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薄言慢慢地把身体转向里侧,背对着陆东宁,心里那样痛,眼泪一颗一颗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接二连三地隐没在枕畔,她努力张了好几次嘴,最后终于成功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修捷呢?我想见他…”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大门的,想说的话那样多,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办法说得出口。这场雨一直下了两天两夜都还不肯停,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坐车,一直木然地往马路的方向走去。司机惊诧地跟在他身后叫了一句:“陆先生。”
他想陆先生?这个世界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陆先生了,她的心里,永远都不会再有陆先生了…
第三十四章
林薄言醒来的时候顾修捷其实就在病房外,听见她叫他的名字,忙走了进去。陆东宁还站在她的病床前,要走,却又一脸的痛楚和不甘心。他这次完全不再顾及陆东宁的面子,从林薄言被人从急诊室推到病房为止,一路专人护送,愣是把陆东宁挡在了三米开外。陆东宁气得几乎发火,却根本无计可施。他自己在病房边守了一天一夜,林薄言失血过多,又淋了雨,发烧烧得糊里糊涂,可是睡梦中却依然断断续续地叫着陆东宁的名字,她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给搞成这样,她不懂他的心里有多么的痛心,却依然觉得无比心疼,到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派人把陆东宁给叫了进来。
他没有再骂她。因为相比愤怒和心痛,他其实更加地心疼她。她睡着的时候他让人去给她买了份灌汤包,贾三家的。因为虽然过了这么久,他却仍然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住院时曾经跟他要过,还为了一份汤包差点要跟他翻脸。他从来不介意别人说自己是个花花公子,但林薄言不一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个女人对他而言会变得不一样。
他去非洲赛车的事本来是想告诉她的,可是他有些生她的气。什么叫“找个温厚纯良的男人谈恋爱”?他不温厚吗?他不纯良吗?不是他顾修捷自吹自擂,他这样的男人绝对算得上温厚中的典型,纯良中的模范!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看中了某一个人,谁知道竟遇上了林薄言这么一个缺心眼的。他这样的新新好男人,接二连三频频对她示好,换了别人早合身飞扑过来了,不知道她脑子究竟都是什么做的,竟然半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去非洲的时候他出了一点意外,回来就被他爷爷关了禁闭,保镖和警卫把大门外守了个滴水不露,他为了要出去见她磨了多少嘴皮子啊,空头支票不知道究竟开了多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还不领情,伶牙俐齿的,还骂他活该!给他送的礼物也不挑好的,不知道她究竟从哪里荡下来的那张照片,他正和别人比赛网球,跃起击球的时候单脚着地,一只脚高高抬起,脸上表情十分怪异。她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用PS在他的腰上加了一圈长长的羽毛,白色的,又密又蓬松,一打眼看上去活像是在跳芭蕾舞,他当时只差没有笑得晕过去,因为他一个181公分的大男人呀,又高大又结实,身上居然穿着一件白色的“芭蕾舞裙”,想想那样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她跟陆东宁在一起并不是为了钱,这一点他知道。如果她林薄言真的那么爱钱的话,如果她够聪明,那么就应该跑来找她,因为所有陆东宁能给她的东西他都能给,而他能给的东西陆东宁却永远也给不起。她就是傻呀,怎么会爱上那么个冷漠自私的男人!
顾修捷走进病房的时候林薄言还在哭。他都不知道她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总是有办法把他的一颗心搅得乱乱的,叫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收拾。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乖巧过,安静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地流泪。他就坐在她的床边,用拇指轻轻帮她把眼角的泪水拭下去,她比以前瘦了很多,脸色惨白,本来就是那么点点大的人,现在缩在松软的被子里,像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小猫。其实她不知道她浑身上下,他最爱的就是她的头发,黑亮健康,他每次见到的时候都有想要伸手摸一摸的冲动,可她每次见他都伶牙俐齿滑不溜手的,叫他简直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现在总算是安静了,他右手一直不停地把她额上的头发向后拨去,露出她漂亮光洁的脑门,他看着看着其实很想吻一吻,结果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慢慢地把脑袋向她凑近了一点点,低声问:
“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她不说话,眼帘轻轻一垂,整个人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所以他忍不住又问:“你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不饿吗?我特地让人去给你买了灌汤包,贾三家的,薄皮大馅,想不想吃?”
