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皇帝金口玉言说要赦免孙李二人,可现在又要他收回成名,皇帝一张老脸往哪里放?当了多少年的皇帝了,之前哪里有过钱沣王杰这样大胆的?便是刘墉都能避则避,很很懂得变通。因为腰痛还在休养之中的刘墉听这事儿之后,一是夸他们胆子大,有气节,二却是在骂他们死脑筋,不变通。

皇帝不愿改口,王杰他们逼着皇帝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命的是,永琰在这里起的作用。

和珅手指叩击着桌面,看着那放在上面的茶碗,“这茶,不对味儿了……”

第八十六章 杀人灭口

乾隆当了太久的皇帝了,兴许众人都在猜他什么时候会死。

康熙爷的时候,太子当了四五十年的太子,最后还不是没了?雍正爷继位之后也只在位十三年,便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行了。现今乾隆爷当了多久的皇帝了,他儿子都没了好几个,这老爷子还在这里硬朗地活着。永琰想要继位,但皇帝还活着,这又能怎样?

和珅忽然便警觉了起来,到底永琰背后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他根本无法预料。现在他跟福康安联合起来便能够把持朝政,可以说是永琰的巨大助力,可也有一个问题——威胁太大。

两人隐晦地谈了这事儿,福康安跟他一说了之后,他们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其实无法避免。人一旦有了野心,什么不敢干?

有的时候,有野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和珅难得跟福康安、王杰两个人一起走,这三人其实都不大对盘,不过今日这事情毕竟不同于以往。

三家联手一起办这件事,在王杰看来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已,只不过钱沣已经牵扯到了这件事里面,便不可能再避免了。更何况,他们清流官员,即便是没有和珅他们这档子事儿,也要去做这件事,现在不过是众人的目的都相同了而已。

只不过这种情况毕竟是少见极了,三个人从宫门口出来,直接照例找了聚贤楼坐在一起,只不过坐在一起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杰看了这二人一眼,道:“皇上心里怕还是想要偏袒那二人的。”

福康安道:“皇上偏袒也没办法,正所谓是法不责众,今日只是你们出来,回头便能有更多的出来了。”

既然是已经跟李侍尧孙士毅这两个人撕破了脸,和珅跟福康安便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手下留情,混过官场的谁不是个狠人?如今不趁着孙李二人这“病”要了他们的命,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即便是现在的情况很是凶险,他们也不能就这样轻松地便放过去了。

今日放过的是孙李二人,他日这两条狗便要咬上来了。

和珅心底的毒计一条跟着一条地冒上来,只是还不是施展的时候,他端了杯茶,道:“一则是法不责众,二则是我们得理,最终还是要按照大清律例走的,不必担心太多。如今是十五阿哥监国,应当也会在背后劝着皇上的。”

怎么劝,那就不是和珅能想象的了。

王杰只道:“如今那孙李二人羁押在刑部,听闻皇上偏袒他二人,竟然也嚣张跋扈起来。这二人,若不得其报应,对不起苍生黎明……罢,今日便到这里,刘墉大人那边有事想询,王杰还要赴约,先行告辞。”

刘墉跟王杰肯定要就这一次的事情好生地商议一番,回头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可就不好办了。

他一走,和珅跟福康安也就没了什么坐头,大家都相互看不惯,客套两句也就自己回府去了。

原本说福康安是要续弦娶妻的,可因为太后崩逝,现在禁了红事,也不过是暗地里物色着人选,福康安又成了个京城里人人想嫁的好男人了。

想到这一点,和珅进门去的时候,那唇边的笑意便扩大了。

里面福禄寿喜站着,看和珅这时候才回来,便有一人笑着道;“爷今日回来得怎么这么晚?二爷今日提了好好酒找您,不过您不在,夫人便招待了二爷跟二夫人,这还在后面花厅里坐呢。夫人让奴才告诉您,若是您回来了,便直接往绪蓼水榭走,她在那儿等您呢。”

和琳自己出去建府了,只是若不忙的话,也时不时回来看上一两眼,兄弟之间的感情从不见淡薄。

听了奴才的话,只直接转了方向,向着后园那边水榭走。

不多时便瞧见里头摆了宴,冯霜止方站起来给远兰布菜,一脸的笑意。

暖黄的灯光在那湖上照着,也将冯霜止的身形映衬得更加窈窕。和珅只觉看到这样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场景,心里高兴。纵使朝堂上有再多的风云变幻,回了家便完全放下了。

