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姐姐一定等彬彬快快的长大。”苏尘微笑着,以孩子气的方式用力的点头,双手却趁着彬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又勒紧了些腰带,丝毫未觉身后有个流里流气的人接近,直到放到边上的包裹突然被一只手抓走,才醒觉了过来。

“小偷!抓小偷啊!”苏尘愣了一秒,这才反应了过来,立刻站起放声大喊,同时反射性的就要追出去。

“姐姐…”彬彬愕然地也站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彬彬,我们快追!”苏尘回头一把拉住彬彬的手,急的拔腿就往小偷逃跑的方向追去。那包裹里虽然没有钱,那都是她们晚上还有以后得意御寒的救命衣服,绝对不能让人抢走啊!

可一个普通人要抓训练有素的小偷,哪有这么容易啊!再加上苏尘回头拉住彬彬这一耽误,才追出巷子口,那小偷的人影就钻入人群瞧不见了。

冲入大街上后,望着两边的各式商贩和和来往的人群,姐弟俩顿时傻眼了,她们本来就是初来连云城,根本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刚才那个小偷动作非常迅速,显然是个惯犯,一偷到东西立刻就仗着地熟藏躲起来了,就是她们想追也一点方向都没有。

都怪她,都怪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怎么居然连一个包裹都保不住?

苏尘气的浑身颤抖,不自觉地紧咬着嘴唇,连鲜血渗出都不自知…她好后悔啊,为什么当时自己不把包裹继续抱在怀里,为什么不在彬彬还没带回东西之前就勒紧腰带…干粮用尽后的这几天,每次都要彬彬去接受人家的施舍才有的吃,自己一点吃的都弄不到,如今又连包裹都保不住,她还算什么姐姐?还谈什么照顾彬彬一生一世?

她太没用,实在太没用了!

“姐姐…”

看到苏尘失魂落魄地站在大街上,浑然不觉自己面容未蒙,肤色尽露的骇人模样已尽入旁人眼中,更引得了过往人群无不纷纷驻足、指指点点,彬彬忙怯怯地拉了拉苏尘的手,另一只还握着馒头的手却已忍不住紧紧地捏握了起来,俊美的小脸上开始同时出现稚嫩和阴郁的复杂表情,清澈的眼睛中有几缕血丝隐隐的泛了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心而出。

这样的神情正是苏尘再熟悉不过,也是几日以来都一直最为担心的,只是这一回,已被自己汹涌的自责给淹没的苏尘却并没有及时发现彬彬的异样,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晚上怎么办?以后怎么办?可怜的彬彬该怎么办?

“这人怎么这么黑啊?我们朝阳国有这个人种么?”

“我们朝阳国怎么会有人长这幅样子,你看她那乌黑的模样,根本就像地里爬出来的。”

“这个女人一定是魔鬼!”

“我说她一定得了怪病…”

“病了也不可能黑成这样啊,说不定真是魔鬼呢!”

“哦,打魔鬼咯,打魔鬼咯…”又一块小石头向她砸了过来,竟是一群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些石头,纷纷的向她打来,石头虽小,砸在身上却也是不小的力道。

第二十七章 相依为命

“嘶…”正好砸到手背关节的疼痛,使苏尘本能的抽了口冷气,两边的耳膜这才仿佛刚打开一般,立刻涌入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和指点声。

冷汗在半秒之内,急速地泌出了苏尘的背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成了众人的焦点和围聚的中心,一双双充满各种揣测甚至恶意的眼光,无不集中在自己的脸上,仿佛自己就是一只百年罕见的怪物一般…而边上的彬彬早已气的满脸通红。

苏尘慌忙亡羊补牢得想拉上挂在旁边的面巾蒙住脸,可哪里还来得及?周围的人群早已将她团团的围住,小孩子手中那的石头更是不客气的砸的更厉害,她和彬彬身上顿时又挨了几下,若不是苏尘躲避及时,甚至有一块鸡蛋般的石头差点当场就砸中她的头。

“快走!”