她还是不说话,伸出手把被子抄在头顶上,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一只手露在外面固执地抓着被角,头埋在里面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把她纤细白嫩的小手紧紧地扣在手心,慢腾腾地哄她说:
“你想要什么?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跟我说就好了。”
她还躲在被子里,“呜”一声哭得更厉害,断断续续地告诉他说:
“我要回家,我想妈妈,我想爸爸,我想家…”
第三十五章
林薄言只在医院住了两天,顾修捷就把她接回了自己的家。她精神依然十分不好,因为这段时间一直生病,高烧最终还是转成了肺炎,但他知道她根本就不愿意住院,更加不愿意见人,所以就把她给接了回去。房子还是他在好几年前买的,那时候刚好投资赚了笔钱,他自己挑来挑去才选中了这个地段。顾修宸为此没少笑话他,他自己在“宸瀚”也有投资,放着自己那么多的房子不住偏偏还要花钱买别人的,白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顾修捷在生活上一向讲究,他的房子就如他的人,看上去飞扬洒脱,高贵奢华。整个建筑一共三层,从设计到装修布局、家具挑选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意思,由国内顶级的室内设计师操刀。生活区主要是在下面两层,客厅、主卧、次卧、客房、书房、餐厅、健身房、桌球室、电脑室和CD房一应俱全,主色调用的黑白两色,桌椅和门框是黑,布艺和瓷砖是白色,大理石地面上灰白色的骆驼毛踩上去直没脚踝,这样的颜色搭配不好会显得非常单调,但顾修捷竟然别出心裁,在客厅和二楼的走廊尽头各悬了一副几米长的大红刺绣,十分地引人注目,三楼则是露天游泳池和阳光房。所有的设计中林薄言最喜欢的就是阳光房,屋顶大半是扇形,另一半则呈坡状,阳光从白色的栅格窗里透进来,又明亮又温暖,视野也极好。饶是林薄言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也禁不住吃了一惊,说:“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
其实像他这样的“乖宝宝”一向都是跟爸妈住的。他斜了她一眼反驳说:“谁说我要一个人住?这是我给我的老婆儿子准备的。”
这多么的好。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在努力地创造幸福,而她遇到的那个人却偏偏一手毁灭了她的幸福。
薄言的身体还没有痊愈,腕上的伤下手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却总是一阵一阵钻心的疼,手腕总也使不上力,再加上染了肺炎,白天黑夜没日没夜地咳嗽。顾修捷从医院请来的一个医生两个护士轮流陪着她住在楼下,阿姨都是每天定时地过来清扫和煮饭,顾修捷虽然白天常常会不在家,偶尔也会晚归,但每天晚上必定都会在她睡着之前赶回来跟她说一会儿话,看她一眼,然后才上楼休息去。
其实他根本就没什么事情需要出去,如果不是怕林薄言不方便的话。
她依然不怎么想见人,大部分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有一次他深夜回来没看见她,把他吓一跳,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窝在阳光房的沙发上睡着了,窗户也不知道关,身上冻得冰冰的,睡着的时候还撅着嘴,委委屈屈的模样像个小傻子。
其实本来也就是个傻瓜啊。要不然那天他送她亲嘴鱼的时候,连她宿舍里那个姓李的女孩子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她还迷迷瞪瞪的呢?