从阶上走过,还没进去,冯霜止便已经注意到了他,便很自然地笑了一声,道:“今儿你倒回来得晚,我听说宫里又出了大事儿。”

消息是和琳带来的,冯霜止听了,还没来得及深想,便已经看和珅进来了。

和珅坐到她身边,像是一开始便在这席上一样,只不过是中途离开,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看了和琳一眼,和琳道:“宫里的事儿闹得挺大的,我也是听说,回来跟嫂嫂一说,不过还没怎么想开。那王杰也搅和进这事儿里了,怕是孙士毅李侍尧这二人在劫难逃了。”

冯霜止也点点头,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她闲着无聊,最近画了几把团扇,如今送了一把给远兰,自己留了两把。那手指搭着扇柄,摇着扇子的手忽然之间一停,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和珅道:“只是不知道会拖上多久了。”

转过目光便瞧见冯霜止那奇怪的怔忡表情,他奇了一下,“夫人,怎么了?”

冯霜止那团扇遮了半张脸,又慢慢放下来,皱眉道:“并无什么大事,不过是忽然之间想到了如今皇上的身子,可还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和珅眼神一闪,“这该做的事情总归是要做的,不能因为皇上的身子不好便不触发这二人。私底下说句不敬的话,天下是皇上的大清,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有一句话叫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不怎么合适,可孙士毅李侍尧毕竟不是天子,这二人犯法,合该同罪的。

和琳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总觉得有些玄机,不过他为人开朗不愿意去想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

跟和珅喝过了几轮酒,和琳便要回府去,明日还要到阿桂跟前儿当差,不能闹得太晚。

还没出和府,便听远兰问道:“怎么听着哥嫂的话中像是还有什么别的玄机,我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和琳一笑,道:“他二人说话喜欢藏着掖着,只他二人听得懂,我们去听他们的干什么?”

远兰笑他:“你是自己不愿意动脑子想他们说什么,所以才这样懒怠。”

叹了口气,和琳握紧了远兰的手,道:“哥哥嫂嫂何事不算计?正是有他们的算计,才有我们如今。朝中局势日渐紧张起来,看着是平静,可毕竟皇上病了,十五阿哥是稳了起来,但谁又知道八阿哥、十一阿哥是不是死了心呢?平日里,你跟嫂嫂多走动几分,便能学到不少了。”

他这话说到远兰心坎上去了,“还当真是这个理儿,我看那周曲便是嫂嫂手底下的人,很是能耐,不过在嫂嫂手下也是服服帖帖的。”

岂止是那什么周曲,即便是刘全儿,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又有哪个不服冯霜止的?

远兰是佩服这和珅夫妻二人得厉害,这么多年处下来,竟然是少有摩擦的。

只是他提到周曲,和琳便道:“别的倒还好,这周曲毕竟不是府里的人,更没什么卖身契,说是谋士也不像是谋士,反倒住进府里。嫂嫂与他清白着,只恐旁人的流言蜚语了。”

最近那传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毕竟那周曲是冯霜止左膀右臂,冯霜止依仗他多一些,刘全儿则是要跟在和珅的身边,处理府里的事情也是抽不开身的,多一个人来打理,很是合规矩。坏似乎就坏在周曲这人长得还不错,谈吐也算是文雅,有办事的能力,曾有不少的人来说媒,但周曲都给推掉了。这样的男子,有能力有本事,还得女主人的器重,难免有人要闲言碎语的。

这一类的碎嘴话,也不仅仅是和珅他们这府里才有的,旁的一样都有,只不过虚虚实实就难说了。

往日里都没这样的传言,近日里也不知道是哪里起来的。

远兰这边一听,便将此事记住了,不过此时倒也没多想,跟和琳一起回了府,伺候着他歇了,过两日依旧来联系冯霜止。

只不过这一晚,冯霜止这里却偏出了点事儿。

半夜里在书房翻账本打翻了烛台,将很久以前冯霜止抄写下来的账册给烧了。

这是当初王杰留下来的账本,她交出去的乃是原本,抄本还在她手中,之前觉得留不留都是那样一回事儿,便放在了书架上头,如今乍看到,竟然有些怔忡起来。

和珅前面听见这动静过来,看她打翻烛台,那账本一角燃起来,忙过来给扑灭了,平白无故烧了火,其实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和珅是个不信命的人,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他忙将冯霜止拉到了一边;“可曾烧着了?”

