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着明天见，却还是没有结束这个拥抱。
宋彦说：“我以前从来没觉得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一定是你身体里Omega激素的作用。真的。”
虞泽还是抱着他，但是他笑着说：“得了吧。只有Alpha才会说这种话。”
宋彦低声说：“也许是。我过去没心没肺，只是没遇上事而已。”
第二天葬礼当天，天气阴沉沉冷飕飕的。只有宋家亲友参加，不对媒体开放。
虞泽一早上凌晨四点左右就醒了。宋彦的身体血气方刚，年轻Alpha正在最健康最冲动的年龄，他现在觉得以前宋彦那么能折腾是有原因的。因为真的精力旺盛，好像一到那个点，整个人都清醒了，根本不用睡觉。
但是这一早上，虞泽是因为心里有事所以醒了。他担心宋彦的反应——如果“虞泽”在宋若拙的葬礼上太激动，宋家人会不会觉得太诡异？
虞泽打开电视和手机，浏览着今天的新闻。媒体最近对宋家的许多陈年往事都扒了出来，包括宋若拙每个兄弟姐妹的婚姻关系，出过的糗事，甚至宋彦四叔当年用刀伤人的事情也被爆了出来。
可以说宋家每个人在这时候都备受关注。
宋彦的母亲沈夕佳也在风口浪尖。最主要是因为许鹿鸣和宋若拙的关系。许鹿鸣一死，竟有许多人对她有了同情，毕竟她犯的错还不至于需要以死抵罪。
之前谣传她怀孕的事情虽然被宋家否认了，压了下来了，但是还是有些人相信这阴谋论。觉得许鹿鸣如果怀孕了，那肯定是沈夕佳的眼中钉肉中刺，搞不好宋奇兄弟两个也会恨宋若拙。
这些小道说法在网络上还在暗暗流传着。
许鹿鸣的父母当然知道他们的女儿没有怀孕，已经收了宋家的巨额封口费，签了保密协议，答应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不会提宋若拙与许鹿鸣的关系。
但是许鹿鸣家的其他亲戚却把签协议的事情捅给了媒体，这让舆论又爆发了一轮对许鹿鸣的同情——有这样的父母，女儿死了拿钱闭嘴，难怪教出这样的女儿。
宋若拙的葬礼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进行的。一方面，他是成功的商人和名流，许多知名人士公开悼念他。宋家在匆忙之中已经把一切都尽力安排得奢华，完美，得体。另一方面，有关他的绯闻和宋家的各种八卦却在网络上飞速流传。
虽然葬礼没有公开，只有亲友参加，人也足够多了。媒体在公路旁等着，拍到了驶过的车队。能隐约捕捉到一些名人的面孔。
宋彦没有被拍到，他被虞泽安排到了和几个表弟在一起。他们身量年龄差不多，以前也认识虞泽，所以对他还是比较友好的。这让宋彦安慰了一点。
因为是飞机失事去世，所以葬礼上有一些变动，宋若拙已经提前火化了。瞻仰遗容环节只有遗像和骨灰盒。
虞泽在家属位置，他忍不住看向宋彦。好在宋彦克制住了，没有当场落泪，只是面色有些晦暗。
葬礼结束之后，在宋家办了一个简单的聚会。宋彦没有来宴席，他提前离开了。
时间不长的宴会结束了。宋家的所有人都累了，但是有些人还是喘着气，像在等最后一道大菜一样。
他们在等遗嘱。律师终于可以读遗嘱了。
祖父宋正平，沈夕佳，宋奇，宋彦，大姑，三叔，四叔，小姑，五叔，都聚集在老爷子的房间里，律师，杨秘书，还有一个公正员，都在房间里，开始读宋若拙的遗嘱。
宋若拙的遗嘱在律师帮助下设定非常详细。里面应对了各种情况，其中就有如果他突然去世的情况。
宋若拙在遗嘱里指定一部分继承自亲生母亲和继母的珠宝，和一些手表，分给了几个姐妹和弟弟。每人分别得三件东西。
剩下的珠宝和手表，由宋奇和宋彦继承。其中宋奇继承大部分。
他的字画收藏，捐赠五十幅给博物馆，剩下一半给父亲宋正平，另一半由宋奇和宋彦继承。（字画目录也指定明确。）
他名下的豪车，留给宋彦几台，剩下的赠给他的明星员工。
他的私人房产，三分之一由宋奇继承，三分之二由宋彦继承。（地点遍布国内外三十个城市，他指定分配。）
