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轻裾伏在他的胸口笑出了声。
第二日一早,曲轻裾从床上坐起身,看着床下散落的衣物,又看了眼在镜前穿衣的贺珩,慵懒的再度缩回被子里。
见到她醒了,贺珩道:“今日上元灯节,我带你出府坐马车转一转。”
“王爷可要说话算话,”曲轻裾闻言翻个身,单手托着头斜躺着看贺珩,“那你早些回来,我等着你。”
“定会早早回来的,”贺珩走到床边,俯身在她唇上偷香后,才站直身道,“我去上朝了,你若是困,就再睡会儿。”说完,眼神暧昧的扫过曲轻裾锁骨上的红痕。
把被子拉到下巴处,曲轻裾指了指外面,哼了一声:“王爷快去上朝把,妾还困着,就不送了。”说完,一个翻身,把背留给了贺珩。
贺珩笑着摇了摇头,心情颇好的出了门。
曲轻裾又睡了近一个时辰,才懒洋洋的起床,淡定的看着丫鬟们收拾着床下的衣物,她坐在镜前描着眉道:“金盏,让人打听打听长公主的事。”
金盏福了福身,无声退了出去。
沉默的看着镜中的女人半晌,曲轻裾扬了扬嘴角。
☆、第39章
长公主来突然回京,果然如曲轻裾预料的那般,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无非是向来是好男人的北禄伯突然看上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甚至把人接回了府中。长公主是何许人,也不跟他吵闹,直接让人把这个女人送回家,谁知北禄伯竟是气得把人安做了外室。
长公主知晓此事后,带着人砸了北禄伯外面的房子后,便带着儿女回京了,至于北禄伯如何,长公主竟是全然不管了。
曲轻裾听完事情经过,感慨道:“所谓夫妻情深,也不过如此罢了。”长公主能有这样的魄力,很大的原因在于她是皇帝的女儿,是出生尊贵的长公主,若是其他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就这样一走了知,又有谁替她讨回公道?
金盏把事情从头至尾说完后,小声道:“奴婢还听闻此事已经让皇上与皇后知道了,皇上十分生气,已经宣旨让北禄伯进京了。”
北禄伯这样的男人,并不是真正的深情,他只是碍于长公主的身份又没有遇到动心的女人,如今遇见了年轻水嫩的姑娘,便忘了发妻,忘了儿女,也忘了自己身份。其实这样的男人,与那些沾花惹草的男人,又有什么分明呢?
贺珩下朝后,脸色有些不好,看样子他也知道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了。
“后日去长公主府,你多陪陪她,”贺珩说到这,叹了口气,“这北禄伯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曲轻裾闻言装作不知道:“怎么了?”
贺珩顿了一刻,才道:“他辜负了长公主一片心意,父皇已经大怒召他回京了。”
知道他不想细说这种事情,曲轻裾笑着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用晚膳吧。”
贺珩朝外看了一眼,点头道:“是不早了,用完膳我带你去看花灯。”他心里还惦记着这事,也不想拿别人的事来影响两人间的情绪,便道,“晚上人多,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纱帽,出去走走也好。”
曲轻裾露出一个笑:“那我们快些用,我还要去换身衣裳呢。”她身上这件虽漂亮,但却是曳地裙,出门就不太合适了。
知道她想出门,贺珩笑着道:“好。”便转身净手,准备用膳。
膳食最先上了一小碗元宵,曲轻裾用了半碗,又随意吃了些东西,便开始漱口洗手,等贺珩搁下筷子,她便起身去了内室更衣。
端着一杯消食茶,贺珩面上的笑意浓了几分,看着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贺珩吩咐钱常信带人去套马车。
曲轻裾换了一身翠色束腰襦裙,把头发也绾成堕倭发髻,走出来见贺珩坐在旁边喝茶,便上前道:“王爷觉得我这样如何?”
贺珩见她一身翠嫩的束腰襦裙,与平日的慵懒不同,这样的她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就像是嫩嫩的花苞,一掐就能出水。
“很好,”贺珩上前牵住她的手,走吧,这会儿就快要开始了。”
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便发现街道上声音越来越多,仿佛进入了人群密集处,不过倒是没有谁堵住马车。他们如今坐的马车虽然没有王府标志,但是能坐得起双骏马车的人,身份又怎么会低?