见到彬彬脸上那熟悉的愈见愤怒的表情,大惊失色的苏尘再也顾不得许多,忙转身用身体护住彬彬,急推着彬彬就要逃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许骂我姐姐!”彬彬却仿佛脚上生根似的,怎么也不肯挪动一步,非但不走,反而还蹲下来,捡了一块石头朝其中一个孩子回扔了过去。

“这小鬼怎么还打人?”这一下更加惹了马蜂窝一样,不仅小孩子闹的更凶,连边上的大人们也跟着指责起来,却浑然不去反思是他们先欺负苏尘和彬彬。

“彬彬,听姐姐的话,快走!”要是再不走,事情闹大了就更麻烦了。苏尘又急又悔的用力地拉扯着目光中充满明显仇恨的彬彬,心中更加后悔焦急不已。

自从确认了彬彬患了人格分裂的病后,苏尘一直都很注意调节彬彬的情绪,尽量地不刺激他心中那惨痛的一面,虽然她也很希望彬彬的病能早日好起来,恢复他原来的性情,不过于天真也不过于成熟,但她也明白这样的病就算在以前那个时空也不是轻易就能治好的,更何况这个科学还能落后的古代呢?因此,在此之前,还不如让那个清醒却充满仇恨的彬彬先沉睡着,至少,这样,彬彬能过的快乐一点。

事实上,自从清醒的彬彬因受家被焚烧哭累而睡,再度醒来后就一直都以天真的一面生活着,懂事、可爱、天真,而且心中一片纯净无邪。后来张家来人搜山,虽有触动而有些恍惚,但幸而被及时地平复了下来,其后的两三天姐弟俩的生活也一直非常平静,平静的让苏尘以为这样的彬彬会一直存在下去。

但一下山,苏尘就发现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

她这一身黑皮肤,固然当时能吓倒张家的狗腿们,也骇的张管家不敢接近,可毕竟乔大叔和乔大婶都没有因此而嫌弃她、疏远她。因此她竟过于天真的以为,别人也应该不会太过在意,顶多就指点指点她、议论议论而已,只要自己坚强点就可以无视世俗的眼光,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身黑皮肤会令她如此遭受世人的厌恶和唾弃、甚至憎恨,使她进入这个社会后的生活比想象的还要困难百倍,甚至,连买馒头这样的小事都无法做到。

苏尘永远都会记得下山后第一次去那个小镇上唯一一家馒头铺子买东西时,所遭受的待遇,那老板原本正笑眯眯的在招呼客人,谁知一看到苏尘的脸立刻就翻了面色,骇的大声叫“鬼啊鬼”的,竟胡乱地拿起边上脏兮兮的扫把就打了过来。

苏尘忍住愤怒,拿出铜钱好言好语的解释,表示自己只是来买馒头的,那老板却根本就不听她辩解,非但赶的更凶,还把附近的左邻右舍都招呼了来,大有一起赶“鬼”的趋势,幸好苏尘见势不妙,立刻带着彬彬拔腿就跑,这才躲过一劫。但那份来自世人的排斥和憎恶,却久久的留在了苏尘的心中,令她再度尝到被世人抛弃的感觉,痛的她心中更是灰暗和冰冷。

那一夜,寻求借住却同样被人像瘟疫一般拒绝的苏尘,只好忍着饥饿,和怎么也想不通别人为什么这么凶对他们的彬彬,一起缩在田野中的草垛里过了漫长的一夜。

第二日,为了以防万一,苏尘从此披起了头巾,蒙上了脸,尽量地掩盖起自己的黑肤。可即便这样也不可能完全掩盖她的异样,总免不了会被某些人发现,进而引起小至骚动,大至又被人驱逐。而彬彬的情绪,也从一次又一次的欺辱中,渐渐地开始变化。终于有一日在苏尘不小心被一个猖狂的地皮流氓撞到,不小心露出面颊而遭人围攻时,清醒的彬彬突然地如一只失控的小老虎一样爆发了出来,疯狂的攻击所有欺负苏尘的人,哪怕自己根本就打不过人家,也要去拼命。

这一场弱不敌强的疯狂后果就是,姐弟俩被打的几乎走都走不动,足足在一个破庙里躺了两天,还是靠一个善良的老乞丐讨了两碗粥才支撑了过去,而身上的铜钱也因看了个郎中而花了一半多。

“他们欺负姐姐,我绝不允许他们欺负姐姐!”彬彬愤怒地挣扎着,手被苏尘拉着不能捡石头,就用脚狠狠地踢石头。

“再不走我们还会吃亏的!”苏尘提起全身力气,咬牙横抱住彬彬,低着头,没头没脑地朝着一个方向猛冲了过去,不,那一日的教训已经够了,她不能再冒任何的危险,世俗难容她们姐弟,她们姐弟更无和世俗对抗的能力啊!

