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见阿落迷迷糊糊地被他们强行扶着离开,盘玉忍不住冷声讥讽道。

泠纹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只冷冷看了青月一眼,便转身走了。

那怨毒又嫉恨的眼神竟是看得青月一个激灵,当下不由得开始思索,唔,她这是…有哪里得罪这位新上任的族长夫人了么?

第二天,神庙大门口便被泼了一大盆的黑狗血。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范文章,他如往常一般偷偷摸摸离了自家老娘的视线之后,便又折返回神庙找雨生一起去上学堂,结果刚到神庙门口,便见着了大门上那满满当当淅淅沥沥还没有干的黑狗血。

见着这些,他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溜进了院子,刚到院子门口,便看到雨生正在院子里打拳,他练得很用心,这样凉的天气,额头上竟也沁着薄薄的一层汗。

“喂,符雨生!”他压低了声音叫唤,还冲他招了招手。

雨生朝他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他,径自打着拳。

见符雨生不搭理他,范文章跺了跺脚,上前一把拉了他就走。

雨生不由得有些恼怒,正要发火,范文章却是突然凑近了他,在他耳旁嘀咕了两句什么,雨生的脸色微微一变,竟是被他乖乖地拖着走了。

“你说的是真的?”一面走,雨生一面皱眉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范文章叹了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我娘他们说得可难听了,说阿姐是妖女什么的…还说昨天族长差点被迷了心窍什么的…”

雨生听了这话,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他拿了水桶和刷子便跟着范文章往大门那边走,刚到大门口,果然便闻到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欺人太甚!”

“小声点,你想被阿姐听到吗?”范文章拉了拉他的衣袖,“赶紧趁着没人发现收拾干净吧。”说着,他从雨生手里拿了过了刷子,“你去打水,我来刷门。”

虽然往日里总觉得范文章肥头大耳面目可憎,且行事十分之不靠谱,但雨生知他今天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便也没有反驳,赶紧去水井边提水。

两个人忙忙碌碌收拾了半天,才把门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刚收拾完,盘玉便推门出来了,范文章赶紧眼明手快地将水桶和刷子藏在了身后,笑嘻嘻地叫了一声,“盘玉姑姑。”

因着他娘的关系,往日里盘玉是不肯给这小胖子好脸色的,但今天她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看了一眼他有些湿漉漉的衣服,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心虚的雨生,“你们两个也累了半天,赶快进来换身衣服吃点东西上学去吧。”

听了这话,雨生便知道瞒不过盘玉了,垂头丧气地拉了范文章往院子里走。

五、傀儡师将影

黑狗血事件盘玉和雨生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因此青月并不知道,她依然每日按着琴姑姑留下的习惯打扫神龛,整理供品,然后念祝祷辞,静坐,日子过得十分的规律。

倒是那位前任族长夫人,在那天晚上之后,再没有到大殿里来过,因为泠纹出嫁的关系,阿落另派了一个丫头来伺候她,却被她用拐杖赶了出去,结果还是盘玉黑着脸日日给她送饭送菜。

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妇人这回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神庙仿佛彻底与世隔绝了一般,再没有人来过,饶是神经粗壮如青月,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往常虽然说神庙的香火不如琴姑姑在的时候那样鼎盛,但每隔十天半个月,总有那么一两个比较忠诚的信徒会来神庙里祈福,进献香火之类的,可是自族长大婚之后,神庙似乎便彻底被孤立了。

…只除了小胖子范文章,他倒是来得勤快,几乎每天都会来神庙等雨生一起上学堂。

但是这一日,他没有来。

雨生在家里等了大半日,也没有等到他,因疑心他被他娘发现了行踪,便自己去了学堂,到了学堂才知道,范文章竟是也没有来学堂。

一连五日都是如此,到了第六日,便听先生说范文章生了病,要在家中休养,暂时不来学堂了。

因为雨生在学堂里一向孤僻,尤其是族长大婚之后,更是成了透明人一般,除了范文章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现在范文章不在了,他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这一日下了学堂,他依然一个人回家。

往常这样一个人走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范文章跟着他的时候他也不会给他好脸色,还觉得他烦人得很,但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不过被他磨了几天功夫,他竟然就不习惯一个人走山路了,觉得冷冷清清的甚是无趣。

要是有范文章在一旁插科打混,说些混帐话,也许这山路就不会显得这样冷清了吧,符雨生想。

“符雨生!”正想着,便听到有人叫他。

听那声音竟是范文章,雨生愣了一下,今天范文章并没有来学堂啊,幻觉么?

“符雨生!”仿佛为了证明不是幻觉似的,身后那人又叫了他一声。

这一回,他听真切了,真是范文章的声音,雨生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瞧见那个胖乎乎的身影,倒看到了一团绿幽幽的,鬼火一样的东西。

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他拔腿就跑。

“符雨生!符雨生!”身后,那声音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不停地叫唤着。

雨生哪里敢停,一路跑得飞快。

“别跑!别跑啊!我是范文章!”那声音又叫,“你看见我了是不是?我知道你看见我了!快给我停下!停下啊!”

