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这一串名字后面,跟了个福康安。
冯霜止顿时糟心起来,也知道和珅觉得这事儿糟心。
陈喜佳跟冯霜止已经许久不曾联系了,她是嫁了福康安,可是福康安在新婚之后不久就参与了平定大小金川的战役,现在——不对,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初夏了,这礼单上出现福康安的名字,又不是后宅之中的女人们相互送礼,这分明是来庆贺和珅的升官的,只能是男人出面……
所以……
和珅道:“阿桂已经回来,金川之乱已平,他是凯旋而归,我竟然不知道……兴许是今日事儿多,我出宫的时候都忘记有这一茬儿了。”
他的意思是,福康安随军出征几年,这个时候已经是回来了吗?
想到陈喜佳,又想到福康安,冯霜止摇了摇头,“他消息倒是灵通,你刚升官,他的贺礼便来了。”
“怎么说也是傅相的公子,哪里有不灵通的道理?”和珅今日一升官,原本应该是朝中的新贵,现在竟然回来了个福康安,以皇帝对他的器重,只怕风头瞬间就要盖过和珅去。
和珅叹了口气,道:“怕是他今日送礼给我,来日我得双倍地还回去。不过……我和珅不是什么吃亏的人,只好将我夫人有孕的消息传出去,让旁人嫉妒羡慕一会儿,再给我们府上送些贺礼来。”
这语气,一副哀怨又吝啬的感觉,刻意做出来,反倒是给人一种十分自然的感觉。
冯霜止让他给说笑了,只道:“你就拈着酸,吃着醋,紧着你荷包里的二两纹银吧!”
和珅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他今日送了我贺礼,他日他加官进爵也快得很,我定然要回礼,太寒酸了拿不出手,必定得挑些不寒酸的。他送了什么如意,想必也花了心思。我和珅穷得紧,一穷二白,不能跟他比,只好卑鄙无耻地以夫人有孕的喜事儿,多收些礼了。到时候,折价折价,也给他福康安送去,他方平定了金川,我这贺礼,送得如何?”
分明是有青云之志的人,现在竟然搂着自己说这些不要廉耻的话来,活灵活现一副市井小民的泼皮和小肚鸡肠模样,冯霜止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和珅了。
可是这模样,反倒让冯霜止心里暖,如今丈夫事业有成,自己身怀有孕,有良人,甚至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似乎便已经足够满足了。
“懒得管你怎么做,反正我不理会。”
冯霜止随手将那账本丢到一边,便起来吩咐人准备晚上的膳食。
入夜之后,和珅抱着冯霜止,只是拥着,也不动作,冯霜止忽然道:“要我给你找通房丫头吗?”
和珅一愣,忽然咬她耳垂:“好酸。”
旁人家的规矩都是这样的,正妻有了身孕,一般都将自己的贴身丫鬟给丈夫做通房,冯霜止这一问,看似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冯霜止早在成亲的当日就跟和珅说过了这个事儿,和珅爱重她,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他只拥着她叹气,“人说孕中的女人要瞎想,未想我的霜止也是要多想的。”
“和大人厉害,当然是不会多想的。”冯霜止哼了一声,依旧背对着他。
和珅知她拈酸,只笑她道:“还没给我通房丫头,你已经酸成这样,若真是给了,日后我们府上便不必备醋了。”
她恼了,转身捶他,“你再说——”
和珅哪里还敢再说,将她抱紧了,疼惜得跟什么似的,只哄着她:“好霜止,你快些睡吧,你睡了,孩子也就睡了。”
冯霜止也不过跟他玩笑两句,也实在是有些困,也不说话,闭了眼睛,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和珅眉眼之间一片温和,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只觉得人生得意,怕是就从此时开始了。