他的账户中的现金，一亿元用作慈善，捐给他指定的公益组织。剩下的70%由宋奇和宋彦平分，30%设立基金。基金由他指定的公司来运作。
接下来是一连串稀奇古怪的收藏，属于宋若拙的私人爱好，也提到了一些友人和远房亲戚。经过这串冗长的分配。终于到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部分——股份。
宋若拙将几个公司股份分开分配，其中一家新兴公司全部给了宋彦，今后由宋彦控股。其他的宋彦就拿得比较少了，大部分都给了宋奇。还有一小部分给了宋正平。
律师读得口干舌燥，花了一个下午时间，终于把遗嘱都读完了，天色都黑了。
越到后面，虞泽越发确定了一件事情——宋若拙什么都没有留给沈夕佳。没有一件珠宝，一栋房子，什么都没有。沈夕佳被他在遗嘱中完全无视了。
只要是宋若拙个人名下的东西，他完全不留给沈夕佳。
沈夕佳没等遗嘱读完，她提前离开了，说出去透口气，等结束了告诉她。
她似乎早有预料，所以还能保持冷静。
宋若拙的几个兄弟姐妹最为泄气。因为宋若拙留给他们的东西太少了。每个人也就两百万左右的东西。而且宋正平分到的东西也不如他们预想中多，这就意味着等宋正平增加的财产并不多，以后等宋正平去世后，从宋若拙这里继承到的东西再分给他们也不会很多。
大姑第一个抱怨了起来：“这份遗嘱太奇怪了，小沈居然什么都没有！”她为沈夕佳打抱不平起来。
宋奇和宋彦两个人是分到最多的。尤其是宋奇，他得到了几家公司的股份，这是比什么都更重要的。宋彦则是在房产上分配比较占有。
虞泽在心中粗略估计了一下，宋彦至少获得了15亿到20亿的遗产，这还是他的保守估计。
他为宋彦感到高兴，但这种高兴中又好像参杂了一丝颤栗，是一种面对庞然大物时会有的压迫感。
结束之后，宋奇和他低声说话，他们正要聊一聊，宋正平叫住了宋彦。
“宋彦，你留下。”
虞泽有些惊讶，因为律师和杨秘书也留了下来。
其他人虽然好奇，但是宋正平示意杨秘书关上了门。
“你父亲给你留了很多东西。知道为什么吗？”宋正平慢慢问。
虞泽说：“因为他爱我。”
宋正平缓缓摇头：“因为他对你大哥，还有你，都是寄予厚望。”
虞泽认真听着，宋正平又说：“你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不赞同你和虞泽在一起？”
虞泽乍然听到自己名字，他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把背挺得更直了。
他点点头：“是的…”
宋彦告诉过他，但没有具体说宋若拙说了什么，只说宋若拙是“陈词滥调”。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正平说：“你父亲有没有说过，如果你和虞泽结婚，他会什么都不给你？”
虞泽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可是遗嘱…”
遗嘱里没有提到这个条件，显然宋若拙还没有把它加进去。
律师看着他，说：“宋若拙先生给我打过电话，并写过一条备忘录，有他的签名。”
宋正平说：“这件事，我不想让家中其他人知道。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你同意不会和虞泽结婚。什么都解决了。”
第五十二章
虞泽第一次听到这么荒谬的事情, 堪比荒诞片的剧本。
他很想保持所有的风度, 站起来掸掸袖口不存在的微尘，然后对房间里的几个人说：“对不起, 我只是暂时代管这具身体。我并不为此事负责。”
他当然不能这么说。
他现在是宋彦。虞泽想，如果是宋彦, 他现在会说什么？
虞泽慢慢收起了“谦虚好孩子”的表情，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他对律师抬了抬下巴：“怎么？这会剥夺我的继承权吗？我好奇这有多复杂。”
一直面色冷淡的律师一瞬间露出犹豫，迅速看了宋老爷子一眼。