那声音叫着叫着,竟是十分委屈地带了哭腔,雨生咬了咬牙,终是捏紧了手中的护身符,停了下来。

“我说你跑什么呀!”那团绿幽幽的鬼火飘到了他面前,收了可怜兮兮的哭腔,语带不满地道。

符雨生这才看清了那东西,不是什么鬼火,而是一个魂灵,竟然长得跟范文章一样,一样胖乎乎的身子,只是没有脚,皮肤也不像往常那样白得跟发面馒头似的,而是绿油油的。

“你是什么东西?”符雨生捏紧了护身符,一脸戒备地看着他,疑心是什么鬼怪化作了范文章的样子来骗他。

“我呸,连你范爷爷我都认不出来了啊!”范文章气得大骂,想要打他,结果一碰到他,那胖乎乎的手掌就直接从雨生的肩膀上穿了过去,他不由得有些郁闷。

“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听他的口气不像作假,符雨生皱了眉问。

“我还想知道呢!”范文章气呼呼地道,“五天前一觉醒来我就变成这样了,谁也看不见我,真是糟心。”

符雨生觉得事情不太妙,“不是说你病了么?”

“哪里呀,是我娘她发现我日日往神庙里跑,非说我被妖女迷了心,把我送到神巫那里驱邪,结果我就变成这样了。”范文章颇有些懊恼地道。

“你是说…那个神巫将影?”雨生皱了皱眉。

神巫将影是两年前搬到村子里的,青月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雨生和盘玉却是知道的,神庙香火一日不如一日,跟这个将影有很大的关系,据说他来到村子里之后,很是发生了几件神迹,导致村子里的人们对他深信不疑,渐渐的,也就放弃了那依大神,改信神巫了。

“嗯,就是他。”范文章点点头,十分郁闷地道,“他给我喝了一剂符水,我就觉得迷迷糊糊难受得很,回家睡了一宿,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只能飘着走,而且谁也瞧不见我…”说到这里,他又可怜兮兮地道,“我试了很多人了,如今只有你能看得见我,我跟定你了,你得帮帮我,你不知道,我那身子如今竟然还能动,我娘一点都没有察觉出不对来,天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雨生犹豫了一下,见他这模样实在可怜得很,便道,“不如你先跟我回神庙,让阿姐看看吧。”

听到“阿姐”这两个字,范文章眼睛立刻就亮了,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雨生暗暗骂了一句死性不改,便转身继续往神庙的方向走,范文章赶紧跟着飘了过去。

“喂,符雨生,你刚刚跑那么快干什么啊?跟有鬼追你似的,叫你也叫不住。”飘到他身边,范文章又道。

“你还当你不是鬼么。”雨生一边走,一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范文章大概也觉得如今这形象有些不大好看,只得郁卒地闭了嘴。

“说起来我们果然还是有缘的吧,你瞧,旁人都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得见我是不是?”飘了一阵,大概觉得有些无趣,范文章又道。

“那是因为我天生阴阳眼,日日能见鬼。”雨生板着脸道。

范文章被噎了一下,委屈地摸了摸鼻子,终于彻底闭嘴了。

刚下了山,远远的,雨生便看到神庙门口亮如白昼,竟是围了一堆人,个个手持火把,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他不由得皱了眉,赶紧加快了脚步,一路向着神庙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范文章也赶紧跟着他一路飘了过去,飘着飘着,他忽然发现当鬼其实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至少符雨生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他还是轻松自在得很,这么一想,不由得咧了咧嘴,颇有些得意。

只是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清了那群人中为首那个,正是他娘。

而他娘手里牢牢地牵着的那个小子…不是正是他自己么…

“让那妖女出来!”

“让她出来!”

“再不出来就点火了!”

人群挥动着火把,大声嚷嚷着,一副群情激愤的样子。

这时,大门“吱嘎”一声开了,出来的是盘玉。

她借着火光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为首的范大娘身上,“范大娘,这大晚上的,你带了这么多人在神庙门口闹事是什么意思?就不怕亵渎了神灵,那依大神降罚于你么。”

“我呸!少拿那依大神说事儿!自从那妖女占了神庙之后,那依大神早就不在了!”范大娘狠狠地啐了她一口,一把拉过木木地站在她身旁的范文章,“你瞧瞧我儿子!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休怪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神庙!”

“你儿子怎么了?”盘玉看了一眼范文章,便见他神色木木的,看起来果然有些奇怪。

“怎么了?自从她被神庙里那妖女迷了心窍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整天木木的,以前那副机灵劲儿全都没有了,看起来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范大娘说着,红了眼眶,她一把搂过范文章,嚎天嚎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娘跟你说了多少遍离神庙里那些人远一些,你怎么就不听啊…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你可让娘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