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钱沣公子,他可是一表人才,满腹诗书……没有想到……”

冯霜止一听就知道不妙,立时回头啐众人道:“众位姐姐一听到那什么钱公子的名字魂儿都飞了,怕现在坐着都想过穿堂去隔壁了吧?”

众人听着冯霜止这话只道她是不知道谁是钱沣,身边的熙珠立刻拍了拍她,笑道:“一听就知道你身在闺中,不怎么出来逛,竟然连钱公子的名字都没听过,他可是大才子呢,整个京城都知道他的才名!”

钱沣有才,冯霜止清楚得很,现在却不能表现出来,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跟钱沣再扯上关系。上辈子出嫁,以为钱沣是她良人,结果人家钱沣是何等高冷的人物?根本看不上她,所以冯霜止落了个凄凉下场,这辈子就算是听见钱沣的名字,她也会避得远远的——这扇子怕是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园子门落下的。

重新收好了扇囊,冯霜止回头笑道:“什么才名不才名,我才不清楚呢。”

这无理取闹的模样,让众人都笑起来,便是一旁的丫鬟都偷笑了一声。

她们在这边笑得开心,隔了一个穿堂的那一边也能听得清楚。

这宴会场所也选得妙,南北两间屋,中间隔了个穿堂,丫鬟仆妇或者是外院的奴才们,这个时候都可以在里面走动,听候吩咐之类的也简单得很,只不过两间花厅相隔不远,开了门窗便能够听到不少的声音。

冯霜止她们这边外面挡着屏风,里面挂着帘子,也不怕别人看到。

外间的男客们自然也听到里面女客们的笑声,作为小寿星的毓舒还在北边,一听就忍不住了,“哎呀我不跟你们说了,那边的姐妹们不知道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我这就去了啊。”

后面她二哥福隆安拉住她,“毓舒,你怎么也是主人家,话都没说完,这就要走,太不厚道了吧?”

因为傅恒家三公子福康安养在宫里的原因,毓舒也时常进宫,并且跟宫里的阿哥公主格格们打成一片,性格也比较开朗,并且没什么男女大防的心思,到了他们这样的地位,这些事情反倒不是很重视。所以现在毓舒站在这么多男子中间,也还大大方方。

她被拉住之后一瞪眼:“你们都是大男人自己喝不就成了,哎呀我今天请了个厉害的妹妹,你们别拦着,我得去招待她。”

她这一说,倒是让人好奇起来。

其实京城里的公子哥们都是很无聊的,这里的人不少,但也能算进名流之中,当下就有人好奇:“京城里哪家的小姐值得毓舒小姐这么重视啊?”

毓舒当即啐了那人一口,“可收起你那龌龊心思!从来不参加宴会的冯二小姐都被我请来了呢,不跟你们说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不过临走时候,坐在桌子旁边的福康安悄悄跟她比了个手势,毓舒心领神会,却懒得理会他,几步就出去了。

福康安顿时一副受打击的模样,“她也太过分了吧?”

好歹是他撺掇毓舒请了冯霜止来的,他们说好了,现在毓舒竟然不理会自己,这不是坑他吗?

福隆安哪里不知道自己三弟打的什么心思?他踹了他一脚,警醒他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什么昏话都拿出来说?”

别看福康安是个孩子,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毕竟是养在宫里的,知道很多不一样的事情,乾隆很喜欢他,也专门找了师父教导,不曾懈怠几分。人虽小,心思却大呢。

听了福隆安的话,福康安哼了一声,却还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别人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心心念念都惦记着那冯家二小姐,总觉得她长得比别人好看。

对男人们来说,毓舒小姐过生日不过是一个契机,他们接着时机来联络联络而已。

福隆安端着酒站起来,“舍妹顽劣,失礼于诸位,福隆安乃是她兄长,现在代妹赔罪,敬大家一杯,还望诸位不要介意。”

那边众人都端起酒来,和珅与钱沣恰巧在一桌,两个人也端起酒来,遥遥与福隆安相和。

这一开始,之后就喝起来了,接着就有人开始说奉承话,奉承在隔壁的毓舒,奉承福康安和福隆安,乃至于奉承起钱沣来。

“钱公子曾入学昆明五华书院,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书画兼长,听说最擅画瘦马,一会儿可要钱公子为我们露一手!”

