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祯哈哈大笑:“好吧,我承认当时把这狼牙送给岳父时,是说送给他的女儿做护身符,保护她的平安。没想到十年后,他的女儿会戴着狼牙成为我的妻子。”
周青青听他说这些,也不免觉得世事奇妙,拿过那狼牙摸了摸:“这狼牙你是怎么得来的?”
秦祯想了想:“十岁的时候去沙漠打猎,猎了一只头狼。”
“所以那只头狼呢?”
“剥皮烤着吃了,皮子还给我母后做了件衣服。”
周青青无语地看了看他:“十岁就能干这事儿了?”
秦祯大笑:“这有什么稀奇,我六岁就跟着叔父们围猎。”他打了个哈欠,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睡觉,明日带你去玩儿。”
他这话刚落音,呼吸已变得深沉,竟是真的就睡了过去。
周青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入睡的速度,摇摇头,想要稍稍挣开他,却刚刚用力,又被他往胸前带了带。她只得放弃抵抗,安安静静地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阖上了眼睛。
隔日清晨,两人用过早膳,秦祯让人拿来两套衣裳,自己一套,周青青一套:“换上。”
周青青看着灰扑扑的麻布衣服:“你这是作何?”
秦祯笑道:“今日带你逛西京,咱们微服出行。”
周青青笑,背过身换上这身男装布衣,又卸下耳饰和头饰,将头发像男子一般绾起来。待她换完毕,秦祯摸着下巴歪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戏谑道:“这位小哥模样不错,今儿就跟哥哥我了!”
周青青被他逗笑,也看了看他浑身上下的装扮,同自己一样,一身布衣,不过因着没了虬须,仍旧神采飞扬,英俊不凡。她也学他的口气:“那今日就有劳哥哥了!”
秦祯大笑,牵着她的手出门。恰好遇到前来报告事宜的冯潇。
冯潇看到两人这装扮,怔了怔问:“王爷要出门?”
秦祯点头:“我带青青去西京转转,你有事?”
冯潇道:“没什么重要事,就是之前王爷吩咐我办的一些事情,我来跟您报告一下。”
秦祯嗯了一声:“行,你简短说。”
两人说着,周青青想起那块丝绢,折身回房,从枕头下摸出来。又出门站在秦祯旁边,见两人谈完事情,冯潇要离开,她走上前直接将丝绢递给他:“上回在蜀中,冯将军拿了丝绢给我包扎伤口,我洗干净了,物归原主。”
冯潇愣了下,微微一笑,接过丝绢:“王妃客气了!”
待冯潇离开,站在周青青旁边的冯潇,忽然哈哈大笑。
周青青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秦祯道:“我就是想笑,你有意见?”
周青青斜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秦祯笑着许久,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我昨晚好像误会了你!”
他本以为那丝绢被她小心珍藏,她定然也是藏着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方才见到她坦坦荡荡在他面前,将丝绢还给原来的主人,他才知昨夜不过是自己的妄加揣度。
周青青愈发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秦祯挑挑眉,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我错了。”
周青青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搭错了线,不与他纠缠,摇摇头道:“今日哥哥要带小弟我去哪里玩儿?”
秦祯笑:“西京是我的地盘,我定然让你玩得痛快。”
西京繁花似锦,并不比金陵逊色,又多了份异域风情,街上还时常看到胡人和昆仑奴,让周青青十分好奇。
秦祯也是个会玩儿的人,带着她进戏园,进酒楼,进勾栏瓦肆,周青青玩得不亦乐乎。只觉这人还真是个有趣的妙人。
到了傍晚时分,两人才慢吞吞准备归家。路过一处高墙大院,秦祯忽然笑着问:“你喜欢花草么?”
周青青道:“哪个女子不喜欢?”
秦祯狡黠地挑挑眉,拉起她的手:“那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西秦最漂亮的花草。”
周青青未反应过来,只见他食指放在唇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拉着她跃上旁边围墙,悄无声息地跳入墙中院内,边猫着身子拉着她走,边小声道:“这是国师府,他的花园里有各种奇花异草。但他这人脾气古怪又小气,从来不让人进去,我也就是几年前悄悄潜进过一回。”
宅院中和安静,两人顺利穿过,来到一片小花园,那花园里没见人影,只有花草馨香扑鼻而来。周青青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园子。
时至秋日,这园子里却仍旧是百花盛开,红黄蓝绿交织在一处,美不胜收。周青青在金陵都未曾见过这等珍稀漂亮的花草。
“好看吗?”
