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霆这时笑容满面地迎了一个九十几岁的长辈进来,迎面撞见裴知一脸失魂落魄地往外冲,见惯了这个大外孙铁血万能的陈正霆吓了一跳,拦住他连忙问:“怎么了?!”

裴知倒还残存理智,当着亲戚的面还能端着微笑脸应酬,等陈正霆将长辈交给司空良扶着走进去,他才低声说了萧晨师父在医院急救的事情。

陈正霆看了裴知一眼,语气冷酷:“不来正好,她这种人,也不合适出现在今天的场合。”

看裴知脸色一沉、紧紧抿起了唇,陈正霆更加强硬地冷笑了起来:“你别不服气,有个事儿我敢打赌说你还不知道——那位萧大师今天亲自去了公安局,撤销了她的名誉毁谤案。怎么样,她跟你说了吗?”

裴知脑中“嗡“一声,整个人僵在了那里,耳边听到外公说:“这种男女关系混乱的女孩子,你喜欢她什么呀?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平时的精明脑筋哪儿去了?她自己这都承认那些脏事儿了……”

“别再说了!”听不下去的裴知高声打断了外公,心里翻滚着雷电暴雨,但今天毕竟是外公八十大寿的好日子,他只能眼神坚定望着外公、一锤定音地告诉他:“我相信萧晨。”

**

R县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六楼手术室门外,萧晨捏着一手缴费单据急匆匆回来,贺小雪正在打电话厉声与什么人对质着。

萧晨对贺小雪做手势叫她挂断电话,她急切地告诉贺小雪:“裴知说市区医疗条件更好,他想安排师父转院,你觉得呢?”

贺小雪犹豫了一下,说:“不是我不舍得费用,现在的情况……不要离开县里比较好。”

一则老人家故土难离,去了陌生的市区对他情绪不利。二来病情这么重,拖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强弩之末,大限将近是谁都必须承认的,到了临终的时候,贺海一定会想回到贺家山上去,转院去了市区恐怕到时来不及回来。

这道理萧晨也懂,只是不比贺小雪此时还能脑筋清楚。

“刚才程医生出来过,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贺小雪脸色很难看,带着股煞气,“是城郊黄家的人,在市里文化局开了个会,屁颠颠地跑来告诉我爸,说什么红豆鎏金漆完蛋了,我爸这才气得一时晕过去了。我刚才打电话给他们老爷子,以后不许他们家过来看我爸!”

“黄家不来还有李家,文化局的领导每个月也会过来,师父他自己也会打电话找人问的。”脸色灰白的萧晨,惨淡地笑,“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小满的事传出去。”

孩子走在父母前头已是不孝,再叫贺海因为小满的死讯而有个三长两短,小满地下有知、必定会魂魄不宁。

贺小雪已经不像刚才在贺家山上那样情绪激烈,她默了片刻,淡淡地说:“你愿意背这个黑锅,我没话说。红豆鎏金漆怎么办?现在的形势,你去登记专利,发布会是肯定取消的,市里不会宣传一个有道德污点的传承人。”

萧晨默然,走廊灯光照得她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半晌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护士们推着刚动完手术的贺海出来,萧晨和贺小雪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贺海麻药还未醒,老朽干皱的眼皮却微微睁着一条缝,萧晨随着他病床一路跑,总觉得他是醒着的,那眼皮缝里他在看着她。

就像他传整套雕刻刀给她时那样,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师父总是无条件相信着她,小满不理贺家山的事务,小雪只顾着经营理念,师父说过他只相信他家晨晨。

一路过来都没敢想哭的萧晨,刚才电话里对着裴知也只是哽咽一声的萧晨,在师父病房门外揪着自己头发,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哎。”贺小雪安顿好昏睡中的父亲,从病房走出来,突然被这冷淡的一声叫住。转头望去,萧晨直直站在门边,面色如白纸,眼中却燃着火一般。

“你出一张公证过的保证书给我,保证红豆鎏金漆绝不运用在贺家山南国雕漆以外。”她轻声坚定地说:“专利配方,我给你。”

两人争夺了三年,搭上了贺小满的一条命,不顾内斗闹得世人皆知……然而终于,红豆鎏金漆的专利,要落到贺小雪的手里了。

终于啊!贺小雪微微一笑,“好!”