钱沣一听,便觉得尴尬,心知这些纨绔子弟之后说不出好话来,也就不说话不应答。

和珅就坐在他斜对面,将钱沣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端着酒,却没沾多少。

他身边坐的是参赞大臣兼副都统永贵的儿子伊阿江,这人是个不学无术的,一眼和珅端着酒不喝,便笑道:“和兄你倒是拘谨,来了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放松一下,听说你已经能写得一手好文章,还这么克制可不大好了。”

自从常保去世,和珅的处境就已经变了,他一向不与别的纨绔子弟相同,现在听了这话也就笑笑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告罪出去了。

花厅里面不知怎的就起了一阵笑声,福康安这边正在喝酒,一听他们笑,便奇怪道:“你们又在笑什么?”

那伊阿江是头一个笑的,他抚掌道:“三公子您不知道咸安学宫的事儿,这和珅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运气!之前不是传英大人跟朱珪打赌吗?说八旗无人,结果偏偏出了这么个和珅,朱珪压着不想要和珅入学,可是下头又有人说他是个有才的,英廉就随手写了个折子递上去,结果被圣上看到了。圣上还称赞他那文章好——不过啊……”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众人原本是不感兴趣的,可听伊阿江说得勾引人,便急忙催促。

伊阿江忽然捶桌笑起来,有些喘不过气,“哈哈哈……他昨日入了咸安学宫,却不想刚刚上课,就写了一首诗去嘲笑吴省兰!打油诗啊!结果气得吴先生拿了戒尺责罚他,方才你们没看到和珅他手上的伤吗?笑死我了……”

他笑了,众人也跟着笑了。

只不过福康安没笑了,他奇怪道:“这人作一手好文章,没的怎么去得罪先生?莫不是傻了?”

连福康安都知道没好处的事情不做,怎么和珅偏偏要去招惹吴省兰?

吴省兰跟吴省钦两兄弟,都是咸安学宫的先生,也算是和珅的顶头上司一类的人,第一天去就得罪了先生,日后还怎么过?

便是个傻子都知道趋利避害,怎么和珅要往枪口上撞?

这里面肯定是有些隐情的。

里面的人在笑,和珅不是没听见。

他出去之后并没有走远,在门外立了一会儿,走到了花园边,抬起手来,便看到手掌边有一条条的伤痕,吴省兰的戒尺真是一点也不留情的。

旁人的嘲笑过耳,和珅本以为自己肯定会有什么触动,只不过现在却都如过耳的清风。

出来只是因为不想喝酒,并非是酒量不好,而是身上带伤不能喝酒,还有一点就是——忽然想起和琳的事情,要找刘全儿说一声。

刘全儿就在墙根下等着,穿着一身有些旧的灰袍子,一听到自家主子唤他,立刻出来了:“爷,您怎么出来了?”

“和琳还家中,今日我就要到咸安学宫住,不过还有一只匣子落在了家中,你去取来,还有告诉他——别跟额娘作对,等我回来。”

“是,爷,奴才立刻就去。只是您的手……”刘全是个忠仆,自打被和珅救了就没生过二心,即便是府里出了大变故,也没离开,留到了现在,乃是和珅的心腹,他担心和珅得紧,看着自家爷手上那伤就心疼。

和珅手指有些蜷缩,却随手翻过来一压,又背到身后去,便看不怎么出来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去吧!”

