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楚天抱着她飞身跳起,在空中旋转时接住几支铁箭,反手掷了回去。伴随着濒临死亡的惨叫声,几个黑衣蒙面人从树上跌下来,再没动一下!
浣沙惊恐地缩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耳边金属碰撞的声音,东西落地的声音,和死亡的惨叫声……
她以为是他的仇家追杀他,可不知何故,所有黑衣人的剑都在她面前晃动,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接近,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暴戾的剑气里。
不过,所有的杀招都被宇文楚天滴着血的剑隔开,没有伤到她分毫。
就在宇文楚天抱着她冲破重围,施展轻功掠上半空之时,四把匕首从不同的方向,划破雨丝飞向他们,速度快得惊人。
闪避的反应还没从大脑传到她的四肢,宇文楚天已经用剑击落了四把飞刀,与此同时,剑锋笔直地刺向飞刀射出的丛林。
可不知为什么,当他看清手持飞刀的黑衣人身形时,他的剑忽然顿住,接着剑锋一转,剑在空中画出一道极美的弧线后,刺向另一个黑衣人。
正在他剑锋偏转的一瞬,丛林中又射出一柄飞刀,因为飞刀来自浣沙背后的方向,宇文楚天的视线被她遮住,所以没法准确的辨别方向和速度……
他只能快速抱着她转身,用身体帮她挡住了那把飞向她后心的匕首。
刀锋穿透他的左肩,刺入对面的树干。
与此同时,三把剑分别刺入他的左腹,右肩,和右腿……
宇文楚天按着右腿半跪在地上,搂着兰浣沙的左手依然没有松开。
其实,他不是没有办法打落最后一把飞刀,但他不想赌。就算有万分之一失手的机会,他都不会去用她的生命赌。
“既然来了,为何不敢现身?什么时候连见我都要藏头露尾!”宇文楚天对着前方的一片密林冷笑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黑衣蒙面人单足而立,从天而降,她如同暗夜使者般,长发飞扬,黑色的夜衣难掩姿色,黛若远山,目似流星,朱唇微微上扬,带着魅惑般深深刺入人心。就好似冰冽幽泉,料峭寒风中的一株傲人雪梅,百花凋零,唯她一枝独秀,刹那芳华。
刚刚动手的那些黑衣人一见了她,立刻躬身退后。
“都是些废物。”黑衣女子瞪了他们一眼后,缓步走近她们:“宇文楚天,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躲一辈子呢。”
“我没躲!我只是不愿意见我不想见的人!”他可以将“不想见”三个字咬的很重,同时看了一眼黑衣女子。
“哦?”女人挑挑眉,瞥了一眼兰浣沙,阴声道:“给她杀了这个女人!”
她的手下刚要举剑,宇文楚天立刻将兰浣沙搂在身边,声音满是阴森的杀气。
“孟漫!你敢动她一下试试看!”
那叫孟漫的黑衣女子干笑了两声:“就凭你?你内力受损,又身负重伤,我看你自身都难保了吧?”
“那你就让那些没用的废物试试看。”宇文楚天搂紧浣沙的手臂不自觉多了几分力气。
“你少跟我装英雄了,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你不会杀我。”宇文楚天勾唇一笑,那一笑当真是魅惑众生。“你舍不得杀我。”
“你还是这了解我。” 孟漫笑了,伸手从衣服里取了一个瓶子丢给他,之后又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想知道谁买通夜枭门杀了你父母,就回来找我吧。”
“你查到了?”
“是的,”她瞥了一眼他怀中的涣沙,笑得更加妩媚。“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此情难寄(三)
孟漫带着黑衣人离开之前,随手将两个小瓶丢在浣沙面前,“这是曼陀罗的解药。”
曼陀罗?不正是火莲的克星?
浣沙急忙拿起解药,正欲问清楚怎么使用,孟漫已经不见踪影,而宇文楚天骑来的马也倒在了血泊里,毫无气息。
此时此刻,她除了扶着宇文楚天离开,别无选择。即使她也不知道以他的伤势,他究竟还能走多远。
夜已深沉,雨未停歇。
浣沙扶着受伤的宇文楚天在泥泞的草地里跌跌撞撞前行。她早已不知道哪里是家,也不知哪里是路,只能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摔倒了,爬起来,再继续向前走。穿过了树林,又是一个山峰,她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只好躲在一块勉强可以避雨的大石后,找些树枝简单挡一挡,避避风寒。
宇文楚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在黑夜里根本看不到血迹。当她撕开他的衣服,摸索着他的伤口,才发现摸到哪里都是湿湿粘粘的血。
她以为自己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哭了,可是一摸到他身上温热的血,眼泪竟控制不住,不停地流着。
宇文楚天似乎听到她的哭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声音低哑道:“别哭!我没事,死不了的。”
她心里安稳些,用滴着水的袖子擦擦眼泪,打开孟漫丢下的小瓶,里面都是些白色的粉末。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研究这是不是□□,全都涂抹在他伤口上。
她见他背上的肌肉一紧,身体一颤,忙问:“很痛吗?”