见苏尘忽然冲过来,人群一骇,还真怕苏尘是得了什么怪病,忙纷纷地让开,只剩那几个孩子还拍着手在后面叫着,喊着,顺便再砸几块石头,每砸中一次苏尘就像过节一样的欢呼庆祝,直到苏尘拼命地一口气跑过了两条巷子,才把众人的声音远远地丢在后面。

“姐姐你为什么要拦我,他们欺负你,他们都该死!”彬彬一挣脱苏尘的手臂,就要往回赶。

“彬彬…姐姐…求你了!”苏尘无力的靠着墙,伸着手恳求着,她本来就没吃几口馒头,胃里还饿的慌,这么一亡命般的抱着彬彬一跑,早已虚脱的提不起脚来,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为什么?为什么!”彬彬顿住脚步,背对着苏尘的小小肩头不停地抖动着,放在两侧紧握着的拳头不住的颤抖着。

“彬彬…来,到姐姐…身边来!”苏尘尽可能温柔地道,“姐姐没力气,彬彬让姐姐靠一下,好么?”

彬彬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彬彬…姐姐真的好累!”苏尘继续采用哀兵政策,这个时候的彬彬只有用这一招才最能缓和他的情绪了。

“姐姐…”彬彬终于回过头来,大大的眼睛里泪光隐隐,明明心中充满了不甘心,可双脚还是走了回来,低着头投入苏尘的怀中,“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这么好,那些人却要这么对姐姐?还骂姐姐是魔鬼?他们太坏了!”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彬彬不嫌弃姐姐,只要彬彬还对姐姐好,姐姐就满足了。”苏尘心疼地抱着彬彬,柔声的安抚着,心底却一片苦涩。

黑皮肤啊!这毕竟是民间传说中,代表恶魔和瘟疫的颜色啊!

第二十八章 买卖

“不会!”彬彬的身子一僵,离开苏尘的怀抱,认认真真地看着苏尘,一字一句地道:“姐姐,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都不会嫌弃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姐姐!”

“姐姐相信。”苏尘温柔地将他的散发拨到耳后,微笑着,语声中透着一股柔韧的刚强,柔声道,“姐姐也不会管别人怎么看姐姐,只要有彬彬在身边,姐姐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未来又该怎么办呢?栖身之地要找,彬彬的仇要报,未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而眼前,却是连吃都还吃不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阿爹,这几天俺的嗓子都快唱哑了,您就让俺歇一天吧!”

随着一个稍带沙哑的少女声音,只听一声吱呀声,小巷里有一扇门忽然打开,相继地走出一老一少,吓的苏尘一跳,忙掩盖住了头脸,尽可能地低垂着头。

“不行。”手里拿着一把乐器的老者一口否决。

“可俺的嗓子真的很疼!”一身粉色裙装的少女委屈地抵着喉咙。

“疼也得去,今天是林府老爷六十大寿,你阿爹我跟林管家千拜托万拜托的,才求的人家给我们这个机会去献唱,今日唱曲的可有好几家呢,你要是唱好了,以后在这连云城也就算小有名气了,到时候咱们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阿爹将乐器交给少女,回身锁门,看也不看向苏尘这边,锁好了门就推着少女往巷外走去。

“那…阿爹,明天能让俺歇息一天不?”

“你今天要是唱的好,林老爷一高兴给的赏银多了,明天就让你休息一天…”父女俩的声音渐渐远去,苏尘的眼睛却慢慢的亮了起来。

她想到可以改变目前现状的法子了!苏尘兴奋的坐正,眼中射出坚毅的光芒,无论成与不成,总要先去试一试才能知道。

“听说你有好买卖要和老娘谈?”

一脸睡意、脸色蜡黄,只披了件华丽的绵袍的中年老鸨,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懒懒的迈进客厅,看也不看苏尘姐弟就走到上首一屁股的坐在太师椅上,任边上的小丫鬟捏捶着肩腿,这才眯上眼斜着打量蒙脸的苏尘,面上一点声色都不露。

事实上,混迹风尘数十年的她,早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就已用那双久经风尘的眼睛,极快地把苏尘的身材迅速的扫了一边,当然立刻看出苏尘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身材不错的女孩子。对于身材不错的女孩子,老鸨自然是非常感兴趣的,如果那藏在姣好身材下面的,是副绝色的面孔,那就更赚了。