见劝不动,刘全也只能应声走了,顺着花园小路就跑出去,这外面站着不少的丫鬟仆人,不过都有规矩得很,目不斜视。

看着刘全的背影,和珅心底一片平静,他转身便想要回去,却看到南边花厅后面的帘子一动,像是有什么人过去了。

和珅站在那距离那帘子比较远的地方看了一眼,瞥见了半片团扇,隐约是牡丹的花样。他嘴角微微弯起来一些,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了。

酒,还是要喝的,即便伤身。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冯霜止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帘子后面出来,那一把绣满牡丹的团扇握在她手中,这下却是差点掉下来——几乎没握住……

她没有想到出来透口气,会看到和珅站在这边跟刘全儿说话,只不过他那手掌。

“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在这儿怎么透气儿?”喜桃方才帮着熙珠的丫鬟描绣样,这个时候才追出来,一看就奇怪了。

冯霜止道:“你绣样描好了?她们在里面干什么?”

“她们”指的自然只能是那帮官家小姐,喜桃知道她意思,“准备行酒令了,要不小姐您一会儿再进去?”

“自然是过会儿再去,只怕那群已经喝昏了的,要拉着我灌呢。”冯霜止摇了摇扇子,目光落到自己的手指上,忽然问喜桃道,“你可带了伤药来?”

喜桃奇怪,“这东西奴婢不曾带。”

谁赴宴带伤药啊?这一点也不吉利。

冯霜止早猜到有这茬,接着就道:“那你去跟春和园的丫鬟婆子要一罐来,就说你身上带着伤,不,就说我手肘上的伤未好。找来了便来回我。”

“小姐你手上伤不好了?”喜桃顿时担心,想要拉住冯霜止的手看,“让奴婢看看……”

再次敲了喜桃一扇子,冯霜止咬牙道:“死心眼儿的丫头,怎么就不开窍?你小姐我没事儿,赶紧的去吧!”

喜桃委屈极了,泪眼汪汪地捂住自己被冯霜止敲过的额头,也知道冯霜止肯定不是有事了——有事还这么大力地殴打贴身丫鬟,只能说自家小姐不是普通人了。

冯霜止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几下赶了她走,自己往园子里逛了。

却说喜桃去穿堂那头的掌事嬷嬷那里问药,只说是自家小姐手肘要上药,却忘了带药。那嬷嬷也听说过自家二公子跟三公子纵马惊了冯二小姐的事情,不敢多疑,便答道:“老身这便去取,喜桃姑娘稍待一会子功夫。”

说完转身就去了,只是转角了走出去没多远,就被有事儿找人的福康安叫住了,“你怎么往院儿里走?”

那嬷嬷停下来,行了个礼,“老奴给三公子请安,方才来参加宴会的一位小姐说是要伤药,老奴这是去取药。”

福康安“哦”地应了一声,刚想说换个人给自己找书房里的东西,一转身却有一个念头蹦出来,他忽然停住脚步,问道:“可是英廉大人府上的冯二小姐?”

那嬷嬷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来说的。”

福康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最后还啃了啃自己的手指,却道:“你在这儿等着。”

嬷嬷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便看到福康安出去喊了自己身边的奴才小八子来,“小八子,去给把我书房里头放着的伤药拿出来,拿最好的那个,就是上次主子赏的那个!”

小八子是宫里的小太监,因为福康安自小养在宫里,所以身边跟阿哥一样配了奴才。小八子一听纳闷了:“爷,没事儿要那玩意儿干啥呀——”

“就你多嘴,爷的事儿也敢问,还不快去!”福康安踹了他一脚,让他快点滚。

小八子腿脚快,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在此期间,福康安一直站在这里,左右来回地走,嬷嬷也站在那儿不敢离开,心说这事儿怪了。

等到小八子将那伤药瓶子递上来,福康安才笑起来,一把夺过了那漂亮的绿瓶子,“跑得倒是很快,没让爷我等太久,回头赏你东西,对了,再跑一趟去把我压在箱子下面的折扇取来。”

小八子听到赏赐,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可是一听还要再跑一趟,却是差点哭出来:“三爷您怎么不一开始就叫我取来呢?这样一趟就取完了啊……”

福康安也有些赧颜,只不过爷们的威名是不能堕的,瞪他道:“让你去你就去,爷忘了不成啊?再废话拖下去打!”

