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一点都不疼。”就是好累啊,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有力气问出想问的问题,“这次,你知道我是吧?”
他哑然,“我当然知道。”
知道就好,她悬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可以踏实地放下了。
他捉住她的手指,握在手心里,又道:“小尘,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你是谁,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该如此,可我控制不了自己了,我眼看着自己一错再错!”
她眨眨眼,在黑暗里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因为喝醉了?”
“这几杯酒怎么会让我醉,我控制不了自己,是因为你,总在诱惑我。”
“你分明就是喝醉了,就是喝醉了!”
“好,是我喝醉了……”他忽然笑了,低沉的笑声在这样缠绵的夜晚格外蛊惑。她枕着他的心口,他的长发散开,如烟如幕落在肩上,她轻轻绕在指尖,不知不觉迷恋上这种纠缠不清的触觉。
他翻身压在她身上,滑腻的肌肤磨蹭在一起,又蹭出不一样的热度,“我还想再醉一次!”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轻轻推了推他,劝道:“别闹了,快穿上衣服回房吧,冷月和无声还在门外呢,你若是再不出去,她们怕是要进来看看怎么回事了。”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给她们用了迷药,她们至少要睡到明天中午。”
“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怎么样?”
她就不用一直提心吊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她们听见了。
“呃,不怎么样!我困了,要睡了。”她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他从背后抱住她,触摸着他光洁而又柔滑的肌肤,感受着不一样的亲昵。
难得同床共枕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让她好好睡,他把她翻过来,面对着他,“时辰还早,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聊天好,她喜欢聊天,聊天不累,也不难受。
“聊什么呀?”
“随便什么都可以,你想聊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我?就因为你犯了错,你想弥补吗?”话问出来,她又有点后悔了。其实她早对自己说过一万遍,原因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这样的缠绵和温存中,她就算沉沦,也还是想清醒地沉沦......
“是的。就因为我犯了错。”
她轻叹,其实明明知道答案了,她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很失落。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不用你弥补了!
“可是我最大的错,不是在浮山上对你做的事......”
“呃?”她有点糊涂了。
他拥着她,声音悠远绵长,“我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可能,从我在桃花树下第一眼遇见你,就是错误的开始,因为从那天起,你到哪里,我的视线就会追随到哪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也可能,是我第一次见你哭泣的时候,那时候,我对自己发过誓,我要守护你一生一世,绝不离开你,也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伤害......也可能,是我每晚和你同床共枕的时候,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因为我看着你在我怀里睡着的样子,我总在想,为什么全世界有无数个女人,而我就是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意思是,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她。“你的意思是,你很早就喜欢我?”
“是的。我的错,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把你当妹妹。”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以前觉得你太小,不懂男女之情,一心只把我当成可以依赖的哥哥。我想等你长大,后来......”
“后来怎么样?”
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中多了一丝伤感,“后来,我去过一次苗疆......”
她等着他说下去,谁知他突然话锋一转,“后来我觉得我给不了你幸福,你该找一个比我更好、更懂得珍惜你的男人。表哥比我更适合你!”
“我觉得,还是你适合我!”
“真的?!”
“嗯!”
他紧紧抱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她缩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她总觉得他有些很重要的话没有说,可她是真的困了,闭上眼睛就沉沉睡着。这一晚她睡得特别安稳,连梦都没做就睡到了天色大亮。
睁开眼时,宇文楚天已经不在枕边,属于他的东西什么都没留下,要不是她枕上留着他微微的酒醺气和几根缠在在她指尖的发丝,她真怀疑昨夜只是一场春梦。
她趴在枕头上,回味着昨夜他说过的话,一不小心笑出来声,她忙拿被子捂住脸,躲在被子下面笑了好久。
门外响起对话声,虽然听不清内容,可她一下子就听出是宇文楚天的声音。
于是她匆匆忙忙爬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一番,选了一件最喜欢的裙子。
推开门,她一眼便看见熟悉的身影静默而立,青墙黛瓦,水榭楼台,白碧方阶,那一片诗情画意的美景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只有一身青衣的背影,朗月清风,绝世出尘。
冷月恭然站在他面前,表情很是郑重。她接过他手中的半只白玉蝴蝶细看,半跪在地上说了声“是”,便匆匆离开。
冷月离开,他才回过身,走向她。今日的阳光过于明媚,以至于他的黑瞳也反射了明媚光芒,让她不敢直视。
他在她面前站定,隔一步的距离,他对着她微笑。“你睡醒了?”
她红着脸点头。
“昨晚睡的好吗?”
这还用问?!
她抬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又急忙低头,“我睡的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他低头,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然后,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许久不说话,站到风起,云散,花舞,叶落。
“你刚刚和冷月在说什么?她的表情好像很郑重。”她不得不说句话了,否则他们就要这么风化成雕像了。
“我们进屋聊吧。”
“哦!”