“是的。”老鸨心里快速地打着小九九,苏尘却更加不动声色的任她打量,但右手却一直紧紧地反护着一半身体藏在自己身后的彬彬,微微地泄露出她的紧张。

“什么样的好买卖?”老鸨又打了个呵欠,仿佛很不耐烦似的,根本就不关心苏尘面罩下的真实模样,只是若仔细看,就发现这个呵欠和先前那个刻意了许多。

“我想和妈妈合作,教这里的姑娘们唱新曲子,让凤鸣楼稳坐连云城第一楼的宝座。”苏尘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她知道老鸨此刻心里想着什么,只可惜她打错算盘了。

没错,她今天来,不是来当卖唱女,而是来当这里的花魁的歌唱老师的。

“教我们这里的姑娘唱新曲子?哈哈哈…我说姑娘,你不用开玩笑了!”老鸨先是愣了一愣,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还带着困意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姑娘既然走进了这门,就该知道我们凤鸣楼的名字可不是白取的。还让我们凤鸣楼稳坐连云城第一楼的宝座…哼,这连云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凤香姑娘的歌喉如同仙籁、无人能比?只要她一开口,那保管全城都安静下来,而且,我们凤香姑娘不仅会唱歌,还会自己作词作…”

“那晚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一种充满了温柔,又充满了欢快,还带点若有若无风情的特别曲调,伴随着如梦般摇晃得声音,突然悠然地飘荡在大厅之中。歌声并不响亮,但却奇异地清楚地传入老鸨的耳中。

听到这个歌声,老鸨的夸夸而谈忽然止住,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方才还半真半假、睡意朦胧的眼睛一下子射出光芒。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我爱着夜色茫茫,也爱着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吻着夜来香…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啊…我为你歌唱,我为你思量…”

苏尘调动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投入到歌声之中,微微摇晃着身躯,全神贯注地演唱着,仿佛自己就是那位吸引了万千歌迷的邓丽君。

这是她经过仔细考虑后才选定的比较保守的开场白,这首曾在那个时空一度流行的《夜来香》,可清可雅,又媚而不俗,不仅有流行小曲的风味,更添加了极易流行的经典元素,更可根据唱者自身的不同风情,来演绎出不同的味道,绝对适合在像凤鸣阁这样有着一定地位的青楼演唱。

今天在陋巷中无意中听到那个卖唱父女的对话后,苏尘忽然回想起她来到这个时空、一路流浪时所发现了解的一种特别想象。那就是:在这个时代中,似乎不论是达官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居然都特别喜欢听曲子。她们姐弟俩没到一处,都会发现不论是高雅的酒楼还是大众的茶馆,总会经常传出女孩子卖唱的声音,以及听者的阵阵喝彩声。

既然听曲如此流行,相信为了博取客人的欢心,那些青楼风尘之地,必定也少不了用歌声来吸引客人,而自己,恰恰刚好是来自歌曲资源极度丰富的那个时空,如能充分地利用这一点,必定也是项很好的谋生手段。

当然自己这幅黑皮肤的模样,是不可能去卖唱的,但如果改个方向,去教人家唱歌呢?

只要自己所教的歌曲能受大众的喜欢,那么有着一肚子现代歌曲甚至戏曲的自己,绝对就有能力生存下去,而且穿越而来的她,根本就不怕人家会有雷同的风格出现。

一旦那些的歌曲能为青楼赚进大把的银子,她就拥有和老鸨进一步谈判的资格,虽然她不是专业的歌手,也不是专业的舞蹈者,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些东西多少有点耳濡目染,随便拿点出来指点这个时代的歌舞,问题还是不大的。

青楼一向是非常暴利的行业,如果她能在其中分一点利,那么就足够养活自己和彬彬,甚至,以后还可以慢慢发展,想出替彬彬一家报仇的方法。

当然,如果她估算错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接受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曲风,那么,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人哄出去,以她现在的乌黑容貌,相信绝对不会有一家青楼会强迫她留下来逼良为娼的,甚至只怕让她当个粗活丫鬟都不会,这才是她敢于主动进入青楼的最大原因。

第二十九章 谈判

“妈妈觉得如何?”苏尘沉静的问道,其实她开唱了没多久,发现老鸨眼睛在暗暗发光后,心中就已有了七分把握,还有三分,就看这个老鸨能不能接受她的黑肤了。

“姑娘的曲风确实独特,却也十分怪异,只怕我们的客人不大会习惯。”老鸨再度像软骨头般靠回椅子上,用脚踢了踢因听歌听呆了而停止按摩的丫鬟,慢吞吞的道,作为一个生意人,自然十分懂得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兴趣,否则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就先少了几分优势了。