小八子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一缩脖子,还是郁闷地跑回去了。

“这伤药你回头拿给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别说是我拿的。可记好了,回头出事,爷可记得你。”

这一瓶伤药可是好东西,但凡是乾隆给的绝没有次品,福康安这一次却直接将这东西给了嬷嬷,并且叮嘱了一句。

嬷嬷双手捧过来,知道这东西金贵,也不敢懈怠,忙应声,等到福康安让她走了,她才去找了还等着的喜桃,将东西交过去了才回来报给福康安。

福康安听了,也放下心,这才重新掀帘子进屋,跟众人打成一片。

喜桃拿了药,也去找自家小姐。

冯霜止在花园里晃了一圈也没晃多远,一会儿就回来了,正好喜桃也已经拿到了伤药,她看了那药瓶一眼,有些奇怪。

“小姐,伤药已经要到了,您怎么了?”

冯霜止问:“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嬷嬷拿给我的。”喜桃照实说道,“说来您到底拿这伤药干什么啊?”

她接过了那伤药瓶子,细细看了一眼,心道傅相府果真是圣眷不浅,伤药都像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她让喜桃收好伤药瓶子,却又让她附耳过来,说了两句话。

喜桃怔然,“小姐你……”

冯霜止道:“当日那伤药毕竟是借的,就当是还了,欠着人情我心里不安。这不算是私相授受,更类同礼尚往来,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你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小姐都发话了,奴婢哪里敢推辞?”喜桃吐了吐舌头,一脸的笑意。

她又偷笑了两声,冯霜止哪儿能看不出她的想法,当下无奈,却笑她:“原来喜桃也到了怀春的年纪,改日把你嫁了——”

“小姐!”喜桃顿时脸红起来,不让冯霜止再说。

冯霜止在外面走一会儿也乏了,略掩唇咳嗽了两声,“罢了,我先进去。”

“小姐您怕是吹了风,我扶您进去吧。”

冯霜止进去,果然就被人拉住了,熙珠回头就看到她,便叫人去截住她:“好啊,看霜止这丫头现在终于来了,大家都在行酒令的时候她跑出去了,想要躲酒,这可不成!毓舒妹妹,你是主人家,快来劝酒!”

这事儿一下就热闹起来,大家都去闹冯霜止去了,在小寿星的撺掇之下,简直近乎疯狂。

“今日是赏花宴,我们给你倒一杯酒,你便说一句与花相关的诗句,数十声,说不出来就罚酒一杯——我们行酒令的时候你偷跑出去,这下可别怪姐妹们不疼惜妹妹啦!”

该来的挡不住,冯霜止苦笑了一声,掂量了一下自己肚子里的几两墨水,心说今日怕是要被这几只小祖宗给闹腾死。

她看着已经开始坏笑着倒酒的熙珠,无奈开口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好!”

这一杯酒被毓舒放到了一边,又重新倒了一杯,“第二杯,十,九——”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好,第三杯!”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冯霜止再次脱口而出,说这诗句还得算计着时间,若是不小心将乾隆二十四年以后的人的诗句说出来了,那可就倒霉了。

“第四杯!”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第五……”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六!”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

一路说来,冯霜止思维敏捷,已经让整个花厅里安静了下来,几乎都是毓舒数一个数,她便接上一句,让所有人叹为观止,便是她们隔壁男客们的厅里,也都安静了下来,细听着那一边。

此刻桌上已经摆满了酒杯,全部是倒好了却被作废的备酒,看上满满当当,而熙珠还在倒酒。

毓舒数道:“第二十三杯,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社日春宴……群芳绕……芙蓉似面心如铁!”

冯霜止实在想不到了,直接胡诌了一句,便要认输。

可是她这胡诌的一句却让有见识的几个听出来了,这诗句委实不高明,浅白易懂。毓舒拍手大叫道:“好你个小妮子!听听,她自己背不出别的诗句来了,竟然拿自己胡诌了一句,还说我们姐妹们芙蓉面,心如铁!怕是我们偏要灌她几杯才能显示我们心硬、心冷呢!”