**

贺海这里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人尚在昏睡,家属没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贺小雪匆匆离开,萧晨却没地方想去,坐在师父病房外走廊的长凳上,安静发着呆。

红豆鎏金漆……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因为她拖垮整个南国雕漆。只是这会儿心里空的啊……就像这十二年是一枕黄粱梦,如今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了。

哦,她还有裴知!

裴知外公的寿宴怎么办?今晚以后她在裴知家人面前算彻底砸了锅了。叶太太的事情该怎么对裴知说呢,怎么解释她撤销指控、能令裴知觉得合理?

如果把小满的死向他和盘托出——要对裴知说、她害死了小满吗?

说不出口。

要不分手吧,萧晨轻轻捂住剧烈抽痛的心口,跳出去从第三人角度看,她高中辍学的经历、她身患心理疾病的现在,她凭什么去配裴知这样优秀又善良的男人?耍了小手段勾引了他,还想耽误他多久?

“晨晨?”裴知声音在耳边响起,萧晨才发觉自己居然打电话给他了!”喂,“她连忙清了清嗓子,找话说:“你——到哪里了?”

远处电梯到达的“叮“一声,安静的走廊上随即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裴知的声音从走廊和电话里两处重叠着传来:“我来了。”

萧晨神思恍惚地抬眼望去,只见一身正式礼服西装的裴知像是周身带着一圈光晕,他头发用发蜡梳了上去、更显出那张轮廓深邃的脸英俊如同天神,这样体面的他突然出现在装修陈旧的医院走廊里,给萧晨一种时空被打破了的奇幻感觉。

萧晨站起来迎他,小心地看他脸色,小小声问:“你来了外公那里怎么办啊?”

“不要紧。”裴知伸手轻轻揉揉她头发,“你还好吧?”

她不好,见了他之后更加的委屈难以自持,但是他这样放下一切赶来看她,萧晨绝不让他再担心,挺直腰杆、一脸云淡风轻地点点头。

果然裴知看她这样,他神情里也松了一口气。”明天市一院的副院长会带几位相关主任医师过来,跟这里的医生会诊一下贺老的病情。”他刚才来的路上已经拜托过也安排好了,“如果你早点打电话告诉我,下午的时候我就能安排他们过来。”

萧晨勉强地扬起嘴角,“不用这样麻烦你的。”

“你什么事都不想麻烦我,“裴知皱着眉,“你倒是自己能搞得定,别到最后还是麻烦我。”

萧晨心一颤,抬眼仔细分辨他脸色,“你生气啦?你外公给你脸色看了?”

“我没生气。”裴知看了眼贺海病房的门,尽量压低声音:“你跟我出来一下。”

第73章 我等的船还不来(四)

4、

R县人民医院占地不大,住院部前面就是急诊大楼,一辆救护车“乌拉乌拉“停在大楼门口,医护人员正往下抬一个小腿受伤的车祸患者,裴知远远一眼瞥见那血肉模糊的场景,连忙默默地走到了萧晨的外侧去、挡住她视线不让她看到。

“晚饭吃了没有?”他牵住乖乖跟着他走的人,低声地问。

萧晨连今天的午饭都没吃上,但她此时一点胃口都没有,白着脸摇摇头,“不饿。”

裴知仔细看她脸色,憔悴疲惫,一双眼睛却格外的亮,像强撑着一口气那般。他将她拉到一旁路灯下站住,伸手覆在她额头上察她体温。

“我没事……”萧晨心里一暖,双手抓下他那只手,微笑握着摇了摇,“师父病了好几年,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话是这么说,可上次司空良的恶作剧都把她刺激成那样,裴知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偏偏她什么都不说,他的担心和关切都无从下手。

他轻轻叹了口气,萧晨敏感地听到了,抬眼打量他脸色,小心翼翼地对他笑:“你晚饭还没吃呢吧?要不我陪你去前面老街上喝点粥?”

“我待会儿还要回去,来了很多亲戚,小良一个人在那里不行。”裴知看了看手表,快七点了,寿宴已经开席了。

“那你现在就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萧晨明明很疲惫却还要勉强着对他玩笑:“连你都拐跑了,你外公更要讨厌我。”

她话里话外都将外公当做棒打鸳鸯的敌人,这令裴知如鲠在喉,他的外公或许更偏爱小良,但是对他也是有着一份慈爱关切之心的,外公从来都希望他过得好,并非刻意刁难他们。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交待一声的吗?”裴知盯着她,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心头像有把火在烧:“今天如果没有出你师父的事,你顺利到了我外公寿宴上,如果叶怀远和他太太也在那里呢?你考虑过这样的场景吗?”