那两条鱼那天大难不死,现在享尽后福。幸好他砸碎鱼缸的时候她还知道要上去抢救,要不然他的怒气只怕还得有一阵子才消。他那天去她学校给她拿换洗衣服的时候顺便就把它们给带了回来,现在养在一楼餐厅和客厅之间的落地鱼缸里,两个家伙如今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
其实无论多么努力,有些尴尬还是不可避免的。比如有一次护士不在,她正打点滴的时候忽然想上厕所,她左手受了伤,右手又吊着针,连下床都显得异常困难,他看她在床上磨磨唧唧蹭了半天,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拦腰把她抱起来送到洗手间,最后抱回来往床上一放就出去了,搞得她莫名其妙,低头一看原来她刚才手不方便,歪歪扭扭地连睡裤都没怎么提好…苍天啊~~~
她的手使不上力,那天他不在的时候她路过客厅,看见墙角里放着的钢琴忍不住就走上去试了两下,结果左手根本就抓不起,更别提弹琴了,所以一个人偷偷跑到阳光房哭了半天,最后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顾修捷俯身抱她的时候把她给弄醒了,她睁开眼看见他的一霎那眼泪止不住地就掉了下来。
“我是不是永远都这样下去了啊?”她吸着鼻子问他。阳光房没有装顶灯,只在房子一角放了一个造型简单的纯白落地灯,灯杆呈拱状,从屋子里侧一直延伸到她的头顶,小白光照在她梨花带雨的小脸上,看得他一下子就有些心软了。
“不会,”他毫不犹豫地说,“有我在,无论如何都会让你变得好起来。”
这个男人太好了,好到林薄言根本就觉得无地自容,所以当他把手伸过来要给她擦泪的时候她把头一偏,堪堪躲过了他的触碰,他只好讪讪地把手又缩了回去。
林薄言一天天地好起来,渐渐地也愿意跟人说话了,现在就连笑容也慢慢多了起来,有一回他再看见她,她竟然一个人在健身房里跑步,可见的确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顾修捷却并不觉得有多么开心。
这个搅乱人心的小傻子,好了以后又得要离开他了。
第三十六章
林薄言在顾修捷家里住了一阵后身体就好得差不多了,顾修捷特地开车带她到医院检查了一次,医生说她除了体质虚弱需要慢慢调理以外其它基本上没有大碍,手腕上的伤也愈合得不错,只要调理得当,假以时日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其实她已经没有那么担心了。因为顾修捷说过无论如何都会让她的手变得好起来,她相信,他给她请的医生和用的药一定都是最好的,而他没事的时候也经常会陪着自己练琴,尽管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在弹她在听。
她好起来了这位少爷慢慢地就又有些“原形毕露”了。没事儿的时候又爱跟她犟嘴又爱捉弄她,有时候一高兴大清早的就会爬起来弹琴,而她的房间就在钢琴隔壁,被他硬生生地从睡梦中叫醒时简直就觉得痛不欲生,拉开门出去瞪他他还笑,咧着嘴,浓浓的眉毛微微向上挑起,眯着眼睛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个男人是个祸水,笑起来的时候眉目疏朗,一口小白牙又整齐又漂亮,头发每一根看上去都精神抖擞,所以她虽然常常会被他吵醒,可是每次都只有干瞪眼叹气的份儿。而他似乎非常非常喜欢看她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总是乐呵呵地瞧着她,对自己那点儿幼稚的恶作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
他对自己的好让林薄言渐渐地觉得不安。有一天晚上她在客厅里练琴,他本来是坐在一旁看着的,却不知道怎么突然从沙发上跑过来,站在她身后,伸出左手来轻轻地盖在她的左手上,这个突发的状况叫她手足无措,谁知他只是慢腾腾地牵起她的手,仔细地盯着腕上的伤痕看,眼睛里满是怜惜,而她却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窗外,因为不想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她就像个傻瓜一样,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计较付出就可以成就和陆东宁的一段爱情,谁知到了最后原来不过只是一场笑话。他抱着她的时候,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她,心里面想着的也不是她,而她却还在心里暗暗地为自己能给他带来短暂的快乐而感到欣喜和安慰。
她多么的傻,他为她感到心疼。她的手其实非常的漂亮,是真真正正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可是这样美的她却为别的男人把自己伤成这样。他握住她手的时候看见那一条细长的红痕,心里是那么的难过和妒忌,然而她却不知道。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林博言看上去很开心,在车上就对顾修捷说:
“今天晚上咱们在外面吃吧,我请客!”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所以她只好“哒哒哒”又说:
“我在你那儿麻烦了你这么久,请你吃顿饭总是要的。大恩不言谢,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谢谢你,所以我…”
他觉得她又有点儿欠揍了,黑着张脸一直把车开回别墅,下车的时候“啪”一声大力甩上车门,冷不丁把她吓了一跳,可是还不死心,“噌噌噌”小跑着追上去:
“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吗?我跟你说话呢!”