冯霜止忙告饶道:“好姐姐你饶过我,方才出去躲酒是我不对,罚酒一杯,诸位姐妹莫要挂怀。”

她接了酒杯,一口干掉了,又咳嗽了两声,众人这才作罢,开始了别的游戏。

冯霜止心有余悸地看着桌上那许多酒杯,叫人撤了下去,下次便是跟她们玩行酒令也不敢再出去躲了。

熙珠看她两颊酡红,毕竟是年纪小,怕是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便笑道:“让你躲懒,亏得你还背得那么多,若是不记得,便要栽了!”

“是是,霜止日后再也不敢了。”她哪里还敢啊,这帮姑娘都是玩儿起来就很疯的,在自己府中拘束惯了,难得有机会出来,当然比较开心。

南厅这边重新热闹了起来,听墙角的北厅的人也就歇了。

只不过冯霜止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她这年纪竟然就能记得这样多的诗句,尤其是在数一下背一句的情况下,其才思之敏捷,头脑之聪慧,可想而知。不过最后那一句,却是为冯霜止多添了几分鬼灵精的感觉,诗句虽不高明,甚至是化用了前人,但随口出言调侃,也算得机智。

冯霜止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要出名了,方才熙珠问她喜桃去哪儿了,她只说“大约又是帮谁画绣样”了。

熙珠也不过就是这么问一句,转脸就拉着她去看别的小姐画画去了。

而喜桃,自然是办冯霜止之前交代的事情了。

方才毓舒小姐逮住冯霜止的时候,她就趁乱出来了。来赴宴的人都是在外面听传唤的,喜桃走出去,却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她就在穿堂边的花架旁等着,过了一会儿才见刘全从外面来。

眼看着刘全要过去了,喜桃才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刘全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就一回头,看到是喜桃,于是一愣,刚想开口说话,便听喜桃道:“伤药放这儿,是归还的,你取走吧。”

周围也没人,喜桃虽然觉得自家小姐说得不错,的确这东西是礼尚往来,也不过就是个伤药,但她心里不像是冯霜止那样放得开,也并不像冯霜止内心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一样,所以觉得别扭。

喜桃将那药瓶子放到了花架边,便走了。

而刘全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将那药瓶子拿下来,放到自己的袖中。

他没闹明白这是个怎么回事,也只能将满腹狐疑压下来,摸了摸自己脑袋就走了。

刘全是个精细人,在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之前一个字也不会吐露,当下面无异常地跟别的公子哥儿带来的下人们一起说说笑笑,将别人府里的事情全部套出来,摸了个清清楚楚——刘全儿就这德性,跟他主子学的,巴不得掌握了全天下人的秘密,自己的秘密却只有自己知道。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中午这一阵宴会结束了,前面叫了戏班子来唱戏,公子小姐们都换了地方,到花厅靠外的地方去了,和珅这个时候也走出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刘全赶忙上去叫住了他,“爷——”

和珅挑眉,停下来,走到一边,看了一眼已经往戏台子附近去的人,回头问刘全,“怎么了?”

刘全悄悄将那药瓶子亮给和珅看,压低了声音说道:“方才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给奴才的,奴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偷眼打量着自家主子的神情,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和珅脸上就算是有表情,其实也跟面无表情没什么区别。他眼神一低,就落到了和珅背着的手上,而后和珅伸出手过来拿起了那瓶子看一眼,皱眉,又放回去:“你收好,别丢了,也别让人看见了,回头给我。”

刘全立刻点头,“是,不过……这冯二小姐是什么意思啊……对了,爷您手上有伤,要不顺便给涂点。”

和珅难得真心实意笑了一声,“给你涂到眼睛上还差不多,别贫了,去吧。”

这笑可不一般——跟在和珅身边的刘全熟悉他得很,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只是总归不得法。

主子说把这东西涂到眼睛上,他可不敢,分明是和珅讽刺他呢。冯二小姐的东西若是真让自己糟蹋了,回头爷还不得笑成弥勒佛?

越笑越阴险。

刘全收好东西就走了,和珅摸了摸自己手掌,刚转身过来,便看到福康安走过来,于是拱手道:“三公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