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至今没明白,到底能算计到哪里去。若是这圣旨真的落到了永琰的手里,那才是麻烦了。
里面永琰还在跟皇帝说话,王杰进去便报道:“说是和珅在外面遇刺,他府里管家也去了半条命,皇上,这事儿怕是有鬼啊。”
王杰这是在帮和珅求保命符,他一走,福康安的人肯定立刻请和珅去喝茶了。
又说冯霜止在宫里,怕是乾隆还有事要找和珅,现在说和珅出事了,最能够保证乾隆的重视了。
乾隆果然大惊,“他现在人在何处?”
“臣走的时候接到消息,说是正在福康安大人那里喝茶。”王杰其实并不知道和珅是不是在福康安那里,可是他大约推测得出。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和珅要是出事,后面他到底什么计划王杰也不知道,更何况还有个冯霜止在。
不想也知道,害和珅的肯定是站在这里的十五阿哥。
说完了话,王杰抬头看了十五阿哥一眼,却见对方一脸的镇定。
如此乾隆便虚弱地说:“你们让福康安把和珅带来。”
“是。”
下面的人去了,吴书来也趁机出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福康安乃是领兵打仗的人,因为最近宫内形势紧张,没有传召或者皇帝的特许不许入宫,福康安也不能进宫,可是宫里需要福康安,若是有什么意外,这整个宫里都是他的人,就算是要逼宫,也完全不在话下。
福康安那边正在跟和珅推太极,猛然一听,便知道机会来了。
他在自己的府里点了一些人,先随着自己进宫去谋划,侍卫那边已经完全被他控制了,他进宫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检查。
福康安也带了和珅去,和珅知道最后的机会终究还是来了。
不必再担心毓舒是不是能顺利转移永琰的注意力,因为他现在自己深入了这个局中,便有扭转乾坤的决心。
吴书来在传话之后,便进了偏殿,恰好看到毓舒走过去从那匣子之中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的场景,立刻便一挥手,按上去,将毓舒给拿住了。
吴书来从她手中夺过了圣旨,大笑一声,却见下面没盖印章,心想大约是还没来得及盖。
他使了个颜色,那侍卫手起刀落,便结果了毓舒。
不管是毓舒自己,还是算计了毓舒的王杰与和珅,都没料想到毓舒会是如今这结局。
鲜血洒在偏殿之中,吴书来道:“收拾干净了。”
他藏了圣旨进去,永琰与皇帝说完了话便出来,吴书来将这圣旨给了永琰看,永琰大喜,最后看着那没落印的地方,道:“一会儿你最后一道药,不管他喝不喝,都给灌下去,然后盖了玉玺,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冯霜止一直藏在后面,只听着前面的人说话,不一会儿却又听人报道:“福大人带着和珅来了。”
“传。”
冯霜止的心一下就揪紧了,她立刻站起来,悄悄地扒着屏风地缝隙,往里面看。
和珅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站在最边上,抬头便瞧见一抹翠色,那是他送给冯霜止的点翠镶蓝的钗。
心思一动,他正在想怎么没见到她,原来——
强压下无数翻涌的情绪,和珅听着前面乾隆说话。
不过是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着福康安的面,和珅不会明里暗里地讽刺,现在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又能说些什么?只有王杰他们在外面。
乾隆说着说着便累了,他始终握着自己的玉玺不放手。
吴书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说:“皇上该用药了,还请诸位大人先回避。”
冯霜止藏在后面不敢动,不确定吴书来经过这么多次的进进出出是不是还记得自己。
她屏住呼吸,听众人都退了出去,之后便有吴书来端了药进来:“皇上,该喝药了。”
“你,滚——”
皇帝似乎忽然之间发现了什么,便喊了一声,然后就有一阵按动的声音,接着是吴书来咬牙切齿道:“喝吧,皇上,您喝了这药,好去见雍正爷了和老太后了!”
皇帝的声音嘶哑了,“你……你……”
终于没了声音。
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手腕,冯霜止不敢动,只听到吴书来走动了一下,“嘿,还掰不动,死都死了还握得这么紧……哎……”
是玉玺吗?