马车又前行了一会儿后,便停了下来,贺珩把纱帽递给曲轻裾,“快到河畔了,跟我下车。”说完,先下了马车,对她伸出了手。
曲轻裾把手交给他,任由他把自己扶下马车,纱帽不知由什么制成,虽然看外面的东西仿佛隔着一层稀薄的雾,但还是能看清这些东西。手被贺珩牵住,拢在对方宽大的袖子里,有那么点初恋男女出来散步的感觉,不过曲轻裾心里很清楚,她不是纯情小女生,对方也不是还在初恋的小少年。
此时河畔两边已经挂满了漂亮的灯,还有一些摊主挂着不少灯让人花些银钱猜字谜,猜对者有上元灯相送。
两人身后跟着便装的太监与侍卫,倒是没有让人挤着二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曲轻裾看到有人拿着河灯到河边放走,也看到一些小孩子提着动物灯跑来跑去,这一瞬间,她心情变得很好。
“什么东西总说要来,却从来没有真正到过?”
“风?”
“云?”
曲轻裾听到这段谈话,忍不住笑出了声。贺珩见她笑得开心,便道,“怎么,轻裾知道?”
这放在她前世,就是小学生寒假作业本上的脑筋急转弯问题。
“我当然知道,”她回头看了眼还在猜谜的人,“是明天。”
听到这个答案,贺珩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确实是明天。”他身后拉了拉纱帽,让曲轻裾戴得更严实些后,才道,“轻裾好生聪慧。”说完,拉着她到一个摊子前。
“喜欢哪一盏?”他指了指挂着的那些灯。
曲轻裾顺眼看去,指着月兔灯道:“那个兔子挺可爱的。”
贺珩示意摊主把月兔灯拿下来,查看灯上挂着的牌子,原来是一副对联的上联,要求对出下联来。
钱常信见状,忙掏钱给摊主,让自家主子能对这个对联。
“兔魂连银海……”曲轻裾念出这个上联,她对这个不擅长,也不知道贺珩能不能对出,便准备看其他挂着的上元灯。
“鳌山接紫微。”谁知曲轻裾还没有看清楚最近的上元灯上挂着什么,就听到贺珩接出了下联,她挑了挑眉,随即笑道:“好厉害。”
“不过是个简单的对联罢了,”贺珩从摊主手上接过月兔灯,送到曲轻裾面前,“给你。”
接过这盏灯,曲轻裾提起来仔细看了几眼,才道:“谢谢王爷。”
见曲轻裾喜欢这盏灯,贺珩脸上的笑意也越加明显,只是在走出几步后,脸上的笑就不那么自然了。
因为他看到,贺渊正朝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只是戴着纱帽,让人看不清长相。
显然对面的贺渊也看到了他,兄弟二人脚下皆一顿后,才向对方走近了。
“二哥。”贺渊视线扫了下贺珩身边,收回视线道:“二哥今日好兴致。”
“三弟同样如此,”贺珩不经意的往旁边侧了侧,刚好把曲轻裾半边身子都遮在了自己身后。
“见过端王,端王妃。”就在这个时候,贺渊身边的女子开口了。
曲轻裾藏在纱帽后的眉毛挑了挑,她顿了顿才道:“三妹?”
曲约素怎么会和贺渊走在一起,昌德公府的人这是要做什么?!
☆、40·以直报怨
曲轻裾觉得自己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情况,这个时代对女子虽不似前朝那般严苛,但是曲约素一个刚及笄的女子,就这么随已经有了嫡妻的王爷走在大街上,是不是不那么妥当?