“我警告你你可不要再惹我啊!”他停下脚步瞪着她说,“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再敢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抽了抽嘴角,垂着头很小声地背着他嘀咕:“不说就不说了嘛。摆着一张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五百万呢。”
他听了冷冷一哼。
连续的打击使得薄言落下了很多课,她身体好了也就慢慢想明白了,事情再糟糕日子总也要过,学业也无论如何不能耽搁,所以一心急着想回学校。晚饭的时候跟顾修捷提了一下,顾修捷没有说话,但是从吃完晚饭起就一直坐在电脑室里打游戏,她去叫他他也不理,她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毛,所以一直垮着张脸站在电脑室的门口,想说点什么可是无奈肚子里词汇量有限,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顾修捷看她那副委委屈屈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拍拍自己身边的坐垫,招呼她:“过来坐吧。”
她“噌噌噌”又跑过去,忍不住,“嘿嘿”咧开嘴冲他谄媚地一笑,他忍不住就又白了她一眼:
“嬉皮笑脸地做什么?傻兮兮的,你还以为自己挺美的吧?!”
她没有。她林博言就是再美也美不过顾少爷,这公子是世界上最美的银。她笑嘻嘻地一开口他就“扑哧”一声,没好气地说:“原来你还没有傻到家,终于发现我是一彻头彻尾的好人了。”
她“嗯嗯嗯”猛点头,语气夸张却不无感激地回答:“我是说真的。这次要不是因为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所以真地真地非常感激。”她越说就越嬉皮了,鼓着嘴巴笑说:“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来世一定结草衔环、给您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以报您的大恩大德。”
他“嗤”一声轻笑,左手抬高轻轻地拍在她头顶上,笑着说:“你倒是有力气耍宝了。有这闲工夫,就别等到下一世了,我房里还有两双臭袜子没洗,你先给我洗了去。”
她一听就不高兴了,鼓着嘴不满地冲他抗议:“顾公子,咱不带这么使唤人的啊!我这是真心实意地要跟你说谢谢,请你吃饭你还不答应!我幼小的心灵得多受打击啊!”
他看着她的样子抿着嘴直笑。他们离得那样近,电脑室的摆设都是按日式设计的,矮矮的桌子,地毯上随意地摆了几个抱枕,她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其实一伸手就能把她揽进怀里,夜晚的风撩起她的长发,一直把她的发梢吹到他的脸颊和脖颈间,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忍住没有伸出手去摸一摸,最后斜了她一眼笑说:
“饭就先不吃了,欠着吧。等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干脆以身相许嫁给我得了。”
她听了未置可否,只是说:“这世上好女孩那么多,你一定会遇见更好的。”
第三十七章
林博言再回到学校已经是四月份的事情了。清华园的风景一如去年,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池塘边弯弯的柳树姿影婆娑,稀疏地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薄言见了不由就觉得心情舒畅。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地方却再也没有陆东宁了。她也是回了学校才知道,那人已经委婉地向学校提出请辞,一个星期前返回香港接掌陆氏,以后就算是再来内地也不大可能重回清华了。
其实这一阵子报纸和网络上有关陆东宁的消息简直铺天盖地。只是她在顾修捷那儿躲了半个多月,竟然不知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随着陆东宁真实身世的曝光,陆氏和顾家的联姻也自然而然地袒露在人前,财富和权势的结合自然十分地引人注目。当林博言在报纸上看见陆东宁和顾凌波的大幅合照时,她的心里简直就是五味杂陈。这曾经宛若宿仇的夫妻两人现在耳鬓厮磨地坐在一起,谁又能说他不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呢?
