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搬了一大堆资料下了楼。

开了洋车,路上红豆只是忙于翻资料,贺云钦则推敲案情,两人都未开口。

到了同福巷,贺云钦见弄口黑魆魆的,便将车停到马路边,亲自送红豆到楼下。

红豆怀里抱着那堆旧书慢慢地走,脑子里回想这一下午发生的事,虽说她至今不懂贺云钦主动帮忙查案的目的,但这人好像没头几回那么讨厌了,起码两人不拌嘴的时候,这人还算好相处。

彭裁缝家早就熄了灯,路灯黄黄地照着门前的水泥汀,四下里寂静非常。眼看要迈台阶了,红豆猛然想起自己的脚踏车还落在王彼得处,忙转身要问贺云钦,谁知贺云钦也正想事情,一时躲避不及,红豆的额头“咚“的一声磕到了他的下巴。

红豆直喊唉哟,忙往后退了一步。

贺云钦嘶了一声,似乎也撞得不轻。

待身子站稳,红豆皱眉直揉额头,暗想,她的头顶只到他的下巴,难道他比哥哥还高么,这人看着高挑,胸膛竟那般结实,好在他衣裳上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汗气。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冒了一堆念头,这才想起来问他:“贺先生没事吧。”

贺云钦隔了一会将手从下巴上拿下来,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语带轻谑:“虞小姐的头可真结实。”

红豆讪讪道:“我才想起来我的脚踏车落在王探长家了。”

贺云钦一怔:“太晚了,再回去拿恐怕来不及了。”

“那我明早再去富华巷取脚踏车。”

两人重又安静下来,草丛里传来几声虫蝥的啾啾鸣叫声,因入了秋,远比不上盛夏时节热闹,默然了一会,她抬眼看他,正要致谢,忽然身后有人推开门出来,先是咦了一声,接着便极为柔艳道:“贺先生?”

这声音红豆认得,当即回头一看。

邱小姐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站在门边。

她似是正要去百乐门上班,身上穿件湖水绿蜜绒旗袍,外头套着件同色绒线衫。头上新烫了发,乌蓬蓬的像烟花炸开了似的,脸庞只巴掌大小,两片唇亮汪汪红彤彤,眉毛也细细的画得极长。

贺云钦微敛了笑意道:“邱小姐。”

邱小姐看看贺云钦,又看看红豆,语气里似有探究之意:“虞小姐,原来你跟贺先生认识。”

红豆想起贺云钦上回来三楼找过邱小姐,自问并无跟这两人寒暄的兴致,淡淡点点头道:“邱小姐,贺先生,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说罢,推开门进了楼。

两人似乎又说了几句,一时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红豆上了楼,母亲惦记着玉琪的事,仍在等她。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她想起刚才的事,便走到里屋卧室的窗前,好奇地往下看。

底下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无。贺云钦已走了。

***

红豆翻了半晚旧书和旧报纸,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惦记着一早要去富华巷取回脚踏车,于是三点多就睡了。

六点起来,到了楼下,裁缝铺门口的凉棚下竟停着一辆脚踏车,她一呆,走过去弯腰仔仔细细摸了摸,确是她的脚踏车无疑。

难道是贺云钦一大早给她送来的?她愣了好一会。倒也好,她不必专门坐电车去王彼得处,一下子省了不少功夫。

她美滋滋地骑了车,看看时间还早,料那个白厅长不会这么早便去衙门里点卯,便骑车到警局,打算去打听打听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哪想到刚到警局门口,有一辆车也到了。门打开,第一个出来的是虞崇毅,跟在后头的则是一名白净瘦弱的中年太太。

这人似乎受了很大刺激,一下车便用手扶着胸口,一径颤声道:“我说过我没有杀人。”

虞崇毅脸板得死死的,说话还算客气:“袁太太,请你先进去等待问话,要真不是你做的,我们必不会冤枉你。现在我们有几条重要线索要向你确认,事关另两名失踪者,请袁太太配合。”

那女人情绪似乎不大稳定,听了这话尖声道:“原来你们也知道我是袁太太,请你们去把袁箬笠找来,就算我耽误了子嗣、对不起他们袁家,毕竟十年夫妻,我出了事,他不该避而不见。”

虞崇毅道:“袁先生也是我们的问话对象。”

袁太太脸上一白:“你们到底要做甚么,王美萍我们早就放走了,她死了,不该问我们呀,你们该去找凶手——”

红豆一眼不眨地望着对街,原来这就是袁箬笠的前头太太,相貌倒着实过得去,身板却太羸弱了些,话里话外似乎仍对袁箬笠有着浓浓的眷恋。

再想想那回茶话会的情形,袁箬笠应是在追求表姐,表姐也很属意他,若是两人结了婚,可真就没这位前头太太什么事了,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袁太太才想出那样的馊主意?