“哪里那么容易出事?”冯霜止摇摇头,又回头看那账本,“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恍惚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方才被那火给一下,又忘记了。”

“想不起来便慢慢想,怕不是什么要紧事,忘记也就忘记了。”

她方才是想要找和珅说什么事情的,现在倒完全忘记了。

和珅看她当真无事,便要走过去收拾那一片狼藉,忽然看到那账本,便拿在手中翻了一翻。

当初断案他也就远远看到过这账本,毕竟是在乾隆的手里的东西,他们这些个人也不好去碰,冯霜止是直接通过伊阿江将这账本拿上去的,并不曾经过和珅的手。他现在拿起这账本,目光忽然落在了一行字上,便忽然之间愣住了。

冯霜止正奇怪他怎么没动了,便上去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儿?”

“……要出大事了。”

和珅只觉得倒抽一口凉气,只盼着现在还没出事,今日给这样一闹腾,孙李二人的事情指不定还要牵出他们背后的人来,他赶忙将那账本一卷,便道;“出大事了。”

也顾不得解释许多,他只让冯霜止今晚先睡了,便直接返身出去,推开门便叫刘全儿:“刘全儿速速去王杰府上,让他连夜提审孙士毅与李侍尧二人。你别愣着,先去了,我在刑部等他!”

“嗻。”刘全儿被和珅这冰寒的声音冻得激灵灵地打了个抖,麻溜儿地跑着出去,便翻身上了马,先往王杰府上去了。

和珅这边却是揣着那账本直接往刑部赶,只盼事情不要如他想象之中地那么糟糕。

刘全儿到了王杰府上的时候,王杰还没睡,只坐在那书案前面双手食指交叉起来,就一盏越来越昏暗的油灯,也不说话,更不动作,跟入了定一样。

乍一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便出了书房门,才走到中庭,便已经看到门房给刘全儿开了门,刘全儿跑过来便给他打个千儿:“王大人,我家爷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夜里出来说请您到刑部去连夜提审孙士毅、李侍尧——”

刘全儿话都没说完,便看王杰那脸色猛然一变,紧接着便听他道了一声“果真是坏了”。

王杰直接从刘全儿的身边过去,竟然拉了刘全儿的马,便直奔刑部去了。

刘全儿直接傻在了原地,这些个老爷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王杰这厮骑了他的马,那他怎么回去?

甭管刘全儿这儿抱怨,王杰已经直接策马到了刑部,刚刚进去便听见摔杯子的声音,却是和珅骂道:“耽误了事儿你们担待得起吗?!”

只这一听,王杰便知道要出事。

他担任刑部侍郎,也主管这一次的案子,进门只有一句话:“按照和大人说的办。”

下面那官员吓得抖如筛糠,两腿发软,和珅方才说的是要半夜提人,他慢吞吞地便要走,和珅看他两脚没力气软趴趴的模样,便冷笑一声:“如今没力气办事儿,今后也别办事儿了!”

这已经是威胁了,可和珅有威胁的资本。

他看那官员在他这一句话之后已经要瘫倒的模样,便一脚踹在了他身上,将这官员踹倒在地,又看向王杰。

王杰不理会这边的情况,直接饶过后堂,便往刑部大牢走。

一路上狱卒们哪里想到这两位老爷半夜来提审犯人,都给吓精神了,忙不迭地站好了,整理着自己的衣帽。

和珅与王杰快步从这闷热又有难闻气息的牢房夹道之中走过,两边疯疯癫癫的犯人们伸出手来,便要拉住他们,只是这二人根本目不斜视,不看他们一眼,两下便走过去了。

狱卒一直领着他们到了关押孙士毅和李侍尧的地方,这二人之前是朝廷大员,关押的地方也收拾得干净一些,不与普通犯人一起,只不过对于养尊处优的他们来说,这环境已经是相当恶劣额了。

孙士毅与李侍尧的牢房相隔比较远,因为害怕这两人串供,所以分开关着。

现在第一个看到的乃是孙士毅,王杰抬起手来,那手指轻轻一动,一挥手,眼神沉着,便让狱卒去开门。

那狱卒喊道:“孙大人,起来了,今夜提审您呢!”