长身玉立,儒雅清癯,这个男人的面目俊美一如从前,尽管不愿意,可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对于陆东宁来说,不过只是偶然跌落在他心上的一粒尘埃,轻轻地用手一抹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情,那简直也让人太失望了。
薄言没有再让自己继续消沉下去,因为这对陆东宁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她自己也是,所以她极力地想要找回认识他以前的生活。回到学校以后她给自己制订了一套严密的学习计划,白天上课、实习,晚上打工,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顾修捷打电话给她她十次倒有九次都在忙,最后他被她气急了就说:
“你都在折腾些什么呢?怎么搞得好像比我们家夏瑾瑜还忙?我们家夏瑾瑜每周至少还会打通电话给我慰问慰问,你呢?没见过像你这么没良心的。”从他的家里搬出来以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见她一面难得跟进宫觐见老佛爷似的,要不是他有事没事的总打电话骚扰她,估计她林薄言早就不记得这世上还有他顾修捷这个人了。
他这么一说林薄言自己也觉得了,在他们家养病的时候她多黏他呀,现在病一好立马过河拆桥,这种行为严重让人唾弃。所以她立即很狗腿地安慰他说:
“我这不是忙吗?前前后后缺了那么多课,再不抓紧我这学期就死翘翘了。还有报社实习的事儿,整个年级统共就选中了我和齐少凯两个人,不殷勤点儿怎么行呢?顶多这样,等姐姐拿了工资请你好吃的行不行?”
顾修捷一听她说吃忍不住就蹙眉,没好气地说:“表姐,你除了吃能不能想点儿新鲜的,我跟你又不一样,上辈子是只P-I-G。”
P-I-G?咦,那是个什么东西啊?她听了先还一愣,等反应过来随即咬牙切齿:
“顾修捷,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其实他岂止是皮痒痒啊,听她说话他简直就连心都在痒痒。他想了一会儿还是问她:
“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吧。”
她一愣,顿了一会儿才说:“肯德基。朝阳路的那个,你没事儿就过来吧,不过我还有一会儿才能下班,你得坐这儿等等我才行。”
他低声地“嗯”了一下,说:“没关系。”等她呀,多久都没关系。
开车过去一共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九点钟就到她说的那家餐厅了,前头跟林博言一起值班的琪琪老用胳膊肘蹭她:“小林啊,你帮我看看,那窗户边坐着的男人是报纸上说的顾二公子不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林博言听了简直要昏倒,肚子里好笑,表面上还不动声色地说:“怎么可能呢?顾二公子来吃肯德基,疯了吧他!”
他可不是疯了不是?北京城多少好玩的地儿,他哪儿不好去偏偏跑这犄角旮旯来吃肯德基?但他多么开心,一颗小心心沉甸甸颤巍巍的,因为又看见了她。她的气色比前一阵子看上去好了很多,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又小又清爽,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先是咧嘴一笑,然后偷偷地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窗户旁的位置,示意他先坐下。
前台排队点餐的人不多,所以林薄言端了个托盘假装出来收拾桌子,经过顾修捷身边的时候低声问:“你想吃点什么?”
他一愣,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啊。都多少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你平常都爱吃些什么呀?”
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肯德基,倒是挺喜欢喝“美禄”,告诉他了他就说:“那你就给我来一杯吧!”
可没想到竟然那么甜,他一口喝下去差点没被呛住了,一边咳一边对她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喝这么甜的东西,你也不怕长蛀牙!”