他拿了玉玺,便直接走到了桌边,将那一卷收起来的圣旨给盖上了印。
而后将那圣旨摊开放在乾隆的身边,吴书来便哭喊了起来:“皇上驾崩!皇上驾崩——”
外面一下便乱了,王杰等人立刻站起来,永琰喊了一声“皇阿玛”便要跟出去,没有想到王杰抢先一步站在了暖阁前面,叱喝道:“十五阿哥止步!”
这个时候皇位的继承人还没定,十五阿哥不能进去。
永琰停住,看刘墉慢慢地从殿外进去了,他又扫了吴书来一眼,吴书来轻轻跟他点了点头。
和珅见到这一幕,终于笑了。
他故意让王杰带了假的圣旨进去,又给了毓舒看到,最后借机给了吴书来看到,不管这圣旨是真是假,对永琰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笔迹一样,正常人一开始都不会怀疑的。
所以永琰中计了,因为还有一个很熟悉他笔迹的冯霜止在。
刘墉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冯霜止跪在乾隆的面前,举着一封圣旨,表情肃穆。
她凝声对刘墉道:“刘大人,皇上驾崩,遗诏在此。”
军机大臣阿桂,在和琳的通知下,带了皇孙入宫,福康安的人在外面阻拦他。
眼看着便要兵戎相见,不想里面忽然之间哭成了一片,皇上驾崩——
阿桂只觉得脑子里一僵,他身披重甲,此刻便怒喝道:“还不快快滚开,福康安就养出你们这些个狗奴才来!”
到底继位的是皇孙还是十五阿哥,其实阿桂并不在意,他只是忠君。所以这种场合,必定要带了皇孙来。
手握重兵的阿桂,手握重兵的福康安,这两个人若是在这宫中兵戎相见——后果不堪设想。
紫禁城里,眼看着暮色便要近了。
冯霜止看着众人都到了殿外,也走了出去,却将那圣旨揣了起来。
她心里也在打鼓,可在看到和珅的时候便安定了,之后她目光一转,瞧见了了阿桂。
福康安出列便问道:“阿桂大人,重甲进宫,是何道理?”
“是什么道理,你福康安自己清楚。阿桂乃是忠君之臣,皇上遗诏立谁,阿桂就支持谁,绝不反悔。”这是在表明阿桂的态度。
冯霜止听了,心里衡量了一下,便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封圣旨。
福康安与阿桂,看着是阿桂势大,可当初她了解过,整个宫禁之中,都是福康安的人。若真是皇孙继位,这宫中定是要血流成河,怕是阿桂还打不过福康安的。
她心里有了定论,手从左手袖子之中出来,便朗声道:“皇上遗诏在此,还请刘大人宣读。”
刘墉之前想从她的手中取回圣旨,可冯霜止不让,这个时候才拿出来。
永琰看着那圣旨,心忽然悬了起来——这圣旨,应当是之前的那一张……
果然——
“……朕自知大限将至,天不假年,今日得子温和恭敬,优良于治学治国,遂传位于十五子永琰……”
永琰松了一口气,宫里不少的人也松了一口气。
只这一句话,便避免了一场宫廷斗争了。
若是皇帝传位于五阿哥,作为十五阿哥的人,福康安定会对阿桂发难,到时候众人都讨不了好。
远远地,冯霜止看向了和珅。
永琰以为这圣旨已经完了,没想到刘墉顿了一下,又念道:“五阿哥英年早逝,其子即朕之皇孙,体恤早年之丧父,封为泰亲王,免死。”
“旧军机大臣和珅,实为吾之股肱,小惩大诫,虽已贬官,今者敕令其从此不得入仕,钦此。”
前面是对的,后面不对。
永琰豁然回头,看了一眼和珅,又看了一眼冯霜止,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他无法有任何的举动,站出来说这是假的吗?这圣旨若是假的,到他手里的皇位就是假的,而且他看到了——冯霜止看着他,用一种含着笑意的目光,左手似乎不经意地拂了拂自己的袖子,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永琰不敢动,他投鼠忌器。
于是便看冯霜止走下来,到了阿桂的身边,给行了个礼,喊了一声“八舅公”,而后看向了和珅。
有阿桂在,谁还能拦住和珅呢?