不管怎么说,既查到了这人头上,表姐总该有消息了。

想到这,红豆心境立时宽舒了好些,眼看时间不早了,便骑车回了学校。

***

因昨晚几乎未眠,她第一堂课直打瞌睡。

捱到下课,顾筠同她到门口信箱取报纸,想起什么,忽道:“我听说最近有人追黎露露,你猜是谁,就是上回骚扰你的南宝洋行的陆敬恒。”

红豆抬了抬眉毛,这人这么快便转移目标了?简直妙极,那人像只扰人的苍蝇似的,既换了追求对象,自然就不会再来吵她了。

两人边说边走,隔老远便看见校门口停着辆气派非凡的洋车。

定睛一看,陆敬恒大剌剌站在车前,手里捧着一大捧浓艳馥丽如丝绒般的红玫瑰,似在等人。

看到红豆,陆敬恒明显怔了一怔,不过他很快就嫌弃的撇过了头,大有不屑之态。红豆想起贺云钦敲打过这人几回,虽不知陆敬恒是不是因为贺云钦才转换了态度,仍大觉心情愉悦,拉了顾筠便走。

不一会,外文系的系花黎露露出来了,陆敬恒手执鲜花,极潇洒地迎过去。

黎露露似还有些腼腆,拉了另外两名女同学,三个人手拉手走到车前。

陆家司机过去开门。

因那车夫腰板笔直,走路如风,红豆不由多看那人一眼,车夫身着身体面西装,四十多岁,方方正正一张阔脸,满脸谦卑的笑容。

他恭恭敬敬替黎露露她们开了门,转而到前头坐下。

***

回了课室,红豆看时间还在,便趴在桌上假寐。

顾筠问她:“贺竹筠的母亲下礼拜大寿,家里有晚会,邀了不少同学去她家玩,你去不去?”

红豆听了这话眼睛都未睁:“贺竹筠还没问到我头上呢,等她正式邀请我,我再考虑去不去吧。”

顾筠奇道:“你平时也顶爱四处乱逛,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拿起乔来了。”

红豆摆摆手:“我最近家里有事情,心里乱糟糟的,没心思出去玩。”

顾筠托腮望向课室窗外,刚好段明漪跟外文系主任汪玫莉并肩走过。

她望着段明漪那曼妙的背影道:“段先生说起来才二十三四岁,总感觉跟我们隔着辈分,你知道段先生跟她小叔子也是中学时的同学吗?我听说贺云钦一直对他嫂子念念不忘——”

红豆抬头冷笑道:“顾筠,枉你一肚子学问,怎么也学得贵耳贱目了?”

顾筠愣了一下:“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说一定相信,你发脾气做什么?”

红豆摸摸脸:“我发脾气了吗?”

顾筠很认真的点头:“你发脾气了。”

红豆低头想了想,很快便伸了个懒腰:“对不住,昨晚睡得不好,肝火太旺,你别跟我说话,让我再睡一会。”

顾筠问她:“那贺竹筠的邀请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红豆抬起顾筠的手腕看她的表:“我家里有件很重要的事,我等我哥哥中午给我消息呢,只有事情能尘埃落定,我才有心思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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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下了课, 红豆到校门口等哥哥,等了一会未果,心知哥哥无暇来找她,只得自行回家。

到家才发现舅舅舅妈也来了,周嫂忙着在厨房做饭,母亲则陪坐在沙发上安慰舅妈。

几天不见,舅妈活像又老了五岁似的, 舅舅也瘦了一大圈。

见了红豆, 两人连笑容都挤不出,满屋子愁云惨雾。

红豆一琢磨, 舅舅舅妈怕是打听到袁箬笠两口子被叫到了警局, 以为定有收获,所以才迫不及待前来打探消息。

周嫂端菜从厨房出来, 摆了满满当当一桌菜。

然而两口子木呆呆地对着饭碗, 谁也无心吃饭。

“今天都已经礼拜三了,玉琪可是上礼拜六失踪的, 眼看五天了。”舅妈喃喃说着, 眼泪掉了下来, “就算最后能找到, 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胡说。”母亲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你忘了你小时候给玉淇算过命,说她大富大贵,遇事定能逢凶化吉,现在案子都还没破, 你们先自己说丧气话,要是你们先垮了,玉琪玉沅她们怎么办? ”