没动静。

那穿着白色囚服的人缩在一堆干草上,身边摆着些外面带进来的酒食。

和珅一看便知道要糟,在这臭烘烘的牢里,他抬手掩了一下自己的口鼻,看王杰冷脸又继续往前面走,他却不走了,只在这里看着那狱卒将孙士毅翻过身来。

王杰那边是直接往前面找李侍尧了,李侍尧睡得沉沉地,冷不防地被人给叫醒,抬头一看,竟然是王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一下站起来,便骂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不过是个刚刚踏入官场不久的愣头青,竟然也敢算计你爷爷我,赶明儿本官出去了,定要你脸上跟开大染坊一样!”

他嘴里骂骂咧咧,不想旁边传来一串平缓的脚步声,一个淡静的嗓音道:“还能说话,便是没死。这污言秽语的,听了心烦,还不赶快甩他几个耳刮子,让他给停住了?王大人文人出身,不好听这些腌臜话的。”

王杰如何不知道和珅也是暗含讽刺的?只不过和珅随口便直接让人上来打李侍尧,这胆子倒是大极了。

狱卒听了和珅的话,原本是有些犹豫的,不过一看王杰没阻拦,又看和珅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就打了个寒战,上去便左右开弓,狠狠地抽那李侍尧耳刮子,那李侍尧两边脸随着“啪啪”的声响,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牙齿咬到了舌头,疼得脸都扭曲了。

这一下才算是清净了,和珅摸出手帕来,继续掩住自己的口鼻,只轻轻道一句:“死了。”

孙士毅是没了。

王杰方才一看便已经是明白了,他曾经跟江南道的河工关在一起,亲眼见过人死在牢里时候的场面,那时候的江南官场也不少这样暗地里害人的把戏,只是没想到轮到自己审案了,竟然也有人敢对这当初是朝廷一二品大员的人下手的。足可见,人心之黑了。

他挥手一指李侍尧面前隔着的饭菜,“去看那饭菜里可是有毒。”

之前孙士毅那边便是这样的把戏,一个孙士毅已经死了,不知道李侍尧怎么想?

狱卒拿了试毒的银针,便往那酒菜上一插,不多时银针便已经发黑,李侍尧原本还想挣扎谩骂,这一下看见那银针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一脸万万没想到的表情。

和珅道:“亏得我们的李大人习惯了山珍海味鱼翅燕窝,受不得这样粗糙的饭菜。否则说不得便要跟不远处孙大人一样提前见了阎王。您当官这么多年,怎么着也不该有这样大的仇人吧?李大人您这都入狱了啊,坐牢了啊,竟然还有人恨您恨到这地步,要置您于死地,也不知道您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李侍尧当真是个福大的,前几天送来的饭菜里都没问题,他也都吃了,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灵惴惴不安,什么都吃不下去,便将这东西暂时放着了,不成想现在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他嘴巴都被打肿了,这个时候含含糊糊喊叫道:“孙士毅死了?!”

王杰叹了口气,背着手,道:“果真还是我疏漏了。”

他回府之后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将整个事情思来想去,便猛然记起了坐在聚贤楼的时候他跟和珅、福康安说的一句:孙李二人在牢里听说乾隆偏袒着他们,嚣张跋扈得很。

刑部大牢里,什么人跟这两位通了消息?竟然还有人给他们通消息,甚至他们身为罪臣还“嚣张跋扈”,这本身便不对,若是背后没个依仗,又哪里敢这样?

所以这孙士毅跟李侍尧的案子背后还有鬼,如今一来便发现这二人已经死了一个,可见是有人要杀人灭口了。

站在这牢房之中的一片昏暗里,和珅脸上的笑容格外有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仿佛万事万物已经尽在掌控,转眼之间他已经完全能够操控全局一样。

王杰见到他抬起手来,便按了按他自己另一手的手腕,似乎是思量了什么。皇帝没得去偏袒这二人,那是寻常事,可帝王无情,单说这二人得宠,也不该到这样的地步。当这么多年皇帝,该杀的便杀,即便是老了也不该这么拖拉——若是说这二人背后的两位阿哥牵出来,乾隆想要回护,这才是正理儿。

和珅笑得含混,只低头去看眼底还带着惊慌的曾经官居大学士的李侍尧,只一句:“孙大人已经冤得去见阎王了。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李大人,都成了卸磨之后的驴,飞鸟尽之后的弓,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第八十七章 不知

李侍尧得意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曾记得当时和珅刚过入朝为官,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个半大小子愣头青,他们那一群人,什么时候将和珅放到眼里过?哪里想到,如今他身陷囹圄,这和珅反而站在这里,一脸的闲适。