次日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冯霜止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久。
和珅今日上午不必进宫听差,只是在书房里坐着,已经让人给冯霜止备好了食膳。孕妇有颇多的忌口,膳食尤其需要注意,和珅有些不放心,去查了许多书,心里又惦记着冯霜止肚里的孩儿应该起什么名字,一忙就已经是一上午了。
冯霜止起来用过了银耳莲子粥,又喝了些保养的汤羹,回头让刘全儿领了之前的账册走,不想刘全又说府上开始受到了一些府里女眷们送来的礼。她愣了一下,便知道是自己有孕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她翻了翻礼单,便知道有哪些人了。
自家的庶姐和庶妹都送了礼来,英廉府那边的也没少,还递了话来,说过两日让惜语来伺候。冯雪莹送来的不过是简单的一些福宝和小毡子,还有些银钱,冯霜止看了一眼就让收进库房里去了。
嫁给了伊阿江之后,冯雪莹的日子似乎挺难过,原以为第一胎能生个儿子保住自己地位的她,却偏偏生了个女儿,现在伊阿江照样在外面花宿柳眠,冷落着冯雪莹,通房丫头都要了不少,只是还是拴不住伊阿江那心。
当初伊阿江娶冯雪莹本来就是阴差阳错,根本觉得这女人又粗俗又不知礼,没本事还要处处管教着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冯雪莹,一开始婚前有一段甜蜜期,只不过后来看穿了冯雪莹的真实情况,却越发地厌恶起来。
这事儿到底谁对谁错,冯霜止是闹不明白的,别人家的事情,她也不想管。
现在和珅的官位起来了,自己也有孕了,冯雪莹借着这个机会送了礼来巴结讨好的意味,却是很浓的。她知道这些应酬都是逃不过的,以前没有或者少,那是因为和珅还没发迹,如今一切都已经起来了,应酬也就跟着来了。
后面还有冯云静送来的东西,简单的几件玉器,还有一些头面首饰,感觉着倒是比冯雪莹要混得好,只不过冯霜止对冯云静当初带走的嫁妆是一清二楚的,这些东西分明是从冯云静的嫁妆里面拆出来的。
钱沣清廉,现在也不过是个翰林院的修编,那种地方哪里有什么油水?钱沣又不像是伊阿江,还有家里的庇佑,即便是个闲职也还能如鱼得水。冯云静如今送这些东西来,怕只是为了撑面子。
这一回,冯霜止不过是一笑,看也懒得看,直接让人将东西收下去了。
方想要去找和珅,就听见外面又有人来,梅香似乎跟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已经带着一封烫金的请帖进来了。
这请帖的样式熟悉得紧,冯霜止一看就知道是哪里送来的的。
果然,梅香开口道:“傅相爷那边,因为福三爷凯旋归来,升了内大臣,还授了嘉勇巴图鲁的称号。那边的人递了帖子来,夫人请看。”
冯霜止自然地接过了那帖子,一看便冷笑了一声:“往日里他春和园什么喜事没有,庆生什么的也没见着要请我们,爷刚升了官,这帖子就发来了,虽说是个巧合,可若是爷没这升官的事儿,也就没这帖子的麻烦了。”
自打之前帮陈喜佳处理了事情,两个人之间就有些莫名地疏远了,冯霜止自己不在意,陈喜佳自己也觉得尴尬,所以不曾联系,现在这帖子发来,参加的倒都是熟人了。
已经成了福晋的毓舒,成为军机大臣阿桂儿媳的熙珠,福康安的正妻陈喜佳……
左右想着,去的怕都是熟人呢。
指不定因为福康安当年在咸安学宫之中的关系,连自己那两个庶姐庶妹也要来。
冯霜止心里思量了一阵,背对着门坐着,和珅从外面走进来,之前就听刘全儿报了这事儿,他背着手,走到了冯霜止的身后。
“可是在心烦宴会的事情?”
和珅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倒是吓了她一跳。
冯霜止回头,知道他这也是知道了,于是道:“倒没有什么心烦不心烦的,总归还是要去。他们势大,还轮不到我们甩脸子。”
“总有一日,也有别人看我们脸色的时候。”和珅背着的手,从身后拿了出来,却将一朵时兴的点翠宫花簪到了她鬓边,“过两日,便戴着这朵花去吧。”
这宫花精致,冯霜止抬手一摸,便笑道:“你是哪里找来的东西?”