苏尘隐藏在面罩下的脸,微微的一笑,有挑剔才有买卖,作为一个从事过销售服务行业的现代人,她自然非常的明白这一点。

“这只是其中普通一曲而已,我的胸中,虽不敢说包罗了万曲,但要拿出几百首曲调、风格都不同的曲子,还是十分容易的,而且我敢保证这样的曲子,当世再无人能会!”苏尘再度看似轻飘飘,却重重地抛下一个重磅诱饵,“妈妈若不行,尽管来试。”

“…”老鸨沉思了一下,不曾化妆的蜡黄面孔上似笑非笑,“姑娘你也该知我们这里是青楼,喜欢听高雅曲子的客人固然不少,可若要吸引普通的客人呢?”

苏尘微微一顿,迅速地在脑中搜索了一遍,道:“妈妈且先来听听这首如何?”

也不等老鸨回答,苏尘立刻又变转嗓音,充满妩媚和诱惑地开唱起来:“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我问话,为什么,你不回答?你说过爱着我,是真是假?说清楚讲明白,不许装傻;小冤家听了话,哎呀哎呀…”

“好!”听到这首十分通俗的《小冤家》,老鸨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手,再度坐正起来,态度第一次认真了起来。

“妈妈喜欢就好。”苏尘微笑着,以前小影就曾建议过天生拥有一副好嗓子的她,去参加各种的歌唱比赛,但总觉得唱歌其实应该只是娱乐自己而已的苏尘,却一直都没动过心,没想到,她现在还是不得变相的吃这碗饭。

“姑娘既有如此出众的嗓音,何不干脆自己来唱呢?”老鸨试探着道,却聪明地还是不主动提出要苏尘露出真面目。

“妈妈可觉得我有资格教姑娘们唱歌么?”苏尘不答反问,“顺便和妈妈提一句,除了唱曲,我还有些绝对不同于时下舞风的舞蹈,可供妈妈参考,妈妈现在应该明白我的能力。当然,妈妈若无兴趣,我也不强求。”

苏尘绵里藏芒的拨开老鸨的试探,暗示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她必须先让人家完全对她的声音和歌曲感兴趣才有绝对的把握。其实对于舞蹈苏尘并不擅长,不过此刻若不努力抬高自己,又怎能引起人家的兴趣,反正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作为一个曾在娱乐时代生活过的现代人,这点还是能糊弄的。

还有特别的舞蹈?老鸨看向苏尘的目光更加不同,但语气中还带着一点保留,以商量的口气道:“这样吧,教曲不是小事,我也不能直接做决定,还得让凤香姑娘亲自听过才行。”

“这自然应该的。”

这点苏尘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虽对这个时代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一般青楼中的花魁总是有几分傲气和架子的,平时就连老鸨也得卖她们几分脸面,不敢轻易得罪,但苏尘绝对有信心自己可以折服她们,毕竟她不是来和她们抢饭碗,而是来帮助她们更红更有身价的。

“不过…”老鸨故意犹豫了一下,眼睛盯着苏尘的面部,“姑娘既然是诚心想和我们凤鸣楼合作,是不是也该让我们见见姑娘的真面目?”

“如果凤香姑娘接受了我,以后大家要长期合作,我自然不会对妈妈有所隐瞒,不过,我相信,我的容貌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让凤鸣楼的身价抬的更高,能让妈妈赚到更多的银子。”苏尘不卑不亢,一针见血的之处利益所在,提醒老鸨她卖的不是人,而是她胸腹中那千百首的曲子以及一种截然不同的新歌舞。

“那姑娘请先稍坐,我这就去请凤香姑娘。”老鸨眼中精光一闪,满面笑容的站了起来,吩咐道,“来呀,快给姑娘上茶上点心。”

“多谢妈妈。”苏尘大大方方地隔着袖子拉着神情倔强的彬彬走到一旁坐下,严严实实地遮住自己,不露出一寸肌肤,却没注意到当彬彬的面容露在老鸨面前时,老板眼中所发出的惊艳之色,更不知道就在这瞬间老鸨又打起了新的主意。