他们进了房间,关好了门。
他告诉她,昨夜酒宴之后,宇文邕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二十年前,也就是还是俞王爷的宇文孤羽离开周国以前,他曾打算与闵王联合对付宇文护,他们筹谋了很久,他们暗中培植了一股绝对忠诚的势力,准备等时机成熟时对付宇文护。
可惜他们没有等到,宇文孤羽便离开了。
现在,时机虽然还未成熟,可宇文邕已经再没有耐心等下去,也不能再等,他想暗杀宇文护,却又势单力孤,身边的人又不完全可信,所以他希望能动用宇文孤羽当年留下的这股势力。
宇文楚天和傅伯证实了此事,傅伯告诉他,“王爷离开前曾说过,若是他不在,这笔财富和势力都可以凭借一个信物调动,那个信物就是一只白玉蝴蝶。”
说到这里,宇文楚天将白玉蝴蝶拿出来递给她,“这个信物你先帮我保管,我怕带在身上不安全。”
“好!”落尘抚摸着那块白玉蝴蝶,洁净无瑕的白玉蝴蝶的中央有一个金线镶嵌的细小字迹,“俞”。
“怎么只有一半呢?”
“另一半父亲送了别人。”宇文楚天道:“好在我所持有的这半白玉蝴蝶上刻着父亲的名字,另一半只是一块玉而已。冷月刚刚确认了白玉蝴蝶的真假,现在她已经帮我去联络了。”
第十三章 风霜异客(一)
落尘到了长安城的第七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碧蓝的天空水漾清透,长安城的街道如往常一样繁华,只是酒楼里的商旅比平日要多,很多酒楼都挂出了客满的牌子。
宇文楚天一大清早便准备入宫给皇后医病,如往常一样的素衣,一把随身的佩剑,必无其他。
“你要走了吗?”落尘走进他房间时,他正准备出门,见到她脚步便停住了。
“是。”没有多余的交代,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她扫了一眼他的剑,佩剑上没有了她送他的剑穗。每次他要去杀人的时候,他便会取下剑穗,他说他害怕看见剑穗的时候会分心,也不想让剑穗溅上血腥。
“你的剑好久没用了,我再帮你拭拭剑吧。”
他把剑递给她,她拿出丝帕一点点把剑身擦拭了三遍,才将剑归壳,双手将剑递还给他。
宇文楚天拿着剑细细看了一遍,问道:“这是什么毒?无色无味,无影无形,看毒性倒是比裘叔的瑶池之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昨日刚配制的,还没取名字,等你回来你帮我取一个好听的。”
“哦?那我好好想想!”
“嗯,”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的头发有几根没梳好,我再帮你梳梳吧。”
他看看天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落尘帮他重新梳理了一遍头发,直到梳得头发一丝不乱。她放下梳子时,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的眷恋不舍胜过千言万语。
“哥,你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
那天,宇文楚天走后,落尘便坐在院子里等到深夜,他一直没有回来。
酉时刚过,皇宫的方向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
落尘急忙爬到阁楼上眺望,除了皇城的高墙灰瓦,什么都看不见。不久后,长安城中的人都被这冲天的火光惊醒,大街小巷挤满了向皇城方向张望的平民百姓,不知是谁说,“会不会是皇上被暗杀了?”
“不会的!”马上有人反驳:“皇上是天子,天命所归,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是大多数人都随声附和,可大家的表情依然十分惶恐,有人爬到屋顶去看,大家也跟着接二连三爬上去看,望着宫门紧闭的皇宫,他们的眼神中写满了忧虑和惶然,但他们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地等待着消息。
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句,“皇上万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都跟着跪倒在地,一起朝着皇城的方向叩拜。
落尘看着街上的一幕,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宇文楚天甘愿卷入北周的宫廷争斗中,宇文邕的皇权被桎梏了十二年,还能如此深得民心,实属不易。除了他,怕是再没有人可以结束北齐的腐朽王朝了。
马蹄声急促而起,身披盔甲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向铺天盖地冲来,街上的人被冲散,却没有人躲避,都站在街角,用仇恨的目光盯着那些打着宇文护旗号的将士和士兵们。
那些士兵包围了皇宫,包围四个王府,其中就有俞王府,
冷月早有准备,有条不紊调动着府内的侍卫,严密地守住所有入口。
落尘见状,缓步走下楼阁,走到冷月身边,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是宇文至带兵包围了王府,无声,你先陪小姐回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宇文至?”如果落尘没有记错,宇文至是宇文护之子,骁勇善战,手握重兵的权臣,如今他公然围攻皇宫和王府,可见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在这种时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从袖中拿出一瓶药丸,她递给冷月,道:“我在房间周围布了剧毒,无色无形,见血封喉。为了避免伤到你的人,这些药你拿去给他们服下。”