和珅双手抬起来,按住了她的肩膀:“左右肯定是找哪个漂亮的宫女讨来的,夺了人家的心爱之物,回来孝敬我夫人。”
揶揄的口气,听着真是有些欠扁。
冯霜止只道:“我若是那宫女,便要背地里咒你。”
“你切莫当真,不过是内务府的小太监随手孝敬上来的,这东西看着精致,其实也不花多少的,重要的是个心意和身份。官家小姐太太们喜欢这些东西呢。”和珅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冯霜止没舍得将那宫花摘下来,只道:“你这才刚升官,就已经是收得一手好贿赂了。”
“水至清则无鱼……随大流,否则会翻船。”和珅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三日之后傅恒府春和园宴会,冯霜止当真将这宫花簪到了鬓边,与和珅一道上了马车,便向着春和园而去。
这是晚宴,算是一场洗尘宴,专为了福三爷开的。
至于大功臣阿桂,见过的事情多了,这点事情根本没放在眼里,出征回来之后竟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和珅对比这两府之间的情况,在马车上便跟冯霜止说:“姜还是老的辣,阿桂是个厉害的人物。”
做人已经到了阿桂这样的份儿上,其实虚名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他年纪不小,功名利禄什么都有了,心态放得平,也不会因为平定金川叛乱,就大肆庆贺。
“我倒是觉得……阿桂真心是个聪明人。”冯霜止的想法,跟和珅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她看和珅没说话,于是分析道,“阿桂毕竟是个老臣了,固然是你说的姜还是老的辣,但这辣的地方,其实不是他不看重虚名,而是他不跟福康安争。前些天皇上亲自在宫里摆了宴会,给他们接风洗尘,只夸了阿桂几句,后面却都是说福康安怎样怎样,这是皇上在给福康安做面子。阿桂聪明,不会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所以回去之后低调得很,不跟福康安抢,还要给足了傅恒府的面子。”
和珅一听,仔细一想,果然如此,他看着坐在车里,双目之中带着慧黠光芒的冯霜止,忽然叹道:“有此贤内助,何愁不展抱负?”
冯霜止道:“你事儿多,认识的人也多,我不如你,不过是为你想着漏掉的事情罢了。那礼送福康安也是送,出征金川有功之臣那么多,总不能只给福康安祝贺,我前儿借了你的名义,找了刘全儿,已经挨个送东西上门了。”
“哈哈……”
和珅忽然笑出声来,只一把将她抱紧,伸手来捏她脸,“鬼灵精,就你会做人,我们送的不是福康安,是所有平定了金川叛乱的有功将领,怎么都不偏颇。跟傅恒府的关系也就这样了,在他们身上下功夫,还不如换一家,我竟然不如自己的夫人看得清楚了。女诸葛,你这么聪明,还要夫君干什么呢?”
冯霜止伸手掐他,“你越发没个正型儿了。”
事实上,一切也如冯霜止料想的一样。
阿桂知道乾隆要给福康安做面子,连巴图鲁的勇士称号都给出去了,他哪里还有不清楚的?阿桂也就是面子上风光,其实心里苦。傅恒府这边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洗尘宴的时候,他却在自己家里看三十六计,英廉就坐在他对面,两个沾亲的老家伙也算是熟人了。
英廉摸着自己的胡须,叹道:“老了……万岁爷还真是偏心那个小家伙的。”
阿桂笑了一声,放下书本,站了起来,走动两圈,“还是你那女婿懂事,是个有眼色的。”
英廉奇道:“怎么说?”
其实一直知道和珅非池中之物,只不过阿桂作为冯霜止可有可无的长辈,一直不说什么,也似乎不怎么看好和珅,今日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让英廉很是惊奇的。
阿桂叹气道:“你可知道你那女婿干了什么事儿?”