周青青激动地点头:“真美!”
秦祯拉着她往里走,小心翼翼注意着是否有来人。两人走到那花园中间,他扒开一众花草,露出中央的几株,嗤道:“这老东西又种出了这么多莲瓣兰,就知道他藏着掖着。”
眼见着他要伸手去拔,周青青忙拉住他,低声道:“你要做何?”
“这莲瓣兰我想了许久,老东西每每说自家没有,原来花园里藏了这么多。我今日肯定是要采一株回去养着。”
周青青哭笑不得:“你这是要当采花大盗啊?”
秦祯道:“谁让那老东西小气,我就要采回去,气死他!”说完,伸手将地上的一株莲瓣兰连根拔起。
“谁!”外头忽然有人大声叫道。
秦祯一手握着兰花,一手拉起周青青的手,低声道:“走!”
等国师府家丁进来时,两人已经越过围墙,逃了出去。
只听那墙内兵荒马乱地喊道:“国师大人,有偷花贼!”
一个年迈的声音回道:“偷了什么花?”
“兰花!”
“什么兰花?”
“莲瓣兰。”
“作孽啊!快去追!”
秦祯笑了笑,拉着周青青疾步逃离,等国师府的人出来,哪里还见得到偷花贼的影子。
两人跑了许久才停下来。周青青笑得乐不可支,看着秦祯手中的兰花,揶揄道:“你堂堂王爷,竟然敢这种不入流的事,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第四十三章
秦祯不以为然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堂堂武王,谁会相信是我是采花贼?”
周青青看向他手中的莲瓣兰:“咱们快些拿回去种进土里,可别让这么珍稀的花给死了。”
秦祯点头嗯了一声,两人抱着一株兰花,匆匆回了王府。到了王府中,秦祯将莲瓣兰交给周青青拿着,自己拿了把小铁铲,找了块院子里肥沃的土,将那株可怜兮兮的兰花给种上。
周青青看着这茕茕孑立的莲瓣兰,只有叶和花苞,被他们折腾了一路,有些蔫蔫的模样,她笑了笑:“若是这兰花咱们没种活,可真是暴殄天物。”
秦祯道:“有心则灵,我就不信在国师的园子里能长得好好的,在咱们院子里就活不下来。”
周青青笑:“别说大话,过了今晚再说。”
此刻两人都蹲在地上,秦祯抬头看,嘴角含笑,突然冷不丁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他手上沾着刚刚种花的泥土,周青青尖叫一声,他已经笑着跑开。
周青青抹了把脸,看到指间的泥土,恼火地要去追他。两人在院中你追我赶,追了半响,周青青总算逮住他。
秦祯故意让着她,让她得逞地将手上的泥蹭在他脸上。两人一时都成了花脸,正闹得起劲儿,外头传来管家的声音:“王爷,宫里传旨,皇上召您入宫,有要事相谈。”
管家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也没敢抬头,老老实实待在院门处。秦祯抹了把脸,笑道:“行,你去回话,我马上就去。”
秦祯吩咐米珠打来水,两个人就着一盆水洗了脸。周青青好奇问:“皇上这么急召你进宫作何?”
秦祯摇头:“不清楚,别是跟北赵有关就行。”他擦干手,在她恢复白净的脸上摸了摸,“今日在外头胡闹了有一天,你肯定也累了,早些睡不用等我。”
周青青点头:“你也早些回来,别折腾太晚,伤刚刚好,还是要好好养养。”
秦祯看着她,面带笑意却不说话,过了半响,才又不紧不慢道:“我今天很开心。”
他目光灼灼,看得周青青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耳根子也一阵发热,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她笑着嗔道:“你快些去,小心皇上等急了。”
秦祯深深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我们打了个赌!”
虽然这样的亲密对两人来说,已经是稀松平常。但今日这淡淡的一吻,却又好像不那么平常。周青青红着脸咕哝道:“赌什么?”
秦祯笑:“我赌那株莲瓣兰三日内开花。”
周青青对上他的眼睛,点头:“好。”
秦祯勾唇轻笑:“若是我赢了,你知道我要什么?”