“我问过司空良啊,你们没请叶怀远一家。”萧晨警惕地看着他,“裴知,你很介意我和叶怀远吗?还是你外公介意?”

“呵,你和叶怀远?!”一阵急怒攻心,裴知语气成冰:“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对着我睁眼说瞎话!”

萧晨脸色一白,握着他的双手顿时松开。裴知察觉到了,他再三地运气,将怒火压下去,“晨晨,“他将声音压得低低柔柔的,“你总心疼我在外公面前不受宠,那你想过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在外公面前怎么交待?他误解你,就会给我更多压力。”

她的坏名声,让裴知在家人面前难堪了。萧晨白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不,你没有做错事情。”裴知坚定望着她,“你为了好朋友背上的名声,甚至你今天做出撤诉的决定,我都可以理解,但我要知道原因。”

“原因?”萧晨呆呆看着他。

“对!你今天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裴知态度强势,“我一定站在你这一边,但是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萧晨喃喃地问。

“我知道贺小满是叶怀远前女友,是静山陵园的风雪客——“裴知点到即止,“但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了什么瞒着她的死讯,是什么原因、你被叶太太这样欺负你还主动撤诉?!”

萧晨脸色白的发青,眼神怔怔的,一句话也不肯说,裴知耐心地等着她,春天的夜里不可能飘雪,等她多久也是可以的。

可是却等来了萧晨声音艰涩的一句:“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问、让我一个人处理?”

裴知像被谁迎面打了一记重拳,呼吸都是一滞,随即怒气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海啸!

“你当我是什么?”他怒极反笑,“萧晨,我是你的什么男宠、还是玩偶?”

萧晨低着头避开他目光。

“说话!”裴知厉声责问,她眼角眉梢那种倔强厌世的神色,刺得裴知又痛又恼火。

“裴知……”萧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轻声的、斟酌着慢慢地对他说:“如果我坚持不说,你是不是就要分手了?”

什么就要分手了?!裴知气得牙根都痒痒!

“为什么不呢?”他冷笑,“反正你也没有认真对待过这段关系。”

她没有认真吗?萧晨迷惘地回忆和思索着,那她怎么觉得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呢?其他人是怎么做的,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被称之为认真对待?

一段男女相爱的关系里面,非常非常喜欢他、是不够的是吗?

那么就像家庭、朋友、师徒和雕漆一样,她在爱情这件事上也是个一事无成的垃圾。

“好吧,“萧晨突然有种孑然一身的轻松感觉,她甚至能对裴知真诚地笑笑了:“我接受。”

“……”裴知懵了两秒,赶紧把转身要走的人逮住,把她拉回来,他怒得控制不住:“我警告你!这事不是你撒撒娇就能过去的!”

萧晨哪还有力气对他撒娇呢?”我是真的做不到,“萧晨倦极望向他,“裴知,我配不上你。”

第74章 我等的船还不来(五)

5、

小满的死,萧晨如果能对人倾述出口,她就不会得什么应激创伤后遗症了。

小病——戚鹤尧是知道的最多的人,当年是他飞到美国来,接了情绪崩溃的她和小满的骨灰回家。可即便是戚鹤尧,萧晨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的半个字。

在明弋那里治疗了那么久,两人成了朋友,萧晨也没有办法对着明弋说出“贺小满“这三个字来。

韩医生倒是像猜到了有一个贺小满这样的人物,每次为萧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都有所疏导……上周韩医生给她开药的时候问她有没有怀孕安排,说是备孕和哺乳期不能服药——裴知与她日渐的亲密,这件事迟早要提上日程,本来还苦恼怎么对他坦白,现在好了、不用了。

萧晨回到贺海病房外走廊里,面无表情地坐在长凳上,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低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

裴知,她一边哭一边微笑,在心里对他说,算你运气好、跑得快!