英廉在朝中的消息不如阿桂灵通,这是肯定的,毕竟阿桂是个军机大臣,可英廉只是个直隶总督,这官位不一样,接触到的人和手里的资源也不一样,阿桂知道的事情英廉不知道,那是无比正常的事情了。
英廉只说不知,要阿桂言明。于是阿桂将和珅府上给平定金川之乱的所有有功臣子送贺礼的事情说了出来,直将英廉听得一愣一愣的。
过了许久,英廉才抚掌道:“这小子,好算计,好心机!”
阿桂道:“唉,你选了个好女婿啊。因为福康安那边事情的对比,这众人心里总是不平衡的,皇上给福康安做面子,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晾在一边,这个时候若是出来个人,即便只是送点微不足道的东西,也足够笼络人心了。”
“和珅这是在为自己的平步青云铺路啊。”英廉也感叹着,只不过他心里高兴,霁丫头挑了这么个好夫婿,现在又这么聪明,自然是顶好的。“阿桂啊,你也收了和珅的礼,总不会以后为难他吧?”
“此子才华盖世,却因为多方的算计落榜,我本以为就此打住,谁知道殿试之上原本的一甲竟然一问三不知,从那儿我就知道他不简单了。”阿桂心里门儿清,做官几十年,什么门道不清楚?他笑道,“这样的心机太缜密,这时候我想起来,都觉得脑袋后面冒冷汗的。他太年轻,城府也太深。”
太年轻,城府也太深。
这也是冯霜止对和珅的印象。
眼见着到了春和园,外面的马车已经排起了长龙,里面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来来往往真是个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的都是达官贵人,衣香鬓影,说不出地华贵。
到了之后就有傅恒府的下人出来帮着牵马,到了门前,和珅先下了车,向着里面伸出手来,在不少人的注视之下,将冯霜止扶了出来,这才要往里走。
过往的不少都是朝中官员,见到和珅也打一声招呼,顺便问冯霜止好,只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和珅就已经跟七八人寒暄过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和珅交游之广泛,她只悄声道:“我怎么觉得你有反客为主的架势?”
和珅也凑到她耳边道:“我倒是想这样做,可是不敢。”
于是冯霜止促狭地笑了。
这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做出这样亲你之态,不免使人侧目,只是和珅一身坦荡,冯霜止也无半分忸怩,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块儿便是一对璧人,不知多让人羡慕。
今日的和珅并没有很高调,只有一身藏蓝色的长袍,箭袖挽起来,显出几分谦逊来。现在他已经是二品大员,年纪之轻,官位之高,实属罕见,却还这么沉得住气,并没有立刻就趾高气昂起来,顿时就让原本还对和珅处于观望状态的不少人刮目相看。
和珅是春风得意,福康安却也是不遑多让。
今日和珅不能抢了福康安的风头,低调得厉害,便是冯霜止也不过只是挑了一件粉蓝苏绣锦缎旗袍,腕子上挂了只算得上贵重的和田玉手镯,只是一点也不显眼,在袖口里面遮住了,浑身上下最亮眼的便只有头上那一支宫花,样式新颖别致,制作的手艺也不错。
赴宴的长辈们是傅恒及其夫人接待的,他们这些小辈的直接被引到了花厅里。
许多年没进来,整个春和园却还有原来的框架,只不过因为傅恒的次子福隆安尚了公主,整个府邸翻修过一遍,于是更见华贵起来。
冯霜止只隐约记得路,一路跟着丫鬟来了地方,刚进了花厅便瞧见了里面的福康安和陈喜佳。
福康安也一眼便看到了冯霜止,只不过也看到了旁边面带微笑,扶着冯霜止的和珅。福康安身边的陈喜佳已经是妇人打扮,身上还残留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柔媚,原本丈夫远征归来,她不必独守空闺,也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候,陈喜佳忽然高兴不起来了。
这些年不联系冯霜止,一是因为福康安当年与冯霜止的旧事,二则是因为看到冯霜止,她便要想起那已经不知所踪的王杰来。
她不愿承认是自己贪慕荣华富贵,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变心,久而久之自然疏远了冯霜止,如今这样的情景之下见到,倒是尴尬极了。
只可惜,和珅跟冯霜止真是泰然自若,这夫妻俩的表情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差那唇角的几分弧度都要一样了。
这便是世人说的夫妻相吗?
