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阿佑迷迷糊糊的发起低烧,身边有人靠近,是熟悉的药香。她警觉的将手腕缩进被窝,牢牢的抱在怀里。
“余天佑,我是军医温夷,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就是知道你是大师兄我才不要给你看的,阿佑把手抱得更紧了。
那人继续说,“不要害怕,来,给我看看,你很快就会好的。”
大师兄你骗人,阿佑在心里想。
感冒发烧没有个三两日哪里能好?
“你们不是说他已经昏迷了?怎么还能有意识躲着我?”温夷直起腰来,望着帐内的另外两个男人。
方小为讪讪一笑,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好宣渚于口,只得问道,“要不先开一些退烧的药?”
温夷斜他一眼,“你以为我是神仙,不用把脉就能对症下药。过来,把他的手给我扯出来。”
小为没动,白远兮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他心里,先把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伸手就来拉阿佑。
阿佑心中一惊,努力的撑开眼皮,“小白不要。”
“天佑!”
“天佑!”
两声轻呼,小为和白远兮都紧张的围了上来。
阿佑张张嘴只要说什么,却听到外间一声,“方校尉?”
“怎么?”方小为没走,只扭头了一句。
“将军已经走了两日,原定是这个时辰会有命令传来,可是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所以副将大人命我过来请方校尉主帐相商。”
方小为猛然站直了身子,片刻之后,冷静的吩咐,“你先下去,我马上过来。”
“白远兮,天佑交给你了。”披了桌旁的盔甲,便要离开。
“等等!”阿佑从床上坐了起来,拽着白远兮的胳膊,“我也要去。”
方小为手指紧了紧,目光转向一旁的温夷,“军医?”
温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恨恨的把脸偏向一边,“要去就去,死不了,最多变傻。”
方小为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已经不可能更傻了,走吧。”
丛林之中,楚影背着手站在空地里,望着夜空里北斗星指示的方向。满面锋烟之色,却掩不住眉目间的俊逸。
“影,卢尚截断了我们和驻军的通路,如何把命令送出去。”
楚影沉吟半响,只是脸上神情越加沉重了。
花翩翩摇头叹道,“这卢尚果然名不虚传。如今我们正面交锋,算是拖住了他的主力,也摸清了他的布防,若是此时能有援军从右翼协助,便可事半功倍。”
“如若不行,便撕开一条口子,冲出去,谁也讨不了好。”楚影牙一咬,将手按在腰间偑剑上。
“是啊,谁也讨不了好。可是明明我们已经断了他们粮草,应该是略胜一筹的。”
黎明时分,楚影定下来了攻击方向,眼中有浓浓的杀气,“在此厮杀一场也好,给她要做的事积累点肥料。”
事到如今,花翩翩反而神色轻松,“管他的,能跟卢尚一战,也是不枉此生。”
两人相视一笑,竟没有一丝一毫害怕退缩之色。
原已经下定两败俱伤的决心,谁想就在他们出发的同时,对方的右翼却真如他们先前所期望的那样出现了异动。
“怎么回事?”楚影坐在枣红色战马之上,神色凝重。
花翩翩飞快的跃了过来,喘着气,“不知道怎么回事,莫非是卢尚有了疏忽,让我们消息传回去了?”
楚影向着那个方向望了半响,果断的拔了剑,“只要是我们的人来了,便按原定计划行事。”
伍国军队呈山字形对阵于银翼军,却被后方不知从哪冲出来的军队,砍断了右翼,顿时首尾不能相顾,乱了阵脚。
卢尚再是用兵如神,也无法意料到对方居然还能在摸透他的兵防布置之后把消息传出去,里应外合,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从后方而来的援军,不止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其实也是出乎了对方统帅的意料。
所以说并不是他的战术出了问题,而是世界上果然每天都有令人意外的人和事。
楚影杀红了眼睛,拖着鲜血淋漓的长剑奔过来的时候,眼里的赞许之意表露无遗,“刘副将,你们居然能收到我的消息,做得好!”
“消息,什么消息?”副将抹了一把汗,顿时脸上汗水血水混成一片,“就是没有收到将军您的消息,属下这才冒险冲了出来,万幸将军您没事!”
“没有收到消息?”楚影一怔,“那你们是如何知道要这样与本将军配合的?”
“那个小个子说的!”副将往后一指,“他拉了方校尉一起,说是以性命担保这样做没错。”
楚影的视线一凝,人群分开,她从后面走了出来,发丝凌乱,走得摇摇欲坠,还勉强冲他笑着,“你教过我的啊!我这次不笨吧?”