看了眼对方戴着的纱帽,隐隐约约看不清容貌,却更加引人遐想。她懒得管昌德公府这档子事,最终还是没有多说话。
“是妹妹我,”曲约素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甚至还多了一丝柔和,她对曲轻裾微微一个屈膝,“不曾想会在此处遇到姐姐。”
原本还叫自己端王妃,自己一句三妹出口,对方便跟着改了称呼,言语间半分不见对曲轻裾与昌德公府之间的龌蹉有什么不满,渀佛曲轻裾只是她姐姐般。
“如此佳节,便出来走走,”曲轻裾没有心思当着两位王爷与一个不熟的女人多言,淡淡开了这么口,便不再说话。
曲约素看出她不想多言,随意应了一句,便也不再开口了,显然是个极知进退的女子,这番举动倒是让曲轻裾觉得,梁氏能养出这么个女儿,倒也算是个奇迹。
四人间顿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突然,天际炸开一朵绚烂的焰火。曲轻裾抬头看去,只看到焰火散开时的夺目,耳边还能听到不少人的欢呼声。
曲约素也跟着抬头,却只看到烟花消失的黯淡,她无心在看,低下头看向身边的瑞王,对方俊美的容貌让她微微红了脸颊。
“弟弟有艘画舫在河畔,不如二哥与二嫂一起到画舫上赏河灯,”贺渊平静道,“听闻今晚会燃放大半个时辰的焰火,在画舫上看也不会太过吵闹,二哥可不要嫌弃弟弟画舫简陋。”说完,面上露出一丝带着傲气的笑意。
听到对方提及画舫,贺珩知道这艘画舫是父皇特命工部的人给老三做的,他虽没有上去过,但是也听别人说过,这艘画雕栏画栋,极为精美。既然对方有意显摆,他也不好直接拒绝。
“如此甚好,二哥可还没有机会去观赏弟弟的画舫,难得今晚巧遇上,可要叨扰一番了,”说完,转身牵住曲轻裾的手,浅笑道:“河上赏灯,倒也别有风味。”
曲轻裾食指挠了挠他的掌心,轻轻点了点头。
贺渊瞧着两人一副恩爱的模样,有些腻歪的把手背在身后,移开了视线。
旁边的曲约素却有些感慨,大姐这般木讷性子的人,竟也得了端王的情谊,甚至连性子也比往日强势了不少,可见端王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心里升起一股艳羡之情,有些酸又有些苦。
昌德公府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才想让她进瑞王府,即便现在做不了正妃,但是待瑞王登基后,她至少可以做皇妃,若生下儿子,也许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
明明自己早已经接受走这样的路,可是看到大姐能与端王相携走在一起,她心里仍是难受。
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出嫁之时着凤冠霞帔,何必穿那鸀腰裙成为别的男人的妾侍,而那个男人自己还不能称呼他为夫君。
两边的侍卫很快挤开周围的人群,给主子留下足够行走的空间,曲轻裾与贺珩走在前面,颇有点大人物出行,闲杂人等回避的感觉。
道路两旁有人贩卖小吃,什么元宵、麻丸、麻糖之类,吸引了不少人去买,她甚至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孩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芝麻糊,吃的津津有味。
这样鲜活的场面,让她露出笑意,指着一个卖糍糕的小摊,对贺珩道:“王爷,那糍粑上面沾着芝麻花生碎,瞧着挺有意思。”
贺珩看了眼那不起眼的摊子,卖东西的是一对普通的夫妇,两人已经年过六旬,但是瞧着十分精神。
“外面的东西不大干净,你不能多吃,”说完,示意钱常信去买。
钱常信忙走到小摊前,给了一把铜子给摊主,连碗勺都买了下来,他小心端着糍糕走到贺珩面前,“王爷,奴才让他们多加了些花生碎。”
贺珩点了点头,接过碗先尝了一口,味道虽是一般,但确实要多几分趣味,他把碗递向曲轻裾,“喏,晚上闹肚子可不要怨我。”
“才没那么娇气,”曲轻裾不去接碗,反而伸出左手舀起勺子吃糍糕,右手微微掀起纱帽前沿的面纱,俨然把贺珩当作了伺候她的人。
钱常信见两位主子越走越慢,默默的低下头,他可没有看到王爷乐在其中的样子。
几块糍糕下肚,曲轻裾放下勺子,掏出手绢擦着嘴角道:“味道还不错,我方才见到有人卖豆腐脑,可惜走在路上吃实在不雅。”
“让府里的厨子给你做便是,”贺珩把碗扔给钱常信,擦着手道,“这些小玩意儿虽只是尝个鲜,但还是该做精细些。”
曲轻裾乖乖点头,一副王爷您说得对,我都听你的模样。
跟在二人身后的贺渊一路沉默,方才看到贺珩给曲氏端碗时,他倒是有些意外,他们这些皇子龙孙,何曾伺候过人。这曲氏倒是有本事,能让二哥连伺候人的事情也做得这般乐意。
难怪母妃会说她狐媚,能把老二勾得五迷三道的,可见手段不凡。
人说娶妻娶贤,老二娶了这么个嫡妻,只怕不能太省心了。想到这,他抬头看了眼两人的背影,这样的女人做一个美妾倒是很好。
他们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走到了画舫边,这个码头只停留了贺渊一艘画舫,甚至有侍卫看护,其他的画舫都停得远远的,显然是不敢有半点冲撞。
贺渊无视了一干给他行礼的侍卫,引着贺珩夫妇上船,他一边带着人往里走,一边道:“这画舫有两层,我们去上面。”
曲轻裾发现连楼梯的扶手上也雕刻着一幅幅山水画,脚下踩的楼梯是由上好红木制成,踩上去就像是踩在平地上般平稳。
贺珩走在前面,小心拉着曲轻裾的手往上走,待到了楼上,才松开她的手。
画舫里的窗户开着,临窗摆了一套桌椅,贺渊引着二人坐下,自己也在一边坐了,才对还站着的曲约素道:“曲三小姐也请坐。”他知道昌德侯府打的主意,他对这个三小姐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是他若是纳了端王妃的妹妹为妾,不知老二的脸色如何?