早已经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李侍尧不禁想起了当初的那一句话——莫欺少年穷。

和珅发迹,是踩着别人一步步上去的,这样的心思手段,他如今这样也算是不冤枉。

只是李侍尧怎么也想不到,他即便是坐牢也没想过将十一阿哥与八阿哥吐出来,现在却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要将他与孙士毅置于死地。

想必皇帝是知道他们背后也有人的,不将他们治死,不过是给自己儿子一个面子罢了。

现在是八阿哥跟十一阿哥自己不要脸了,皇帝给他们面子,他们不理会,如今便是自己在作死了。

早年八阿哥跟十一阿哥的关系还算是不错,那时候五阿哥势大,哪里有现在冒出来的十五阿哥?有点关系的阿哥都联手起来才能勉强与五阿哥抗衡,八阿哥跟十五阿哥不过是与虎谋皮,大约没猜到有东窗事发的时候。

心灰意冷,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李侍尧,便将当年的事情细细地说了。

从账本,从朝中的贿赂开始,一步步延伸出去,皇阿哥们怎么从江南的官场上得钱,又怎么在拿了人的钱之后与人消灾,怎么控制士子,怎么让他们出来当个替罪羊……

种种的种种,一一说来,不觉便已经天亮了。

福康安是半夜里接到消息过来的,在发现孙士毅没了的同时,消息就已经往宫里递了,只是皇帝在休息,怕是无人去惊扰他,等到睡醒了,怕才是惊涛骇浪的时候。

待李侍尧说完,时间也差不多了,做口供笔录的官员手都酸了。

“李大人,这便是前因后果了吗?”和珅问了一句,而后看向那笔录官,李侍尧一点头,而后那笔录官也向着和珅一点头,示意他都已经记好了。

李侍尧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下面的差役将那口供拿过来给李侍尧画押,李侍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罢了。

也无法追究那么多了,一切都走到了尽头,还有什么不能认的呢?

他大拇指在盒中点了一下,便用力地压在了那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页上,“终究是你们赢了。”

和珅看着李侍尧大拇指上那一点红,不说话,王杰也沉默极了,福康安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自始至终不过是在这边看着。

李侍尧画押完毕,便重新找了个厨房收监。

下面的人将那画押了的口供递上来给了王杰,王杰眼神冷冰冰地便这样一看,又递给了和珅:“和大人与福大人也看看吧。”

和珅接过来,看着只觉得这运作的模式很熟悉,在李侍尧说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他知道王杰是意有所指,只不过混不当一回事,只看了一眼便递给了福康安,笑道:“我了解得还算清楚,福大人看看吧。”

福康安哪里不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话里有话?

他只是随意地一扫,便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便将那口供递了回去,道:“事情既然已经算是真相大白,今日便进宫回了皇上吧。”

只是不知道,进宫又会有怎样的变故。

眼看着时间已经晚了,这三人是忙碌了一个晚上,通宵下来看着连眼窝都有些青了,因为和府离刑部这边比较近,和珅便顺道请两人去他府里吃个早饭,毕竟福康安现在是个府里没人的,王杰虽说是被赐婚了,但到底没成亲,和珅府里却有个能干的女主人时时看顾着,随时回去都有能吃的。

这一行三人一起大早上来,和珅带了俩,当真是让冯霜止没怎么想到的。

她昨夜看和珅出去了,只从刘全儿处听说是去了刑部,知道肯定是案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却没想到和珅竟然还带了人回来吃早饭。还好她早就预备着了,便着人添了分量,一起去前厅里布置了,她自己倒是没出现,只让丫鬟带了话而已。

和珅坐下来,便有丫鬟遵照吩咐给端了水让几位爷净手,之后才端上早上的吃食,都是些精致的水果粥点,一夜忙碌下来吃着这精致的东西,自然而然地便有些放松下来。

王杰虽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可他忽然之间想到一个问题,不吐不快:“和大人怎么忽然之间来找王某,若是昨日夜里没发现,怕是李侍尧也被灭口了。”

之前是都在忙,不曾注意到这个问题,现在和珅经他这一提,才想起这一茬儿来,于是道:“还亏了这账本。”

他将袖中的东西取出来,往桌上一放,因为这是冯霜止手抄的本子,所以看上去跟原本王杰的那一本不一样,现在和珅拿出来的这一本要新很。

因为烧着了一些,所以露出里面娟秀而略显得凌乱的字迹,这是冯霜止当时赶着时间抄下来的,所以字迹颇有几分潦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