周青青红着脸,梗着脖子道:“那也得你赢了才行。”
秦祯朗声大笑,边往外走边大声道:“三天后我要点花烛。”
周青青看着他出门的背影,轻轻啐了一口,脸上红霞愈甚。见他走远,她走出房门,来到小院中,看着那刚刚种下的那株莲瓣兰,似乎当真比先前鲜活了许多。
在外头疯闹了一整日,天将将黑下来,周青青就困得厉害,也不像往日那样等秦祯回来。洗漱完毕后,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深,秦祯何时回来她丝毫没有感觉,直到隔日日上三杆,碧禾来叫她,她才醒来。
秦祯已经在外头练剑。周青青穿戴整齐,想起院子里的莲瓣兰,赶紧出门去看。还未走到那莲花跟前,收了剑的秦祯已经笑着道:“不用看了,那花沾了一夜露水,长得十分好。”
周青青俯身一看,还真是如他所说,几片叶子娇嫩欲滴,两只花苞含苞待放,丝毫不见昨日刚刚种下时的蔫蔫。
她瘪瘪嘴,低声道:“那也不见得三日内能开花。”
秦祯笑:“我打赌从未输过,何况兹事体大,老天爷也定会站在我这边。”
周青青听得好笑,又看了看那兰花,虽然不想如了他的愿,却又舍不得这么珍稀的花死掉,真真是有些纠结。
她想了想,站起来问:“王爷昨晚何时回来的,我怎的都不知道?”
秦祯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二更不到就回了府,偏偏有人早睡得跟小猪一般。”
周青青瞪了他一眼,又问:“皇上叫你去作何?有重大事情么?”
秦祯稍稍正色:“确实发生了些重大事,而且是你们南周的事。”
周青青皱眉:“南周?”
秦祯点点头:“南周燕王周栗拥兵自立,与南周朝廷斩断关系,前两日已经建国称帝。”
周青青倒是不以为意,只笑了一声:“燕王本来手握重兵,不服朝廷多时,若不是因为是皇室宗亲,恐怕周栗早就自立为皇。”她想了想,又问,“这是南周自己的事儿,跟西秦有何关系?”
秦祯点头:“本来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南周朝廷写信同我们西秦求援,如今两国结亲,我们不好坐视不管。”
周青青嗤笑一声:“自己家的事自己管不了,还要别人来管,真是荒天下之大唐。”
秦周笑:“我知道你对你们那位皇上不满,不过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就算我们不想管,恐怕也不行。”
周青青疑惑地看他:“此话怎样?”
秦祯道:“燕北就是北赵,如今周栗立国,这所谓的燕国便于北赵相交,若是北赵和燕国联盟南征,南周肯定岌岌可危。南周一倒,西秦便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周青青想了想:“你怎的以为北赵会和燕国结盟?或许北赵会趁机吞了燕国呢?”
秦祯点头:“这也不无可能,若是吞并燕国,其实也就是吞的南周领地,不论怎样,燕王自立,对北赵来说都是一个南下的机会。我们西秦不能坐视不管。”
周青青想了想:“那西秦现在能作何?”
秦祯:“等!”
“等?”
秦祯点头:“等北赵出手,我们再伺机而动。”
周青青幽幽叹口气:“也不知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刚刚打走了北赵,那厢燕王又作乱,真是不让人好过。”
秦祯笑了笑:“放心,就算天下大乱,我这王府里也会给你一方安宁,你只管好吃好喝就行。”
周青青嘴角勾起,眉眼弯弯朝他笑道:“王爷日后真的不会再带我去战营?”
秦祯一本正经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全,让你受了苦,你毕竟是女子,带上你去战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上回我是存了点私心,想让聂劲祝我一臂之力,所以才把你带上。”
周青青听他说得认真,也不好再玩笑,稍稍正色:“其实我也不是不想跟你去打仗,不过就跟你说的,我一个女子,到了战营不方便不说,还指不定会拖你后腿。所以我情愿在府里等你凯旋归来。”
秦祯大笑:“我姑且相信你。”
虽然燕王周栗自立一事,牵动天下局势。但秦祯同周青青说完利弊之后,似乎也没放在心上,整日不是跑出去找兄弟们喝酒,就是拉着周青青在西京游玩。日子过得倒是比先前悠哉得多。
当然,也没忘了悉心浇灌那株含苞待放的莲瓣兰。连着两日早上起来,周青青必然看到他蹲在那兰花前,自言自语着什么。
到了第三日,周青青实在忍不住,走过去好奇问:“你神神叨叨在作何?”