他的声音有些微弱,气息也开始散乱:“我能抱你一下吗?”
没有任何的思考和犹豫,涣沙伸手拥住他微颤的身躯,才发觉他的身体冷得让人发寒,他身上的血顺着她的手指一滴滴落在地上,像极了梦中那个垂死的男孩儿。
黑暗的雨夜,像是梦魇中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她感到频临死亡的恐惧渗透她的肌肤,流进她的血液。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这么抱着你……”他仿若梦中呓语的呼唤,让她更加害怕。
“宇文楚天,你不能死,”她真的怕他会死,将他抱得更紧,“你再坚持一下,我去找人救你。”
他却用尽最后的气力握住她的手,干裂的嘴唇已经泛白,苍白的脸上,唯有眼神还是不变的情深。“别走,你听我……好好说……几句话吧。”
“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在听。”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喜欢过孟漫,但她对我有情有义,甚至为了救我不顾自己的生死……我不看着她死……无动于衷。”
她当然看出他刚刚手下留情,才会让那个叫孟漫的女人有机可乘,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解释那些无所谓的事情,只一味地点头。“我相信,我相信。”
“答应我……”他轻抚着她的长发,摸索着拭干她脸上的水珠。“别再去想过去,过去不管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忘了,是件好事。”
“好,我答应你。”
宇文楚天笑了笑,又将她拥入怀中。“我不能再守护你了,等萧潜再回来,你别再拒绝他,有他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地走。”
为了让他坚持下去,涣沙紧咬着双唇忍下内心陡然升腾的慌乱,用力点头。“不,我不答应,我只要你活着,好好守护我!”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毒一点点侵蚀他的神志,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模糊,夜风吹在他湿透的衣服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她想给他点温暖,无奈外面的树枝都是湿的,根本无法点火取暖。她只好脱下他们湿漉漉的衣服,搂着他颤抖的身体,用身体去温暖他的冰冷。
他滚烫的气息吹拂在她颈项,指尖轻抚过她柔软的腰际,一阵阵陌生的热流在相触的肌肤间蔓延。
宇文楚天忽然将她抱紧,力量大得让她承受不住向后倾倒,被他强健的身躯压在地上。
荒山野岭,衣不蔽体,她不禁有些害怕,尤其是当宇文楚天托起她的脸时,她在他迷离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男人最原始的炽热。
“你知道么,这些年,”他说:“我真的很想……你。”
她被吓得懵了,忘了拒绝,也忘了放抗,傻傻地看着他的唇越来越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不稳的微弱。
温润的唇落在她的唇角,她眼前的一切仿佛轰然炸开,她也被炸得粉碎,忘记了反抗,忘记了思考,只睁大着惊慌失措的眼睛,望着他越吻越深情,越吻越炽热……然后,她的身体仿佛被征服了一般,竟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着他永远这么拥抱着她,不要放开。
雨仍未停歇,落在炽热的身上,更显冰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然回神。
“不要!”她大喊着推开他,“宇文楚天,你!你怎么可以……”
她吓得浑身发抖,拼命用身边的湿衣服遮住身体,逃向大雨里。
看着涣沙逃命一样逃离他,宇文楚天愧疚地十指紧握,伤口撕裂般地疼痛,被他强行用真气压制住的毒气瞬间沿着血脉蔓延全身,最后,一口漆黑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溅在地上。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就这么死去,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不用再去恨,也不用再去爱。
可他是个男人,他不能允许自己不负责任地逃避。
即使如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即使每逢月圆之夜都要一刀刀割开自己的血脉,让身体和心灵的渴望随着血液流失,即使他日日夜夜在自责里咒骂自己的无能,他也必须活下去……因为,他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
三日后,竹窗外,雨后繁花初绽,郁郁芳香。
纱帐内,人仍在昏睡……
涣沙坐在床前,轻轻用手指抚平他端秀的眉宇,他还活着,幸好,他还活着。
幸好,她在慌乱中误入了这个小村庄,
幸好,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人们都很热心,
幸好,这里住着一位如仙子般脱俗的神医雪洛,帮她救了宇文楚天。
否则......她不敢去想。
“你在这里,会打扰他休息。”冰冷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涣沙回眸,只见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站在她身后,即使她的怀中提着采药的箩筐,也如同出尘的仙子般云淡风轻,雪白的罗裙罩着雪白的纱,腰间系着飘舞的缎带,一头墨发,只在鬓角处点缀着颗颗微小却又圆润的珍珠。
脸上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她就是雪洛,人如其名,寒若落雪。想起当雪洛看见村民们匆匆忙忙抬来的宇文楚天,看见他紫黑色的伤口,涣沙至今还心有余悸。
所以,既然“女神医”说会打扰,她完全不敢反驳,悄悄为宇文楚天掖好被子,擦擦额边的汗,退出房外。
正是午后阳光最烈时,涣沙在门外徘徊,不时踮起脚向窗内张望宇文楚天的反应,见他睡得很安稳,心绪才能安稳。
她从未试过如此惦记一个男人,莫要说他的生死,哪怕只是一个痛苦的神情,一个微微的蹙眉,都能让她心如刀割。
这三天,她问过自己无数次——是不是对他动了情?不然,她怎么会在他对她意图不轨之后,还心心念念着他的伤势……
可如果这是“动情”,她对萧潜截然不同的感觉又是什么?