她还嬉皮笑脸的,说:“人家还没长牙呢,哪儿来的蛀牙呀?”说得越发蹬鼻子上脸了,他听了没好气地拿眼瞪她。其实林薄言这人就有点儿这样的毛病,用顾修捷后来的话说就叫“恃宠而骄。”好起来的时候哄他哄得没边没沿,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他脖子,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蹭,嘴里还说:“好嘛好嘛,全世界你最好了。”然后就倾身过来胡天胡地地亲他的脸蛋和嘴巴。当然这也仅限于她心情好的时候,不过仔细想想她心情好成这样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第三十八章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来约会。准确地说也谈不上约会啦,至少林薄言没有这样的心境。下班以后顾修捷带她去吃了夜宵,两个人又看了一场电影。那时候徐静蕾《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刚刚上映没多久,口碑据说很是不错。林博言初开始听说要去看电影还很高兴,可看完以后却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最后顾修捷送她回学校,她下车的时候突然问他:“很傻是不是?”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但她眼中极力淡化了的哀伤还是落进了他的眼底。而他那么那么地想问她,陆东宁到底哪里比他好,所以她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上他。
尽管林薄言掩饰得很努力,可是顾修捷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她在某些方面变化。比如看电影和小说,以前她多爱看韩剧和言情小说呀,课余最大的消遣就是这个,可现在她却对此嗤之以鼻:“多幼稚呀!”她不屑一顾地说。暑假的时候她要留在北京打工挣钱,他听了就好心地向她提议:“我帮你找吧,报社里我也有一些朋友,反正开学你马上大四了,做得好,毕业以后就可以直接留下。”谁知话一落音她的态度立即变了,冷冰冰地说:
“我干嘛要你找?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靠别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发那么大脾气,一气之下猛地提高了声音说:“林薄言!”
她也意识到自己讲话的态度有些问题,所以很小声地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不想靠别人,我自己也能行。”他知道她很好,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秀,社会实践经验也不少,但现在这社会优秀的人才海了去了,并不是你本身足够好就可以了的。既然有捷径,干嘛还非要这么固执呢?
大三结束之前蓝天也失恋了。相恋三年的男朋友李成瑞比她高一届,那时据说人家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可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就看对眼了,然后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很快眉来眼去勾搭到一块儿去了,而对此李成瑞当时的女朋友苏艺却只是报以一声冷笑,不屑一顾地说:“随他们两个高兴去吧,将来他一定会后悔的!”
这位苏小姐的自信满满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李成瑞也是毕业找工作时才知道,原来苏艺的爸爸就是XX局的苏副局长,他都马上毕业了档案还被卡在人家手里,工作到现在还悬而未定。
蓝天在李成瑞眼里一夜之间由贤妻良母升级为红颜祸水,这简直就叫人始料未及。
“没有所谓‘矢志不渝’,——只因找不到更好的;
没有所谓‘难舍难离’,——是外界诱惑不够大;若真大到足够让你离去,统统拨归于‘缘尽’。
没有所谓的头也不回,——不回顾,当然是马上有了填补,无心恋战。…万事都在‘衡量’二字。”
蓝天自从失恋以后就疯狂地迷恋上李碧华,她觉得这女子简直太通透了,人性在她眼里简直就渺小得如同蝼蚁。她有事没事儿老在宿舍里背这些悲观灰暗的调调,别说是林博言了,就连傅晶晶都觉得受不了,没好气地反问:“既然人生这么可怕,那我们还活着干吗?”薄言也觉得发怵,不敢过度地深入理解,否则的话真就不用活了,直接拿根绳子吊死算了。
她言语之间经常会流露出这些灰色的言论,对爱情也总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顾修捷听得很不是滋味儿,训她说:“你才几岁呀?就能看得这么透彻了?”
其实也不是透彻,被抛弃的女人心里总有些怨呀恨的怎么说也说不完,林薄言还好一点儿,蓝天就不一样了。暑假的时候她和林薄言两个都留在北京没有回家,俩人下班以后有事没事儿就会跑出去溜达,有时候逛街,有时候吃饭,有时候也会跑出去唱个歌儿跳个舞什么的,有一次顾修捷晚上跑去找她,在她住的出租房外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她凌晨一点多才回来,身上还带着股浓浓的酒气和烟味,他真是气疯了,问她:“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喝得醉醺醺的,但说话倒挺清楚,说:“没去哪儿。”
他说:“没去哪儿是哪儿?”她心里烦,一甩手就说:“你管我呢?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关你什么事儿?”