福康安征战归来,身上带着些冷厉尖削的煞气,虽然解下了战袍,换上了长袍马褂,却也掩不住那沙场之上磨砺出来的锐气,还有眉峰之间隐约着的肃杀。
他毫无顾忌地先看了冯霜止一眼,再转过头去看和珅,这才跟和珅打招呼:“多年不见,和兄越发丰神俊朗了。”
和珅也道:“如今福将军的威名,京城内外谁不知晓?这一身铁血男儿气,未尝不是吾辈羡慕。”
大家都是在恭维,男人们见过了礼,便是女人们了。
和珅还挽着冯霜止的手,道:“拙荆冯氏。”
冯霜止抬眼,看向福康安,只觉得这一瞬,福康安眼底似乎有什么格外冷厉的东西滑过去了,她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在江宁行宫外面那恐怖的一幕。淡然的垂眼,甚至无视了陈喜佳忽然之间有些扭曲的表情,冯霜止轻声道:“见过福将军跟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和珅升官的时间调整过了,所以这个文之后的时间多半不会按照历史走,大概顺序差不多_(:з」∠)_还请考据党谅解蠢作者岌岌可危的智商
第四十四章 交锋
陈喜佳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打从听说和珅升官,冯霜止怀孕,他们府里双喜临门就不高兴了。
只是现在她看到来了的冯霜止跟和珅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高兴,相比起之前心底那种郁结,现在这种冰冷的心情,似乎更适合称之为不高兴。
陈喜佳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可是又偏偏忍了下来,看着冯霜止弯身略略地一福,行了个简单的礼,她才收敛了自己异样的神情。
她的丈夫注视着别人的妻子,只是道一声:“和夫人好。”
之后和珅与福康安攀谈起来,陈喜佳便只能去接待冯霜止了。
男客女客分开坐,一向是规矩,女客们都在后面。
陈喜佳刚刚引了冯霜止进了后面的会客厅,便瞧见园子里来往的人不少。
冯霜止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现在和珅可算是朝中新贵了,冯霜止往日在京城的淑女名嫒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沉寂了几年,旁人看她嫁了个不中用的和珅,没少在暗地里笑话她,即便是之后和珅去当了内廷侍卫,众人也没将她看在眼里。
跟前世和珅发迹之后,众人嘲笑选择了钱沣的冯霜止一样,这一世的众人,嘲笑着选择了还没发迹的和珅的冯霜止,冯霜止感受着这种前后的对比,自己觉出了几分奇怪的意趣来,旁人怎么说,她都是纹丝不动的。
在和珅忽然之间有了平步青云的迹象之后,原先说冯霜止没眼光的那些人,就像是被活生生抽了一巴掌一样,现在看到冯霜止大约就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吧?
