪赐给水泠做侧妃。”
皇上点了点头道:“她这是急了,沏儿只对玉儿有心,可玉儿还小,这一年半载的也不能成亲,她是想占着长孙的位子,又想催着咱们给泠儿立正妃,看来心不小呀。”
皇后点头道:“是啊,可是水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总不能耽误着。我一直在想,干脆给水泠立正妃,也省得沈妃总是来试探。”
皇上想了想,忽然笑道:“倒是有个沈妃看中的人选。”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轻声道:“天哥,你该不会说的是安宁郡主吧?”
皇上笑道:“到底是心儿最知道我的心意,那日沈淑妃跑来将安宁郡主夸的一朵花儿似的,朕何不成全了她的心意,就让她极力夸奖的安宁郡主做她的儿媳妇。”
皇后摇头道:“不妥,安宁郡主极骄纵的,她配不上水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