她都不知道他究竟费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动手揍她。咬牙切齿地说:
“林薄言,你要是逼我,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叫你后悔的事情来。”
她还知道反驳,睁着醉醺醺的眼睛看他说:“我已经后悔了。我现在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这么厉害,你这么厉害可不可以告诉,这世上哪儿有卖后悔药的吗?我不想再爱他了,我不想再想他了,我想他想得都快发疯了,你如果有办法,帮帮我行不行?”
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一直在抖,声音也在抖,抓住他胳膊的两只手也在抖,看得他连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抖起来,最后一用力甩掉她抓住自己的两只胳膊,转身就走。
顾修捷的这场气一直生了小半个月。和杜念航他们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杜念航笑话他:“不就是个女人吗?都这么久你还搞不定?换了我连儿子都生出来了。照我的意思,直接把她打晕了拖上床,一切就都解决了?至于这样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吗?”
这帮臭流氓!他听得眉头紧蹙,嫌弃地说:“你以为我是你呀?别把你对付惠雯的那一套搬出来!你们那是小猫咪,咱们这可是小老虎,闹不好要吃人的。”
他心里其实并不好过,但说起这样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要是给林博言知道自己把她比喻成小老虎,闹不好真会跟他拼命。
第三十九章
其实除了这一次以外,林薄言喝醉的时候都是极可爱的。没过多久她跟以前报社的田照照他们去酒吧玩,一群人闹着要划拳。她根本就没玩过这种游戏,再加上初出茅庐,一起去的俩男同事老有意无意地灌她,她又不会推,酒量还浅,没几个回合就已经被灌得找不着北了。喝醉了她觉得难受,捧着胃部满世界地找厕所,结果回来的时候走错了路,被俩痞子硬生生地堵在半道上了。
接到张俊的电话时顾修捷正跟人在会所里打牌,中间杜念航跟他提起了自己公司在成都的开发项目,他还挺感兴趣的,想了一会儿对杜念航说:
“如果投入太高的话,可以考虑算我一份。”哥儿几个都知道顾修捷这个人,投资方面一向讲究“稳”和“准”,是很慎重的。杜念航听他这么一说先还一愣,想了一会儿忽然笑说:“果然是打算攒钱娶老婆的人了。以前求着你入伙你都不愿意,现如今是真不一样了啊。”
叶俊尧也说:“那是,还是咱们林表姐的魅力大呀!好端端的一浊世佳公子都要弃明投暗积极投身商海了。”
顾修捷听后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否认。一群人正嘻嘻哈哈说笑着,张俊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听见顾修捷的声音,也不知道应该自报家门,劈头盖脸就给他来了一句:
“老二吗?你老婆给人打了,你还不赶快过来瞧瞧?!”
他先还好笑,耍嘴皮子说:“哥们儿打错了吧?我这还没成亲呢,哪儿来的老婆?”后面那句没说完他脑子就“嗡”一声,懵了!
“谁打她了?”他一着急声音顿时提高了两倍,一边讲电话一边站起来往包厢门口走,“我不管他是谁,你先给我全部扣着,走了一个我把你那酒吧都给拆了!”挂断电话回头一看,叶俊尧和杜念航他们都已经身姿笔挺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人人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下意识地啧了下舌,问:“干什么呀?”
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混球,异口同声地回答他说:“看热闹呀!”
飞车赶到张俊的酒吧时那群犯事的早被撂趴下了,哎哟哎哟一个个躺在地上直叫唤。想想也是,也不瞧瞧这张某人早几年都是干什么的,他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宽慰了不少,三步两步地跨到林薄言那群人的面前,那小丫头都醉得站不稳了居然还能认出他,兴高采烈地向着他的方向奔过来:“顾修…捷,你来了呀!”
他乍一见她这东倒西歪的模样差点没被气死过去,心头“刷”的一声,霎时腾起熊熊烈火。可她喝醉了根本站不稳,扑过来的时候差点没摔着,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架住她,咬牙切齿地训她说:“谁叫你又跑来喝酒的?”