惊呼声中,她一头栽了下去,眼睛合上前,看见一道身影,翩若流光。
已经触手可及那样熟悉的气息,她安心的晕了过去。
情真若此
触手可及的是一阵温热,阿佑皱着眉,使劲捏了捏,那温热似乎还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阿佑睁开眼来,接着便张大嘴巴,愣在当处。
这是怎么回事?
抱着她的人,没穿衣服,而自己,也是□。
意识到眼前处境,脸上“腾”的像着了火一样烫起来。
“醒了?”粗嘎难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影,你,你,我,我…”大脑还在震惊状态之中,不知道要说什么。
“笨蛋也懂得害羞了?”话声刚落,怀住她的双臂便攸地收紧了,勒得她浑身的骨头都在抗议,更大的声音接着响起,“你你你这个大笨蛋,谁准你顶着发烧的身子就乱跑,还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你当你是谁啊,半边脑子是水,半边脑子是面粉,不动脑子的时候还好,一动脑子就变成浆糊。你当战场是给你玩的啊,你还以性命担保 呢你,你那条小命谁稀罕?”
怀中的人在挣扎,楚影眼睛狠狠的红了,不管不顾的将她的头死死的扣在下巴处,就是不准她抬起头来。
他有多害怕,看见她在他眼前一头栽倒下去的时候,双手抱着满身血迹的她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知不知道我有多 害怕,丫头,你是我的命啊!”
将头埋下来,藏到她发间,喃喃低语。
阿佑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男性特有的急促气息喷在头顶,她再是迟钝也明白了他此时的激动。
她,她把她的影吓哭了么?
她乖乖的,一动不动的俯在他怀里,只听着那气息慢慢平稳,才轻声道,“我知道你在那里,我想到那里去!我想,在有你的地方。”
那人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她,然后,将她的脸捧起来。整个动作缓慢无比,他几乎是一点一点的捧起她的脸来,桀骜不驯的眸子牢牢的锁定她的,波光点点,似惊似喜,“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佑被他灼热的热线看得无所适从,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来那句话来,这会儿让她再说一遍是万万说不出来的,只得四处乱瞟,“没,没说什么。”
“不准!”暴吼出声,“明明有说过的,怎么能叫没说呢。哪有人这么无赖的,明明就有说过的话还叫没有。”
“不管,快点再说一次。”
阿佑却是不管他吼什么,索性闭了眼睛钻在他怀里,任他怎么拉就是不出来,他一使劲便“嘶”的倒抽一口冷气,软软的叫一声,“疼!”
那人的手劲便立时松了,只得气急败乱的对着她大吼,“喂,你给我抬起头来,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听见了没?”
嘴角挂了一丝笑意,拜这个火炉所赐,她狠狠的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正需要休息。
知晓他没事,这便好了,阿佑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徒留某人对着她的脑顶心生闷气,却又不敢真吵醒她,只得无比僵硬外加满腔怒火的低咒连连。
最后忍不出在她耳边吼道,“笨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是男人,男人!”
他恨恨的咬牙,真是想一手掐死她算了,居然对着他完美的身材一点惊艳都没有,就这样给他睡着了?
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手上却轻柔搂着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丫头,你的梦里只准有我,明白吗?”
再有其他男人,他便追到梦里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连自己爹妈都认不出来。
等到阿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帐中有些昏暗,可是却并不妨碍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她的影,瘦了。
心头又酸又软,她伸出手去,慢慢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颊,直至唇边。
“怎么,现在觉得本将军秀色可餐了?”那薄唇的主人已经醒来,正愉悦的弯起。
阿佑看着他,深深的望进他的眼里。
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过太多的故事和人生,所以已经 懂得,这个男人对她所付出的,在这世上,已经不易寻找。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这样待她如珠如宝。
鼻子酸酸的,这个人那样对别的女子不屑一顾,若她真的死了,若他没有认出她,那么这长长的一生,他该怎么办?
“天下女子多如繁花,你还说人家笨,你才是真的笨。”
嘴角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让人冻成冰的阴寒,他一把扭住她的脖子,“你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你居然想把我推给那些贱人?”
面对盛怒中的人,阿佑并没有害怕,她的手轻抚着他轻抿的嘴角,一下又一下,“我今天是想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定住,楚影呆呆的愣在那里。
阿佑却轻轻笑了,那一笑,散尽迷茫,风华尽现,“只要你,只有你。”
眼中波光变幻,到后来,只余一片清明。楚影抱着她,缓缓的俯下身来,只是安静的双唇紧贴,没有索取,没有急切,只是那么安静的贴着,两人呼吸交替,温柔的静谥。
楚影闭上了眼睛,去感知那唇上的柔软。
他不是在做梦,真是是她在说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说,只要他,只有他。
似乎是已经在黑暗中摸索得太久,等待得太久,却在这最最绝望的时候看到了一丝光明,他舍不得睁眼。
“所以说,你是猜到了我会从那个方向走?”