倘若苏尘了解这个时代很多有钱人都有喜好娈童的怪癖,知道青楼中除了姑娘之外,还会经常培养幼小貌美的娈童,以图将来高价卖给高官达人的生意,她就是宁可饿死,也不会让彬彬冒这个险。只是此刻,危机正在逼近,她却浑然不觉,饥肠辘辘的她,早和彬彬一样,被老鸨的一句“上茶上点心”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

凤鸣阁的凤香姑娘果然是个十分倨傲的美女,听说居然有人敢贸然地上门来,一开口就要当自己的师父,心中早就存了一肚子的愤怒,再听说对方还是个身量苗条的女子,更是未见就先有了几分抗拒,这一番心理之下,自然免不了让苏尘一等再等,先来个下马威再说。

苏尘早已料到事情不可能极其顺利,这花魁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答应见她,因此早就做好了长期等待的准备,而且说实话,就算没茶水点心,只在这里空呆着,也比在外面躲躲藏藏的流浪好多多了。

一个时辰后,一身香气袭人、袅袅婷婷如步在云端的凤香花魁,终于带着两个丫鬟,姗姗到来。

苏尘坐着不动,这位正当芳华的绝色花魁,当场就变了脸色,不悦地停下了脚步,冷冷地对着边上也换了身装束、重新打扮过的老鸨道:“妈妈,这就是你说的名师?我怎么瞧着就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

“这个…哎呀,宝贝女儿呀,所谓人不可貌相嘛,你先别生气,不妨先听听这位姑娘唱两声首再说。”老鸨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忙给苏尘抛眼色,示意她快点站起来先打招呼,好像是真心在帮苏尘说话一般。

“既然凤香姑娘如此大的架子,那我只好此处不留人,只有留人处了。妈妈,告辞了!”

苏尘冷冷一笑,如她所愿的站了起来,却不是卑颜曲躬的向花魁道歉,而是直接拉了彬彬就往外走。故意先耗着她,然后在来羞辱她,不过都是为了接下来谈判时好多占优势的小把戏,她要是看不穿,就白活这二十几年了。

更何况,奇货可居,有才能傲,难道她就不懂么?对方越是一来就打压她,只能越发证明那些流行歌曲对她们的吸引力,此时不倨傲,更待何时?

第三十章 落脚

“哎…姑娘,你别走啊!”见苏尘压根就不吃这套,反倒似被严重侮辱而生气要走,这下老鸨可真的有点慌了,顾不得安慰花魁,忙急步拦了上来。

“我虽落魄,却不是乞讨的叫花子,这些绝世的曲子,更断不容人家这样侮辱。”苏尘声音更冷,“我若不到万不得已,以我堂堂…的身份,又岂会到这里来?”

说道中间那几个字,苏尘故意顿了一顿,含糊地带过,仿佛是不小心差点说漏自己不凡的身世一般,甚至还带了几分本来人上人,却不得不委屈自己的羞怒!

其实,她心里的紧张,只有被她汗湿的手紧握着的彬彬才知道。

老鸨本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原本见苏尘虽然打扮怪异,服装简陋,又神神秘秘的,但举手投足中却又奇异地充满了自信,毫无穷酸人家的自卑之状,歌声更是前所未闻,心下本已不敢小觑,再见苏尘一激就怒,最后面那句话更是隐约透着一股高贵和威严,以为她真的有什么来头,不过是暂时落魄失意而已,哪里还敢怠慢!

“姑娘误会了,其实凤香不是这个意思,刚才也不是故意让姑娘久等…主要是凤香这丫头还没听过姑娘的天籁之音,所以才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等会姑娘让她见识见识,她就知道天外有天了。”

见苏尘生气,老鸨的态度又来个急转,原本一心想给下马威的花魁,不由尴尬的怔住。而处事圆滑的老鸨却早已换了一脸媚笑的姑娘长姑娘短的挨了过来,半请半拉的推着苏尘重新坐下,又假意教训花魁,又嘱咐厨房备菜。

可老鸨越显得殷情,苏尘就越发显得愤怒难消,冷笑道:“妈妈也不用多说,冲着妈妈的面子,我便再唱一首,想要什么样类型的曲子,凤香姑娘只管点来。值不值得当凤香姑娘的师父,相信凤香姑娘听完之后就自有判断。”

“如此,那小女子就不客气了,”故意装作没看见老鸨的眼色,心有不甘的花魁几乎是带着点挑衅的口气道,“前日我还听城主言道,说京城有位柳姑娘,曲风和剑舞均天下无人能及,她所唱的歌曲,激昂处就是连原大将军都为之热血沸腾,婉转处令得铁石也融化,不知姑娘可会这样的曲目?”