他的好二哥不是对王妃深情一片么,想来定不会因此事迁怒于她。
曲轻裾临窗而坐,看着河面几乎被两岸的元宵灯映红,便用手托着下巴赏景,不时还有莲花灯飘过来,花蕊上的蜡烛明明暗暗,倒是在夜色中有种另类的美。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贺渊端起茶杯,“二哥二嫂,不如尝一尝这船上的茶?”
曲轻裾听到这话,就觉得瑞王这对夫妻,都有让人品尝茶叶的爱好,像她这种对茶道没什么研究的人,最不耐烦的就是听这种问题了。掀起面纱,露出白皙的下巴,曲轻裾笑着轻啜一口,然后放下面纱,礀态优雅的把杯子放回桌面。
“清幽淡雅,唇齿留香,”贺珩放下茶杯,笑着道,“三弟的日子好生悠哉,二哥我可寻不了这般好东西。”
“近来不用上朝,自然在这些东西上多费了些心思,”贺渊似笑非笑道,“二哥事务繁忙,哪里有心思放在这些俗物上。”
见对方提到朝堂之时,贺珩偏头看了眼窗外,回头看着贺渊道,“三弟说笑了,父皇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待四弟查明真相后,三弟只怕也要忙于朝堂之事了。”
“希望四弟能早些回京,洗刷弟弟我的冤屈,”贺渊状似无奈的叹息一身,转而对旁边沉默的曲约素道,“听闻三小姐琴艺非常,不知小王可有荣幸一品?”
曲约素面纱下的脸色一僵,微微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杯,语带笑意道:“拙曲一首,还望诸位不要笑话。”说完,便起身走到琴前坐下,一拨琴弦便发出叮咚声。
贺珩面上的笑意不变,心头对昌德公府上的人更加看不上,如今轻裾是端王妃,曲约素作为她的妹妹,竟是甘为瑞王献曲,一个公爷府上的嫡女,竟是要上赶着去做妾侍,真不知丢的是轻裾颜面,还是昌德公府的门面。
曲约素的琴艺确实很不错,曲轻裾侧耳聆听,心里对贺渊的狂妄有了更深的认识,他能当着自己这个二嫂的面,让曲约素为他弹琴,就说明他没有把贺珩与他这个二嫂看在眼里。
狂妄的人往往死得早,曲轻裾冷笑,就这手段还想做皇帝,真是做梦。还有这昌德公府,真是有够不要脸面,幸而全京城上下都知道自己这个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不亲近,不然他们丢得起人,她也丢不起。
曲约素弹奏的是《潇湘水云》,是首很出名的曲子,有人认为这是首怀古伤今的曲子,但是亦有人觉得这只是一首描绘山水的曲子,不管如何,此曲对琴艺要求十分严格,若是有半点不妥,便不能弹出其中的内涵。
对于古琴曲轻裾不是行家,但是曾经作为舞者的她,对曲子是有些敏感的,至少她能听出,曲约素弹奏此曲时,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三小姐的琴艺果真非凡,”贺渊听了一会儿,便继续喝茶,突然道,“想必二嫂琴艺定也不凡。”
这话便逾越了,曲轻裾不怒反笑,她放下茶杯的动作比之前重了些,她冷冷道:“三叔果真很有闲情逸致,不然怎么会关心这等些微小事。”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甚至没有给贺渊留半分颜面,坐在她旁边的贺珩没有出声,显然不觉得曲轻裾这话有什么不好。
贺渊面上露出一丝愕然的情绪,其实当话出口他便已经察觉不妥,只是他向来嚣张惯了,没有料到这位二嫂会说得这般不客气。
心头压下一口气,他看了眼贺珩,见对方神色不太好,只好举起茶杯,“是弟弟逾越了,请二嫂见谅。”
曲轻裾懒散的端了端茶杯,“三叔客气。”不过,这茶倒是没有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