去找你的二十四五岁温柔女性去吧!去谈你外公满意祝福的恋爱,去结婚吧,去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你的孩子不论男女一定都会很可爱……我这段弯路,你走过了就千万别再回头。

夜深人静,身后病房里昏睡着时日无多的她的师父,除此以外在这人间已经没有萧晨任何眷恋了——这样的念头刚刚浮现在萧晨脑海里,她突然听到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可是眼泪都夺眶而出,她转头看去,来的却并不是裴知——是特护病房的护士长,捧着一个保温桶匆匆地走过来。

“晨晨……”护士长温温柔柔地唤她。

萧晨连忙擦了眼泪,对她笑笑。护士长这几年见多了萧晨为贺老伤心流泪,没有多想,把保温桶递给她:“给,没吃晚饭呢吧?喝点粥。”

“谢谢护士长。”萧晨挤出笑来,“您特地给我带的吗?”

护士长神情一顿,萧晨看出来了,把保温桶还到她手里:“这是您自己带的宵夜吧?您吃吧,下半夜还要守着呢。我不饿,而且我也不喜欢喝粥。”

哎?护士长卡壳了,刚才拿着这桶粥来拜托她的那个大帅哥、明明说萧晨喜欢喝粥呀!

“我一片心意,你就喝了吧!啊!”护士长哈哈哈干笑着把保温桶塞给萧晨,匆匆地走了,“我去忙了,你喝了啊乖乖听话!”

“哎……”萧晨抓抓头,护士长跑远了,她只能抱着保温桶重新坐下。

打开保温桶,那里面是皮蛋瘦肉粥,细细的葱花和白芝麻撒在表面一层,热气腾腾的咸香味扑面而来,空荡荡的疼顿时从心上转到了胃里,萧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出保温桶盖子里面的勺,挑皮蛋和肉丝吃。

换手拿勺的时候萧晨摸到保温桶外壳底下贴着价格牌,这保温桶是新买的呢,看价格牌是老街上的联华超市——护士长对她真好啊,比裴知对她好多了!红着眼圈吃肉丝的人吸吸鼻子,酸涩难当地想。

第75章

Heaven is in your eyes

1、

永盛集团的总裁办,黑衣Boy们最近工作量越来越少——原本过年后越来越像个人类的暴君、突然又露出了他铁血机器人的真面目!

他不吃饭、不睡觉、不回家、一直工作、一直工作、一直工作,干完了自己的就干助理们的,助理们没活干,轮流去他家给他遛狗和拿换洗衣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去了暴君家的回来都会被问:“我家里怎么样?”

“今天中午家政阿姨来打扫过,挺干净的。”您都不回去住,谁还能把东西弄乱了不成。

“陈教授来您家里拿走了一瓶红酒,她叫我跟您说一声。”您妈喊您回家睡觉吃饭。

“二毛狗粮吃得正常,给了狗罐头,新买的玩具也到了。”便便也挺正常,要不要描述给您听?

Mark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抓耳挠腮为难地看着裴总:暴君您到底想听什么啊!给个提示!

暴君垂着眸坐在那里,郁郁寡欢的冰冷气场,禁欲得令人心动又心疼。

“除了家里,“裴知顿了一下,“外面走廊安静吗?有没有人走来走去?会不会吓着二毛?”

“没有人啊,一个人都没有。”Mark回想了一下,“您对面的住户,说起来我从来没看到过。”

说完就见暴君眸色更冷了一度。

“好。出去吧。”裴知语气平静极了,“没事了。”

Mark松了口气,往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回来说:“对了,裴总,您吩咐我们查的那个南国雕漆——”

暴君翻着文件的手顿在了那里,Mark连忙把语速加快:“今天他们公司举办了一个发布会,声势很大,主题是一个叫做红豆鎏金漆的东西,据说是一个失传了几百年的古代配方,被南国雕漆的人重新调配出来了。”

“详细资料有吗。”裴知冷声问。

“有。”Mark连忙从平板上将资料发送裴知的平板电脑。

裴知一目十行地掠过红豆鎏金漆的配方价值十位数那一大段,“专利配方持有者南国雕漆艺术文化工作室“的字样跳入他眼帘。

办公室内刹那间雷电乌云遮天蔽日!轰隆隆的雷声隐隐在Mark耳边滚动,他连忙找了个借口溜走。

只剩裴知一人了,他孤坐在高楼落地窗前办公椅里,心头怒火滔天、眼里冰雪连绵。

萧、晨!面无表情的裴知,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说:你有本事就给我犟到底!这次我绝不对你心软!