里面正坐在一起说话的毓舒和一名美妇忽然都停了下来,看向冯霜止。
她刚进来,毓舒便携了那美妇上来,“还以为霜止妹妹今天不来了呢,都快等急了。”
毓舒身边站着的美妇人没说话,她挽着云鬓,头上戴着凤簪,抹额上嵌着一枚浅蓝色的玛瑙石,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绣着孔雀纹的蜀绣旗袍,腕上一对儿亮眼的羊脂玉手镯,耳垂上挂着东海珊瑚珠的坠子,端的是华贵异常。眉是远山黛,眼是秋波媚,一见之下便让冯霜止微微凛然。
她低下头,给行了个礼,双手扣在腰侧,“给四公主和请安,四公主吉祥。”
“起身吧,听说和夫人有孕,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那伸出来扶冯霜止的手是右手,白皙莹润,如玉一般,从这一只手就能看出天家的气派来。
和硕和嘉公主的左手,始终拢在袖中,只露出尖尖的手指来。
毓舒也道:“许久不见,霜止妹妹倒是多礼了。来,里面儿坐。弟妹,你忙完了也早些入席吧。”
前半句话是对着冯霜止说的,后半句话是对着陈喜佳说的。
陈喜佳应声说前面还有几位客人要接待,所以暂时不入席,便告别到前面去了。
隔了许久之后坐到一起,这感觉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昔年的好友,今日都已经算是命妇了。
毓舒成婚之后已经诞有一子,名为绵勤,年前才在宫里办了百日,乃是十一阿哥永瑆的嫡长子。如今十一阿哥乃是郡王,日后将加封成哲亲王,也算是乾隆的儿子里面比较长寿的一个。
十一阿哥酷爱书法,在这一点上颇得乾隆的喜爱,如今毓舒嫁过去之后,很快地孕有一子,便是完完全全就坐稳了嫡福晋的位置。既有高贵的出身,又是母凭子贵,相互影响之下已经无人能够撼动她的地位了,不过即便是如此,成哲郡王府也是有侧福晋的,只不过如今这是傅恒府春和园的宴会,这些侧福晋完全是不必出面的,毓舒已经是傅恒府嫁出去的姑娘,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过来。
她的命好,一向是旁人羡慕着的,言语之间也带着年轻时候的那种骄傲。
“你如今也算是熬出来了,瞧瞧你这脸,我怎么老觉得是瘦了呢?”毓舒坐在她身边,又顺手给她端了茶。
冯霜止双手接过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瘦了?”
她以为自己被和珅喂胖了,怎么毓舒反而这样说?
原本还有些疑惑,不过这一桌另外一名女客插了嘴道:“必定是之前那些苦日子熬得,如今便好了嘛,十一福晋还真是与和夫人姐妹情深呢。”
冯霜止微微地一垂眼,没说话。
众人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熙珠在下面悄悄地握了冯霜止的手掌一下,她轻轻地回握,换来熙珠那会心的一眼。总归还是有个真的关心着自己的姐妹的……
她们这一桌坐了六个,身份尊贵的十一福晋毓舒,和硕和嘉公主,阿桂的儿媳熙珠,对面的两个却是冯霜止不认识的。
毓舒作为半个主人,自然为冯霜止引见:“这一位是武英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李侍尧李大人的夫人,这一位是大理寺卿孙士毅孙大人的夫人,霜止妹妹久不出来,怕是不认识。”
于是相互厮认过,冯霜止才知道,方才接话说自己过的日子苦的,便是那孙夫人。
“如今这京城里真是热闹,一刻也脱不开身,还预备着今夏出去避暑呢。”孙夫人似乎是个话唠,多话得很,那嘴巴一刻也没听过,说着说着便看了冯霜止一眼,“对了,和夫人这是已经怀孕了,可得早早给你家爷备好个通房丫鬟,爷们儿就爱出去鬼混,我们做正妻的,万不能让外面那些杂碎给踏上脸来。”
这事儿还真是冯霜止的心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么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只道:“如今似乎还没有必要。”
众人给她吓了一跳,便是毓舒都用一种惊诧的眼神看着她,只道:“孕中忌讳着房事……”
冯霜止知道她想歪了,想着这些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如果自己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明日还不知道怎么传自己呢。只是她偏生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于是淡淡道:“他不要,我也不能强塞给他。暂时没这个打算……”
众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古怪了。
然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冯霜止只不过是将杯子轻巧地抬起来,用修长的小指垫了一下,轻轻地饮一口茶,也没喝,只沾了一点,为的是掩饰自己唇畔的冷笑。
毓舒的脸色,顿时就复杂了几分,更不要说是一直不怎么如意的熙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