心慌意乱中,她忽然看见宇文楚天动了动嘴角,低声唤了句:“小尘……”
涣沙立刻激动地冲进房间,进门时险些被门槛绊倒。曾几何时,她淡漠,清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自从宇文楚天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切都变了,变得让她无法掌控。
她走到床前时,宇文楚天已经完全清醒,撑着双臂勉强坐起身,正打量一下周围雅致的陈设。
“你终于醒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她关切地问。
宇文楚天刚要答话,视线攸然在她身后停住。
她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雪洛站在风里,浅浅朱唇,幽幽凝眸,淡淡风情,纤尘不染的百合在她面前都显得低俗。
她忽然感觉胸口有点闷,干咳一声道:“倒是美人如玉,缥缈若仙,你也不用看得眼睛都不眨吧?”
他半晌才回过神,“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他还欲再问,雪洛莲步轻移,推门而入。
“醒了?”她的语气仍是冷冰冰的,足以瞬间将人冻僵。
宇文楚天点点头。“是你救了我?”
“一定要问这种废话吗?”
“……”宇文楚天显然也被这位冷美人吓到了,按了按右肩的伤口,好久都没说出话。
雪洛转脸看向涣沙,道:“我去采药,你好好照顾他。饭准备好了,在厨房。”
话音未落,雪洛已经身形一闪,出门了。
涣沙无奈地望望天色,又望望宇文楚天紧锁的双眉,忽然有种跌落谷底的失重感。
**********
深夜,涣沙又陷入梦魇之中,又见到那个为她受伤的瘦小男孩儿。
不同的是,这次她看清了他的脸……
尽管脸上都是鲜血,尽管因痛苦的扭曲,那完美的五官还是异常的吸引人,与宇文楚天有七分神似。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想要叫喊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挣扎到筋疲力尽,她终于被惊得坐起来,浑身都是冷汗!
想不通怎么会梦到他,想不通怎么会偷偷在意起他。更加想不通为什么,她对他已经无法淡漠以对。
涣沙披上衣服,喝了杯茶,不经意瞥见半启的窗子不知何时又被关上。
心中像是有团火被骤然点燃,她再也控制不住相见他的冲动,穿好衣服走向宇文楚天的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终于是周末了,大家放心,这两天一定会有更新的。
第三章 此情难寄(四)
为了不吵醒厢房里的雪洛,也不吵醒宇文楚天,涣沙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他养伤的房间,没想到,她刚走到门口,正看见雪洛坐在他的床前,细心地为他换药。
宇文楚天半倚在床上,眼神里映着烛光,忽明忽暗。
“雪洛……这些年,你就住在这里?”
涣沙顿时僵在原地。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会轻易对女人动心的男人,一旦动心便是至死不渝,现在看来,她可能错了,他叫着每一个女人的名字时,都是如此柔情似水。
但,他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
雪洛的声音已经冷若冰霜:“嗯,这里挺好的,人迹罕至。”
“是啊,”宇文楚天点点头,“不用担心遇见不想遇见的人。”
雪洛忽然笑了,似乎听见一句很可笑的话,“你以为我是为了躲你么?!宇文楚天,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作多情,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了,若不是你妹妹跑来求我救你,我早已想不起你了。”
宇文楚天被噎得哑口无言,半晌才牵出一抹苦笑,“她不是小尘,她叫兰涣沙,兰侯府的千金小姐。”
“什么?!她分明是……”
“她确实不是小尘,如果她是,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还能安安稳稳睡觉吗?”
“我也奇怪呢。”雪洛又问:“那小尘呢?她为什么没和你在一起?”
问到小尘,宇文楚天顿时剧咳不止,剧咳牵动了伤口,鲜血很快浸红他身上的衣衫。
雪洛见状,忙按着他的伤口,捏碎一颗玉髓丸混着温水,让他服下。“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都是为了她,对吗?”
“我现在挺好的。”
“挺好?”雪洛脸上尽是无可奈何。“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给你把过脉,你的真气至阴至寒,你是不是服过什么药,或者练过什么邪功?”
一听见“邪功”两个字,涣沙不禁惊得连连退后数步,扶着身边的树干才站稳。
雪洛正欲开口,宇文楚天忽然轻咳一声,眼光瞥了一眼站在门外不知多久的涣沙,雪洛便不再多言。“很晚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
见雪洛快步出门,浣沙忙躲到树后,直到雪洛走远才走出来。
涣沙正欲回房,却听房内传来宇文楚天淡淡的声音,“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
是啊,既然来了,避而不见反倒让人误解,她理了理长发,走进他的房间。“你和雪洛姑娘以前认识?”
而且好像还很熟。
宇文楚天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是啊,我们还差点就成亲了。”
她咬咬下唇,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讥讽道:“看不出你还挺风流多情的。”
他笑了,笑得特别暧昧:“你该不是吃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