“这有何难?”苏尘毫不犹豫地昂然道,不在面上输上半分气势,暗里却咬了咬嘴唇,焦急了起来,战歌她是随便一想就能想到几首,想要既然体现出英雄霸气和美人温柔的曲子,也有,只是唱这样的歌,难度实在不小,以她娇柔的嗓子能唱好么?

“哦?”见苏尘轻易的就应了下来,花魁不由地面色一变,道,“不知姑娘要用什么样的乐器?”

“我要的乐器,料你们这里也拿不出来,我就清唱好了。”

苏尘越发倨傲的道,其实心中却虚的很,若要说到乐器,虽说她对各种乐器都相当的感兴趣,但出身孤儿、后来又一直忙着工作挣钱的她,哪来那么多深造的机会?就连唯一的比较纯熟的笛子和洞箫也是自己自学成才的,更别说这些古代的乐器了。就比如花魁手中的琵琶,她就只是听过琵琶的曲子,见过琵琶的样子,却连琵琶本身都没碰触过。

“不知道姑娘所要的乐器是何等样子?凤香虽然见识微薄,可但防朝阳国有的乐器,凤香基本上都还能拿的出来。”花魁咄咄逼人地道,显然不愿轻易相信苏尘的说辞。

“我要的乐器名叫钢琴,每一条琴弦都是以纯钢的细丝精致而成…”苏尘添油加醋地描绘着钢琴的样子,反正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懂什么叫钢琴。

待到苏尘描述完这座庞大的需要数人合台才能移动,弹奏时,急能奏出万马奔腾,缓能荡漾如水温柔,重则轰如天雷,轻则可闻水珠撞击之声的绝世乐器后,纵使花魁再自视过人,也不禁暗暗为方才的夸口而羞愧。

“这样的乐器,凤香姑娘可有?”苏尘故意刁难道。

像花魁这样持才而傲的学生,她越采用高压态度来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才能,就越能获得她真心的佩服,等到花魁先接受她新奇的曲风折服,再以自己的黑颜使花魁明白,自己对她的地位绝对够不成威胁后,她就能在这凤鸣楼完全站稳脚跟了。

“那就清唱,清唱!”见俩人俱都火气十足,老鸨忙打圆场。

“既然没有钢琴,那就请妈妈随便取只大鼓来吧!”苏尘状似退让一步的微微妥协,实际上,无论如何激昂的歌曲,由女子来演唱总未免会先失了几分先天的气势,何况她的嗓音并不粗哑,而简单的鼓乐却能弥补这个缺陷。

牛皮鼓很快就取来了,苏尘又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要求众人全转过头去背对自己来聆听。老鸨虽觉奇怪,但还是接受了。

见果然无人回望,苏尘伸出两只乌黑的手,紧紧的握住鼓槌,抬起一手,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喉咙,调粗声,落鼓,起唱,铿锵有力地引吭高歌。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

手中雷着鼓,心中涌着情,唱歌时向来都喜欢十分投入曲中意境的苏尘,几乎完全将自己融合在那一场壮丽而又凄美的爱情之中,同时也将这么多年来老天对于自己的不平和悲愤,尽数地发泄了出来。

这些一直积累在她心中的对苍天的积怨和不甘,令她原本有些弱势的声音,顿时增添了无限的吸引力。直听得众人时而新潮澎湃,时而又被期间的细腻温柔而感动的眼眶湿润…直到苏尘放下鼓槌将手缩回袖中,才发现周围的二楼回廊之上,竟不知何时聚满了众多头也未梳、妆也未化、连衣裳都是临时披上、仿佛才从床上起来的风尘女子。

“好…好…好…”反正此时还未开门迎客,一曲既罢,楼上女子也不管形象是否邋遢,纷纷地鼓掌叫起好来。

苏尘立刻机警的更好藏好了手,目光抬头透过面罩的缝隙,缓缓地望着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犹自又惊又喜的老鸨和花魁脸上。

她微微一笑,知道她成功了!

现在,该是以绝对的强势让老鸨和花魁接受她黑皮肤的时候了,相信听过她的歌声后,老鸨就算再惊讶与她的黑皮肤,绝不会舍得撵走她这棵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