秦祯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小声道:“我在同兰花仙子说话,让她务必三日内开花,若是如我愿,我就好生供着她。”
周青青笑:“若是不如你愿呢!”
秦祯讪讪一笑:“我就将她拔了喂了东厨里的兔子。”
周青青嗤笑出声:“想不到王爷这般童心未泯。”
秦祯转头半蹲着转头看向她,笑道:“兰花仙子答应了我,说今晚二更之前必定开花。”
周青青瞅了眼那花骨朵,有点幸灾乐祸道:“我看你的这位兰花仙子是骗你呢!”
秦祯却不以为然:“今日二更你便知兰花仙子有没有骗我。”
两人正说笑着,从外面匆匆走来一人,正是冯潇。
“王爷,收到探子消息,北赵和燕国打了起来。”
秦祯微微一愣,又大笑起来:“看来北赵已经按捺不住,照着情形,若是成功吞并燕地,便是直接与南周为敌,我们也可以开始准备了。”
冯潇试探问:“王爷是打算与南周联手么?”
秦祯笑:“西秦若是不出手,以南周如今的兵力,必然就是北赵囊中物。北赵吞了南周,我们西秦也不会好过。”他说完挥挥手,“不管了!反正今日我要等我的花开。”
冯潇不明所以咦了一声。
秦祯笑道:“有消息你及时报告,我今日就在府中等我这株莲瓣兰开花。”
冯潇目光移想向身后,见着那含苞欲放的兰花,开口道:“这花倒是稀奇,王爷从哪里弄来的?”说罢,蹙了蹙眉,又笑道,“我前日听说国师府失窃了一株珍稀兰花,莫非就是这株?”
秦祯挑眉笑:“你说呢?”
冯潇笑着摇摇头抱拳道:“那王爷就好生等花开,属下就告辞了,有消息再来报告。”
说完,他目光在红着脸的周青青身上停留须臾,折身离去。
待他离开小院,周青青嗔道:“你就不能别乱说话?”
秦祯一脸无辜:“我何时乱说话了?我今日确实是打算一心等这株花开,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做。”说完,他还大声唤来丫鬟,让人给他拿了把椅子,老神在在地在兰花边上坐下。
第四十四章
秦祯当真说到做到,哪里未去,就拿了本书卷,悠悠哉哉地看着,倦了便坐在那躺椅上眯一会儿,醒来就转头看一眼地上那莲瓣兰,连用饭都让人端到小院里。
周青青对此很是无语,也懒得理他,自己去乐子。
到了暮色时分,周青青从外头进来,看到秦祯还坐在原处,又瞧了眼地那株兰花,见还还是花骨朵的样子,吃吃笑开:“我看王爷就别傻等了,这花今日肯定开不了。”
秦祯轻飘飘瞥了她一眼:“离二更天还有好几个时辰,你怎的就知道它不会开?”
周青青摇摇头,对他这执拗的孩子气不以为然,其实这花开不开,她和秦祯总该是要做真正的夫妻的。
如今她对自己这个夫君,并无排斥之感,虽然偶尔仍旧恶劣得让她想跟他打一架,但多数时候,觉得这人还算有趣。异国他乡,人生漫漫,跟有趣的人一起过日子,大概才会快活一些。
天彻底黑下来,空中还下起淅沥沥的小雨,秦祯不好再坐在外头,有些悻悻地进了屋。周青青幸灾乐祸笑道:“王爷,没关系的,就算那株莲瓣兰不开花,我这朵花你要拿去也可以随时拿去。”
秦祯看着她,也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愿赌服输。”罢了,又道,“至少今晚这个赌约作数。”
就知道他是这种人,周青青倒也不以为意,撇撇嘴:“随便你。”
两人在屋子里闲聊了会儿,也不知是不是下了雨的缘故,周青青有些犯困,便先上了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人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灯光之下,映入眼帘的是秦祯一张激动的俊脸:“青青,花开了!”
“啊?”周青青一时未反应过来。
秦祯却已经将她半抱半扶拉下床,走到门口,周青青方才回神。外头的雨仍旧淅淅沥沥在下,倒也不大,秦祯拉着她冲入那毛毛细雨当中,来到那兰花旁边。
无星无月的雨夜,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便是屋子里那盏油灯散发的光亮。周青青借着那微弱的一丝光,弯下身朝地上看去。