受这种氛围地感染,红豆也跟着没胃口起来,勉强扒了几口饭,便借口看书,回屋继续研究那堆王彼得处得来的东西,进屋时,顺便还掩上了门。

要是让舅妈他们知道王美萍是被那种古怪的凶器杀害的,怕是当场就能昏过去。

看了一会,忽然听到客厅里喧哗起来,似是有人回来了。

红豆忙下了床,趿着拖鞋出屋,一愣,不止哥哥,贺云钦和王彼得也来了,

红豆舅舅常在场面上行走,一眼就认出了贺云钦:“贺先生?”只不认得王彼得。

贺云钦似乎没料到家里有这么多人,脸上闪过诧色,很快便恢复如常:“潘先生。”

虞崇毅一旁解释道:“舅舅,舅妈,贺先生你们都认识了,这位呢,是大名鼎鼎的王探长,两位都是我请来帮助破案的,正亏了他们二位,我们才能这么快查到袁箬笠夫妻头上。”

因着玉琪一事的打击,舅舅舅妈身上平日的圆滑世故早去了一大半,听了这话,呆呆地望了贺云钦一晌,忽然张大了嘴道:“玉淇的失踪真跟袁箬笠有关?玉琪现在在何处?”

虞崇毅忙作安抚道:“舅舅舅妈,你们稍安勿躁。”

请贺云钦和王彼得进了书房,对红豆说:“你先招呼一下贺先生和王探长。”

红豆想起今早贺云钦帮她取回脚踏车,正要打算好好当面向他道谢,便亲自沏了茶,端着茶盘往书房去。

进屋一看,王彼得坐在沙发上,贺云钦却站在窗前。

不仅如此,他还古怪地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似在比量窗棱的长度。

看上去竟像在研究屋子结构似的,

红豆纳闷地将茶端放到桌上:“贺先生,王探长,请喝茶。”

贺云钦回转身来,若无其事道:“虞小姐。”

红豆望着他走近,忽想起那晚来找邱小姐时,他也曾站在裁缝铺门前往楼上看了许久,当时她以为他看的是邱小姐或是楼里的某个人,莫非她猜错了,他当时看的竟是这座老房子不成?

可是这老洋房有什么值得他研究的。

贺云钦端着茶盅喝茶,抬眼一看,见红豆正用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他静静望她一会,忽拿话打岔道:“你哥哥上午已跟公共租界的同僚将去袁家名下所有产业查遍了,既没找到陈白蝶,也没找到潘玉淇。”

红豆虽然早怀疑事情不简单,听了这消息仍大失所望,哪还有心思追究刚才的事:“难道真像你早前猜的那样,这一系列失踪案是所谓案中案?今天早上我看到袁太太时,她口口声声说王美萍的死与她无关。”

贺云钦嗯了一声:“从袁太太的供词来看,自从去年她跟袁箬笠办理离婚手续后,精神状态就出了点问题,袁箬笠也说他前妻一直在一家英国西医诊所看病。

红豆愕然:“精神有问题。”

贺云钦点头:“四个月前,袁太太听说袁箬笠开始正式追求你表姐,特意到震旦大学去看过你表姐,见你表姐各方面都很出色,大受了刺激,认为自己之所以失去婚姻全是因为自己没有生育能力的缘故,便去找袁箬笠,说只要他能回到她身边,她不再坚持要求一夫一妻制,等给袁箬笠纳了妾,子嗣问题自然可以得到解决。可是袁箬笠当时已经有了你表姐,断然拒绝了这提议。“

王彼得唏嘘不已,忍不住插话道:“袁太太复婚无望,萌生了借腹生子的荒唐念头。有一回她到车站那爿袁家名下的洋装店收账,正好王美萍下了火车,因舅舅舅妈尚未露面,好奇之下,王美萍便进了那洋装店闲逛。袁太太跟王美萍聊了几句,见她单纯胆小,身体又极为结实,认定她是恰当的借腹生子的人选,便屏退了下人,将她哄骗到后院,打算以银钱作饵,哄王美萍给她和袁箬笠生下一个孩子。

“王美萍本是要来投奔舅舅,听了这话自然不干,袁太太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怎么也不肯放她走,只好吃好喝供应着,每天去劝说王美萍一回。”