虞泽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眼。
他想：果然如此。宋若拙也许写过这条备忘录，和律师商量过修改遗嘱的事情。但是用这个来对他施压, 是宋正平的想法。如果宋正平不在意, 那这件事情根本不会有影响。
虞泽想, 宋若拙是一个固执甚至偏执的人, 控制欲极强。原来这样的性格并不是无缘无故的。父母永远是影响最深的那个人。
也许宋正平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宋若拙头顶。现在宋若拙消失了，肉/身毁灭了，但是他和宋彦之间的压力仍然在。因为宋正平直接看着他了。
律师没有回答虞泽的问题，宋正平开口说：“我不想引起争议, 所以才让郑律师单独和你说。你想想刚才, 如果刚才所有人都在的时候说这个…”
宋正平引导他去想一想那个情形——如果那些姑姑和叔叔听到这条备忘录会怎么想。他们会对宋彦说什么？会如何冷嘲热讽。
亲戚间的非议和眼红还只是一部分。宋正平的话中还有一层沉默的意思, 如果宋彦不顺从他，宋家顺着他的意思, 顺从他的人多的是。
虞泽说：“是的，爷爷，私下说好很多。”
宋正平因为上了年纪，面部表情并不生动, 很多时候，他的眼神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只是现在，虞泽觉得他的目光好像比之前更深了些。
“你应该…听你爸爸的话…他的建议…不会害你，”宋正平声音微颤，“而且他刚走，你忍心这么对他？”
他软硬兼施，用“亲情”和“孝顺”压了下来。
虞泽看着宋正平，问：“爷爷，是你也不支持我和虞泽在一起吗？”
他想有些话还是直接问出来比较好。
宋正平缓缓点头：“是的。”他倒也爽快，并不隐瞒。
虞泽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他说：“虞泽有哪里不好？他帮我做起来了剧院。您记得吗？是以您的名字命名的剧院，为您祝寿的剧院。他差点演了《明亮》，您还说过他很适合演高祖爷爷。如果不是因为…地震意外，他就演了。到底是为什么，您这么看不上他？”
宋正平说：“他是一个好演员，专业素质不错。仅此而已。”
虞泽摇摇头：“仅此而已？”
他走过了多少困苦艰辛才达到今天的位置，变成了轻飘飘的“仅此而已”。
宋正平的声音终于有一点遗憾，因为他要戳穿一个谎言，真相会伤害到“宋彦”一样。
“你们在一起，结婚，会有很多问题。”
虞泽问：“什么问题？”
难道他不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吗？难道他不够爱宋彦吗？他甚至可以自夸他也足够有钱和名声。
“到底是什么问题？”虞泽说，“难道是因为你觉得虞泽是Beta…”
宋正平说：“我知道虞泽是Omega。”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虞泽喃喃说：“你知道？你们知道？”
宋正平说：“你以为，虞泽和你在一起，你爸会不调查清楚吗？不用你来告诉他。他只是不说而已。”
虞泽沉默了。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是一个Omega，出身寒微，一直隐瞒真实身份，谁知道他做过什么，为了一路向上，还能做出什么，”宋正平说，“你只是暂时为他着迷，将来会后悔的。”
虞泽沉默片刻。他说：“现在我说的是我的真心话——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今年，明年，我都不会结婚。”
说来有些嘲讽，他是以虞泽的身份说这话。
即便宋彦现在对他求婚，他也不会答应。所以他可以说，宋彦确实不会在这两年和虞泽结婚。