冯霜止跟着阿桂的人走了,只是刚刚出了宫,就被人拦下了。
福康安腰上系着白色的带子,表示对皇帝的追悼,却眼神冷冽,声音僵硬:“和老板,和夫人,还请留步。”
和珅没说话,冯霜止却道:“告诉永琰,他救我一回,我亦救他一回。另一道圣旨在我手里,现在却给了别人。我与和珅只求半生安乐,绝不踏入京城一步,你若还记得当年的情义,便放了我们走。那圣旨,也就不会落到天下人的眼底了。”
威胁而已。
福康安勒马,沉默了良久,道:“我只来道一声珍重。”
里面冯霜止一下沉默,却有和珅道:“启程。”
马车远去,红尘滚滚。
“圣旨呢?”
“根本没有。”冯霜止笑了一声,却取出来一道空白的圣旨,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的,末尾落了乾隆的印,“不过你想写什么就有什么。”
和珅抱紧她,忽然笑出声来:“鬼灵精!真吓死我了……”
冯霜止抿着唇,道:“扬州好风光,今日便走了吧。”
“正有此意。”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慢慢地上,还有不少要交代的呢,大家别急=3=
正文就到这里,团子什么的都会有的,还有一个小包子呢。记得收藏俺的新文,么么哒,7月3日开坑。
第95章 夫妻扬州生活日常
烟柳画桥,风流繁华,这是扬州。
远远地画舫过来了,亭子上的人们觥筹交错,便笑语欢声。
“和老板,您尝尝这桂花酿,正所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瘦西湖——桂花酿,荷花酒,那是一绝啊!”客商将那酒壶端起来,便要给和珅满上。
和珅忙挡酒摇头,“柳老板您要害我,就直说——我这喝了,定要出事的。”
刘全儿也忙上去劝道:“柳老板您别吓人了,我家夫人发起火来,那可没人罩得住,比您柳夫人闹得还厉害呢。”
一提到“柳夫人”,这一位柳老板那脸色顿时变了,忙将酒壶放下去,左右看了看,半晌才用那肥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怕得不行的模样:“哎哟,我说您啊,别随便说起我家那婆娘,那婆娘泼得很!”
这亭子里坐着的都是扬州客商,和珅来扬州四年了,俨然一扬州土著,跟本地人没区别了。
今日是龙船会,这些个扬州的商人们聚在一起吃个酒,乐呵乐呵。
画舫上是歌舞声声,上面唱戏的唱曲儿的只把那眉眼往亭子里抛,里头都是款爷,傍上一个日后不愁,若是被谁买去做了姨娘,那就是一辈子的好日子了。
这一个个的都使尽了浑身解数,众女视线的焦点,基本都在和珅的身上。
和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是要坑自己啊。
他慢慢地在这众人都喝酒的桌上,端了一杯龙井起来,缓缓呷了一口,心里盘算着应该要走了。
已经睡了三天的书房了,今儿回去和珅要还睡书房,估计能郁闷个死!
在外面待久了,难保那醋缸不翻……
和珅这想起来,简直一把辛酸泪,无处找人诉说啊!
和珅这为难模样,显然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当下有同病相怜如柳老板者,便与他对望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你我二人心知肚明的那眼神。
而后,由柳老板咳嗽了一声,说不胜酒力,准备脚底抹油了。
和珅也佯醉,说着他喝昏了头了,要跟柳老板一起走。
这边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都觉得和珅忒不要脸,这人上桌之后就一直喝茶,还说什么喝醉了?
“旁人家只听说过醉酒的,可没听说过什么醉茶的。和老板啊,您这找借口也不找个好点的,就说你某个院里还有相好的等你,我们肯定不拦你啊。要知道,*一刻值千金,割舍不得。”
那人拍了拍和珅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和珅叹道:“多谢许老板为我找了个好借口,和某人就用这个了。我在某个院里还有相好的,这便告辞了,*一刻值千金。再会,再会——”
方才那跟和珅说话的许老板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背过去,这和珅还真是绝了!