“谁知这时候王美萍的舅舅报了官。”红豆了然地点点头,“因为警察没能立刻找到王美萍,周同强接二连三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痛骂警察,袁太太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闯了大祸,软禁的不是别人,竟是‘沪上一支笔’的外甥女。”

王彼得满脸鄙夷:“这女人昏了头,不知该怎么收场,倘若就此将王美萍放出去,整个上海滩都会知道她为了生孩子犯下了这样的蠢事,事情一旦传扬开来,不但她有触犯律条之虞,甚至会连累袁家的生意,想来想去,惟有硬着头皮继续软禁王美萍。”

红豆不解:“可是后来王美萍死了。如果仅仅是软禁,怎会导致王美萍的死亡?”

贺云钦接话道:“按照袁太太的说法,一个礼拜前,袁箬笠无意中知道了此事,大惊之下,把袁太太痛骂了一顿,说她简直是疯子,逼她立刻放了王美萍。袁太太见袁箬笠不肯参与她的计划,又不忍心一辈子囚禁王美萍,便兑换了一笔丰厚的款子当赔金,郑重向王美萍赔礼道歉,当晚放她走了,时间是八月二十六日,也就是上礼拜三。”

“上礼拜三?”红豆讶道,“可是王美萍的尸首是上礼拜六被发现的,如果袁太太和袁箬笠没说谎,难道说王美萍失踪仅三天就遇害了?”

贺云钦沉吟了一回,看向她道:“最诡异的地方不在这里,如果陈白蝶的案子系同一人所为,她失踪已有十一天,确切的日期是八月二十二日,也就是说,我们早前的猜测统统得推翻,王美萍并非本案第一个受害者,陈白蝶才是。”

红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怔了好一会,试着理清脑中乱糟糟的思路:“你的意思是,陈白蝶是八月二十二日失踪的,王美萍的实际失踪日期是八月二十六日(上礼拜三),而我表姐则是八月二十九日失踪的(上礼拜六),所以真正的失踪顺序是:陈白蝶、王美萍、潘玉淇?”

贺云钦扬扬眉:“是这样没错。所以一切得推翻重来。”

他顿了下:“昨晚我和王探长洗了胶卷,陈白蝶在镜面上写下的的确是一串数字,经过分析,只能知道第一个数字是7,后面的数字却已经无法进行还原了。如果把她定为第一个受害人,我们一来要重新定位三名受害人的共同点,另外需马上找人确认陈白蝶八月二十二日前后的具体行踪。”

他脸上泛起些古怪之色,想了想,忽然抬头对红豆道:“我回家一趟,大概一个小时以后会回来。”

红豆一呆,跟上几步道:“贺先生打算找谁确认?”

然而贺云钦并未做答,拉开门便走了。

王彼得掏出酒瓶喝了一口:“陈白蝶的金主。”

第22章 第22章

贺云钦回了贺家公馆, 径直往二楼去。

正好贺太太扶着丫鬟打算回房午歇,看到儿子,愣在门边:“你总算舍得回来了,外头吃过饭了没。”

贺云钦脚步一顿,亲自过去替母亲开门,笑道:“我这么大人了,还能饿着自己么。”

贺太太轻嗔道:“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成天不着家, 我这做母亲的想见儿子一面都不容易。”

走了几步,又扭头看儿子身上的衣裳:“你这衣裳还是昨日的, 昨晚一晚没回家, 去何处了?”

贺云钦摸摸眉毛,跟在母亲身后进了房:“昨晚在朋友处忙事情, 来不及回家, 也就未换。父亲在家吗?”

“在书房呢,你父亲近来也不知在心烦什么, 总是愁眉不展的。”贺太太扭头吩咐下人拿换洗衣服来, “找你父亲做什么。”

贺云钦散漫一笑:“商量母亲过寿的事。”

贺太太性情温柔宽舒, 遇事素不爱深想, 见儿子这么说, 也就信以为真,努嘴道:“生日年年都过,难为你父亲每年都大张旗鼓弄一回。”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含着笑意, 分明对丈夫有种温柔托赖。

贺云钦笑容微淡,随手接过母亲脱下来的披肩递给下人,脑中暗想,不怪妹妹这般单纯好哄,跟母亲性情倒是如出一辙。

贺太太一边说,一边坐在妆台前,先是对着镜子左右一顾,接着又抬起胳膊拢了拢头发,忽然想起一事,脸色一亮,扭身看儿子:“早上听你大姐说你前日派余叔回家跟她讨衣裳,怎么,难道外头交女朋友了?”