“好!”冷月立刻接过,对无声道:“我会交代下去,我们的人不会擅闯你的房间,若是有人闯入,你不必留情。”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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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厮杀声久久不绝,落尘安然坐在床边,指尖细细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
无声戒备地看着窗外厮杀的场面,面色越来越沉重。
倏然间,屋顶响起脚步声,无声急忙挡在她身前,只见一个男子从屋顶稳稳落下,他年纪轻轻,器宇不凡,一身金光灿灿的铠甲更显示出他身份的尊贵。
无声一见他,脸色大变,但毫不犹豫举剑过去迎敌,不料才不过十几招,无声便显出不敌之势,她硬撑了二十几招,终于抵不过男人的凌厉攻势,被一掌从窗子打出房外。
无声没再回来,应该是已经无力动弹。冷月也没赶过来救她,应该也是分身乏术。
落尘知道,这个时候,她再没人可以依靠了。
男人一步步走近她,或许早已看出她不会武功,他的步伐很坚定也很自信,就像是走近一个困在囚牢中的人,不急不缓地靠近。
她没有躲避,直直面对他。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细看她的脸,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我听闻宇文楚天有个国色天香的妹妹叫宇文落尘,看来就是你没错了。”
落尘也轻轻一笑,顾盼若兮,渺若尘烟,“我听闻大冢宰宇文护有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宇文至,看来就是你没错了。”
他哈哈一笑,弯下腰,拇指和食指捏着她的下颚,逼她抬起脸面对他。“你既然知道我,也一定听说过我一向怜香惜玉,所以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的。”
“我知道,你是想用我威胁我哥哥。”
“你知道就好,你现在最好祈祷你哥哥对你念点兄妹情,愿意用宇文邕的人头来换你的命,否则......”他的指尖稍一用力,她便觉下颚疼得麻痹,脸上不禁露出痛楚的表情。
宇文至的手指便减小了力度,果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落尘以指尖轻轻拨开他的手指,“你抓我也没用,他不会受任何人威胁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他抓住她的手,“你只需要好好配合我,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是吗?可是,我可不敢保证,不会伤害你.......”她眉目轻抬,那绝艳的笑容让宇文至不禁一愣。
但随即,宇文至马上感觉到身体的一样,他急忙运功调息,希望可以压制住体内不知何时侵入的剧毒。谁知他刚刚运气,就见几枚极细小的银针从她手中飞速射来。
而他,居然根本没有看清那银针从何处射出。
他震惊地退后,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数十枚毒针他几乎全部躲过了,却没有躲过最后一根,然而,对于针上淬的毒药,这一根已经足够了。他全身麻痹,正欲逃离,由见一根银针飞向他的眉心,速度极快,眨眼之间直接刺入他的眉心。
他的瞳孔无限地放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落尘。
“论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哥哥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纯净。
“你......”
“哥哥,对不起,我不想杀你,可是我没别的选择。”
“......”他已再说不出话。
他死了,瞪大了眼睛,脸上还是没有收起的惊讶表情,似乎至死都没办法相信,身经百战的他会在眨眼之间死在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儿手中。
其实她也不信,不信杀人原来这么容易,刚刚那个强大得仿佛能扭转乾坤的男人,转眼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可是她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她要跟着宇文楚天,不仅要学会杀人,还要像他一样,杀人不眨眼。
外面的厮杀声终于停止了,冷月和一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杀尽了外面围攻王府的所有官兵,当她惊慌失措地赶进她的房间时,宇文至早已全身僵硬。
冷月低头看看宇文至,又抬头看着她,眼中和宇文至一样的惊骇。
她笑笑,她从不杀人,不代表她不会。
“帮我把他的尸首抬去正厅,好好安置,等哥哥回来再处理吧。”
......
天蒙蒙亮时,宇文楚天回来了。他受了伤,一支长箭从背后刺入身体,箭头上都是倒钩。
冷月说要去请大夫,落尘叫住她,“不用了,我能处理。”
她让冷月帮忙把箭头剪掉,把箭身拔出,她用沾了止血药的药布紧紧捂着他的伤口,血还是溅了她一身,她雪白的衣裙单转眼成了红色。
落尘伸手想抹抹额上的汗,抹下来的全都是血。
为他擦过了药,包扎好伤口,见宇文楚天脸色已有好转,落尘才松了口气,对冷月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照顾哥哥就够了。”
冷月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房间里再没了别人,落尘才从他背后抱紧他,眼泪顺着他的伤口流淌,她知道他一定很痛,因为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他的声音还是平静淡定,“我回来晚了,你等急了吧?”
她摇头,“你怎么带着伤回来?宫里都没人帮你处理伤口了吗?”
他笑笑,“当然有,可我怕你等急了,先回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