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姑娘。”身后,那书僮突然叫住了她。
青月转身看他。
“少爷…少爷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书僮问着,又哽咽了起来,“我只当少爷是病了,可是活生生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你便当他是病了吧。”青月抿了抿唇,道。
“可是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夫人突然发落了向来受宠的阿婉一家,把他们全家都远远的卖了,还有一向贴身伺候夫人的如玉也受了罚…”书僮说着,突然停住了,自己抹了一把泪,“算了,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青月默默看了他一阵,“嗯,我走了。”
“等…等一下!”那书僮却是再一次叫住了她,“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青月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冲进了府中。
不一会儿,他便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小的花盆。
花盆里种着一株样子有些奇怪的植物。
“这是少爷种了很久才种活的,他说你很喜欢,本来…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却没想到…”书僮哽咽了一下,抬起手将手中的花盆捧给青月,“少爷不在了,这花你带走吧。”
“花?”青月接过那花盆,实在看不出那株奇怪的植物是朵花的样子,“什么花?”
连二公子还真是喜欢送惊喜啊,给城主夫人的惊喜放在她这里,给她的惊喜却留在了书僮身边…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惊喜?为什么她看不懂?
看着青月捧着花盆一脸问号的样子,书僮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抱着花盆伤心欲绝,然后思念少爷的吗?为什么少爷会喜欢这种没心没肺又不解风情的女人啊!
“是玉仙花啊!玉仙花!虽然还没有开花…但它真的是玉仙花!”书僮很认真地替那株奇形怪状的植物正名,“玉仙花向来只长在七弦山上,少爷亲手种了几十株,辛苦了好久,就活了这么一盆…”
说到这里,书僮的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少爷真可怜…
玉仙花?
青月看着手中的花盆,冥思苦想,她喜欢玉仙花吗?
她记得在清歌苑的时候,她倒是每天都能收到一束玉仙花,那些没什么用处又占地方的花在小年的提示下都被她换成了银子,然后她用那银子买了好多零嘴,吃得甚是过瘾。
冷不丁地,她突然想到了他标下她花牌的那一晚。
“青月,那些玉仙花,你喜欢么?”他问。
“喜欢。”她是这样回答的。
当时她是这样想的:玉仙花=银子=食物。
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她忽然又想起那一日他为了挽留她在城主府住下,说的那好大一串话。
“我们家的花园很漂亮,花园里有极品牡丹,还有仙兰,而且我还专门种了你最喜欢的玉仙花,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虽然最后还是美好的点心让她答应留在城主府一年…
青月轻轻摸了摸那盆还没有开花的玉仙花,然后捧着那盆花离开了城主府。
离开了城主府,因为一时无处可去,她回了之前租的那个小院子,静下心来开始修补傀儡雨生被烧焦的身体。
就这样,青月的生活又恢复了往常那种简单规律的状态。
夜晚的清歌苑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莞美人一路笑盈盈地招呼着来寻欢的客人,经过戏台的时候,她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角,打发婉香去招呼客人,她自己进了里间去休息。
刚坐下喝了一盏茶,便有人敲门。
“进来。”莞美人拿帕子拭了拭唇,道。
门被推开,婉香走了进来。
“莞姐姐,王公子求见。”婉香福了福身子,道。
“王公子?哪个王公子?”莞美人蹙眉。
“是城东王商户家的公子。”
莞美人扬了扬眉,“请他进来吧。”
婉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带了王公子来。
“请莞姐姐安。”甫一进门,那王公子便怪模怪样地长长作了一个揖。
“可不敢当。”莞美人笑着偏了偏身子,“王公子请坐。”
王公子依言坐下,婉香立刻上了茶。
“王公子不是包下了红缡么,这个时候不去陪着红缡,来看我干什么?”莞美人拿扇子掩了唇,笑盈盈地道。
“可不就是为了红缡的事来求您么。”王公子舔着脸笑道。
“嗯?”莞美人扬了扬眉,“此话何解?”
“红缡伺候得挺合我心意,我想替她赎身,还请姐姐成全。”王公子说着,站起来又是一揖。
莞美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就指望着这十二钗给我撑场面呢,你倒好,开口就要给人家赎身。”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王公子陪着笑道,“姐姐最近不是又新得了一个美人嘛,红缡反正年纪也大了,也就我念旧给她捧捧场,谁还瞧得上她啊。”
莞美人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既然红缡被你贬得一文不值,你还要她干什么?”
“我念旧,哈哈,念旧。”王公子打着哈哈,“您就成全了我吧。”
“赎身也可以,不过清歌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莞美人扇了扇手中的扇子,“赎金我说了算,不还价。”
“还请姐姐嘴下留情。”王公子殷勤地上前替她斟茶。
莞美人被他做小伏低的样子再次逗笑,嘴上却不饶人,“你也知道,当初青月的赎金是五千金。”
王公子面色一苦,连连作揖,“红缡哪里能比得上青月啊,年纪比青月大,又不够青月漂亮。”
“一千金。”莞美人伸出一个指头。
王公子一顿,心知这个价钱虽然不低,但也不算是刻意为难了,当下咬了咬牙,“多谢姐姐成全,赎金我明日就送来。”
莞美人笑了笑,端茶送客。
“红缡好福气。”看着王公子离开的背影,婉香轻声开口,语气里是十二万分的羡慕。
莞美人低头饮了一口茶,淡淡说了一句,“都是命。”
是啊,都是命。
当初香微那样费尽心机,以为终于能够脱离苦海,结果临了却被心上人摆了一道,最终也不过是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可是谁又能想到,王商户家那个脂粉堆里打滚的公子哥儿,平日时最没正形,最是花心的一个人,竟然愿意出一千金替红缡赎身。
第二日一大早,王公子如约而来,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顶四人抬的大红花轿。
二楼两侧的窗户都开着,因为时间还早,恩客们大都还没有起床,可是清歌苑的姑娘们却都站在窗口,默默地看着楼下那一顶耀目的大红花轿。
王公子当着红缡的面,将赎身用的一千金交给了莞美人,然后取回了红缡的卖身契。
红缡一下子红了眼眶。
“走吧。”王公子拉着她的手,走下了楼。
“为什么?”下楼的时候,红缡轻声问。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到现在都还在发晕,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生怕这些只是她的一场美梦,从梦里醒来,她还要过着在清歌苑倚门卖笑的生活。
“有人告诉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王公子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下了楼。
这么说的时候,他想起了连二那个书呆子,想起了他摇头晃脑念诗的样子。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明明是他诓着那个书呆子去清歌苑见世面,不想那个家伙竟为了美人一掷千金,豪爽得傻气,那么多人背地里等着看着他笑话,毕竟城主府的规矩那样严格,不过来清歌苑逛逛都被揍成了猪头,若是知道这二货竟然出了五千金给清歌苑的姑娘赎了身,八成城主会打死这个孽子吧?
当时,他也取笑来着,清歌苑出来的,不过是一个玩意儿,也值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