虞泽笑了笑，说：“如果虞泽在这里，我想他会这么说——宋老先生，您大可放心，如果宋彦要在这两年内结婚，另一半也不会是我。不是因为我不忍心让宋彦失去遗产，只是我自己想避开这样的家族。”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他走到门边，回头对郑律师说：“我会让我的律师来，再看看那条备忘录。”
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虞泽出来之后，客厅中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还在，长长的餐桌上布置着自助餐台，有小食，水果，甜点和饮品，供人随时取用。
虞泽只觉得胸口烧得慌。他觉得刚才书房的发挥不算失常，他尽力保持住了一点尊严。但这是因为他现在是宋彦的身份。
他快步走到餐桌边，抓起一杯果酒一饮而尽。他怒气冲冲，周围的工作人员和家政都不由看向他。
虞泽受不了那些目光，扔下酒杯，摔门冲去了院子里，他要司机马上送他走。
宋奇正在廊下抽烟，看到他出来，立刻过来说：“宋彦，今晚我们一起去妈那里喝一杯。”
虞泽实在没有心情和他应付，他甚至觉得宋奇和宋若拙，宋正平是一伙的，他说不定也知道自己是Omega。
他简单地拒绝了宋奇：“不了。我想一个人。”
宋奇问：“爷爷和你谈了很久，说什么了？”
通常宋奇不会问这些，但是今天是在读遗嘱之后，祖父单独留下了宋彦一个人。所以他要问一问。
虞泽生硬地说：“我不想说。”
司机把车开了过来，虞泽立刻上车离开了。
他对司机说：“去虞泽的别墅。”
他只想马上见到宋彦。
作者有话要说：想为虞老师流泪
第五十三章
虞泽一路上凝视着窗外。夜晚的灯光在车窗上闪过道道光影。
他没有具体思考什么问题, 只是在脑海中不断回放在宋正平书房中的那一幕。他的大脑里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剪辑师，将那些声音, 画面，准确拼接再现。
虞泽握紧了拳头，他的心理医生告诉过他一套自我暗示的方法, 去回忆一些平静的事情，可以帮助他摆脱沮丧或崩溃。但是这套方法并不是每次都管用。至少现在虞泽做不到平静。他一回忆，全是和宋彦和宋家有关。
他想起了之前他告诉宋彦, 说他刚出道的时候试镜太多, 那时候完全是因为生存压力才硬撑下来的。
宋彦还不相信, 说他这样的怎么可能需要那么多试镜。
虞泽没有说, 其实捷径也有, 但选择走捷径的人只是一部分罢了。
只是走在这条路上，总是难免被误解。背过璀璨灯光, 阴影里都是窃窃私语。今天宋正平只是当着他的面把他羞辱了一遍。说不定宋正平还会觉得宋家涵养功夫好, 根本没有直接去打扰虞泽本人，只是和宋彦关起门来说话。
虞泽怀着这种被羞辱过后的愤怒，回到了自己的别墅。他现在只想见到宋彦，把这一切都摊开来。
宋彦正在开着电视, 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 听着电视用电脑做事。他在处理一些公司的邮件。这段时间因为宋若拙的事，公司里不少员工也有些担心将来。
他今天参加完葬礼完之后就回来了，他想虞泽在宋家很可能要留到很晚，说不定会住下, 但是读完遗嘱之后，虞泽应该会打个电话给他。
于是宋彦一边等宋彦，一边写写邮件。他今天一直情绪低落，等到这时候已经有了些困意。
正在宋彦昏昏欲睡的时候，虞泽回来了。
宋彦一下子困意全消——他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是自己的气息，而且是他在情绪强烈，愤怒失望时候才会散发的气息。像那种荒凉的海边在暴风雨中，咸而苦的海水，巨浪一波又一波拍打在粗粝的岩石上，那种生锈的，金属的味道。
“出什么事了？”宋彦一下子警觉起来。他站起来迎向虞泽。
虞泽走进客厅，他站在宋彦面前，他绷紧肩膀，嘴唇紧抿。宋彦又问了一遍：“到底出什么事了？是我被遗嘱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