她两只手向后使劲儿地想要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腰上掰开,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说:“我没…喝醉。我能…能行,不用…扶。”
当谁还乐意扶她了?他双手握住她胳膊把她用力往墙角一靠,气冲冲地说:“你给我站好了!”
她也想!他话音刚落她“刷”地一声给他立了个标准的军姿,可没两秒就软趴趴地垮着肩膀说:“报告首长,我已经站好了。”
的确好!站得的确好,摇摇晃晃的,一头长发胡乱地垂在肩膀两侧,跟个疯子一样。旁边一群人看他气得脸色铁青,还不知死活地嚷嚷:
“我说阿捷,要训老婆回家关起门来慢慢教训!人林妹妹刚受了惊吓,你再这么吆喝,别把她惊着了待会儿还自己心疼。”
其实他刚进来的时候早上上下下把她给打量遍了,没受伤。正这么想着,对面的林薄言却忽然用力地抽了抽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我…我疼。”他心脏猛一收缩,下意识地就转过头去瞪向张俊,张俊求饶似地高举双手,放声哀嚎:
“天可怜见,我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让人碰着!”他吸了口气没等再问,对面林薄言却已经惨兮兮地举起自己“受伤”的部位向他展示:“流血了。我…疼。”
她喝得醉醺醺的,吐字都吐不清,可看见他倒是挺会撒娇,不过就是右手食指上不小心划了个浅浅的伤口而已,把他给吓一跳,所以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说:“你活该。”
可不是活该不是?她虽然喝醉了但也知道这事儿干得不好,对面这人挺生气的,所以垂着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错了。”他还真当她知错了,一低头却听见她在笑,“嗤嗤嗤”像个小疯子,嘴里嘀嘀咕咕地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伸出手又想去把她给扶稳了,她摇摇晃晃站了半天,跟个不倒翁似的,他不扶还好,一伸手她“呼”一下直扑进他怀里,挣半天站不起来,双手抵在胸前哼哼唧唧地还说:“我站稳,我站…稳了…”
他本来还生着气,突然间就跟撒了气的气球似的,“扑哧”一声没来由就乐了,闷闷地笑说:
“你倒是站呀?你不是没喝醉的吗?”
她还醉醺醺地趴在他怀里,两只软软的热乎乎的小手抵在他胸前,下巴垫在他胸膛上,仰着脑袋傻瓜兮兮地看着他:“我没…喝醉,我没…喝醉。”
她是没喝醉,就是喝傻了。像个居心叵测的小鬼一样软趴趴地伏在他胸前。她真漂亮,喝醉了尤其漂亮,一张小脸粉扑扑的,漂亮的眼睛里眸光流转,他只觉得就算是揉入了漫天的星子也不可能会像她这样漂亮。她仰着头看他的时候脸蛋和他离得很近,他只消一低头就能深深地吻住她,他忍无可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没喝醉。你的确是没有喝醉。”
旁边终于有个活的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和小林认识吗?”是她的一个男同事,他一偏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说:“你认为呢?”
那边杜念航他们“哄”的一声,爆笑如雷,张俊笑得连连打跌,拍着桌子说:“阿捷,你也太小心眼了!”
他就是小心眼!他天生小心眼!走出酒吧的时候顾修捷本来是扶着林薄言的,不经意间瞥见站在大门一侧的那个人,就转身把她给抱了起来。身后的杜念航突然“咦”了一声,很诧异地说:“怎么你姐夫又回来了吗?”
第四十章
所以说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总是习惯下意识地欺负那个爱你的人。林薄言和陆东宁在一起的时候,就连分手都没有一句抱怨,然而一旦到了顾修捷身边,却连小手指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都觉得受不了。回去的路上她被顾修捷抱在怀里,还不折不挠地举着那根受伤的小指头向他抱怨:“受伤了,我疼。”
他知道,他都知道,她疼他也疼好不好?他走到半道上还不忘吩咐小周:“路过药店的时候去买点醒酒药回来,还有创可贴,她胃不好,顺便再带点胃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