楚影牢牢的把她抱在怀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她。
“嗯!”阿佑点头。
沉默了半响,楚影开口道,“余家将你教得很好。”
阿佑双眼晶晶亮的望着他,“那当然了,爷爷和爹爹都好厉害的。”
“叭!”的一声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楚影的眼神明明白白的装着不满,“最厉害的是我!”
阿佑笑弯了眼睛,轻声道,“嗯,将军最厉害。”
“错,要叫影。”
“影最厉害!”
“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影心满意足的搂着 她,只觉得人生至此,已经再无遗憾。
阿佑闭了嘴,过了好一会儿,“影,我肚子饿了。”
这样拙劣的转移话题?楚影瞪了她半响,只是今日实在心情太好,不想凶人,因此只得勉强控制住不郁之色,“饿死活该。”
话是这样说,却轻轻放开她,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肚子饿了!他怎么没有想到呢,有些懊恼的四处找寻着衣服。
“啊!”小小的低呼声传来。
他心头一紧,快速的扑回床上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丫头没有答他的话,只是把头死死的埋在被窝里,楚影看着她红透的耳垂,慢慢领会过来,于是邪邪一笑,大方的抬着胳脯转了个圈,一边还问,“本将军的身材不错吧?说说想不想要,余小将军此次立了大功,不若本将军以身相许,怎么样?”
被窝里的人儿一抖,头往里面的缩得更厉害了。
楚影将衣服穿好,又拿了另一套衣服过来,往补窝里一塞,一边恐吓道,“再不穿好,本将军就要躺进来了。”
眼看得被窝拱起,有人在里面蠕动,楚影心情大好,咧着嘴一路笑着出去。
“将军!”外面守候了一天的人,早已经焦躁不安,此刻一见他掀帘出来,立马围了过来。
楚影视线略略一扫,“那个小白脸呢?”
抱着阿佑进帐之前他叫得最厉害,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让他好好睡一觉了。”花翩翩淡淡的开口道,语气那叫个温和。
楚影目光一闪,甚是满意,“方小为,你去准备点膳食来,她饿了。”
方小为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楚影先是脸色微僵,后又嘴角带笑,得意洋洋。
翩翩既然让那小白脸去睡觉,肯定还得再睡上几个时辰,方小为又被命去准备膳食了。这些个碍眼的家伙一下子都被打发得干干净净,怎么不叫人满心愉悦?
再说了,笨丫头都说只有他了,其他人再怎么眼巴巴的望着,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影,”待得人一走,花翩翩凑了过来,“此次大捷,龙心甚悦,朝中很快会有人送来赏赐。”
“谁稀罕,你自个儿接了就是。”楚影双眉一扬。
“可是,代表皇上来的这人,是大世子。”
我是余天佑
卢尚既能成为与余端齐名的大将军,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阿佑与楚影联手,小胜了他一仗,却并没有伤到他的元气,只有那粮草,稍为棘手了一点。
对方很快调整了布署,重新安排了兵力,短短两日不到,所有的动作都已经完成。楚影遣了人去探听,却也只能隐隐看到些异动,十几万人马,连马嘶声都没听到。对方军纪之严,带兵之精,由此可见一般。
主帐中的烛火就没有熄过,楚影自然知道对方的厉害,半点也不敢大意。
只是凌晨时分轻手轻脚的过来抱着阿佑眯一会,一听到外头有脚步声起便又迅速起身离去。
阿佑白天醒的时候根本就见不着他的人影,只有晨间醒来摸着旁边的暖意知道他曾经回来过。
心头没有半丝责怪,这样的影,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以柔情万千,却也担当得起家国天下。
“你真的不责怪?”一惯被宠着的人,突然间被冷落下来,尤其这场高烧,又加之战场之上气力衰竭,更是虚弱,这种情况下,影没有来嘘寒问暖,怎么可能没有埋怨。所以来送药的花翩翩不信。
阿佑端了药一口气喝光,一边咂着嘴说,“有什么好怪的,影在做该做的事啊!”说到这里,样子有些闷闷的,“我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影该多辛苦啊。”
想着影疲倦的样子,就有些心疼。
花翩翩半天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