贺云钦抬了抬眉毛道:“没有的事,拿衣裳是给朋友应急的。”

贺太太一怔:“你左拖右拖的总不肯交女朋友,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因为你和明漪是中学同学的缘故,到现在外头还有些风言风语。要是你能早些成亲,不就正好堵了这些人的嘴了么。”

贺云钦微讶道:“儿子现在又没有中意的,总不能为了辟个谣,随便找个人凑合过日子,何况行得正走得直,没影的事理它做什么。”

贺太太瞪他:“你现在大学里教书,平时也总在外头交际,难道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下礼拜我过生日,我特意交代了竹筠,让她多邀些同学过来玩,她的那些同学都是受了西式教育的女学生,想来跟你一定谈得来,若是看上的,就算年纪小点也不怕,等你们结了婚,往后她是要继续读书也好,留洋也罢,我这做婆母的,横竖都不拘着她。”

贺云钦捡起妆台上的梳子递给母亲,故作认真道:“这话儿子记住了。”

贺太太气笑道:“只管拿话敷衍我,从来没个正形。”

又往房门口瞟一眼,淡淡道:“最好找个处处都比明漪强的,母亲看了高兴,你自己也称心。”

贺云钦压根没听到这句,只还在想母亲说的“年纪小”这三个字,不知为何脑海里冒出一人,这人明爽泼辣,讲起道理来动辄长篇大论,看着似乎顶沉稳,可有的时候又很稚气,比如不过到外头吃顿馆子,也能兴致勃勃地对着菜单研究半天,简直让他看不透。

出了会神,他对母亲道:“妈,您不是要午歇吗,儿子先回屋换衣裳,一会还有急事去找父亲商量。”

贺太太道:“晚上回来吃饭吗。”

贺云钦道:“事忙,怕是不得空。”

到了书房,贺云钦抬手敲门,不一会,管事过来开门,见了贺云钦:“二少爷。”

贺云钦点点头,对管事说:“庄伯,我想跟父亲单独说几句话。”

管事一怔,忙掩了门出去了。

贺孟枚正立在窗前吸烟斗,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紧蹙的眉头略略舒展:“今日怎么回了家,学校里不用教书么。”

贺云钦摸摸下巴,走近,笑了笑道:“父亲,儿子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

贺云钦走后,红豆跟王彼得在书房大眼瞪小眼。

因为前几日的事,两人多多少少还有些芥蒂,谈话无法顺利展开,气氛也有些僵滞。

闷了一会,红豆见王彼得的茶喝完了,忙将茶盅放到茶盘里道:“我给您续茶去。”

客厅里,哥哥已将现今为止的调查结果告知了舅舅舅妈,因玉淇仍下落不明,舅妈复又哭了起来。

哥哥和母亲正忙着宽慰,外头有人敲门。

因客厅里正乱着,红豆便过去开门。

打开一看,却是贺云钦。

“贺先生。”

虞崇毅抬脸一看,忙起身跟着贺云钦到书房。

贺云钦到了书房,长话短说:“陈白蝶二十日跟去过郊区的一家道观上香,因是跟一位秘密朋友单独去的,所以身边人和电影公司的人都不知情,二十一日,又接到了南宝洋行陆家发来的请帖,帖子上写着陆家有晚会,邀她二十三日前去赴宴。”

王彼得道:“可是陈白蝶二十二日便失踪了,这晚宴自然也就去不成了。”

贺云钦回脸看红豆:“虞小姐,你舅舅在南宝洋行供职多久了。”

红豆想了想道:“已快十年了,三年前升的买办。”

贺云钦沉吟着未搭腔,王彼得想了一想,从沙发上起身,看向虞崇毅:“虞长官,不如请你舅舅舅妈进来一趟,让贺云钦问问南宝洋行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事情多,先码一更上来,二更争取字数多点,十点半。谢谢大家理解,么么

第23章 第23章

红豆起身去开门:“我这就请他们进来。”

待潘茂生和潘太太进了房, 贺云钦开门见山道:“潘先生潘太太,令嫒失踪前可曾去过郊区。”

两口子错愕地一对眼,潘太太摇头道:“这……自从玉淇到震旦当文员,结识了不少朋友,时常在外头交际,就算有时候跟朋友出去玩耍,也不大告诉家里人。”

贺云钦道:“我听说潘小姐还有一个妹妹, 二小姐对她姐姐的事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