众所周知,和珅当初是个军机大臣,那可是大清朝顶顶有名的官了,一朝被先皇一道圣旨贬离京城,竟然看不出和珅有任何的不满和不适应,倒似乎那是最好的结局一样。
和珅做官能耐,做商人更能耐,如今他手底下的生意遍布了大江南北,运河上下,在扬州城也算是跺一跺脚便能抖落半个城的人了。
只是和珅什么都好——文采风流,人也俊俏,为人温和有礼,当过官,经过商,现在还有家财无数,有钱啊,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他没小老婆。
这在扬州这样风流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小老婆的和珅,只有正妻冯霜止。
和珅初到扬州的时候,人人都只知道他只带了一名妻室,却不知道他这妻子多难对付。可怜扬州那些个对和珅芳心暗许的姑娘,一直巴望着和珅来,却没想到人家和珅那妻室那么厉害。即便是想去和珅府里当个姨娘,竟然也不能够。
这扬州城不知多少姑娘恨毒了和珅那正妻,成日里诋毁她是个悍妇,偏生某次花会,冯霜止赴宴,人家那个顾盼多情,婀娜多姿,气煞了一干准备看戏的。
当时那场面啊,千盆牡丹堆在园子里,前面有奴才唱喏一声“和夫人到”,众人目光刷拉拉地一下就过去了,而后就像是被自己眼前所见的场面直接甩了一巴掌一样。
悍妇一秒变贵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家闺秀懂礼识趣,朝廷大员英廉的外孙女,宫里头曾被太后喜爱的人,又听说当年在京城里还有不少的追求者,至今福康安不续弦也与她有关……
种种的传言和光环,让偏居扬州一隅的小家碧玉们很是受伤。
冯霜止是不会顾念旁人的感受的,来到扬州之后就没听到什么好话。好歹她还曾经是个一品的诰命,如今被这些人满嘴说胡话诋毁,这些个姑娘也不瞧瞧自己模样儿。哪里有上赶着给人做妾的呢?
怪只怪,和珅太能耐。冯霜止也没办法。
和珅回了他们在扬州建的园子,问了丫鬟冯霜止去哪儿了,说是在亭子里陪睿哥儿跟眉姐儿。
自打和珅不做官了,皇帝也死了,团子就改回了原来的名字,叫睿渊。来扬州之后没多久,冯霜止就再生下一个姐儿,取名叫黛眉,不过小名儿叫圆子,也是乖巧伶俐。
和珅从廊桥上走过去,便看到冯霜止懒懒地倚在亭子边的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扇子。
团子在跟圆子下五子棋。
圆子现在不过才四岁不到,不过聪明得很,下棋也不赖——嗯,大概吧,五子棋的话。
“你怎么又悔棋!臭棋篓子!”圆子扎着两个绑了红头绳的小辫,皱着眉,嘟着嘴唇,张口就骂自家兄长。
团子手里抠了那黑子出来,嚷嚷道:“落棋有悔真君子!额娘跟阿玛下棋的时候还悔棋呢,阿玛也纵容了她啊!”
“额娘说她是女流之辈,不跟阿玛这种上过朝、当过官、运筹帷幄的人比,你男子汉大丈夫,悔棋好意思吗?哥哥臭不要脸!”园子将那棋盘一推,便过去找冯霜止哭,“额娘,你看哥哥又欺负我,又欺负我。悔棋哪里是男子汉大丈夫做的?上次哥哥过生辰还说要保护圆子,圆子不喜欢哥哥了,呜呜呜……”
冯霜止手撑着头,只笑了一声,一巴掌拍到圆子的头上。“瞧你眼泪都没有,就知道欺负你哥。拿来——”
圆子眨了眨大眼睛,悄悄将手背到了身后,缩进袖子里。不会又被额娘发现了吗?惨了惨了……
“额娘在说什么,圆子听不明白。”
圆子嘻嘻笑着,试图蒙混过关。
冯霜止似笑非笑,拽住自家妞妞那两条小辫子便道:“乖,你这么大了,悄悄偷了棋子不让你哥发现也很厉害了,棋子给我……”
后面团子一听,顿时扭过头来,一下跳到石凳上站着,便喊道:“臭圆子,臭圆子,又背后使坏,不好不好!臭圆子,臭圆子,臭圆子——”
圆子鼻子也跟着皱了皱,偏了偏自己的脑袋,哼道:“谁叫你臭棋篓子还敢下棋,这一招阿玛只交教给我,不教给你,打我啊?”
她跟着吐了个舌头,得意极了。
伸出手去,便将那棋子放在桌面上,竟然有四枚。
冯霜止听得嘴角抽搐,谁教这孩子偷奸耍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