**

相比永盛集团的雷暴压顶,贺家山上最近的气候却是晴空万里,红豆鎏金漆的专利登记到了南国雕漆艺术文化工作室的名下,贺小雪斥巨资办了一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发布会,市里省里的文化局领导们悉数到场捧场,十分会来事儿的贺小雪把贺家山所有员工请上了台,除了称病缺席的萧晨,每位员工都领到了贺总亲手发的一个大红包!

“从今天起,贺家山南国雕漆将迎来全新的时代!我期待各位与我一道砥砺前行,将红豆鎏金漆这张南国雕漆的鲜艳名片、发到全世界的面前!”这番准备了三年之久的话,终于在今天掷地有声地说了出来,聚光灯之下,华服美妆的贺小雪举杯向众人致意,喝下这杯香槟酒,南国雕漆终于将向着她贺小雪规划好的方向前行。

被布置成礼堂的展厅掌声雷动,三号工棚隔着那么远也听得很清楚,萧晨独自在工棚里坐着,八仙过海图屏风的雕刻已经做完,屏风要在这儿晾四到六个月——要不去哪儿度个假吧?萧大师百无聊赖地想,没活干,她又是人生第一次失恋,很适合独自旅行说走就走吧?

“萧晨?”门上这时传来轻轻敲门声和低低男声,都是萧晨熟悉到骨子里的,沉浸在思考中的她一时忘记了,像从前那样随意地答了他:“进来啊!”

戚鹤尧犹豫了两秒,不敢置信地推开门,脚步轻轻地走进来,却也只敢站在门边。

等萧晨想起来那已不是她的小病,再回头去看他,只见站在门边的戚鹤尧、用被人遗弃的那种大型犬类的神色望着她,身上穿着质料考究的正装,人却瘦得撑不住那西装的气派。

萧晨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软,对他说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怎么来了——哦,你们家也来参加发布会的是吧。”

她是随口一说,戚鹤尧却以为是讽刺他,想想他明明答应了不再出现她面前,刚才在前面展厅遍寻不见她、就鬼使神差一般到这里来找她。”我是想来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他给自己的行动找正当借口,“专利怎么会给贺小雪?”

萧晨低头理着桌上工具,没有回答他。

几日不见,她憔悴许多,自从买下裴知对面那房子,她一日比一日精神好,怎么他离开没有几天,她又像是刚从美国带回贺小满骨灰时的样子,眼神清冷、对这世界毫无留恋一般。

戚鹤尧眼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戾气:“你告诉我,撤诉和专利的事儿,是不是贺小雪对你说了什么?萧晨,我明明警告过你,贺小雪她——”

“戚鹤尧,“萧晨打断他,语气平静地告诉他:“别说了。”

你已没有立场关心我,也已没有资格说这些。

陡然静下来的工棚,沉默却眼神凄厉的旧日爱徒,萧晨有些喘不上来气,收拾完了工具、她拿出手机打给明弋,假装早就约了她:“明弋,我这里快好了哦,马上出发来找你。”

明大美人通透聪明,从善如流地回答说好啊,“我给你做晚饭吃吧,你想吃什么菜?”

萧晨哪有胃口,正想说随便,电话那头背景音里却传来激烈拍门的声音,有个隐约耳熟的男声远远在喊明弋的名字,萧晨连忙问:“怎么了?!你那边谁啊?”

“还能有谁。”明弋家中,大美人素颜穿着家居长裙也很优雅,坐在沙发里打电话,一手撑着额头苦恼叹气:“展曜,又不肯去相亲了,哭着喊着要我原谅他——我有什么可原谅他的?真是拎不清。”

“他还敢来找你?!”萧大师冷笑的语气里飞出一千把刀来,每一把都咆哮着要把展曜扎个透心凉。”你在家待着!别开门!”

电话被掐断,明弋再拨过去已经无人接听,想也知道她家晨晨这会儿已经扛着电锯跳进跑车往这边赶来——如果萧晨和她之间有一个能变成男的就好了,什么裴知什么展曜,通通丢进垃圾桶。

“喂?”明弋有气无力地给垃圾之一打电话,“裴总吗?我是明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